我的穆斯林街

心中有歌

我的穆斯林街

年三十那天，午睡时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回到了童年时期。我和我的小玩伴大莲妹妹和二莲妹妹在她们家玩耍，我负责站在房头放哨，二莲妹妹躲在她家的厨房门后，一边观察我的行动，一边指挥着屋里面的大莲妹妹，具体做了什么（坏事）模糊不清，只觉得梦境很开心，她家的小院和我们那条街的街景很清晰，醒来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个短暂的梦，让我整个春节都处于往事萦绕的温暖和伤感之中。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兰考县城的回民新街。这条街自东向西长不到五百米，街的东头有一个大水坑，那是我们冬天溜冰夏天戏水的好地方。街中有一个篮球场，很早的时候有人在哪里打篮球也曾放过电影。街的西头有一座古老的清真寺，不远处是老城墙。街的南边有一片冬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的盐碱滩，那是我们放风筝的地方。 街的两边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几十个小院，有四合院也有单院，所有的房子都是青砖青瓦，虽然高门大宅不多，却也古朴祥和，烟火馨浓。这里的回族居民多以集体经营牛羊肉和制作熟食品为主，他们都是伊斯兰教的虔诚教民。上中学时，我从历史书籍中了解到伊斯兰教在我国传播的历史，便偷偷的为我们的街道冠一美名：“穆斯林街”。 我们家住在街的东头，是为数不多的汉族人家之一。不知为什么，我们家和回族邻居们关系特别的好，加之我们是住姥姥家，所以，我就有许多位高鼻梁大眼睛的舅舅舅妈外加一群漂亮的表兄妹。长辈们善良 热情 正值，他们爱戏称我们兄妹为“ 瞎搭馍，小老外”。我们家的对门邻居是赵姓家族，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管他家的长辈叫舅舅 舅妈。舅舅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三个小姐妹是我最好的玩伴。大莲和二莲是双胞胎姐妹，她们小我一岁，小妹三莲小我三岁，她们虽然比我小，但个子都比我高。因此，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常常是妹妹们保护我。当然，我们也有闹矛盾，彼此不理睬的时候，一般不超过三天，我们又会在自家的窗口相互发送偷懒贪玩的信号。可能因在家庭孩子排序中，我是最不招家长待见或关注的孩子，所以，我喜欢安静 爱看书。平时装的比较乖巧、温顺 。因此很得长辈们的喜欢。每次受命去食品店买烧饼，舅妈们看到我，总是表情丰富的叫我“瞎搭馍，小瘦妮”，我一边愉快的应着她们，一边甜言蜜语的强调着烧饼上的芝麻量，以至于我每次买到的烧饼，个头都比柜台上的个大且粘满芝麻。而我则喜欢在回家的路上，抠烧饼上的芝麻吃，边吃边数芝麻数。 直到现在我对烧饼上的芝麻仍偏爱有加。

高中毕业后，我有幸参军入伍。不久，爸妈也调动到市直工作。随着国家改革开放大潮的奔涌，成长起来的小伙伴们，陆续离开了我们的穆斯林街走出家乡。我最好的玩伴大莲妹妹和三莲妹妹进了郑州，二莲妹妹去了天津。儿时的记忆，老街的纷纷扰扰成了我们永久的话题。

几十年的风雨兼程，我们的国家由贫穷落后走向富强，我的家乡摆脱了贫困，城乡建设、 公共设施 、道路扩容均具城市规模，我的穆斯林小街亦是旧貌换新颜。

前年的春天，我陪儿子外出采风来到我的家乡。我提议先到回民新街看看，儿子也想一睹我常念叨的穆斯林街的风采。我们从老十字街步行往西走，这条街曾经是兰考县城的主干道。现在已变成背街小道，我记得这条街上有几处规模不小的老宅院，有一所我曾经读过的小学校，有三到五处通往我们老街的路口。我凭着记忆寻找着地标和路口，直到我们走到一个大的十字路口，我才意识到我们走出范围了。我们往回走了一段路，在一位路边店主的指引下，拐进一条小胡同。当我们走到胡同尽头，看到一所清真寺时，我找到了方位感。这条胡同原来是一条比较宽敞的南北街道，现在被两边的建筑挤成了小胡同，眼前的清真寺原本是一座明清式建筑群，有门楼 大厅和厢房，由于清真寺的地基高出周围地表很多，所以主殿显得很高大，由于时代的特殊性，当时，整个寺院处于破败失修状态。很明显，现在这所圆顶建筑是在原基上建造的。我以清真寺为地标向西望，看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原来的小河没有了，古城墙被压在了楼房下，城外的沙山（我们当时称之为大沙谷堆）也没了影踪。又往前走几步，看到墙上挂着一个箭头指向东的牌子，上面写着“清真寺街”。这一定是我们的老街了，只是换了街名。我们转向箭头所指的方向，这是一条狭窄的柏油小道，两边的建筑比我预想的拥挤得多，高矮不齐 风格不一，楼挤楼 门挨着门，全是自建房。当年的青砖瓦房没有了，小院更是荡然无存，我们继续往东走，遇到几位往来的中年男女，没有一位认识的，可能对方也觉得我们是生面孔，只是友好的多看了两眼。大约该是走到街头了，还是没看到曾经的广场和水坑，也没找到我家的老房子。我不甘心，继续往前找，走到一处高层建筑群边，路变窄了，这里应该是这条街的尽头。我想起妈妈说过，水坑早已被填平建了房子，整条街也就我家的房子没住人也没翻修。我们只好接着往回找，终于看到几间低矮的破屋，从窗户往里看，屋子里面是一个深坑，原来，房子的后墙被抬高的路基埋进去一半。绕到主屋的前面，看到东西小屋都已坍塌，我确定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家。儿子对着小院拍了几张照片说：“这小院好好设计重新修建还是不错的，只是，建好了你愿意来住吗？”听到儿子的问话，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情绪和思维同时短路。

我们离开清真寺街，找了个酒店住下。我不甘心老街给我的新印象，便领着儿子转了几处新建的街区，参观了焦裕禄纪念馆，游览黄河风景区， 赏了桐花，晚上逛了夜市品尝了小吃。

行程结束后，我没向儿子问及采风收获，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次家乡之行的感受。家乡的快速发展让人惊讶，城市整体面貌令人愉悦。可我总觉得有些看不见 抓不住 放不下的东西在搅动着我的记忆，我很纠结还有些郁闷。

不知是太想念几位妹妹还是应了那句“每逢佳节倍思亲”之言。不到三十分钟的睡眠里，我竟能重返童年找回老街和妹妹们玩得开心有趣。虽然，只是瞬间的白日之梦，可我觉得很真实很温暖，温暖得不愿醒来，不敢睁开双眼。明明听到了手机铃声，仍坚持扒着院墙望着街口，最终，也没看到曾经熟悉的身影和笑脸。直到泪水滑过眼角落到枕上。

听着新年的钟声，借着夜空中的烟花默念：谢谢你——我的穆斯林街！祝福我牵挂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