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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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一路导航,反复问询,终于找到了羌村。</p><p class="ql-block"> 即便到了村口,诗圣旧居还是不好找,那个大大的书写着“杜甫旧居”四个字的路牌竟然指向一个没有丝毫路迹,无法涉足的山谷。</p><p class="ql-block"> 羌村的路是弯曲的、逼仄的,非常不正规。</p><p class="ql-block"> 经过再次打问,在一个用彩条布围起来的院子里,终于看到了一孔似乎是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窑洞,应为清《鄜州志》里所谓“杜公窑。”窑洞左侧,由里及外,分别是一个残旧的石磨,一个写着简介的木牌,和一颗不大的枣树,斜阳把树枝的影子投在昏黄的窑洞墙面上,平添了沧桑。村人说,原先窑洞有两孔,去年秋天,雨水泡塌了右边的那孔,村干部安排把仅剩的一个围起来,准备修缮保护。</p><p class="ql-block"> 在我看来,这种保护纯粹是摆设,因为彩条布的每一处多可以被很容易掀起来进入,留着做门的栅栏也没有上锁,半敞着能随便出入。</p><p class="ql-block"> 问在隔壁门前正在用力劈柴的老人,怎么断定这就是杜甫过去住过的房子?老人接过我递过去的纸,擦了擦流出的鼻涕,说听说县志上有记载。至于村名为什么叫“羌”,他不清楚,但是唐朝的时候这里很兴盛,村里原先有24棵大树可以作证。</p><p class="ql-block"> 这个我信,我的车正停在现存三棵中的一棵古树下。</p><p class="ql-block"> 村子现在已经不叫“羌村”了,改名成了“大申号”,旧居前的牌子上是这样说的,清朝时一位姓孙的人在这里开酒坊,取名“大圣号”,后来转音了,就成了“大申号”。在老者的口中,开酒坊的人姓杨,用马车贩运酒坛,两三天后到了咸阳酒也是清的。</p><p class="ql-block"> 现在找诗圣旧居,最好导航“大申号村”,村子的古老,也就是这孔窑洞和已屈指可数的几棵老树,但我还是确信这大体就是诗圣曾经落脚暂住过的地方,尽管不见得就是现在所处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在不远的地方,那条不知名的河流左侧的崖壁上刻着“少陵旧游”四个字,据说明朝鄜州一位叫王邦俊的在外做官的人退隐后住在这里,命人刻题。因为积雪,我没有见到这方摩崖石刻,却在河畔像模像样的羌村古道上赏了一会儿雪景,和冻得像冰川一样的池面,雪面厚的像棉被,池面结实的能行车,它们让我惊喜,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p><p class="ql-block"> 公元754年,长安城“霖雨六十余日,京师庐舍垣墉颓毁殆尽,凡一十九坊污潦”(《旧唐书•韦见素传》。“阑风长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去马来牛不复辨,浊泾清渭何当分?”杜甫《秋雨叹》(其二)),杜甫被迫把家人安顿在灾情不太严重的奉先(今蒲城),并以期得到当县令的岳父同族的接济和帮助。这一时期,时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的杜甫常常往返于长安和奉先之间,一次路过骊山脚下时,想起华清宫里的荒淫享乐,写了一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其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两句最为有名。</p><p class="ql-block"> 对杜甫来说,公元755年的冬天是一个悲痛的季节,他不足周岁的小儿子离世了。他沿洛河北上,到了白水,寄住在其舅父崔顼的高斋中,就在他“上有无心云,下有欲落石。泉声闻复急,动静随所击。”(《白水县崔少府十九翁高斋三十韵》)云淡风轻赏景言欢的时候,“安史之乱”的消息传来了,后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长安沦陷,玄宗逃蜀了。很快杜甫又带着家人踏上了一路向北的避难之路,这一路注定艰难, “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尽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颜。”(《彭衙行》),好在在一个叫“同家洼”的地方,他遇到了“高义薄曾云”的朋友孙宰(“宰”一说人名,一说官名),受到了好友的热情款待,“延客已曛黑,张灯启重门。暖汤濯我足,翦纸招我魂。从此出妻孥,相视涕阑干。众雏烂熳睡,唤起沾盘飧。”歇息几天后,他们一家人继续行程,在鄜州这个叫做“羌村”的地方安顿居住下来。</p><p class="ql-block"> 无论自己怎么颠簸流离,杜甫一直“位卑未敢忘忧国”,不久后他就继续向西北寻找即位的李亨,最后在横山被叛军捉住,因为官小,没有被特别关注,只是扣留在长安。在羁留长安的日子里,杜甫思念远在羌村的亲人,写了《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后来还有那首更有名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逃出长安,在凤翔见到肃宗,杜甫终于当上了左拾遗,能待在皇帝身边了,很快又因为上言“罪细,不宜免大臣”替房琯说话而惹“帝怒”,被安排返乡省亲,再次到了羌村,于是有了《羌村三首》,《羌村三首》依然采用白描的手法分别描述了三个场景:家人重聚时的悲喜交加(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返家后依然的忧国忧民(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与邻人一起聊天,感慨世事(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三首诗既能独立成篇,也可合为一体。加上这一次,杜甫总共在羌村住了三、四个月。</p><p class="ql-block"> “寂寞羌村路,少陵不复游。客来山欲暮,人去水休流。遗咏残碑在,录幽太洞留。悠悠无限意,俯仰已千秋。”诗中的“残碑”大概是指羌村如今碑存寺亡的“重修天宁寺碑”,为明成化七年所立,上有“唐诗人杜子美流寓之地”文字。这是此羌村即为彼羌村的佐证。</p><p class="ql-block"> 我坚信村之为“羌”,是与一个发祥于川地的民族有关。这个民族的乐器莫过于“羌笛”,这个民族的鼎盛莫出姚苌。即便是依然散落在山顶半坡,看着眼前满眼的凋敝,很难把它与一个“云朵上的羌寨”相配。</p><p class="ql-block"> 曾经“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欲“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诗圣一生贫困潦倒,经常寄人篱下且官运不济的境遇,是他的命数吗?</p><p class="ql-block"> 有人曾追随着孔明的足迹从南阳卧龙岗出发,晃晃悠悠止步于成都,体验蜀汉政权创立过程。有人曾经沿着诗圣避难的路线从白水至此,一路到芦子关,找寻往昔的诗篇。</p><p class="ql-block"> 我也曾从武功到扶风、岐山、麟游,再到庆城、正宁,追寻先周的踪迹,却没有留下些许深度的文字,是因为习惯了这样的浅尝。</p><p class="ql-block"> 蜻蜓,也能从“点水”中自得其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