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敬爱的母亲,今年的正月十六日,依老家按虚岁过生日的风俗,是你一百一十岁的生辰纪念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你与儿子阴阳两隔已二十一年了,每逢节假日和你的生日忌日,我都特别想念你。春节刚过,又很快要迎来你的生日,儿子今天不再诉说对你的思念,只说因我粗心疏忽和“年轻不知老滋味”对你造成的愧欠,说一些“我也老了”才明白而且十分自责和痛苦的愧欠。我知道,说了你也听不到。可我说了,心里会好受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母亲八十二岁时的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敬爱的母亲,你和父亲以超出当时农村大多数人的眼光和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抚育成人,让我们拥有了超过大多数农村同龄人的文化、工作和生活。可你和父亲进入老年后从来不在生活方面给我们提啥要求。当儿女的都自觉“孝心不差”,“很尽心尽力“,却忽略了你和父亲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大事”,甚至是关系到生命安全的事。有件事,让我每每想起来都不能原谅自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你还记得不?你和父亲都七十五六岁的时侯,住在村里为抵顶父亲的村干部退休工资而免费承包的苹果园里。我有次回家看望你和父亲,小解时看到简陋的茅坑前埋着一根直立的木棍,我问你“埋根棍子做啥”,你说“现在下蹲和再站起来很费劲了,埋根棍子下蹲时扶着,站起来时捹着”。你当时说的轻轻淡淡,没有伤感,没有埋怨,也没说啥要求。我没受一点触动,听了也就忘了。我现在刚七十多岁,生活比你那时好,身体比你那时壮,但要从座便盆上起来也得有意用用劲了。有了切身感受,我忽然想起了你在茅厕坑前埋的木棍。你如厕时艰难下蹲、起立的样子,象放电影一样来到了眼前。母亲啊,我当时怎么那么木,就没想到你年纪大了,又是裹脚,入厕时下蹲和起立的艰难呢!要是想到了,就是不按个座便盆,找把旧椅子在中间挖个窟窿让你用也行啊!母亲啊母亲,你也许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我现在想起来就感到特别后悔和难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母亲八十二岁时在我工作单位的办公楼前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敬爱的母亲,如果说在吃、穿、住、用、医等物质生活方面我对你的愧欠少些,即使有,也因为你过惯了苦日子不在意的话,我在陪伴你生活,与你勾通交流亲情方面,愧欠你的就太多了。我知道,你在这方面也是很在意的。对这,我过去想的很少很浅,现在的体会是也越来越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我还住在你曾住过的房子里,离你孙子住的地方不远,三代人也都处得很好。可你孙子除有事打个电话什么的外,有时一个月也不到我这边来一趟。我想他们,说“熊孩子也不回来看看”。他妈就倒扒我:“他们忙,年轻想不到。你年轻时不也经常好几个月不回家看父母吗!”她这么一说,我从我想儿子联想到你想儿女,想到你身为母亲会心更细,更重情,才体会到因为我看望陪伴你少,你就更挂念我,担心我。二姐曾对我说过:你在我家住时,只要我不告诉你晚上不回家了,你都会躺在床上听我回家后再睡觉。你有时太困睡着了,醒了会到卫生间去摸我的鞋,知道我回家了没有(你怕开灯影响刚回家睡觉的我)。摸到我的鞋,你会安心的再睡;摸不到我的鞋,你会继续听着等我。你也曾多次对我说,“晚上忙完事早回来,省得一家人挂挂着”。而我那时对你的嘱咐、挂念和担心很少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儿子不光是辜负了你的挂念,愧欠了你的亲情,更是轻践了你的疼爱,伤了你的心哪。母亲,儿子现在真是又后悔又自恨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敬爱的母亲,我还记得,有次到哥家去看你,见你的枕头旁迭放着我和大姐的几件衣服,我问那些衣服怎么在那里,你说“想枕高时垫枕头”,我也没往深处想。现在你儿媳妇也很用心的保存着你重孙不穿了的几件衣服,说孙子学业紧张又住校,见得少了,看见他的衣服就象看见了孙子。我这才明白,你把大姐和我的衣服放在枕头边,是因为想念早逝的大姐和看望陪伴你少的我,是用我俩的衣服代表我俩陪着你,见物如人,想我俩时看看它呀!母亲,敬爱的母亲,我猜想,你虽然性格刚强,却一定曾抚摸着我和大姐的衣服不止一次地哭泣过。还有,父亲八十三岁去世后,你曾对二姐说:你父亲走了,孙子辈的孩子都大了,我活着再也没用了;一个人在屋里除了吃就是睡,没一点意思;你父亲走不叫着我,是不是主也把我忘了哇(注:母亲小时候学过基督教)。我们当儿女的悟出了你对孤独的厌烦和害怕,明白了你想让儿女多陪伴的想法和愿望,从此都增加了对你的看望、陪伴和关心。我也不断把你接到我家住一段。就算你与我住在一起了,我与你说话交流、互通亲情的时候也不多,做得很不够。母亲,你儿子愧欠你的真是太多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你永远离开我们后,你儿媳把你很看重的几样东西分别封装好藏起来,说是留个念想。春节时我端详你的照片怀念你,忽然就想看看她给你存藏的东西。你生前常用的那个小录放机没找到。你走后我搬过两次家,装修过一次房,可能把小录放机弄丢了。其他那几样在我一个书橱的底层里。母亲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那几样“宝贝“:一个装着圣母玛利娅图象的镜框,一本用注音字母(注)印刷的基督教《赞美诗》,几盒《赞美诗》、山东吕剧《王定国借当》录音带,一张你在我工作单位办公楼前的留影等。母亲,看着你这些物件,回想和想象它们陪伴你和你使用它们时的情景,揣摩你在不同场景下的心情,我愧欠你的心更加沉重,思念和悔恨的泪水止不住地流。</span></p> <p class="ql-block"> 母亲,敬爱的母亲,我听你说过,你六七岁时曾在基督教协会举办的学校里半工半读,一边学结发网、织花边为人家挣钱,一边学基督教知识。可从我记事起,没见你读这方面的书,未参加过教会的啥活动,直到你帮大姐把第二个孩子带大了,快七十岁回老家后才重新拾起了学基督教这个事。哥怕你象有的乡亲那样,学教后痴迷到有病靠主保估,不吃药不治疗,你说“我没那么傻,学教能治心病,不能治身病”。母亲啊,我无法判断你对基督教的信仰程度,可我知道,你那么大年龄又重新学习基督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多数儿女不在身边,无所事事,寂寞无聊,你学教是为了打发时间,寻求精神寄托,也能摊薄你对儿女的牵念。我推测,那镜框中的圣母玛利娅,既是你的偶象,也是听你诉说为你解忧的陪伴,你也曾祈祷她保佑你的儿女们幸福平安。</p> <p class="ql-block"> 母亲啊母亲,我小心翼翼地翻看你的《赞美诗》,虽不认识注音字母,但边翻边想触景生情,以愧欠为主的多种心绪搅成一团。你夾在书头当书签用的小纸,数数有几十张,标记的可能是你喜欢的内容或重点。书本里夾着好多张你写滿注音字母的纸片和纸条,我不认识你写得是学习体会,还是摘录的名言警句,但每个字都写的横平竖直,认认真真。这是你心的表达或呼唤哪!特别是这些纸片残缺破烂的样子,让我特别难受。你知道儿子就是在纸上干活的人,怎么就不向儿子要几张呢!还有你夾在书本里用报纸剪成的心型纸片,我知道它代表了你的心,但不懂你是在什么心景下剪了这个“心”,想表达什么心思。越不懂,我就越难受。母亲啊母亲,你在没有儿女陪伴的时侯,就是这样沉进对《赞美诗》的“读听唱写想”里,自寻精神陪伴和支撑。另外,父亲和我们兄弟姊妹五个人,四个是共产党员。全家人没有谁与你共同学习基督教,没有人与你相互交流,是你一个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孤独的度过了那么多年。现在细想起来,这方面你在家里很孤立,甚至很可怜。母亲啊母亲,儿子愧欠你,思念你,现在又开始可怜你,心中真是痛啊!</p> <p class="ql-block"> 母亲呀母亲,我敬爱的母亲,儿子不信主,不信有阴间世界,也不相信人有来生,更知道我对你的愧欠是永远无法弥补了。在你生辰纪念日快要到来时,儿子与你说这些,是一次自我检讨、自我救赎,也是对你老人家的深切缅怀和纪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O二四年二月十五日</p><p class="ql-block"> 农历龙年正月初六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注:注音字母由民国时期的教育部长章太炎创制,全部字母都与现在通行的拼音字母对应</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