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湾的故事

周立明

昨晚（2024年2月14日），夜宿耳口。在耳口住宿，只有一家耳口大酒店，别无分店。这家酒店的老板，非常健谈。原来他曾经担任耳口乡耳口村的书记二十多年。他对耳口乡、耳口村的情况非常熟悉。我说，你这酒店不得了啊！五层楼高，而且做的这么大气！地段又好，就在耳口乡政府旁边。老支书说，这都不值钱的，不值钱的！他有点奇异地问我：怎么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我说我就喜欢到偏僻的地方玩。不愧是老书记，他不等我解释，马上理解了。“那明天去哪里？”“明天想再返回龙虎山继续游览一天。因为我买的门票、观光车票是管两天的。”“你既然想玩偏僻的地方，那我推荐你去塘湾。那个古镇不错！”“那好！我听书记的！”通过谈吐，我的确信任他。现在一般人都是自驾游，但我是坐车来游的。耳口到塘湾的班车，一天只有一班车，早上八点半发车。热情的老书记说：“我带你去看看明天坐车的地方吧！”耳口乡不大，走10来分钟就到了。沿路不停有人跟老书记打招呼问新年好。返回酒店，继续在酒店门口跟老支书侃大山。次日一大早坐长途车的经历很有意思。完全就是若干年前湖北农村坐长途车的情景，唯一新增的就是现在是网络支付。江西坐车一人一座，不允许超载，车次少，大量在路边招手的路人被拒。司机拒人的动作太熟悉了！上车的人，以老年人居多，很多都跟司机熟。有的说，我忘了带钱了，下次坐车补上哈！有的说，我上次坐车你还差我两块钱呢！我这次两个人坐车12块钱，付你10块。这完全就是一个熟人的社会！坐车还可以记账。江西比湖北，是不是稍微落后那么一点点？我坐在司机背后，跟他唠了几句。我说你又当司机，还要普及交通法规，还要当售票员（很多老年人都是用现金支付），忙啊！司机说，做好本职工作。我说，你们这里车次太少了！他说，我这车还是新开的呢！我更加吃惊了。江西农村的路特别好，我感觉比湖北还好，但交通似乎没有湖北农村便利。司机说，农村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开私家车。江西农村私家车的普及率相当高。他似乎是要表达没有私家车的农家很少了。很快到达塘湾古镇。雨下起来了。 雨水，给古镇平添了一份安宁。古巷的雨，是古巷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但雨不总是有的。庆幸，塘湾古巷的雨，跟我们偶遇了。 戴望舒先生的那把雨伞，现如今已经沦为美女们的拍摄道具。工业时代，手工制品是稀罕物。传统的油纸伞，制作过程非常繁琐，全部依赖手工完成。民间有谚语：工序七十二道半，搬进搬出不肖算。在塘湾古巷，的确有一家油纸伞制作作坊。 书画是一种艺术追求。在塘湾古巷，有一家书画苑，一家书画院。这是一种品味的标志。同时，经济上有富余，才可能从事高级的精神活动。塘湾，地理位置优越，塘湾河从古镇流过，汇入西溪，西溪又汇入信江，信江又流进鄱阳湖。这些大小河流的水面都宽阔。以往物资运输，多靠水路，塘湾由此发达起来。现在的塘湾，商业氛围依然浓厚。 古镇，是须臾离不开酒的。看到塘湾古巷尚存两家酒作坊。江西的酒，追求香气，并且特色酒（比如茶酒）多。途经酒坊，一阵酒香扑鼻。酒香在古巷里流动，不易散去。 雨水在油纸伞作坊流泄。此时，我们十分怀念戴望舒先生。撑着油纸伞的江南女子，依然生活在戴望舒的雨巷里。 正在写些什么的老先生，独自一人宅在家里。老先生不停地用手机播放《红楼梦》的插曲。哀怨的音乐充斥着房间。我估计这位老先生一定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往事，也许就是情事。也许，他就是纯粹喜欢《红楼梦》插曲。他完全不在乎我的到来，看都不看我一眼。高人，往往都是这样的。 更多的老人，喜欢扎堆玩牌。塘湾古巷里的老人们，特别喜欢玩牌。有一家卖金货的店里，居然摆了三桌麻将。 这是古巷的古戏台。在以前，这就是古巷的文化中心，是老百姓追星的地方。后来一段时间，这里成为批斗“专政对象”的场所。实际上成为另一种“广场文化”。上世纪八十年代，小视频中的女能人，花了一万块钱买下这个宅子，古戏台也成了她家的一部分。我说:“您一万块钱买下这么大的房子，您好有眼力啊！”她会心一笑。 虽然是春节，但古巷人很稀。古巷里很少商家，也没有小吃店。我们想来品尝当地小吃的愿望落空了。 纯木的老宅，虽然四面透风，风雨飘摇，依然顽强地坚守在这里。但不知它还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今天古巷的主角，居然是不期而遇的雨水。 这个黑暗的小弄子，我熟悉。小时候，老家多见。那时没啥好玩的，就去找这些黑暗的弄子钻来钻去，为的是比谁的胆子大。今天来体验了一下，发现自己比儿时的胆子小了。 终于找到几位喜欢聊天的阿婆。没想到，这两位阿婆见识特别广。得知我来自湖北，她俩异口同声说：现在湖北的经济比我们江西好！闻之惊诧！其中用手比划的阿婆，就是比划湖北江西的差别。深巷里的老婆婆，让我明白学习的紧迫性了。 又来了一位阿婆。几位老姐相见，互道新年快乐，同时互勉身体健康。我明白，她们的时代就剩一点尾巴了。而我，即将向他们靠近。当我走远的那一刻，我感觉跟她们的相遇，才是在古巷里最有价值的部分。 古巷里的老字号商行，风范犹存。 我总觉得，这一家可能当年的成分不好。所以满屋都是伟大领袖的语录。让思想更先进，才是最安全的。 古巷出口，有一家老宅已经毁掉。我在跟一位年轻人问路的时候，他说，我们这里的老房子保护的很不好。他说，有很多家的旧家具、门窗等东西，被人偷偷拿走了。年轻人的口吻里带着惋惜，说明他是明白古巷的文化价值的。他的观念虽然令人欣慰，但古巷的未来是否如这一家坍塌的老宅，一切尚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