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中越战争》

山谷

　　郑传勇，正安县凤仪镇人，1958年3月6日出生。1975年7月在正安一中高中毕业， 8月下乡到正安县凤仪区洋矴公社知青。参军，是受学校教育，时代影响，幼时起的梦想。也是全家亲人的心愿！我家四辈人都是军人，祖父1942年抗战出征，战亡何地，杳无音讯。父亲1950年初参加解放军，剿过匪。家里的两个弟弟也服过兵役。儿子2001年应届高中毕业，考入南京炮兵学院。2005年夏，毕业分配到第13集团军炮兵旅。可以说是军人世家。1978年春，我从洋矴公社知青应征入伍，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11军31师炮兵团战士。自此，踏入了军营，经历了1979年2月的中越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最难忘的是步炮协同，功打越军117高地的战斗场面。这场战斗中，记臷了正安人的故事。同时，将我的参战经历，听闻，感受撰文存世，载入自己人生史册！

　　1978年3月5日，我穿上了绿军装，在原正安县委球场垻，喧闹欢送的锣鼓声中，登上解放牌卡车，告别了亲人和家乡。途中，从坐汽车转闷罐列车，数个兵站转载。安全达到了部队所在地云南弥渡。当装载新兵的军车，驶入炮团军营大门时，首先看到的是宽敞的大操场，中间有一条大道，直通团部大礼堂。大道两旁边绿荫桉树环抱，散发出桉树味的芳香。操场右边炮棚里，昂立着122榴弹炮，左边是85加农炮。在礼堂正前端有一块巨幅墙标“为建设强大的炮兵而奋斗！”一幅崭新的军营画面展现眼前，由衷振奋。为自己已经是一名炮兵战士而自豪！第二天早晨，起床号拉响，新兵连训练开始了。因我知青时是党员，在学校时受过军训，走队列是强项。新兵连训练不久，我被抽到毕节兵新兵班当班长。新兵训练结束后。我分配到122榴炮一营一连侦察班当计算兵。同年9月，奉命参加了团司令部组织的炮兵侦察兵集训。12月份，连队官兵大调整，我和一位1977年入伍老兵留在了连队，其他老兵充实到榴炮新二营。我们侦察班补充了三位四川籍巫溪新兵，我任班长。为了适应实战，部队进行强化训练。榴炮一连在祥云等地荒山里，参加了营部组织的三次实弹射击。1979年1月23日，炮团紧急集合的军号拉响。参战人

员佩载武器装备，跑着整齐步伐，集合到了团部操场上。团政委沙东魁，简短的出征动员讲话结束。大炮挂上了牵引车，向祖国南疆出发了。 1月25日，按预期时间，部队达了云南金平县。当时，整个31师汇集在马鹿塘包，太阳寨南山一带。我们榴炮一连住扎在哈尼田寨。我们在这个村寨里，抓战前训练，搞战前动员，各班在写应战书，战场决心书。个人无论牺牲否，每个参战人员必须写遗书。临战前的动员誓师大会，激昂斗志。热血男儿，很受震撼！心甘情愿去为祖国牺牲，愿将热血洒在祖国南疆。有一天，连队发了津贴，我请假去了金平县城，把当月六元钱的津贴全部消费尽光。是参军来第一次“奢侈”慰劳自己，从心底上作好了牺牲准备。我在遗书里写到“如果我牺牲，父母不要悲伤，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为你们二老养老尽孝”。2月15日接到命令，部队进入各自的位置。我们一连观察所，设在白岩无名高地上。夜间行军，为不暴露目标，禁止照明。拂晓前，到达了指定位置。2月16日，我们隐蔽在掩体里，架好了炮兵侦察器材。从方向盘观察到越军士兵还在1108高地上构筑战壕工事。据悉，防御在白岩对面到那发大桥的越军总兵力约5个步兵营和一个公安屯。这一天，中越边境异常平静。2月17日凌晨，步兵在藤条河一线隐蔽前进。在偷袭中

战前，我们一连住扎的村寨。

站在金平549高地，腑瞰“中越那发大桥”全景。

眺望远山处，是越军1108高地。

士兵踩踏了地雷，一声巨响震醒了中越边境的黎明。就此，战斗打响了！金平战场，31师3个步兵团及配属我师作战的边防14团，釆取“牛刀杀鸡，齐头并进”的战法，发起了进攻。首战目睹了93团攻打越军1108高地。此高地地形复杂，横向是几道密林壕沟连接五条山脊，坡陡约40度。在观察所能听到1108高地的机枪扫射，冲锋枪点射声。肉眼看到步兵无后坐力炮和手榴弹爆炸的硝烟。从方向盘里看到，步兵在前赴后继冲锋。由于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据悉，当天金平烈士陵园只准备了800具棺材，全线阵亡人数超过了预定阵亡指标。第二天，战斗还在继续，阵地仍未突破。因越军单兵技术过硬，使用各种武器熟练。第三天早晨，才用上炮兵。在9时猛烈的炮火，有效打击1108高地上越军重要火力目标，93团迅速攻下了1108高地。下午，我们撤出了白岩观察所，跟随大部队挺进。 我坐在炮兵指挥车上，刚驶过那发大桥，呈现在眼前的场面是战场硝烟未散，钢筋水泥的工事被枪击、炮击成残垣断壁。2月20日，我们到了巴楠棍一带，这里山岳丛林，山的地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的山脊，该山脊为巴封公路北侧的屏障。前面就是巴沙山口，是通往封土的咽喉。攻打巴沙山口这一仗，部队总结了经验，调整了战术。2月23日，军师炮兵群，集中炮火，对巴沙山口防御阵地进行数分钟的炮击，步兵神速攻下了越军的第二道防御阵地巴沙

中越友谊“那发大桥”。

那发大桥旁边的越军碉堡工事。

山口。2月24日，随部队推进。翻过巴沙山口，整个炮团拥挤在楠洼公路边右侧的一块开阔地，扎下了炮阵地。大家都还在挖猫耳洞。突然，听见天空“嘘…嘘…”飞过来榴弹炮的弹道声，在楠洼炮阵地周围，“咣…咣…”地爆炸，炮弹落地的声音非常刺耳。瞬间指挥连车辆被炸坏，二位战士当场死亡。炮阵地混乱了，只听到刘希贤団长，大声吼喊“大家不要乱，各就各位，榴弹炮营立即还击”。团长亲自下达了射击口令，两个榴炮营数分钟的齐射，打跑了越军炮兵，事后方知在封土后面一座大山上，有越军炮兵观察所，能直接观察到我炮阵地动向。可能越军只有一个炮连，火力不强。如果是一个炮营袭击。我阵地损伤不可想像。2月25日，为了配合步兵团攻打封土两翼的越军前沿阵地。我团迅速备战，团运输连在狭窄的公路上，忙碌拉运炮弹到楠洼炮阵地。在搬运炮弹时，看到两辆解放牌车从前线往后方驶来，到了炮弹堆放处减速了。我清楚地看到，前一辆车货箱缝隙，还在滴着血迹，尾箱是棚布遮盖的，可能是拉的尸体。第二辆车的后尾箱上坐一个老兵，胸前挎着卫生包。是他呀！我们在入伍体检时就认识，是遵义市人，下乡在正安县格林区当知青。我给他打了一声招呼，他神情淡然地给我点了个头。看到他，就知道是步兵93团的。车上装戴的尸体和伤员，也许就有我们正安籍

战士。2月26日早晨，我接到连长命令，任务是协助营前观，炮火配合92团攻打封土左翼的117高地。接受任务后，连长陈永芳在地图上用红笔划了标记。我带着班里的两个侦察兵李丛国，刘义春，按照地图标记路线出发了。我们去前观的路上，山高密林，只能踏着步兵行走过的小道，小心冀冀前行。生怕偏离路线，踩响地雷。两小时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前观。休息片刻，我们吃着压缩饼干，喝着水时。副营长罗宪银给我们介绍了117高地地形和92团三营攻打117高地已经是第二次，还没有攻下的原因。此高地位置极为重要，攻下此高地，就能控制封土县城。因此，越军在117高地顽抗死守。为了打好明天的步炮协同，上级命令炮兵前观重新锁定目标坐标和射击诸元，配合92团3营，必须在2月27日攻下117高地。下午2时，我们隐蔽在前观前沿，对117高地地形作了认真的观察和分析。我们是在地图上作业，地图与现地差异大，我们凭炮兵侦察兵平时训练，对地图掌握的经验，确定了目标坐标。为配合92团3营打好明天的战斗，作好了准备。26日晚上，下起了大雨，夜色一团漆黑。这时，我再三叮嘱班里的战士“不管发生任何情况，在猫耳洞好好呆着，不许走出猫耳洞。如果万一有不惻。按照连队指导员张禄战前动员会上说的，绝对不能当俘虏，拉响手榴弹爆炸自尽”。俩个战士回答我说，

“是”！晚上12时左右，观察所周围响起了枪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我坐在猫耳洞里不敢吭声。天亮醒来，发现自己昨晚，抱着折叠式冲锋枪，在积满雨水的猫耳洞里睡着了。2月27日上午9时，我阵地的炮火向越军117高地打响了。我们迅速隐藏，观察弹着点是否准确命中阵地目标。117高地离我们观察所，大约有1300米左右，从肉眼可看见到炮弹的弹着点在越军阵地前爆炸，大树被炸断，表面阵地一片炮火硝烟。炮火刚停，看到步兵在冲锋。上午10时，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大雨。步兵仍然在泥泞路上，冒着大雨冲锋战斗。从望远镜里看到，无数冲锋步兵中弹倒下。由于雨天作战，坡陡路滑，对进攻不顺，伤亡较大。加之117高地位置重要，越军死守严防。92团3营暂撤出战斗，整休再战。下午1时，看到一长排民工，抬着阵亡的步兵尸体。从我们炮兵观察所左侧的山脊小路走过来，恰好把尸体停在我们的猫耳洞旁边。民工与我们交谈中，才知道主攻117高地的是92团3营7连。还指着一具尸体对我们说“这是七连的副连长，叫吴什么佩。我们作过尸体姓名，职务，部队番号登记的”。民工还对我们说＂下雨天打仗恼火，有些不该死的人，是救护消毒不及时，雨水感染，痛苦死的＂。参战以来，我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参战战友的尸体。十几具尸体，我都致细看了。特别是7连副连长的尸体

，对我印象深刻，他趟在单架上，帽子捂着脸，军装是被雨水全浸湿的，尸体上的血迹还粘有泥草，中等个头，看上去很壮实。记忆中，还有一具尸体，军装内穿着红色T血衫。看到战友们尸体，一点都不害怕，只有难过和悲愤！下午3时，我营122榴弹炮，强大的炮火向117阵地发起了炮击，92团调整了战术，充实了兵员。炮火一停，数千士兵从山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越军阵地守不住了，向封土方向山背往下逃窜。肉眼能看到越军拖着尸体，还有伤兵在逃跑。我团107火箭炮营，拦路炮击了逃窜暴露的越军。这时，我们从观察所看到，两翼的步兵在乘胜追击。在远处，只听见封土城内有巨大的爆炸声，零星的枪声。2月28日，整个封土县城被我31师全部攻占。随后，部队得到了3月5日，撤军回国的命令。3月6日，我们侦察班随部队，是夜间乘车回国的。当时，住在那发大桥过来的民寨旁，等待大部队归来。在这里，部队进行了评功受奖。3月11日，参战部队全部回国了。金平县组织了盛大隆重的欢迎仪式。在进入县城的路口扎起凯旋门。浩浩荡荡的参战指战员从凯旋门通过时，人山人海的老佰姓大声呼喊“欢迎亲人解放军凯旋归来，欢迎英雄的部队归来”。通过凯旋门时，我站在指挥车上，端着冲锋枪。我被这感人的场面震憾了，打了几个热颤。这种欢迎仪式，是我人生中感动最深的第一次。后来，再也没有了。

参战部队回国后，3月份期间。我们31师所属部队全都住在云南个旧一带，我们榴炮一连住在卡房矿上了。这段时间，参战部队接受中央慰问团的慰问，战报记者的采访，烈士家属来金平陵墓祭奠。有一天，我带着班里战友还在野外搞训练。连队通信员找到了我说，“侦察班长，你的家属来连队看你来了，赶快回连队”。我心在想，我恋爱都没谈，那来的家属。回到连队后才知道是一个我老家正安东门街坊邻居大姐。她叫叶昌芬，她来看我时，还抱着刚满二个月的婴儿。在这么大的31师住地，来到卡房找到了我，深受感动。我问她，你是为何而来个旧的。她说“是来处理丈夫牺牲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昨天，我去了金平烈士陵墓。今天有时间，是受你家里人再三叮嘱，来看你”。我又问她，你丈夫在那个部队，叫什么名字？她对我说“他是92团7连副连长，叫吴纶佩，是2月27上午10时下着大雨，带尖刀排冲锋，为掩护排长牺牲的，这个排长是我们遵义绥阳人”。她的这番话，把我惊呆了。天啊！那位在117高地牺牲，抬的那具副连长的尸体，就是她的丈夫。我把那天看到的整个情况对她讲述了一遍。特别是讲到从117高地，抬着的7连战友尸体中，其中那个副连长，是中等个头，很壮实。说到这里时，她泪流满面。我看到她失去丈夫的悲伤神情，我的眼泪也出来了。时间快到下午4时，她对我说，明天她要离开云南回

贵州，早点回7连准备一下。我给连队请了假，派了辆解放牌车，送她母女俩回7连。在我的记忆中，当时7连是住在个旧往金平方向一座大桥左边民房里。到了7连，连长出来接待我们。连长叫冯再林，身材高大。在交谈中，冯连长一口乡音，才知道他也是我们正安人。他说到7连四次攻打117高地的经过，特别是讲到2月27日上午9时，冒着大雨攻打117高地，伤亡较大的惨烈战斗。同时也介绍吴纶佩副连长牺牲时的情景。我也介绍了，7连在攻打117高地时，我在你们连的后面，无名高地上炮兵前观，亲眼目睹你们7连与越军激战的全过程。没想到，攻打越军117高地，正安人在一起步炮协同、并肩作战。我们聊得很振奋。这时7连的通信员来报告:“开饭了”。我们围在饭桌前，冯再林连长，用口缸倒满了酒说：首先为副连长的牺牲，洒一杯哀悼的烈酒。第二杯酒，为正安老乡相聚在云南边陲，现在还幸存活着的战友老乡干杯。第三杯酒，为烈士的妻子叶昌芬，她母女俩，明天返回贵州正安老家，一路顺风干杯。并嘱咐她一定要坚强撑起家庭，赡养好老人，把女儿养育成人……战后的这桌特别晚餐，蕴藏着正安人相聚在南疆边陲的浓浓乡情！记载了20多天这场中越局部战争历程。117高地攻坚战，展示了正安人不畏牺牲，坚韧的品质。正安人在这场战争中，谱写了一曲悲壮的战歌和历史篇章！作

为老兵，忘不了这场战争史。我的一生中，是一篇翻不旧的日记。1980年12月12日，我告别了热爱的军营，回到家乡。安排工作时，原则上是随父母单位安排。在计划经济年代，没有选择父亲单位凤仪税务所，而选择了母亲单位县食品公司。1981年3月，到食品公司办公室上班了。1985年1月，调到县五交化公司任副经理（主持工作）。次年，任经理。1987年3月，我调到刚成立的正安县保险公司。2002年8月调人保财险遵义市分公司。2014年8月，在遵义市分公司办理了内退手续，迁居到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