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 我突然发现，我比年少时更需要一个父亲。他住在我隔壁，夜里我听着他打呼噜，费力地喘着气。他弯腰推门进来，一脸皱纹，眼皮耷拉着，张开只有两颗牙齿的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他坐上席。我在他旁边，看着他颤颤巍巍 伸出一只 再也抓不住什么的手。 这该是数年之后 我自己的样子吧。一个父亲，把他全部的老年展示给儿子，一如我 把整个童年、青年带回到他眼前。</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家里，儿子守着父亲老去，就像父亲看着儿子长大成人。这个过程中，儿子慢慢懂得 老 是怎么回事。有父亲在前面趟着路，儿子会知道自己 40岁时该做什么，50岁、60岁要考虑什么。到了七八十岁，该放下什么，去着手准备什么。可是， 可是我没有这样一个老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等我活得比你还老的时候，我身心的一部分 仍旧是一个孩子。我叫你爹，叫你父亲，你不再答应。而我心里 叫你爹的那部分 永远地长不大了。 </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后，我活到你死亡时的年龄：37岁。我想，我能过去这一年，就比你还要老了。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我会活得更老。那时想起年纪轻轻就离去的你，就像怀念 一个夭折的儿子。父亲，你给我童年，然后，是我自己 走向青年、走向中年、走向老年。。。 </p><p class="ql-block"> 父亲，我的女儿 只见过你的坟墓。清明时，我带着她上坟，让她跪在你的墓前磕头，叫你爷爷。你这个没福气的人呐，想过没有，多少年后，会有一个孙女 伏在耳边 轻声叫你爷爷？如果 如果你能想到，那你当年会不会坚持着活下来？父亲，我就在这样问着你的时候，忽然那么清晰地感到，我特别特别想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