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座山

胡科

<p class="ql-block">  在大别山南麓英山东河,有一片美丽的山水,父亲的身影曾长年在这里跋涉。父亲曾是军医,和雷锋同年入伍,都在沈阳军区,五年后转业到地方,后从事医务工作长达五十多年,雷锋精神应该对他影响很大。</p><p class="ql-block"> 父亲年轻时学的是中医,后来在部队系统学习了西医,他在儿科、妇科、老年病等方面有深入研究,五十岁后,治疗中风很老到,十里八乡的中风病人,都是抬着进来,走着出去,而且医药费很良心,一时名声大噪。可惜他自己八十二岁病逝于中风,只因当年喝酒太多,老年后已成不治之症了。喝酒这个习性几乎影响了他所有的子女,我们兄弟姐妹都能喝酒,而且酒量都还不低于半斤八两的。</p> <p class="ql-block">  父亲也写些小诗,最常见的还是过年写春联,根据家庭的实际情况创意不同的对联,并用他特有的毛体书法写出来,是我们少儿时代最美好的记忆;他还订阅了几十年《解放军报》和《参考消息》,这是我们小时候每天必读的报纸。</p><p class="ql-block"> 我高中毕业后,家里人都要我读卫校,说以后有个安稳的工作,但我拒绝了,选择了漂泊的学艺之路。后来一次回家,有人问我父亲,你这孩子画画得好,没接你的班啊?!父亲回答:他说学医只能治身体上的病,学文学艺可以治心理的病。父亲对我们很少有欢颜,更多的是语重心长,这是中国式父亲对子女的基本态度,特别是磨难多的家庭,更是如此。这以后,我基本就远离家乡了。人生缺憾太多,一路前行,就是一个修得圆满的过程。 </p><p class="ql-block"> 记得二十三岁,我第一次漂流到新疆、东北后回家,什么也没带,只背了一袋书,父亲很是感动和欣慰,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后来我从上海回武汉,依然是带了两大箱书,现在从北京回武汉,带书成了一个习惯。</p><p class="ql-block"> 我二十岁之后,家里增加订阅了《书法》和《花木盆景》杂志,好像也是为我订的,父亲是在默默为我作些补偿,可是我很快就离家出走去流浪了。后来我在武汉安家,父亲觉得欠缺我很多又无从帮助,只能是偶尔在我回家时,从他的语气里能感受到,父亲一直都为我感到欣慰,因为我没有让他失望。</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很豪放不羁的,从他写了一辈子的毛体字,就可看出他的洒脱,从他酒席上举杯畅饮,就可看出他的不羁。他的热心和激情,父辈众多堂兄弟是无与伦比的了,有了这些性格特质,一生也就没什么官运财运了,疏财仗义嘛!</p><p class="ql-block"> 当年为了救治病人,父亲不知道垫付了多少工资(病人缺钱治病,父亲往往先担保治病,后从他工资里扣,很多病人治好病后却还是无力偿还,有的拖了好几年,有的就一直没付),这让我们这个兄弟众多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工资,常常是拆东墙补西墙,往往还提前预支一两个月的工资,欠欠糊糊地支撑了那段艰难岁月。</p><p class="ql-block"> 缺衣少食是七十年代的通病,我们这个家庭尽管有父亲拿工资,但生活更艰难,我这大地主家庭出身的、高傲的奶奶,不得不低头四处借米借油借盐,我们这群孩子曾经为争抢锅里仅剩的一点糊锅巴,用锅铲弄破了锅,我的奶奶并没有责怪我们,而是抱着我们痛哭…奶奶的恩情我无以回报,十年前我为她写了一首歌…</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月亮</p><p class="ql-block">小时候躺在奶奶怀里,</p><p class="ql-block">仰望夜空寻找织女牛郎。</p><p class="ql-block">她那飘飘白发绕着月亮,</p><p class="ql-block">点亮了星星,点亮了梦想。</p><p class="ql-block">长大后常常远走他乡,</p><p class="ql-block">累了倦了看看故乡月亮。</p><p class="ql-block">银丝绕着月光纷纷飘起,</p><p class="ql-block">苦涩了泪水,迷蒙了遥望。</p><p class="ql-block">现在我常常回到家乡,</p><p class="ql-block">情思袅袅抚摸夜色茫茫。 </p><p class="ql-block">总爱爬上月亮,醉在天堂;</p><p class="ql-block">幸福了微笑,陪她梳月光。</p> <p class="ql-block">  家庭一再变迁的岁月,父亲重视仪式感的好习惯一直保持着,这个确实是个优秀品质。家庭重大变故时,都留有珍贵的照片作为家庭历史的记忆,这个真的很好!一九五九年,我爷爷离世了,那时父亲刚过二十岁,他痛苦得大病一场,甚至都有些魔幻了,后来他带着我的奶奶和姑妈、叔叔,到县城里照了一张像,这是我家最早的记忆,非常珍贵。后来七十年代,家庭又发生重大变故,父亲又带着我们这群孩子,到县城照了一张像,现在偶尔翻起这照片,我要么是沉思良久,要么是泪流满面…父亲八十年代的一张照片,是他最满意的,那时他才四十八岁,后来他把这张照片交给了我,叫我给他画幅大像,因各种原因,一直没如愿。武汉疫情结束后,我为父亲塑造了胸像泥稿,放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经常修修改改的,有一首诗描述了当时的情景:</p><p class="ql-block">对话父亲泥塑像</p><p class="ql-block">久置窗前泥已干,悠然修饰共杯欢。</p><p class="ql-block">今天又问栽桃李,老父要回那座山。</p><p class="ql-block"> 后来中国文化艺术发展促进会发起《我塑父母》雕塑专题展,我的《父亲·出诊》有幸入选了。父亲的塑像泥稿,经项金国教授(国家画院研究员、原湖北美院雕塑系主任)精心指导修改,塑像诗,经罗辉导师(中华诗词学会顾问、原湖北省人大副主任)推敲定稿的。</p><p class="ql-block">塑先父《出诊》像感怀</p><p class="ql-block">慢塑将三载,形神逸杏林。</p><p class="ql-block">千门除疾苦,百里问归音。</p><p class="ql-block">皎皎家山月,悠悠壮志心。</p><p class="ql-block">乡居成愿景,故傍一尊吟。 </p><p class="ql-block"> 2023年《父亲·出诊》这尊塑像参加“我塑父母”全国巡回展后,现在来到了北京王府井,象一座山,每天默默站在我身后,看我现场表演…</p> <p class="ql-block">  我虽然早就走出了大别山,现在也远离了武汉,但我的根在大别山,我的主干枝叶在武汉;北京只能算是心中盛开的一朵花,现在还是含苞待放…离开久了,成了习惯,一切都在思虑中。父亲这座山,无法翻越,只能慢慢回味,慢慢升华!</p> <p class="ql-block"> 2024.2.20 北京王府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