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花四十八 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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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辰年刚到，我虚岁正好四十八，眼睛就像验证了那句俗语一样“花不花四十八”，一下子就花了。

　　一位要好的小学同学说，花就花了吧，反正你的这双眼睛已经骄傲了四十多年了，上学时就属你的眼好使，每次视力测试你都让我们大跌眼镜，每次考试你都能窥视老远，每次射弹弓你都能瞄那么准，每次，每次，都因为你有一双一点五的贼眼。如今好了，我们近视，你老视，扯平了。看到他带螺纹且瓶底厚的眼镜片，听着他“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报复性言语，我噗的笑出了声，我感慨我终于花了，终于和他们一样了，我让他们满足了，让他们放心了。让人放心是一个人最了不起的才华。做人有尺，做事有度，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最让人放心的人。毕竟在人生事业中，需要用智慧来做出决策的大事很少，需要用行动来落实的小事甚多。你每次让人放心的表现，都是人生银行的一笔储蓄，最终会成为你回报的利息。

　　一位资深的球友说，花就花了吧，反正乒乓球速度那么快，不确定性那么多，几板过后，眼睛就盯不住了，其实就是个蒙，蒙上你就赢了，蒙不上继续蒙。我揶揄他是机会主义，他很认真地反驳我，当事实对你有利，就强调事实，当规则对你有利，就强调规则，当事实和规则都对你不利时，就敲桌子把事情搅深。杀一人可震万军，杀之；奖一人可悦万军，奖之。我见他认真起来，便示弱地笑笑，人们通常把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称之为恩人，却总把提醒他们避让风险的人称之为神经病。他是我的恩人还是我的神经病？我不置可否之时，旁边球友呼唤，你们俩过来凑个双打吧。

　　一位忘年交的书友说，花就花了吧，正好少读点书，少读点贴，让眼睛缓缓。读的东西太多就杂了，好好梳理梳理，好好消化消化，有时候“悟书”比“读书”更重要。读书和练字都是一辈子的事。这是第一次我见到书友后，问他，自己的字写了好几年了，为何写不好？他告诉我那是一辈子的事，急什么。时代不同了，艺术的标准，做人的标准都不一样了。书友告诉我什么是艺术，把实用的变成无用的过程就是艺术。比如，性。过去，性是传宗接代的，现在是人体艺术了，不为了生孩子，仅仅是一种欲望宣泄和身体的娱乐。这样好吗？好有标准吗？商人说利润好，官员说权力好，狗说骨头好。他仿佛觉察到了我的惊愕，有些言语和他的身份有点不相符，便赶紧正襟危坐，换个话题娓娓道来，人类最高理想应该人人有闲暇，于必须的工作之余还能有闲暇去做人，去享受人的生活。人在有闲的时候才最像一个人，手脚相当闲，头脑才能相当地忙起来。闲暇时，我需要一整个江南，而忙碌时，我只需要一杯水。我顺势递给他一杯茶水。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说，花就花了吧，年轻时眼里不容沙子，如今花了，想必看朦胧一点不是件坏事。人生都会起起落落，当你付出了很多努力，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的日子，我们把它叫做“扎根”。不要小看自己，即使你卑微成一颗尘埃，在某些时候也有自己的作用，不要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只要心存善念，就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抱团取暖。我说，有的人优点少得可怜，向太阳一样，只有一个。缺点多得不得了，像天上的星星，但太阳一出来，星星全都不见了。老领导哈哈大笑，他说他喜欢我永远都那么自负的天真，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把你打倒，把你征服，把你边缘化。我说，你不是告诉过我，让我痛苦的人是来度我的人吗？是的。有了痛苦你才会想到解脱，让你怨恨的人是你生命中的贵人，有了怨恨才会慢慢想到消除业障，让你讨厌的人，有时候恰恰是你人生的大菩萨，因为那些讨厌的人让你看破人间，放下一切。你能整合别人，说明你有能力；你能被别人整合，说明你有价值。在这个时代，你既整合不了别人，也没人整合你，那说明你离成熟和成功还很远。终于有一天，你会咽下所有的脾气，磨平一身棱角，笑着面对曾经讨厌的人和事，变成一个没有声色的人。换句话说，你是一面大鼓，他是一对鼓槌，他越用力，你的声音越洪亮，传得越远。

　　我把眼花的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很从容地微笑着说，花就花了吧，能看清回家的路就好。父母才是凝聚孩子的唯一条件，才是孩子团聚的落脚点，父母在，家便在，如果父母走了，家的内涵缩小到旧房子和老铁锁，那是又爱又怕，又牵挂又抵触的伤心处。不要让你的父母需要你的时候，除了泪水你一无所有；不要让你的孩子需要你的时候，除了惭愧你一无所有；不要当你回首过去的时候，除了蹉跎你一无所有。面对母亲，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抑制泪水流出眼眶，朦胧中，浮现出九个字，其实幸福很简单：有家回，有人等，有饭吃。

　　最后，我说，花就花了吧。未来已来，已来未来，天下在利中，天下亦在义中。未来可期，往事不可追。鱼行水中，见水不见鱼者，能知天地广博，见鱼不见水者，水中求鱼，必失于水。利生义，利在，白马为马；义生利，义不在，白马非马；白马非马，岂有马哉？月之有轮回，日之有晴阴。我于轮回，必伐，伐之有利，有利则无我，我在焉，我焉在?

四十八，花就花了吧。

贰零贰肆年正月初七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