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小说《王记风云路》喜马拉雅有声书播讲

顿悟

长篇小说：《王记风云路》

作者：于忠

出版社：汇文书联

播讲平台：喜马拉雅

主播：

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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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小说

《王记风云路》

作者：于忠

天津工业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研究生 ，获建筑工程师和经 济师双职称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纪初期受聘 《今晚报》特约记者和“美食”专刊特约撰稿人，多次评 为该报社功臣通讯员称号 ;被《天津日报》社评为优秀通讯 员 ，做《市场与消费“食苑”》专栏特约撰稿人 ，并兼任该报集团旗下《南方市场导报》“胖子侃吃”和“名菜侃谈” 版面主笔;同时做《华北信息报》记者，担任“名肴聊斋” 栏目主持人 。

在 2022 年“世界读书日·书海拾贝”作品评选活动中 ， 以一部长篇小说《台阶》评为当年三部“汇文好书”之一 。 并由“喜马拉雅”有声平台分别以男 、女单声主播 、三人评 书 、四人广播剧等多种形式同期播讲 ，点播量达 400 万 。同 年，成为汇文书联特邀签约作家。

编者按

《王记风云路》是一部兼具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的纪实小说。小说以“王记”麻花的发展轨迹为主线，巧妙地融合了历史、文化、人性等多方面的元素，呈现出一幅丰富多彩、感人至深的画卷。作者通过对“王记”麻花从创始人王云清到当代传承者肖雨晟、周嵩等人的生动描绘，不仅展现了中华传统美食文化的魅力，更深刻地探讨了人性、传承与变迁的复杂关系。

《王记风云路》

人物介绍

王元德——辛巴果子铺创始人

王马氏——王元德之妻

王守业——王元德之养子

刁婶子——王元德家邻居

马昌吉——阿訇

马柳姗——王守业之妻、马昌吉之妹

大山——马昌吉之妻弟

王云清——王守业义子 、“王记”麻花创始人

王当家——王云清之父

王孙氏——王云清之母

冯淑兰——王云清之妻

王云成——王云清之二弟

木家闺女——王云成之妻

王云起——王云清之三弟

王德生——王云清之子

王艳霞——王云清之养女

范晶玉——王艳霞之母

小邢——王艳霞之亲生父亲

曹忠辉——王云清之面点类制作大徒弟

燕掌柜——烧饼铺合伙人

肖国恩——“肖记”炸糕铺老板

穆成贞——肖国恩之妻

肖云甫——肖国恩之子 、王云清至交

张桂珍——肖云甫之妻

肖雨晟——肖云甫之三子 、王云清嫡传弟子 、“王记”麻花传人

肖妻——肖雨晟之妻

肖丽颖——肖雨晟之女

句石——肖丽颖之夫

郭希才——村长

妇联主任——村妇联主任

吴婶——房东

崔文龙——三河煤矿井下班组长

检修员——三河煤矿机械检修员

刘建均——聚堂园豆腐坊掌柜

刘张氏——刘建均之母

刘云义——刘建均之子 、王云清至交

李桂荣——刘云义之妻

刘睿之——刘云义之子

周紫云——上权仙影院(淮海影院)创始人 周恩立——周紫云之子

周恩玉——周紫云之侄

周嵩——周恩玉之孙 、“王记”麻花第三代传承人

董谦——区饮食公司党委书记

李雪枚——原“王记”麻花公司经理

金波——区饮食公司革委会副主任

殷组长——市商业考察调研组组长

黄炳文——三合成豆腐坊职工 张大同——“王记”麻花店第一任经理

孔令龙——“王记”麻花店副经理

毕尚澡——造反派领导者

杜骊——毕尚澡之妻

吴宝才——区饮食公司组织部部长

朱立怀——区饮食公司劳资科科长

夏春明——区饮食公司宣传科副科长

冯主席——区饮食公司工会主席

董金山——小关饮食基层店经理

夏立凯——京津公路饮食基层店经理

吕克明——光复道饮食基层店经理

王士田——“王记”麻花店第二任经理

韩德春——烹饪学校校长

张大夫——区饮食总店卫生所大夫

李义普——津风糖食小吃店经理

黄师傅——津风糖食小吃店职工

杜富忆——北安道饭馆老板

王镇鸿——中山食街管委会主任

焦姐——“王记”麻花公司职工

老段——焦姐之夫

朱果琻——明顺斋经理

尚骅——原区商业委员会主任

张韬——天味楼饭庄经理

刘键帼——华盛饮食公司业务经理

张田莱——小林餐厅经理

王剑化——春华园经理

于得法——春在楼食品经营部经理

孟厂长——印刷厂厂长

总编——某出版社总编

单炜炜——报社记者

女茶师——禅云轩茶社茶师

男服务员——禅云轩茶社服务员

年轻客人——传销人

讲师——传销组织领导者

吹哨人——传销组织打手

胡伟——工商管理员

眼镜男——胡伟之兄

假记者——眼镜男之妻

韩所长——工商所所长

穆莠贞——小摊贩

谢南——电视台办公室主任



目录

引 言 王元德施恩收徒 学手艺哑巴成才

第一回

王云清携弟进津 兄妹俩遇难成祥

第二回

马柳姗舍身救兄 王守业老来得子

第三回

神药方馓子麻花 肖云甫起死回生

第四回

毛小子不知深浅 少东家知书达理

第五回

哥俩好同日娶亲 王云清再出援手

第六回

周恩玉镇静突围 周恩立言而有信

第七回

弟弟说京剧国粹 哥哥讲抗日救国

第八回

红旗飘天津解放 王云清投身革命

第九回

袁文会恶贯满盈 共产党为民除害

第十回

王云清心病重重 周恩立指点迷津

第十一回

新体制公私合营 殷组长带队考察

第十二回

董书记深明大义 黄炳文贪图小利

第十三回

范晶玉身陷泥淖 好心人伸手相助

第十四回

风云涌社会不安 毕尚澡恩将仇报

第十五回

王云清设计救主 董金山武艺高超

第十六回

曹忠辉初出茅庐 王大师专心教授

第十七回

饮食业震后救灾 师徒俩推心置腹

第十八回

老哥仨各有心事 肖雨晟崭露头角

第十九回

工农兵跨界人生 喜怒悲练就成熟

第二十回

拜师会历史见证 王大师名留青史

第二十一回

为荣誉不畏官 威千禧年再获佳绩

第二十二回

刘睿之自作多情 肖雨晟心有所属

第二十三回

李雪枚扛起重任 单炜炜记者调查

第二十四回

肖雨晟巧遇周嵩 桂发祥一枝独秀

第二十五回

畅周易浅聊八卦 四兄弟扩论茶道

第二十六回

出逆境转舵启航 老字号再创辉煌

第二十七回

小夫妻洗脑入魔 肖丽颖美梦泡影

第二十八回

梦想号邮轮出海 观山景百戏舞台

第二十九回

夫妻俩冒充名人 小心眼胡作非为

第三十回

师徒俩接力传递 传承人终有归属

后 记

天津方言注解

序

通过《王记风云路》这部纪实小说，不难看出作者对中华名吃“清真王记 麻花”的发展轨迹有很深的研究 。小说讲述了“王记”的代表作品“剪子股麻 花”的由来 、演变 、继承到代代相传 ，包含了回汉两个民族传承人的孜孜不倦 、 相互扶持的历史故事 。

小说里的主人公基本有依可寻，有据可查，为了更生动精彩和更形象有趣， 也不乏将艺术再创作融入其例 。但是 ，所有事件的原型和人物都是作者通过几 十年采访 、查阅档案以及相关人士描述而形成的一个个鲜活的动人逸事 。并以 面点大师王云清的人生脉络为主线 ，串联出一幕幕感人的立体画面 。

小说原始材料多有来自民间对王云清大师的传说 ，作者在与爆料人对各阶 段经历的交谈唏嘘中 ，感受到了一种对往事的眷恋和遗憾 ，因而与他们产生 共鸣。

“王记”麻花的创始人王云清被民间誉为传统小吃面点大师 ，特别是他研 制的“剪子股麻花”为中华回族美食文化的历史添加了浓重的一笔 。王云清出 生在清末民初 ，经历了从军阀混战到辛亥革命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 ，从中 华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 ，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 ，从“文革”到改革开放 ， 从民族资本家到革命干部 ，期间不乏挫折和成功 ，喜怒与悲哀 。王云清用他的 智慧和为人诚恳的处事理念谱写出了平凡而又不失善良的一生 。

在这部纪实小说里 ，不仅仅是对“王记”历史沿革和坎坷道路的回顾 ，也 是对“王记”阶段性出现茫然若失的喟叹和柳暗花明的感慨 。“王记”每个阶 段的经历都直接影响到了自己的命运 ，从偶然到必然 ，从理想到迷惘 ，从花季 到衰老 ，“王记”人的生活轨迹无不是循着那条曲折坎坷的道路迂回盘旋 。尽 管有无奈与叹息 ，却始终带着希望之梦努力前行 ，这也许就是作者要向读者传 达的“王记”精神 。

小说的字里行间暗喻出“王记”在很长一段时间盛满了自我狂热 、盲目陶 醉和骄矜 。1956 年“王记清真大麻花”是唯一选进天津饮食商业优良品种展 览会上的麻花品种 ，成为一代天骄 。自此 ，“王记”麻花连年不断荣获各种奖 项，风光无限。然而，进入 21 世纪后，当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然落 后于同一起跑线上的同行百里之外 ，且又不知所往 ，所能默写的只是无能为力 的苍白呓语 。只能 ，也只能将所有的沧桑向麻花一样搓成几缕羁绊的思绪 ，缠 绕年轮，挺过一分一秒。拧巴的年轮总是很轻易地烙下印记，在混沌的思维中， 拂去哲学的临摹 ，变得一贫如洗 ，唯有不老的传说和心烦的乐章陪伴左右 。在 虬枝中攀折 ，试图将杂乱不堪的枝条理顺 ，让枯木能够逢春 。于是 ，蹉跎中遇 上了汉族兄弟“桂发祥”，他们没有因为回汉两个民族文化的不同而貌合神离 ， 相反 ，是以融合发展的宽广胸怀接收 、拯救了“王记”的运道 。

通过对“王记”现代传承者肖雨晟 、周嵩等人的点滴描述 ，勾勒出“王记” 人怀着一腔热血，赤诚之心，与时俱进，踔厉奋发，前仆后继的精神，为谱写“王记”的发展历史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 小说中，有意穿插了一些历史事件来衬托时代的真实感，并且在一些细节中加入了不少有趣的小故事，增加了诙谐幽默的元素，同时也不乏有一些传统 特色食品的来历和典故，以及人文地理、历史知识，对丰富作品内容起到了画 龙点睛的作用 。

小说以深邃笔触刻画了历史长河中点点滴滴的社会正能量，用文字照亮一 代又一代“王记”人的心灵 ，在传承过程中探索人性的边界 ，如同悠远的歌曲 ， 让人在阅读中体验丰富的生活旋律。作者用言简意赅的文字浓缩了一部“王记 麻花”经历的百年现代史，细细品读就会发现，被誉为小历史大作为的《王记 风云路》内含着一部广袤诗篇 。

2024.4.18

引 言

王元德施恩收徒 学手艺哑巴成才

天津，一个有生日的城市。明朝燕王朱棣称帝之后，改元永乐，公元 1404 年扫北，于永乐二年十一 月二十一日(公元 1404 年 12 月 23 日)在直沽设天津卫 ，赐名天津 ，并在直 沽渡跸处立牌坊一座 ，横额为“龙飞渡跸”，即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 。就这样 ， 天津成为全国唯一一个有生日的城市。永乐二年十二月初九(公元 1405 年 1 月 9 日)设天津左卫 ，永乐四年十一月初八(公元 1406 年 12 月 18 日)改青 州左护卫为天津右卫 ，这就是历史上的“天津三卫”。

中华“非遗”传统饮食文化的“桂发祥”十八街麻花 、“耳朵眼”炸糕和 “ 狗 不 理 ” 包 子 等 百 年 老 字 号 就 坐 落 在 津 城 ， 堪 称 津 门 “ 三 绝 ”， 驰 名 中 外 。 殊 不知与之齐名的还有个清真食品“王记剪子股麻花”，它的历史故事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悠久 、传奇”。 探究清真“王记麻花”品牌最久远的代表作，更准确地说，应该称谓“剪子股馓子麻花”。科学的讲，是它的前世“馓子”和“麻花”的复合体。这两 种油炸面食都属于古老的民间吃食 。有历史佐证 :公元前 655 年 ，晋国公子重 耳由于遭到其父王宠妃骊姬的陷害，被迫带着介子推等一群家臣仓皇出逃，踏 上了流亡之旅 。一路上风餐露宿 ，历尽艰辛 ，导致重耳饥病交加 ，气息奄奄 。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时，只见介子推毅然拔刀从自己大腿上割下一块肉，让人熬 成汤给重耳充饥，从而保全了重耳的性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割股奉君” 的故事 。

十九年后 ，也就是公元前 636 年 ，重耳回国即位 ，登上了晋国王位 ，成为 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此时，他受到一些大臣的阿谀逢迎，吮痈舐痔。一时 间意得志满，洋洋自得。便大肆分封，挥金如土。昔日跟随重耳的狐偃、贾佗等皆无功受禄 。介子推看在眼里 ，苦心规劝却无济于事 ，一气之下便带着老母 上山 ，作出了隐居绵山 、独善其身的选择 。晋文公知道后 ，急忙带着大臣们前 往绵山 ，欲召介子推出山做官 ，可介子推却不再回顾 。晋文公手下臣子献策 ， 介子推是位义士 ，如果放火烧山 ，只留一条小路 ，介子推顾惜母亲 ，一定会背 着老母出来 。晋文公依计而行 ，结果适得其反 ，介子推宁死不出 ，和母亲一起 被烧死在一棵大柳树下 。悲痛之下，晋文公下令在清明节的前一两日家家户户禁火寒食，不允许生 火做饭 ，只能吃前一天的冷食残羹 ，故此 ，民间称为“寒食节”。每到“寒食节” 前，许多人家提前炸好一些粗细、大小、长短不一的环状、条状及缠叠状等各 种形状面食 ，作为寒食节所具 ，这种叫“寒具”的吃食 ，指的就是“馓子”。

两千多年前，我国著名爱国诗人屈原的《楚辞·招魂》篇中，就有“粔 籹蜜饵 ，有餦餭兮”的句子 。经过宋代词人 、美食家林洪考证 :“粔籹乃蜜面 而少润者，餦餭乃寒具食，无可疑也。”确认屈原所描绘的“餦餭”就是寒具 食——“馓子”。

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详细记载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寒具的制作方 法。宋代著名诗人苏东坡曾写过一首名为《寒具》的诗:“纤手搓成玉数寻， 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无轻重 ，压褊佳人缠臂金 。”生动形象的比喻了“馓 子”的制作方法和形色 。

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谷部》中“寒具即食馓也，以糯粉和面，入少 盐，牵索纽捻成环钏形......入口即碎脆如凌雪。”记载的更加具体。

还有个历史笑话，说是东晋时有个大将叫桓玄，此人附庸风雅，收藏了大 量名贵书画，又爱显摆，每有朋友登门，就拿出来让人一同观赏。一日广邀宾 客，大摆宴席，酒足饭饱之后，又取出一幅珍品请大家欣赏。那天的饭食当中 有寒具“馓子”，桓玄的客人吃“馓子”就像我们今天吃麻花那样，用手抓着 往嘴里塞 ，一顿饭下来 ，手上都沾满了油 ，当大家在那幅画上指指点点之时 ， 油印子就转移到了画上，好好一幅作品就给糟蹋了。桓玄心疼得要命，从此吸 取教训，再吃饭一律不上寒具。

随着历史的推进与发展 ，大部分地区把寒食节逐步与清明节融合在一天 ， 寒食节禁火寒食的风俗也渐渐遗失，但与这个节日有关的“馓子”却深受世人 喜爱，时至今日，仍然是老少皆宜的时令食品。

网传“馓子”与“麻花”是同一时期食品 ，也有说它们相差五百年 ，传说 ， “麻花”是西汉末年丞相柴文进发明的一种吃食 。

西汉平帝刘衎在位时，王莽阴谋篡位。表面假仁假义，笼络人心，实则与 其党羽苏献 、王寻密谋 ，摆设松棚灯会 ，借为刘衎祝寿之名 ，用毒酒将其害死 。 忠臣刘登当场怒骂王贼 ，被苏献用刀当场劈死 。王莽随即立孺子婴为傀儡小皇 帝，自封摄政王，执掌朝政大权。

而后，带人闯入宫内威逼太后交出玉玺，太后见大势已去，含恨投井 自尽。

此时的皇后怀孕在身 ，奸臣徐世英挑唆王莽迫使皇后堕胎 ，斩草除根 ，以 免后患。忠臣柴文进平日以善卜卦闻名，便谎称已为皇后卜卦，其怀孕是女胎， 恳求王莽免其一死。在一旁的徐世英不信，与柴文进打赌约定:倘生男孩，即 杀之。

刚巧，柴文进的妻子杜氏也正有身孕，柴在家中卜卦，算定是个女胎。与 妻子商定 ，倘其生女 ，皇后生男 ，当调换之 。后来皇后果然生了男孩 ，柴文进 的妻子同时产下一女 。便以入宫探视皇后为由 ，暗用女孩换出皇子 。

再说 ，王莽一直疑心重重 ，派苏献带人三次搜查柴家 ，终被发现疑点 ，柴 文进提前携皇子远逃他乡 ，家中杜氏被苏献杀害 。

三年后 ，王莽废孺子婴 ，正式篡位称帝 ，肆虐残杀汉帝子侄 、妃嫔等亲族 。 奴役百姓 ，搜刮民财 。因而 ，引起各地民众纷纷起义反莽 。

西汉末年 ，王莽终被诛杀 。皇子刘秀即位 ，统一中国 ，成为东汉开国皇帝 ， 柴文进被封为忠信侯。东汉章和二年(公元 88 年)改封思善侯。在携带皇子 逃亡期间，柴文进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王莽，比莽为蟒，经常让人把“和好”的 面拉成长条 ，把两三股面条拧在一起 ，扭成蟒蛇铰链状 ，油炸后吃掉 ，以作为 充饥食物 。久而久之 ，流传到了民间 ，演变成如今的“麻花”。

古人也有关于“麻花”的诗句 ，比如南宋诗人 、道教南宗五世祖白玉蟾在 诗词《常山道中》开头就是:“既雨山色晴转佳，望洋雪色脂麻花。”虽然他 的诗句不如苏东坡潇洒浪漫 ，但足以有仙境之妙 。可见 ，无论是“馓子”还是“麻花”，历史悠久 ，源远流长 ，非近代吃食 。 有人说“馓子”是回族的特产，这个说法没有专业定论。但不可否认的是 ，在我国多民族聚居地区 ，民间小吃市场都有“馓子”吃食 ，而在制作方法 、形状 、口味等细节上各有特色 。云南陆良县少数民族地域的“麻衣馓子”最为 出名。山东菏泽市单县的“黄岗馓子”还被纳入 2021 年非遗代表性项目。另 外还有四川阆中的“油茶馓子”、江苏徐州“蝴蝶馓子”、山东济南“细馓子”、 新疆“油馓子”，等等 。

而“麻花”的主要代表有山西稷山的“咸麻花”、苏杭的“藕粉麻花”、湖 北崇阳的“甜麻花”、重庆“小麻花”等，而最负盛名的还是天津多味什锦大 麻花。

天津麻花犹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传统的冰糖芝麻大股麻花、青丝玫 瑰砂糖绳子头麻花、猫耳朵蜜麻花、酥条多味麻花、股条夹馅什锦麻花、小三 股茶食麻花、剪子股芝麻馓子麻花，等等。当然，天津桂发祥多味麻花独占鳌 头，已成为中华非遗特色小吃传统文化的领军产业。特别是并入桂发祥旗下的 百年老字号清真“王记”剪子股麻花，其配置的秘方和传统小作坊式操作工艺 在麻花领域中独一无二，可谓独树一帜。

话说公元 1849 年，也就是清朝道光二十九年。直隶省顺天府通州三河县 回族聚集地(现河北省大厂回族自治县)有个叫王元德的人，为了谋生来到天 津府(清朝时期的称谓)锦衣卫桥村(后来改成街)的一家油炸面食铺当伙计 打 杂 ， 慢 慢 地 跟 东 家 学 架 锅 炸 棒 槌 果 子 ( 北 京 叫 油 条 )、 果 头 ( 北 京 叫 油 饼 )、 果篦儿(北京叫薄脆)、炸糕 、馓子 、麻花 、排叉(许多地方也叫麻叶)等 。

说起天津锦衣卫桥，那可是有历史故事的。

天津河北区南部有一条锦衣卫桥大街，北起金钟河路，南至小关大街，长 640 米 ，宽 6 米 ，明代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就设于此地 。

“ 锦 衣 卫 ” 是 明 代 官 署 名 ， 与 “ 东 厂 ” “ 西 厂 ” 齐 名 ， 合 称 “ 厂 卫 ”， 同 为 明代三大特务机构。初为皇宫禁卫军，掌直驾侍卫，直接受皇帝指挥的。是在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个管理刑狱衙门之外，执掌“诏狱”的特务机关。明 成祖夺取皇位后，欲以威慑群臣，命锦衣卫掌管巡察缉捕，为皇帝之耳目与爪 牙 ，权力日重 ，擅作威福 ，用刑残酷 ，为祸甚烈 。把特务机关分为驻于京师 、 派驻各地和临时向外差遣三个部分。其中，以派驻各地的人数为多，各重镇几 乎都设锦衣卫分支机构 。有史料记载 :“皇帝监座 ，则夹陛而立 ;乘辇 ，则扶 辇而行 。始则传宣谕旨 ，继乃擅作威福 ，兼为皇帝之耳目与爪牙 。”锦衣卫的 形象可见一斑 。

明 永 乐 十 五 年 ( 公 元 1 4 1 7 年 )， 在 迁 都 北 京 之 前 ， 明 成 祖 从 “ 锦 衣 卫 ” 中 抽调部分精锐开赴天津 ，在原天津三卫指挥衙门前设立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所 在地即今金钟河附近 ，两岸之间建有一座浮桥 ，被称为锦衣卫桥 ，这座桥不算 气派，但名字却令人肃然。

清 乾 隆 十 一 年 ( 公 元 1 7 4 6 年 )， 改 建 了 一 座 木 桥 ( 中 华 民 国 时 期 ， 这 座 古 老 的 木 桥 被 改 造 为 铁 桥 。 1 9 5 3 年 兴 修 水 利 时 该 桥 被 拆 除 )。 由 于 临 河 附 近 聚 居 成村，便取名锦衣卫桥村。

清 咸 丰 三 年 ( 公 元 1 8 5 3 年 )， 军 机 大 臣 焦 佑 瀛 系 锦 衣 卫 桥 村 人 ， 为 出 入 便 利 ，修了一条路 ，取名锦衣卫桥大街 。清朝中叶以后 ，屡有名人望族在锦衣卫 桥附近居住 。天津大盐商遂闲堂张氏的问津园即在锦衣卫桥大街一带 ，这是天 津最早的私家园林 。

“辛酉政变”又称“祺祥政变”或“北京政变”，这是懿贵妃叶赫那拉氏(慈 禧)联合恭亲王向八大臣夺权的宫廷政变。最终，八大臣之一的焦佑瀛被罢官， 在政坛失利后返回故里隐居养老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总导演 、戏剧家 、教育家 焦 菊 隐 就 是 其 后 人 。 他 导 演 的 话 剧 《 龙 须 沟 》、《 茶 馆 》、《 蔡 文 姬 》、《 关 汉 卿 》 等多部话剧至今仍令后人叹为观止 。

锦衣卫桥大街原先分为三段 ，北段称“锦衣卫桥大街”，中段称“大叠道”， 西南段叫“韦驮庙”，这条街人气很旺，街面有杂货铺、点心铺、文具店以及 麻酱场子等。街的西南头修有过街楼阁，老人们管这儿叫“阁(音 gǎo)底下”。 当时，这里是津门风景区之一，有以下两首清诗为证:

一首是：青帘斜挂杏林边，垂柳荫中系钓船;记取锦衣桥畔路，澹烟疏雨 暮青天 。

一首是：郊原雨足麦油油，长夏江村只是秋;何处垂杨堪系柳，锦衣桥畔酒家楼 。

两首诗都写到了锦衣卫桥畔的垂柳、酒家，自然风光与人文环境，皆是清 新而朴实的 。

再说回王元德，十几年后，王元德自己在锦衣卫桥大街开了一个清真炸食 店，由于主营产品仍然是油炸棒槌果子，所以起名“辛巴果子铺”（“辛巴” 代表古老的意思）。

　　果子铺在锦衣卫桥大街偏北的一条胡同内，这里的胡同一个套着一个。中有个施家胡同 2 号，一明两暗临街门房就作为果子铺门面，一明就是过堂屋， 穿过去就是一个小院 ，小院深处又是一处一明两暗的坐北朝南的正房 。这是王 元德夫妇俩的寝室 。遗憾的是夫妻俩都三十多岁的人了 ，还没有一儿半女 。

有一天 ，对面院的刁婶子领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 ，看上去也就七八岁 ， 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刁婶往门里探头 ，问王元德 :“王掌柜 ，你可怜可怜 这孩子 ，收了当伙计呗 。”

没等王元德说话 ，他媳妇王马氏从屋里出来冲着男孩左瞅右瞧 ，说了句 : “小模样还行 ，就怕留不住 。”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上我家要饭 ，看他可怜巴巴的 ，我就想起 了你们两口是不是收了他，当个......”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元德，改口说:“当个小狗小猫养几天呗 ，他要是跑了 ，那是他这辈子没这个福气 。” 王元德两口子背过身小声嘀咕了几句，王马氏这才又转回身冲刁婶子点了 点头算是应了下来。此后，这个哑巴孩子既当儿子养又当伙计用，小院里也算有了点儿生机 。 王元德两口子给小哑巴起了个名字叫王守业，寓意很明显，夫妻俩这辈子看来是无法生育了，就是真心把小哑巴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也是希望这孩子将 来有出息，守住和继承这份家业。

还真别说，王守业虽然是个哑巴，心眼儿灵活的很，学什么像什么，一看 就会。不到十岁就会架锅炸油食，炸出的果子无论是色泽还是口感都恰到好处， 街坊邻居和来往的食客无不赞叹，辛巴果子铺一时间远近闻名。王元德看在眼 里喜在心上，他开始手把手教“哑巴”面案操作技术和投料配方。哑巴到了 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掌握了油条、果篦儿、馓子、麻花、烧饼等民间吃食的 制作方法。这时的王守业已然成了大小伙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白色的“窝 塔帽”(又称礼拜帽)后面顺下来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辫子，干起活儿来把辫子 往脖子上一盘，那叫个帅，尤其那双眯眯的小眼睛好像看谁都笑，活脱一个买卖人，谁见了都用手给他挑大拇哥。

第一回

王云清携弟进津 兄妹俩遇难成祥

20 世纪初，清政府统治下的中国风雨飘摇，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 随着列强入侵、朝廷腐败，百姓流离失所。而清朝的闭关锁国政策，直接错过 了世界工业化革命进程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的成长期 。

公元 1905 年 ，由孙中山创建的兴中会与华兴会 、光复会等团体共同提出 :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斗争纲领。在此背景下，辛亥革 命爆发了 ，全国各地纷纷响应 。1911 年 ，武昌起义 ，各省随后纷纷宣布独立 ， 孙中山被各省代表推举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

清政府急命北洋新军统帅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并统领清军。但他一方 面以武力压迫革命军，另一方面却暗中与革命党人谈判。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 仪于 1912 年 2 月 12 日正式退位 ，并在退位诏书中宣布“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 临时共和政府 ，即为临时大总统”，标志着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君主制正式结束 。

也就是这一年的同月同日，河北省文安县回族区有一姓王的农户为自己出 生九十九天的长子王云清过百日礼 ，请来了外伯 、外母 、阿伯 、大娘 、姨姨 、 姑姑等亲眷，比较亲密的街坊邻居也来道喜庆贺。送的礼物有各种食品果蔬以 及百家衣和百家锁等。所谓百家衣就像僧侣穿的衣服，用各种颜色的碎布头做 成，据说穿百家衣是为了长寿，有的孩子穿到周岁才脱掉。王家的家境属于中 农水平，有房有地不愁吃喝，虽然回族人尊崇《古兰经》不能铺张浪费，但是 为第一个孩子过百日还是有些讲究的。按照习俗把族群里的阿訇和亲朋好友请 到家来，祈求安拉在这尊贵的日子里为家人赐予幸福和两世吉庆的程序还是必 要的。

长辈们围着王孙氏怀里抱着的婴儿品头论足 ，这个说 :“看 ，这小模样白白净净以后准有出息 。”那个说 :“就冲今个儿改天换代的好日子 ，这小子应 该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

这时 ，阿訇走过来看了看 ，掐指一算 ，对王当家的说 :“衙门里传出话说 ， 今天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要我看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但是 ，不管怎么说 ，这 孩子赶上了世道变迁 ，朝代更迭 ，恐怕与当朝君主的命数有点冤缘啊 。”

不是说回族人基本上都信仰伊斯兰教，算卦是叛教罪吗?怎么阿訇还给小 孩算命呢?其实 ，这种说法比较偏执和片面 ，在我国很早以前就有哈密算命一 说，又称“回族算命”，这是一种传统的民间算命术，起源于中国西北部的新 疆哈密市 。哈密算命是以农历历法为基础 ，利用生辰八字 、命理学 、八字命理 、 风水 、阴宅 、医学及阴阳五行等多种神秘学术的理论和方法来预测人的命运 、 健康、事业、婚姻和家庭等方面的发展。

有史记载 :哈密算命是中国传统哲学的精华之一 ，它涵盖了南北朝 、唐 、 宋 、元 、明 、清等多个历史时期的学术成果 ，因此 ，蕴含着丰富而又深刻的文 化内涵 。人们会依据命理学 ，挑选一个吉祥的日期来举行婚丧嫁娶 ，生日寿喜 或其他宗教活动 。

据传是唐朝时有一位名相 ，在哈密这个地方修筑水利工程时创立了哈密算 命学 。他借助大量数据和经验 ，研究了人的出生日期 、时间 、地点甚至星座等 各种因素 ，提炼出了一套成熟的命理学体系 ，并提出合理的养生建议 ，成为中 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 。

阿訇的师傅祖籍就是哈密府 ，因此学到了一些真经 。阿訇在族群中威望极 高 ，各家各户的大事小情都要请他谋划定断 。他所说的这孩子百日庆生与袁世 凯改朝换代是否有命里注定的冤缘，最终在“命”字上勉强印证了阿訇的预言。 袁世凯称帝 83 天 ，而王家长子活了整整 83 年 ，这是后话 ，但怎么看都有点儿 生拉硬扯的感觉 。

阿訇问王当家的 :“给尕娃起名字了吗?”

王当家回答 :“起了 ，按照家谱顺序 ，属于云字辈的 ，叫王云清 。” “嗯，好，头脑聪明有大智慧。”阿訇自言自语解释了“云清”的寓意后， 对王当家的说 :“我再给尕娃起个别名吧 ，文占 ，这两个字的寓意是机智过人 ，反应灵敏 ，以后长大了善于处理事务 ，凡事顺利 ，事业成功 。”

至此，这孩子在族群里大家都叫他王文占，而在官方户籍登记簿上和以后 闯荡江湖时所用的称呼都是王云清 。

天 有 不 测 风 云 ， 中 华 民 国 五 年 ( 公 元 1 9 1 7 年 )， 张 勋 利 用 黎 元 洪 与 段 祺 瑞 的 矛 盾 ， 率 5 0 0 0 “ 辫 子 兵 ”， 借 “ 调 停 ” 之 名 ， 于 6 月 1 4 日 进 北 京 。 入 京 后 ， 张勋急电各地清朝遗老进京，襄赞复辟大业。同月 30 日，他在清宫召开御前 会议 ，并于 7 月 1 日 ，率一众文武大臣戴着朝珠 ，穿着蟒服进了紫禁城 ，撵走 黎元洪，把 12 岁的溥仪抬出来宣布复辟，改称此年为宣统九年，通电全国改 挂龙旗。曾经的旧习又重新捡回来，警察挨家挨户通知，让在门前挂龙旗，男 人头上恢复大辫子，一夜之间，满大街全是穿着长袍，甩着大辫子的男人，当 然大辫子都是假的，连各家门口的黄龙旗都是用黄纸糊的。

当时的欧美国家基本上都实行了共和制，一些保留君主的国家也早已实行 了君主立宪制。民主共和是当时世界发展的主流，而张勋复辟要实行的仍然是 专制皇权，这与世界潮流背道而驰。复辟消息传出后，立即遭到全国人民的反 对，孙中山在上海发表《讨逆宣言》，段祺瑞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支持下，组成 讨逆军进入北京城，防守的“辫子军”一触即溃，张勋在德国人的保护下逃入 荷兰大使馆 。复辟丑剧仅仅上演了 12 天 ，就在万人唾骂声中草草收场了 。

段祺瑞以“讨逆军”成功，镇压张勋的复辟为由，本想“再造共和”，却 拒绝恢复国会，并欲废止临时约法。段祺瑞的行径招来了南方五省的反对，护 法运动展开，中国陷入南北分裂。

就是这一年，王当家的与族群里的几个男青年被军阀抓壮丁不知去向，直 到 1951 年王孙氏病逝也没有等到丈夫的音信 。

家里老大王云清那时才六岁，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每天照看两个年幼 的弟弟，还要帮着体弱多病的阿妈洗衣做饭。怎奈家里没有了当家的，也就失 去了劳动力，家境一天不如一天。

一晃就到了 1924 年 ，已经 13 岁的王云清自认为长大成人了 ，不应该老是 窝在家里守着一亩三分地，要走出去闯天下，为了阿妈和这个已经快要穷困潦 倒的家，肩负起男人的责任。

这天晚上，他来到了阿訇的家，把自己的想法先跟他说了，让阿訇给他指 点迷津 。老阿訇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祈求而又蕴藏着坚毅的目光 ，说了句 :“我看行 ，你一定会有出息 。”然后 ，耐心地嘱咐王云清 ，说道 :“沿着运河向东走八十公里 ，去那里就是人们常说的九河下梢天津卫 。到了天津卫再打听锦 衣卫桥大街，找到了这条街，就打听‘辛巴果子铺’，东家叫王守业，不过他 是个哑巴 。你就投奔他 ，提我的名字 ，他会收留你的 。”

“我从来都不晓得您的大名 。”王云清挠着头 ，看着老阿訇不知道是否 该问。

“呵呵 ，我叫马昌吉 ，是王守业的元舅 ，我妹妹马柳姗给他做老婆 。” 王云清这才知晓 ，点了点头 ，又问 :“我可不可以带我二弟一起去?”

“ 云 成 啊 ? 也 有 十 一 岁 了 吧 ?” 老 阿 訇 问 。 见 王 云 清 点 头 ， 又 问 :“ 那 家 里 就剩你阿妈和三弟云起了 ，庄稼就靠你阿妈一个人种了 ，我看她的身体恐怕吃 不消啊 。”

此时 ，王云清眼圈一红 ，泪珠滚落到嘴角上 ，用手抹了一把 ，咬着嘴唇半 晌无语 。老阿訇眨眨眼 ，想了想 ，用手拍了拍王云清的肩膀 ，说 :“去吧 ，带 着云成也好 ，哥俩有个照应 。家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我会帮她们娘俩的 ，等你 有了出息别忘了早点回来看看她们 。”

王云清用劲点了点头 ，“扑腾”一下跪在老阿訇面前“咚咚咚”就是三个 响头......

在老阿訇的指点下 ，王云清毅然决然领着二弟王云成告别了时常帮助过他 们的老阿訇和邻里乡亲 ，踏上了人生的旅途 。

老话说起天津，民间俗称“九河下梢天津卫”。其实，海河水系由五大干 流组成 ，即南运河 、北运河 、大清河 、子牙河和永定河 ，这五条河在天津三岔 河口汇入海河 ，经海河流入渤海 。天津处于海河下游 ，即这五大干流的下梢 ， 因此 ，确切地说应该是“五河下梢”，而不是“九河下梢”。

也有人解释说，所谓“九河下梢”，是包括了五大干流的支流。但细数一下， 五大干流的支流又何止九条?华北平原众多的河流正是通过各条支流辗转流入 五大干流 ，最后又汇入海河 。中国传统观念中“九”为极数 ，即最大 、最多的 数 ，因此把海河水系大大小小的支流汇总在一起 ，用一个“九”字来表达 ，正 是代表多的意思 ，所以 ，“九河”并非真的是九条河 ，而是海河水系所有支流 、 干流的总称 。

闲话少叙，前面提到过的王守业这一年已经 71 岁了，因为是个哑巴，在 快四十岁的时候才说上媳妇，媳妇比他小整整十岁，是个拐子。别看腿有残疾，但人可是个心灵手巧的麻利人 ，就是多年来始终怀不了孕 ，坐不上胎 。十五六 年前公婆相继病逝 ，夫妻俩也就死心了 。

这天将近中午，老两口刚收拾完摊位，把案板、油锅、桌椅等家什搬进屋 内 ，就听有人喊 :“老表 ，有两亲眷找你们 。”

王守业是哑巴，十个哑巴九个聋，他当然听不见，他老婆马柳姗可是听的 真真儿的，她一边解开围裙掸着身子，一边从屋里往外迎。原来是盐管厅西胡 同炸糕店老板肖国恩的老婆穆成贞，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小子。等走近了，穆 成真冲着满脸疑惑的马柳姗说 :“这俩孩子挨家挨户打听辛巴果子铺王守业 ， 我心思是你当家的亲眷 ，就领来了 。”

“这么多年也没见当家的有什么亲眷来往呀?”正当马柳姗琢磨时，王云 清上前一步说 :“是马昌吉让我们来的 。”听到马昌吉三个字后 ，马柳姗瞪大 双眼，惊讶地张着嘴愣住了，忽然，转身进屋把王守业拉了出来，用手一通比 画，王守业笑了，不容分说，他一手领着一个就把王云清兄弟俩拽进了屋。马 柳姗对穆成贞道了声谢谢 ，热情爽快的穆成贞摆摆手说 :“你是我老姐 ，客套 了不是 。”说完伴随着咯咯笑声走了 。

这边，马柳姗赶紧做晌午饭，王守业冲着两个孩子“啊啊”傻笑，王云清 小哥俩看着这场景不知所云也跟着笑。片刻之后，马柳姗把饭菜摆上了桌，四 个人边吃边聊。王守业在老婆的帮助下知道了来龙去脉，欣然收下了两个儿徒。 王云清也略知了老阿訇的妹妹嫁给王守业的前后经过 。

原来，四十年前，二十出头的马昌吉和师弟跟着师傅从昌吉一路向东南方 向的河北文安回族聚集地落脚 ，师傅帮着他安居下来后就带着师弟继续南下。

十年后的一天，马昌吉突然接到妹妹的来信，得知六七月份，老家昌吉爆发鼠 疫，全家人被传染，不到两个月父母相继过世，妹妹虽然逃过一劫，却留下了 终身残疾。马昌吉心急火燎，在小舅子大山的陪同下回到了老家。简单的料理 后，便带着妹妹马柳姗往回返。谁承想，那年兵荒马乱，在返回文安的路上遇 到了土匪，所有盘缠被洗劫一空，连马车都抢走了。别说能走到文安，就是吃 饭都成了问题 。三个人坐在路边一筹莫展 。马柳姗很抱歉地说 :“都怪我连累 了哥哥，要不你扫听一下附近哪户人家要媳妇，把我卖了，换些银两，你们也 好回去 。”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亲妹妹呀，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回家。”马昌吉说。

　　“那我就去寻死也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马柳姗很执拗 。恰巧这时有一辆 马车路过此地，也是这个车老板年轻气盛爱多嘴，问:“你们这是去哪?天都 快黑了 ，在这猫着也不怕土匪?”马柳姗立刻跟了一句 :“我们刚被土匪打劫了 ， 也不知道离文安还有多远?”

“吁......”车老板把车停下，跳下马车，只见此人也就二十来岁，中等身材， 身强力壮 ，铜红色的脑门油光锃亮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说话的 姑娘和蹲在路边抽烟的两个老爷们 ，看他们都很憨厚 ，不像是歹人 ，就说 :“你 们走岔道了 ，前面再有十里路就是天津府了 。”

“小老弟，你能带我们一段，找个歇脚的地方吗?”马柳姗一瘸一拐地走 到马车前问 。

车老板见这位大姐还是个残疾人 ，同情地说 :“上车吧 。”于是 ，几个人 上了马车 ，直奔天津卫 。

无巧不成书 ，原来车老板姓刘 ，叫刘建均 ，在距离辛巴果子铺不远处的烧 锅胡同聚堂园豆腐坊做豆腐生意 。虽然跟王守业相差二十岁 ，却是忘年之交 ， 两家关系甚好。这天刚好去宝坻县老家拉回几百斤黄豆，就遇到这三个倒霉蛋， 刘建均的出现也给后续的故事添上了不少色彩 。

很快，个把小时就到了刘家门口，刘建均也没客气，冲着两个大老爷们说: “你俩把车上的几包麻袋搬进院里的厢房去 。”然后自己先领着马柳姗进了正房东屋 。

第二回

马柳姗舍身救兄 王守业老来得子

此时，刘建均的母亲刘张氏正坐在炕上纳鞋底，听见儿子的脚步声赶紧起来开门，不曾想儿子身后还跟着个跛脚姑娘。不等她问，刘建均先开口：“屋里说。”

刘张氏听儿子把前后经过说完，顿时有了主意。

别看刘张氏是个寡妇，那以前也是给庆王府里格格当了几年贴身丫鬟的，不但识文断字，还有心计。谁料想格格命薄死于疾病，庆王府便把格格身边的几个丫鬟都随便嫁出去了。刘张氏嫁的人家还算不错，是个做豆腐的小掌柜。夫妻俩你恩我爱，相敬如宾，一年之后就生了大胖小子，起名叫刘建均。好景不长，儿子十岁那年，丈夫得了肺痨，一病不起，转年便撒手人寰了。倔犟的刘张氏婉言谢绝了许多说媒的人，誓不再嫁，独自承担了丈夫的豆腐坊劳作，养育儿子长大成人。

她问马柳姗：“妹子，你要是有心嫁人，我倒是有个好人家，除了岁数大点，还是个哑巴。”她看了一眼马柳姗，生怕被拒绝，紧跟了一句：“可是，小伙子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买卖人，他父母也都是通情达理的老好人。”

“您别说了，我嫁。”马柳姗坦然自若又补充一句：“把彩礼都折合钱，就当给我哥哥回家的盘缠，行不？”

“啊，大妹子先别急，等我去人家问问。”刘张氏让儿子把马昌吉哥俩也叫进屋，说：“我先给你们弄些吃的，”说着就开始忙活起来，有马柳姗的帮忙，很快就将窝头、烩豆腐、棒子面粥一并端上了桌。“你们吃着歇着，我出去就来。”刘张氏连围裙都没脱就急可可出了家门。

刘张氏直径来到了辛巴果子铺，推开了王元德家的门。进门就报喜：“这下可好了，你家守业有媳妇了。”

正在吃饭的王元德一家被这句满头雾水的话说的直发愣，王马氏赶紧让座，“她妹子有话慢慢说，”

于是，刘张氏把儿子刘建均半路带回马柳姗的事絮叨了一遍，当然，重点还是给王守业提亲的事，要跟他们老两口子好好商量商量。王元德两口子听懂了，只有哑巴王守业在一旁干瞪眼。

“这闺女也不算小了，我看怎么也有三十岁左右，”刘张氏连说带比划：“不过小模样还可以，就是腿脚不利落。”说到此处，刘张氏语音明显低了八度……

“唉，是个女人就行，”王元德接茬说：“我都奔七十上走了，不图别的，能让他们给老王家传宗接代生个尕娃就行。”

“你这糟老头子咋说的这么腌臜，”王马氏瞥了一眼王元德。

“要不我领姑娘过来，让你们瞅瞅？”刘张氏说。

“嗨，我现在就跟你去瞧瞧，要是相中了，明天就让她过门。”王马氏拉着刘张氏就要出门，却被王元德“嘿儿呼”了回来，说：“你急什么，去拿几两银子，就算是我们王家的聘礼吧，告诉他们女方，陪嫁就不要了。”

“你瞅他，也不知道谁急。”王马氏冲着刘张氏捂着嘴笑。

“我看行。”刘张氏就像得了彩头，搀扶着王马氏出了门，顺着小巷胡同三拐两拐就回到了自己家。

王马氏一进门就看见正在洗刷碗筷的马柳姗，只见她浓眉大眼，薄嘴唇，梳着一根又粗又黑的长辫子，细腰大臀一看就是利索能干的持家女人坯子。

刘张氏赶紧给他们介绍，王马氏根本就没搭理马昌吉和大山两个老爷们，上前一把扳住马柳姗肩膀头左右端详，羞的大姑娘脸绯红。刘张氏见状，马上拉了拉王马氏的衣角，然后让她和马柳姗一起坐在炕沿上，回头给儿子刘建均使了个眼神，刘建均心领神会引着马昌吉他们哥俩到院子里侃大山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娘们，说什么也就不用背人了。王马氏说：“你看，咱们俩都姓马，还都嫁给了王家，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刘张氏忙打边鼓，“人家姑娘还没说要嫁呢？”

“姑娘，你这就跟我回家，要是相不上我那儿子，立马再把你送回来。”王马氏还是真看上了马柳姗。

马柳姗的心思就是想马上嫁出去，好得到些银两给哥哥当回家路费，至于嫁的人家如何那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她干脆大大方方说：“阿妈，我应了。”

这可把王马氏和刘张氏乐坏了，一门子姻缘就这么定下了。

简短截说，第三天两家结亲，马昌吉本身就是阿訇，料理整个场面不在话下。

盐官厅西肖记炸糕铺老板肖国恩两口子早早就来到了辛巴果子铺帮着忙乎，跟着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贺礼的街坊邻里和朋友。张三姑牛肉饼老板娘、隆月膏張记炸糕掌柜的、致美斋早点铺老板、上岗子面茶老板、清真白记酱牛肉铺的老板、戴记糖坊老板，还有西北角熟梨糕的老板和北马路糕干王的少东家等等几十口子人拥挤在院里院外，好不热闹。

刘张氏即是媒人又要代理娘家为新娘子马柳姗梳头、整装、扯脸、挂耳坠、戴戒指、吊项链，一通捯饬，单等新郎来接。

虽然两家离着不远，穿过三四两条胡同，有个五六分钟就到了，但是王元德为了“显摆”王家的德兴，给四十岁的养子王守业撑脸，非让新媳妇坐上大花轿围着锦衣卫桥大街、小树林大街、陈家沟、金家窑大街、小关街、苏家胡同、曹家药铺胡同、三元庵一带绕了好大一圈，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转回到王家门口。新娘子头蒙红纱巾，在刘张氏牵扶下出了轿子，一直跟在轿子旁边的新郎王守业赶紧上前引路。

新郎新娘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客房内，只见马昌吉神情自若，用优美的节奏和高昂的颤音、抑扬顿挫地诵颂着《古兰经》中的章节“尼卡哈”（又称为结婚证词），向新人祝福。大意是：“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当儿戏，这也是你从童年迈入成家的标志，成家后应当严守教律，端正品行，上进求学，孝顺父母，友爱弟兄，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亲友间要注意礼节，勤俭持家，过好日子”等等。

新郎新娘垂手而立静静地听着，王马氏则用手比划给儿子王守业当翻译。

马昌吉颂完经后，与王元德互道“色俩目”（问号之意，汉语的意思：可以吗？），双方表示同意后，当即“定茶”，由新郎新娘向双方长辈敬茶，拜天地、入洞房。

第二天一早，马昌吉和大山就要启程上路回文安了。王元德给了他们足够的盘缠，嘱咐他们一路小心。马柳姗眼泪汪汪依依不舍的样子着实让哥哥心酸，马昌吉拍了拍王守业，言外之意让他好好照顾马柳姗。王守业心有灵犀，冲着大舅子一个劲的点头，王马氏替儿子说：“他大舅，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慢待柳姗的。”

从这以后，马昌吉和妹妹马柳姗就再也没见过面。马柳姗和王守业一过就是三十年，遗憾的是王元德夫妇归真前也没有盼来孙子。

再说王云清兄弟俩在辛巴果子铺打杂，弟弟王云成年龄还小，贪玩，不会看大人脸色。好在王云清聪明伶俐，有眼力见，十分招人喜欢。

一天清晨，王守业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多睡了会，当他起床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左右了。隔着窗户往外瞧，只见马柳姗在面案操作的同时，一边指导王云清架锅炸果子，一边指挥王云成卖货，三人配合的不是天衣无缝，也算是和谐默契。老哑巴看着看着觉得身子舒坦多了，心想：要是这哥俩有一个能继承老王家这份传统手艺，我也就对得起义父义母了。

其实，马柳姗早就猜想出丈夫的心思了，假如让王云清做干儿子，这岁数相差太悬殊了，做孙子还差不多。但是，每当看到王云清干活时那一招一式像极了公公王元德，尤其对手艺那是精益求精，比丈夫王守业还较真时心就动。

中午吃过饭，王云清小哥俩出门闲逛去了。马柳姗趁机把自己的想法用手跟丈夫比划了一番，王守业犹豫不定的原因还是年龄的问题。马柳姗冲丈夫表示：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相中一个称心如意的继承人，将来有一天王家的家业无所谓落到谁手里，可王家的传统吃食的正宗手艺就不可能传续下去了。

明白了老婆子的意思后，王守业终于下定决心，要大张旗鼓收干儿子。

晚上，他让马柳姗把两个最要好的忘年之交肖国恩和刘建均叫来一起喝酒。几盅酒下肚，便让老婆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肖国恩和刘建均听完之后异口同声：“这是好事，恭喜恭喜。”

马柳姗给他们仨又分别倒满酒，说：“唉，都怨我没本事给王家留后，不过呢，让哑巴老来得子也就解了我这一辈子的痛。”她又给肖国恩和刘建均各夹了一块苦瓜炒鸡蛋，继续说：“以后呢，还请你们小哥俩多帮衬着点，王云清这孩子还小，他的路还长着呢。我们俩说不定哪天就……”

“不能，不能，”肖国恩赶紧止住马柳姗的话，“老嫂子，我们攀大了，应该喊您婶。不过，请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肖国恩的话没有错，按年龄，王守业比肖国恩大两旬还拐弯，两家的关系相处的很融洽，又是老表。肖国恩原本看在王守业无儿无女，没人养老送终，自己就想认他做义父，结果来了个王云清，也好，自己涨了一辈。

“嗨，这样，我的儿子刘云义和肖哥的儿子肖云甫都跟王云清结拜兄弟不就成了一家了吗，又都是云字辈的。”刘建均的提议赢得了三家的一致同意。王守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郑重的举起酒杯深深的敬了这两位知心的好朋友。

从此已后，王云清改口称王守业为爸，称呼马柳姗为阿娘。王守业把从义父王元德那里学来的手艺毫不保留的全部传教给了王云清。

王云清、肖云甫和刘云义三个孩子也在三家父母的见证下拜了把兄弟。刘云义比肖云甫小两岁，比王云清小八岁，自然就是老三了，所以王云清为大哥，肖云甫为二哥。

一天，肖国恩来看王守业，在门外的油炸摊上正在架锅的王云清有礼貌的叫了声“二大。”肖国恩点点头，问：“听说你爸又摔着了？好点吗？没找曼巴（医生）看看？”

“没有，不过阿娘找阿訇来念了念，精神好多了。”王云清一边炸果子，一边回复。这时，有个顾客要买“馓子”，王云起收了钱，让哥哥赶紧给人家制作。只见王云清麻利的在面案上搓面条，把几根股条拧巴一起就下了油锅。随后又用两根半米长的铁筷子翻起几次，然后挑到浸油篦子篓里，三五秒后便递给了顾客。

肖国恩见王云清一个人忙乎不过来，就卷起袖子想帮忙。王云清忙说：“二大，不用，我自己能行。”说着又往油锅里下了两个馓子，道：“我炸两个馓子，二大您一会带回去给我二婶和云甫弟吃。”说话间不经心，无意中炸出了一个形状像剪刀一样的馓子，捞出来后，心里直嘀咕。在一旁的肖国恩越看越觉得这形状很有趣，不由分说，用盘子托着两个馓子就进了王守业的房屋。

马柳姗正给躺在床上的丈夫按摩腰腿，见肖国恩进来手也没停，说了声：“坐吧。”

肖国恩把盘子往马柳姗眼前递过去，马柳姗撇了一眼说：“你又出新品种了？”

“这不是我肖家的菜，”肖国恩说：“这可是你儿子刚刚出的新花样。”

马柳姗半信半疑，这才停下手，转过身来仔细看。这时，王守业觉得“愉体”点了，便半撑着身子也想看一看。马柳姗忙扶着他，让肖国恩把盘子端过来给他鉴定一下。王守业也觉得这馓子炸的确实与众不同，心想，这小子还真会别出心裁。于是，微微点了点头，挑起了大姆指，冲老婆子比划起来。肖国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马柳姗告诉他：“你去跟云清说，以后就增添这个吃食，这可是我们老王家独创的品种。”

从这以后，剪子形状的馓子就成了全国独一无二的王氏“寒食”代表品种。

两年后，王守业病逝，终年七十三岁。转年，马柳姗也随夫复命归真去了。王云清在肖国恩和刘建均两家的帮助下料理了二老的后事。

这一年是国民16年，也是公元1927年。有一个常年在街摊卖烧饼的人想要与王云清合作，此人姓燕，过去经常喜欢跟王守业切磋面食手艺，甚至有拜师的想法。只不过阴错阳差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最近听说王云清想把王家的产业做大，就产生了一个想法。于是，就找到肖国恩，他知道肖王两家的关系，真心诚意求肖国恩给撮合撮合，帮他把辛巴果子铺租下来。肖国恩突有所感，当即满口答应。找到王云清，告诉他如此这般。听了二大的建议，便把辛巴果子铺改成了明顺斋烧饼铺，与燕家合作，相互切磋烤烙技艺，后来就交由燕掌柜料理经营。自己带着弟弟在小树林尚家柴厂南胡同6号开了一家“王记果子铺”，这时的王云清还不满十七岁。

第三回

 神药方馓子麻花 肖云甫起死回生

别看王云清年龄不大，做买卖可是有一套，头脑十分聪颖。但见他毛茸茸的小平头上戴着白顶帽，衬着一张白皙的长圆脸儿，两条弯弯的眉毛下面有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在一只标致的鼻子底下，别看生得两片厚厚的嘴唇却能说会道。加之这几年在王家学到的各种油炸、烤烙、蒸煎等面食手艺，在天津卫河北四区一带已有了不小的名气。特别是，根据回族饮食文化习惯，融合回汉民间小吃特色，将独特的“剪子股馓子”造型，结合大众化的“绳子头麻花”股条工艺特点，设计别具一格的“剪子股馓子芝麻麻花”品种，民间简称“剪子股麻花”，也称清真“王记麻花”。为中华回族美食文化的历史添加了浓重的一笔篇。由于独一无二的造型，且因股条密而不紧，散而不乱，口感细腻，适宜各类人群口味，一时间不仅是回汉百姓喜爱的小吃食，还成为了京津地区达官贵人相互馈赠的热门佳品。也因为剪子股麻花声名鹤起，王云清索性将“王记果子铺”加了两个字，即：“王记麻花果子铺”。

前面说过，天津卫是一座典型的码头城市，特殊的地理位置，给这里带来了鱼、虾、蟹、米、盐、碱等丰富的物产和水产资源。也由于水路通渠，使南来北往的船只自由航行，在明末清初已成为四通八达的大码头。因为人员流动量大，所以，来自五湖四海的居民也成就了各显其能的码头文化。

旧时的天津靠着发达的水系，漕运很是兴旺，天津老城区正是五方杂处的南北文化融合之地。特别是清末时期，天津卫四大茶园都在老城里。海河两岸的跑船伙计、养船工人们上船下船间，常到岸上歇歇脚，进茶馆坐坐，面前放点茶水、瓜子，悠闲地听段相声或鼓曲或评书或欣赏戏法杂耍等玩意儿。十足的津味，诙谐淡然和市井气息，就来自这种接地气的文化氛围。

几年后，王云清兄弟俩站稳了脚跟，也经常忙里偷闲领着肖云甫、刘云义到老城里瞎逛。都是毛头小子，撩起腿就走，哪热闹就朝哪儿钻。喧嚷的街市上那叫一个繁华，有拉洋车的车夫，拉货车的苦力，有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有东瞧西看逛街的汉子，有到处乱跑的孩子，还有匆匆忙忙各种各样的人擦肩而过。街两旁各类商品总总林林，卖货的吆喝，买东西的讨价还价，喧嚣迭起。王云清最喜欢听评书，尤其是开篇语，说书人讲的都是文史类知识，王云清百听不厌。当然，那仨个兄弟对此并不“感冒”，往往都是与他分道扬镳，到其他地方看热闹去了。

有一次小哥几个在肖家吃晚饭，吃饱喝足后就陪着二大肖国恩聊天，王云清一边帮二婶穆成贞“得愣”碗筷，一边说：“我看二大长相和那个说评书的先生差不多，身材魁梧'足崩'，宽宽的肩膀，厚实的胸膛，炯炯有神的双眼，相貌堂堂，还有那对大耳朵，简直可以与三国时期的刘备相媲美。”

穆成贞听后笑着说： “你快别'打镲'了，这是在夸你二大，还是说评书呢？”

只见王云清把抹布往桌上一拽，学着先生的样子说起了评书。

斗大黄金印，天高百余堂，不读书万卷，难得半贤良。各位，“今儿个”就说说咱们天津卫的三岔河口。

那还是在608年隋炀帝开通大运河的永济渠时，三岔河口就已经成为航运要道，并逐渐有了以捕鱼、晒盐为生的人家。

1153年金朝海陵王完颜亮，迁都中都，就是现在的北平，利用河北平原的河流组织漕运。金贞祐二年（公元1214年），金王朝迁都南京（今开封）。因防御所需，于三岔河口附近增置直沽寨，即所谓“先有大直沽盐粮兵屯，后有天津卫干戈拱北”。不久，大直沽、小直沽和三汊沽等聚落相依。

到了元代初，大运河全线通航，改行海运。海运漕船自渤海湾进入大直沽口（即今大沽口）上驶至三岔河口，再运送至大都。由于此地的海运枢纽地位日益重要，作为京师门户的地位不断加强，元王朝于延祐三年（公元1316 年）在直沽设立了海津镇。庞大的漕运，南粮北运，促进了直沽的繁荣发展，直沽因而被马可·波罗誉为“天城”。三岔口作为运河槽运中转站，当年船舶云集，人声鼎沸。朝廷还在三岔口两岸敕建有天后宫，成为船工酬神、聚会场所。形成了有官船、商船、货船、渔船等各类船只在三岔口穿梭往来的景象，特别是两岸衙署、店铺、寺庙、民宅、粮仓错落有致，树木茂盛，三岔河在津城东北，潞、卫二水会流。潞水清，卫水浊，汇流东注于海。三岔口已是车船熙来攘往、万方商贾云集的重要商业中心。元代海漕达到历史最大规模时，三岔口出现了“连樯集万艘”的繁忙景象。

到了清代，随着京杭大运河的进一步畅通，直沽的漕运达到了鼎盛时期，成为最早的居民点、最早的水旱码头、最早的商品集散地，包括天津至北京通州的北运河和天津至山东临清的南运河的一部分。南、北运河与海河在天津三岔口相汇。这正是：先有三岔口，后有天津卫，要知现代三岔口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王云清说到这，故意卖了个关子，假装咳嗽一声，偷看各位的表情。

“好听，”刘云义第一个叫好，紧跟着肖云甫和王云成鼓起掌来。

“这小子跟谁学的，还有来到去的。”肖国恩冲着媳妇说。穆成真惊奇的看着王云清，开玩笑的说：“你'明儿个'就别卖油炸货了，撂地摊说评书吧。”说的大家都笑了。

“马可·波罗是谁？不会也是咱老表吧？”肖国恩故意引逗王云清继续说。

“马可·波罗，13世纪意大利的旅行家和商人。17岁时跟随父亲和叔叔，沿丝绸之路前来东方，经两河流域、伊朗高原、帕米尔高原，历时四年，在1275年到达元朝大都。他在中国游历了17年，并曾担任过元朝官员，访问过中国的许多地方，到过云南和东南沿海地区。”王云清侃侃而谈。

肖国恩瞅着余兴未尽的王云清，情不自禁地说：“再接着说一段呗。”

“来一段，来一段……”小哥几个起哄似的嚷嚷。

王云清心里想：“来一段就来一段，反正也是偷着学来的，说的不对也没人听的出来。”于是，又重新摆好架势继续表演：

河中船舶来往，陆上车马奔忙，店铺林立街旁，市中熙熙攘攘。

上回说到，无论海漕或河漕，必经三岔口转运。其实，早先的三岔口原指望海楼、狮子林一带，北运河从望海楼教堂向东，连接金钟河，绕过狮子林和金家窑地区，折向西北，形成一个大湾，海河是九河下梢，每到雨水丰沛的季节，海河是上游河流的泄洪之地，古时的海河河道是自然形成的，蜿蜒曲折，七拐八拐，每逢大水来临，对于洪水阻力很大，不利于泄洪。国民5年也就是公元1917年，天津卫遭遇了一场严重的洪灾，商户、百姓损失巨大。第二年，海河工程局决定废除金家窑大弯，从北运河转弯处向三岔河口直挖一条新河道。与此同时，南运河也进行裁弯取直，去掉了单街子和侯家后大弯。三岔河口向北推移，从金钢桥到狮子林桥之间挖出了一条笔直的河道，望海楼教堂也从海河左岸“变”成了右岸位置。

经过“裁弯取直”后，三岔河口北移至金钢桥一带，三岔河口的繁华更胜往昔。每天都能看到岸边有大批的纤夫，听到他们哼唱着粗犷豪放的号子，拖带着货船行进、靠岸、启锚、远去。因为漕船在此要停留数月，于是三岔口一带不仅设有钞关、盐关、直隶总督衙门及各种衙署，城北的侯家后、估衣街、锅店街、竹竿巷、针市街、小洋货街及鸟市等商业街，都与运河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些街道名称的由来就是因运河舶来的商品在这里销售而形成的。由于商业和运输的繁荣，很多外地商人来津经商，并组织了同乡会，在运河两岸建起了会馆，各类货栈、商行、银号、钱庄鳞次，脚行、镖局等也应运而生。而坐落在望海楼一带的金家窑、锦衣卫桥、小关街、小树林、狮子林等街道则远离了三岔河口3里路之外。

说到这里，王云清忽然来了个结束语：“各位看官，时间总是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三岔河口的故事就先告于段落，我与二弟该打道回府去了。”然后，不等大伙儿回过神来，双手抱拳“告辞！”

于是，屋内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肖云甫送王云清哥俩和刘云义出了院子，随手把大门栓好，忽然，一阵晚秋凉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寒颤，跟父母打了个招呼便回西屋睡觉去了。

东屋里只有肖国恩两口子，他们打心里喜欢王云清，年纪不大却能撑起两个铺子，尤其是王家传下来的二十多种油炸烤烙工艺无不精通，而且时不时还有所创新。肖国恩对老婆子说：“让咱们云甫多跟他学学，将来也自己开个铺子。”

“孩子还小，咱们又没到七老八十，等过几年云甫成了家再独立也不迟啊。”穆成贞一边铺床一边说。

“快二十了还小呢？云清十七岁就……”

“行了行了，云清能跟云甫比吗？一个讨饭来的，给人家当儿徒的外地孩子早早当家不新鲜。”穆成贞打断肖国恩，继续说：“我告诉你啊，不许贬低自己的儿子，云甫将来一定有出息。”

“护犊子，”肖国恩嘟囔一句，便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一夜无话。

肖家原本是一大户，早先，肖国恩的祖父落脚天津极负盛名的西北角回民聚居地，这里有天津最大的清真寺，也是中国伊斯兰教古寺。该寺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占地面积5000平方米，建筑面积2200平方米。集中国宫殿式建筑和伊斯兰教建筑为一体，风格独特，是中国古典式建筑群，宏伟壮观，古色古香。其中礼拜殿建筑面积约有1000多平方米，可同时容纳千人进行礼拜。

大概在清朝初中期，由于天津的经济地位显著，北京、沧州、孟村、大厂等地的回民也不断涌入天津，曾经有过三批迁徙潮。西北角回族聚居地是由原天津回族和不断迁徙来的回族相融合而逐渐产生的。除此外，比较有名的回族聚集区和清真寺还分布在武清县的杨村、河北于场街、红桥西沽桥北一带、天津药王庙北寺一带。到了清朝中后期，天津回族的“大分散、小集中”居住模式已经基本形成，回族同胞也逐步进入天津社会的每个角落。其中就有号称“韩、高、石、刘、穆，杨、黄、张”八大家。他们的商号分别是“天成号韩家，益德裕高家，杨柳青石家，土城刘家，正兴德穆家，长源杨家，振德黄家，益照临张家”。其中正兴德穆家，就是指的从穆庄子“天穆”迁出的穆重和后裔穆兴永父子，肖国恩的老婆穆成贞就是他们的后代。

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西北角的回民曾先后打跑了到当地骚扰的英、俄侵略军。俄罗斯兵企图报复，才有了《津门实纪确对》“回、汉人等区聚八百义民共同御敌”的历史故事。以后在1900年义和团运动中，大批北门内一带汉族人曾跑到药王庙清真寺前静坐避难，回族百姓又以“不拜鬼神无义和团”为理由，防止外国侵略军对这些汉民的屠戮，而且送饭送水，为汉族同胞提供保护。义和团失败后，肖国恩带着刚结婚的媳妇穆成真拜别了长辈，悄然来到了河北锦衣卫桥大街盐管厅西胡同，以卖炸糕为生。

后来，结识了哑巴王守业，也学到了一些油炸食品的工艺，尤其是“烫面炸糕”堪称一绝。从此，天津“肖家烫面炸糕”远近闻名，大受欢迎。

在回过头来说，转天清晨，穆成贞叫了几次儿子，让他起来帮他爸摆摊卖炸糕，结果一直没见动静。进西屋一看可了不得了，只见肖云甫萎缩一团，浑身直哆嗦，满炕都是屎尿。“他爸，”穆成贞朝院外喊：“快来看儿子这是怎么了？”

不看不打紧，一看儿子这德行就猜出八九不离十，肖国恩前些日子听说天津有的地区闹“虎烈拉”，就是霍乱，有很多人因为没有专业的诊疗机构，结果导致病情恶化，丧失生命。所以，肖国恩丝毫不敢怠慢，转身跑出屋去找大夫。

那时的家庭坐诊大夫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家里看了看，说：“腹泻和呕吐一夜了，排便都失禁了，已经脱水了。”然后，摇了摇头，开了些草药方，便走了。

整整两天两夜，肖云甫仍然昏昏沉沉不吃不喝，肖国恩两口子束手无策，除了唉声叹气就只能干巴巴瞅着儿子一天天瘦下去。

这天中午，王云清端着一碗汤来了，“二大”，肖国恩听到喊声迎出屋来，说：“小子，你就别天天来了，再把你传上就麻烦了。”

“二大，你要是能让云甫把这汤喝了，也许……试试吧。”王云清把碗递过去说。

“这是药吗？大夫开的各种药方都试了，没用的。”肖国恩并没有接过碗。

　　只见穆成贞一个箭步上前把王云清手里的碗抢过去，转身就进了西屋，嘴里还叨叨一句：“有病乱投医，也许真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呢。”

一连三日，王云清每天都要跑三趟给肖云甫送汤。说也奇怪，肖云甫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腹泻停止，症状逐渐消失，大夫再来看诊发现，肖云甫的体温、脉搏、血压都恢复了正常。还以为是自己开的药方起的作用，煞有介事的说：“我开的方子，药到病除。”然后很得意地端起那半碗汤看看闻闻，就觉得有一股子油腥的味道。　

这是？大夫怀疑是不是自己开的药方。穆成贞嘴快，说：“是云清这孩子给熬的药。”

“啊？”大夫用小勺挑了挑，发现除了有豆蔻、木党子末、陈仓米等，好像还有一种用油炸过的，又碾碎的黄面渣渣。“这是什么东西？”他好奇的问。

“云清说是馓子麻花，他说是能起到温中补气作用。”穆成贞说。

大夫一听，冲着肖国恩两口子暴跳如雷： “胡闹，馓子是润肠通便的，这不是治反了吗？”可是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病情大有好转的肖云甫，顿时又打了蔫儿。心说：真是邪门了。他放下碗，也没有作揖告辞，便怏怏而去。

其实，王云清也是听评书听来的，据《本草纲目》记载，馓子味甘咸，无毒，温中补气的功效。所以，他就想，肖云甫拉尿不止，都脱水了，肯定伤了元气。听老人说，肚子里没食七天必死无疑。于是就在集上买了两三种止泻的草药，掰碎几股馓子麻花和陈仓米一起熬成汤。有了馓子麻花和陈仓米的香味，肖云甫也有了些食欲，一点点开始进食，又一点点加大食量，精神头也一点点好了起来。

第四回

毛小子不知深浅 少东家知书达理



一个月之后，大病初愈的肖云甫可是在家憋不住了，非要找王云清哥几个出去遛遛。肖国恩和穆成真两口宁不过儿子，没辙，只好千叮万嘱：入冬了，天寒了，多穿点，别冻着。

这几个愣头青哪管这么多，就像逃出了笼子里面的“家巧儿”，撒欢似的到处乱飞，他们过了狮子林桥直奔西南方向的南市。

提到天津南市，就离不开“三不管”，这块地界与北京的“天桥”、南京的“夫子庙”齐名。

早年天津的宫南北大街、估衣街、侯家后、北门外一带有片洼地（原东兴市场附近）逐渐形成了露天游乐场所。包括在大注里“撂地’的，如：卖大力丸和假药的，卖“折罗”（饭馆剩菜剩饭）的，剃头打辫子的，拉洋片的，摆茶摊的等等。在“撂地”当中，首推四大生意，行话叫：“金、皮、彩、挂”，依次就是“相面”（算卦）、卖药（挑汉儿）、戏法 （魔术）、打把式（卖武艺）的。人们把这块地方叫做“三不管”。这个名字的来源，一种说法是：“乱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总之，是当时警、法所管不到的地界儿。也有另一种说法，在天津南门外，北边南门里就是城里，有官府衙门，但是根本就不管这外面的事。后来有了日租界和法租界，而法租界、日租界也都不管，所以就成为三不管。

随着城区的繁荣发展，三不管的范围日益扩大，后来就成了“南市”。南市这地方，最多时曾有20多家大小饭馆，还有多家电影院、戏院、赌场、妓院。白天这里人来人往，叫买叫卖，打把式卖艺；晚上灯红酒绿，锣鼓喧天，嘈杂声不绝于耳直到入夜。

小哥几个来到南市就像进了八卦阵，东奔西撞，刘云义年龄最小，也是最爱看热闹，他到处乱逛，走到一家电影院门前，被一幅宣传大广告牌吸引住了，停止了脚步。只见广告牌上画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大美女半侧卧在贵妃床上，向人抛媚眼。王云成和肖云甫老远看见刘云义冲着大美人直愣愣发呆，就想发坏招，从后面冲过来，一边一个架起刘云义就往前推，刘云义下意识用手扶了一下宣传牌，这下可惹大祸了，他的一只手正好戳到大美女的樱桃小嘴上，漏出不规则的大窟窿，就像美女呲牙咧嘴，引来众多人围观“哈哈”大笑。这时，只见电影院检票员冲了出来，一只手薅住刘云义的脖领子，伸出另一只手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本来就因为自己惹祸惊慌害怕的刘云义被这一记重击打得更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傻傻地等着对方扇过来的第二个巴掌。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肖云甫用胳膊一挡，并用身体隔开了对方。想为刘云义“拔创”，气冲冲地质问：“凭嘛打人？”

王云成趁机一把将刘云义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的“撬呼”挑拨双方继续动手；有的起哄“架秧子”叫好。这时，从电影院里跑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身后紧跟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白脸书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文静静，板板生生，说话也是和风细雨。有人认出来，说：少东家来了。

只见少东家问检票员：“怎么回事？”

检票员一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少东家习惯性的撩了一下蓝色长马褂，走近宣传牌看了看，“噗嗤”一声也笑了，回过头便问肖云甫：“这是你弄的？”

“不是，是……”肖云甫也不知怎么回答好。

“是我们仨人逗着玩，没小心碰坏了。”王云成很不服气的“掰哧”，又说：“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打人啊。”

少东家问检票员：“你动手打人了？”

“嗯。”检票员点点头说。

少东家瞪了他一眼，说：“给人家赔礼道歉。”

检票员极不情愿的对肖云甫身后的刘云义说了声：“对不起。”

“云义，你也应该给人家道个歉。”这时，王云清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拉过刘云义按着他的脑袋给少东家鞠躬。并说：“赔多少钱，先生您说吧。”

“别叫我先生，客气了，”少东家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云清，心说：这年轻人跟我穿的一样，连黑布头鞋都是裹边的，看这小派头一定是个买卖人。不由分说，拉起王云清就往电影院里走，“咱们进来商量。”并让一同出来的小男孩招呼其他人一起进了电影院。

也别说，这几个毛小子还是第一次进电影院，以前听别人说过电影怎么怎么好看，但是因为还要花钱买票，都没舍得。

大家一起进了一间会客室，坐下后，少东家自我介绍：“我叫周恩立，我爹是经理，前几天带人去外地放映去了，需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所以，这里暂时由我代管。”然后，指了指身旁的小男孩，说：“他是我堂弟，叫周恩玉，别看年纪虽小，可没少给我帮忙。”见大伙愣愣的丝毫没有一点反应，都“支棱”个耳朵听旁边影厅里传出的一阵阵笑声。顿时明白了，说道：“怎么着，要不你们等下一场看看刚引进的美国喜剧大师卓别林的《城市之光》。”

“啊？”大家这才回过味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呆的样子很可笑。王云清还是表现的比较镇静，他笑着说道：“还是先说说赔偿的事吧。”

“算了，一张广告画没几个钱，不打不成交，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周恩立很客气的说，弄的几个大小伙子反到不好意思起来。王云清心想，这少东家真“够板”，太讲义气了。于是，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递给周恩立，说：“少东家您的情我们领了，这是赔偿的钱和一会我们看电影的票钱，您看够不？”

“老弟你这是看不起我？”周恩立有点“掉脸”。

“没，没有，我们也是做小买卖生意的，知道挣钱不容易，再说，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王云清连忙解释。

这时，传出观众从影厅出来散场的嘈杂声，周恩立没理王云清，却冲着堂弟周恩玉问：“下一场还有票吗？”

“昨天就被人包场了。”周恩玉回答。

“又是哪家大户？”周恩立问。

“昨天，安青帮来人说是给袁会长的大老婆袁戴氏娘家预订的。”周恩玉说。

一听是袁文会安青帮，王云清立马要带着哥几个起身告辞。周恩义忙说：“不要紧，没什么可怕的，我带你们进放映室里看。”

进了放映室，周恩立跟放映员说这是我的几个朋友，然后又叮嘱王云清几个人在放映时千万别说话，别走动。

等周恩立出了放映室后，过了几分钟，放映员开始放影片。几个傻小子把头挤在一起从小窗口里往外瞅，借着影光往下看，300多个座位的影厅只有四五个人坐在那里嗑着瓜子，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发出“唧唧”笑声。

再看放映室里的王云成和肖云甫被影片里的卓别林逗的前仰后合，又不敢大声笑出声，捂着嘴，全身一个劲的抽搐……

电影终于演完了，王云清他们离开放映室，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周恩立和周恩玉哥俩就迎了过来，一边作揖一边抱歉，说让几位受罪了，等下次一定让大家舒舒服服地看电影。

王云清连忙回礼鞠躬致谢，至此，王周两家有了交情。

要问周家的这座电影院的历史，那可要从清朝聊起。电影最早传入中国是在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当时不叫电影，而称电光影戏。1905年6月16日，天津的《大公报》首次使用“电影”一词。《大公报》是中国北方地区最重要的报纸之一，由于它的影响，“电影”一词很快在京津地区乃至全国流行开来。

说到电影院，又不得不提到一个代表式的人物，他就是天津乃至全中国电影业创始人之一的周紫云。对，就是那个少东家周恩立的爹，也是周恩玉的大伯。

周紫云，出生在清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自幼家贫。14岁时被法商百代公司录用为练习生，到了二十岁那年，任该公司电影部经理。

电影刚传入中国的时候，大多在茶园、戏园或有规模的空地上放映，天津的玉顺茶园就是较早放映电影的地点之一。到了光绪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906年12月8号，美国平安电影商人租用法租界紫竹林的权仙茶园放映电影，每三天更换一批新影片。由于连续放映数月，这段时间电影即成了该茶园的主要业务。所以，不久它就更名为“权仙电戏园”，从此，天津有了第一家电影院。据考证，天津的权仙茶园放映电影要比西班牙商人安·雷玛斯在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于上海海宁路虹口活动影戏院早两年多，堪称中国第一家电影院，在中国电影院历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最初，权仙电戏园的电影放映机和影片全由百代公司提供，并由公司电影机械部负责人周紫云经营。

不久，30岁的周紫云独资收购权仙电戏园，更名为“新权仙”，开办名副其实的影院。虽然，当时影院设施比较简陋，搭的是铁顶棚子，内有长板凳能容纳300人，使用法国手摇式放映机，但它的确是天津出现的第一座电影院。

随着生意逐渐兴隆，又添置了放映机、小型发电机。上映的都是国外最新潮的影片，如美国侦探片《红眼盗》、《巴林女》，战争片《美墨大血战》、科幻片《木头人》，也有卓别林的滑稽剧和世界风景片等等。一些影片在国外刚刚上映不久，就会在新权仙电戏园上演。

数月后，新权仙名声大噪，享有“甲于京津”之称。观众们争先恐后地购票观片，有时竟出现一周后的电影票被订购一空的现象。为方便夜场观众看电影，该园特向电车公司定下两辆电车，专供送夜场观众回家。此后，周紫云又成立了权仙电影公司。

1914年，因租界地租金太高，移到南市东兴大街，这是南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新建电影院改名“上权仙”。1918年毗邻饭店失火，被株连焚毁。致使天津“半年多没有电影”可看。翌年，周紫云用火灾赔款又在原址重建一座563平米的具有一定档次的新影院，屋顶木材上铺铁板，外铺苇席天棚，每到三伏天便用水龙头往席上洒水降温，冬季取暖有大煤炉，是当年最豪华的电影院，仍叫“上权仙”影院。

在周紫云经营影院期间，他除了通常到市内的“张园”、“大罗天”、“陶园”等露天游艺场放映电影外，还经常携带电影放映设备不辞辛苦到江南、西北地区进行巡回放映。

直到1940年，干了一辈子电影院的周紫云不幸病故，时年才64岁。影院由其子周恩立和侄子周恩玉继续经营，为了吸引观众，上权仙影院也同其它影院一样，在放映中加演曲艺、话剧，业务从此风生水起。新中国成立后，上权仙影院于1952年收归国有，改称淮海影院，这是后话。

再说王云清哥几个回到肖云甫家时，天色已晚，肖国恩两口子早就把饭菜准备好了，几个小子进屋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跟肖国恩“白乎”这整整下半天的经过。尤其是说起看电影，几个人那可是连表带演学着剧中人滑稽的样子，逗得老两口不住的哈哈大笑。

穆成贞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几个孩子，冲肖国恩说：“他大，瞧这几个活宝。”

“屋子里好热闹啊，什么事让你们这么开心？”声到人到，刘张氏推开门一脚踏了进来。

“哎呦，这又是哪阵风把老婶子吹来了？”穆成贞忙起身迎上去，拉着刘张氏坐在炕上。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担心我这不管你孙子吃饱啊？”

“呵呵，那到不是，云义老是跟我说婶做饭好吃，要不然怎么会总蹭你家饭来呢。”说的大家都笑了。刘张氏随后说出来串门的原因： “我来告诉你件好事。”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穆成贞想了想说：“给云义说上媳妇了？”

“我这孙子还小呢，我是来给云甫说媒的。”刘张氏话音刚落，小哥几个就对肖云甫动起手来，你推我搡，你一句我一句拿他找起了乐子。

“是哪家的姑娘？”穆成贞急可可的问。

这时，满屋子人都竖起了耳朵。

“金家窑锅巴菜张家闺女，今年整整十八周岁，小模样长得可俊了，配的上你家云甫。”然后又朝穆成真跟前凑了凑小声说道：“姑娘大名张桂珍，跟你一样也有个珍字，但不是你那个贞，是王字边的珍。”刘张氏一张说媒的嘴让穆成真动了心。

“是山东来的张家吗？”肖国恩搭茬说：“掌柜的我认识，挺憨厚的那么一个人，不管是山东的还是山西的，只要是老表就成。”

“我不要，大哥云清还没……”肖云甫绯红了脸说。

　　“父母包办婚姻天经地义，你别瞎掺合。”穆成真止住了儿子的话，又觉得这话让王云清听了多想，于是，朝王云清笑着说：“云清的事我心里有谱，不用别人操心。”　

刘张氏看肖国恩两口子没什么意见了，心也就放下了一半，说明天就回张家那头媒人的话。

屋里这几个小子还在没完没了你一把我一把打趣肖云甫，弄的他直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左挡右挡急招架，见刘张氏招呼孙子刘云义回家，于是，哥几个才住手，起哄似的跟着刘张氏祖孙俩一起跑出了肖家。

第五回

哥俩好同日娶亲 王云清再出援手

有史料称：山东煎饼有5000多年的历史，是我国北方地区特色吃食之一，相传发源于山东沂蒙地区，当地有“家家支鏊子，户户烙煎饼”的传统习俗。盛行于鲁南、鲁中、鲁西及苏北一带，是山东内陆地区民间传统家常主食。做法是，将五谷杂粮磨成面糊，倒入烧热的鏊子，用煎饼筢子摊平烙制而成。煎饼种类有米面煎饼、豆面煎饼、玉米面煎饼、高梁面煎饼、地瓜面煎饼等等；口味有咸煎饼、酸煎饼、甜煎饼、五香煎饼等等。煎饼不易变质，易保存。卷以小菜而食，则风味别致。相传孟姜女哭长城，所带食物即是煎饼。

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煎饼赋》，文字描述尤为精致：“溲含米豆，磨如胶饧，扒须两歧之势，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乃急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于俄顷，圆于望月，大如铜铮，薄似剡溪之纸，色如芒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

早年间，山东流行把煎饼泡着吃，后来，一些山东人来到天津谋生，便用绿豆小米等物磨成浆液，在炉铛上摊成薄饼，切成柳条状，做些卤子，一头挑着煎饼条，一头挑着卤子，沿街兜售。有人起名叫“嘎巴菜”，这种贩卖形式，遍布整个天津卫的犄角旮旯。近百年来，这种小吃带着浓厚的市井气，深受百姓欢迎，甚至有人把它编成了民间故事。

传说，清乾隆年间，《水浒传》中菜园子张青后代，在天津府开了一家张记煎饼铺。一日，恰逢乾隆皇帝微服进店吃了一份煎饼卷大葱，忽然口渴难耐，让随从去找店家要一碗汤。煎饼铺本不卖汤，店家急中生智，将煎饼撕碎随便加上一些调料，用水一冲便让伙计端了上来。谁知乾隆品尝后备觉鲜美，遂问汤名。店里的伙计误以为问自己名字，便答道：“郭八”。乾隆大笑说：“汤怎能叫'锅巴'，应加一'菜’字才妥。”于是就有了“锅巴菜”，而“锅巴菜”也成为了天津菜系中的一道不可缺少的名肴。

至于是叫“嘎巴菜”还是叫“锅巴菜”已不重要，金家窑张家锅巴菜掌柜的是不是梁山好汉张青的后代也无从考证。但是有人推论水浒传中的鲁智深、花荣和张青等诸多好汉都是回族。所以，张家嘎巴菜掌柜的也确实是从济南来天津卫谋生的地道山东人，而且祖先也是正统的回族，这就有了传说中的可信度。

听老人讲：唐宋时期，山东就已形成一定规模的穆斯林聚居区，当时的穆斯林主要聚集在山东青州和济南地区，他们是今天山东回族的先民。当时的青州是东西交通要冲，大量来自阿拉伯、波斯的穆斯林商人取道青州去做贸易，官府设置“青州押两蕃使司”，专门管理通过东都、汴州到达青州和海上取道青州深入内陆的蕃客。

尤其是宋代，重视海运，商贸有一定发展，青州存在不少穆斯林。但是，青州只是蕃客中转站，留居当地的蕃客不会很多。此外，济南有小型穆斯林聚居区，主要分布在历山顶街一带，聚居形成乌满拉巷，建有清真寺。而且，一些山东回族的族谱也记载着祖上自唐代来到山东。

回回大规模来到山东应该是蒙元时期。蒙古人从鄂嫩河畔称汗起兵，统一漠北后，向西征伐，灭国四十，在中亚、西亚俘虏了大批回回工匠随军前行，同时掳掠了大批回回青壮年组成亲军、探马赤军（蒙古语，意思是先锋）补充军队。公元1234年，蒙古大军灭亡宋朝，建立大元，回回人由此来到中原。

元朝十年（公元1273年），元世祖下令“河洛、山东居天下腹心，则以蒙古、探马赤军列大府以屯之”。建立山东、河北、蒙古等军都万户府，置司于濮州（今山东郓城北），专门管理探马赤军。包含大量穆斯林的探马赤军由此在山东驻扎居住，他们“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

元朝十八年（公元1281年），元世祖又下令探马赤军开挖济州河、会通河，它们与运河南段连接形成著名的京杭大运河。大批回回人奉令挖河，工程完成后，朝廷“令探马赤随地入社，与编民等”。回回在运河附近落户，娶妻生子，繁衍生息不断壮大，形成济宁、临清、聊城、德州等沿运河城市，基本奠定了回族的分布格局。至于沿大运河两岸的其他城市，如天津、沧州、德州、临清、聊城、济宁、台儿庄、淮安、扬州等地，历来也都是回族人从事商业活动的重要商埠。至此，山东回族的分布格局已经形成。到了清末，山东开埠，鲁东得到发展，一些回族迁往青岛等地，使回族分布更加分散，呈现出星罗棋布的分布格局。

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张家掌柜的携妻带子与几个同乡从山东举家来到了天津卫，投靠娘家舅爷，在号称津门第一寺的金家窑清真寺附近落脚做小生意，以售卖自己拿手的锅巴菜养家糊口。他制作的锅巴菜是祖传的手艺，确实地道。用绿豆面调成糊糊，摊成薄饼，切成细条软而不烂，入碗后放上麻酱、豆腐乳、辣椒油，撒些葱花香菜，调配而成。端上一碗，那绿豆的清爽香气，麻酱和腐乳的咸香亦隐隐发透，葱花和香菜经汤汁微烫，两者的香气便各自散开。入口细滑，慢慢咀嚼豆香浓郁，深得当地回汉百姓青睐。不到十年，张家锅巴菜已经名声在外。

张家有一双儿女，女儿叫张桂珍，这一年，年芳整十八岁，前几天有老表来说媒，张家掌柜的听说是锦衣卫桥大街肖家，深知这家公母俩的为人，是个好人家，便“立马”答应了这门亲事。

说来也巧，与张家一起来天津讨生的有个姓冯的同族，在上岗子胡同开了一家面茶铺，两家又是老乡，关系自然很近。冯家有个女儿叫冯淑兰，25岁了还没有成家。这事让刘张氏知道了，在儿子刘建均和肖国恩两口子建议下，便委托张家到冯家为王云清提亲。正好两天前，王云清让二弟回老家把妈妈和三弟王云起接来一起过年，当王孙氏听说了这件事，乐的合不拢嘴，比每次收到儿子托人送钱来还高兴百倍，她终于盼到了大儿子成家了，以后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着热的女人照顾着，自己也就放心了。况且，女方家又是知根知底的老表，自然没有可说的。王云清任由长辈们做主，此事一拍即合。俗话说，好事成双，王、肖两家商量选择同日同时迎娶新娘，在清真寺按照穆斯林的结婚礼节举办仪式。

金家窑清真寺始建于明万历二年（1574年），是天津最古老的清真寺之一。藏有70余部阿拉伯文藏经，20余部波斯文藏经，以及1927年由戴德桂撰写的《天津金家窑清真寺碑记》。由于清真寺的庞大气场，使得受邀来这里参加婚礼仪式的亲朋好友无不感受到对自己也是一次人生洗礼，大家在为新人祈祷幸福的同时也在默默为自己祈福。

这天，正赶上是立春，预示着春阳赶走了寒冷，春风带来了花香，春雨蕴育了嫩绿，春雷叫醒了大地。春风得意的王云清和肖云甫各自牵引着新娘，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从清真寺里走出来，穿过大街小巷各回各家入洞房，暂且不表。

过了一段时间，王孙氏惦记老家的一亩三分地，便带着老三王云起返回了文安县。

转眼又是一个冬季，一天早晨，王云清隔着窗户往外看，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雪花在院子里肆虐飘落。心想，今天的买卖又算是交代了。侧身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老婆冯淑兰，虽然长相一般，平日里不言不语，在她的眼里到处都是该干的活，十分勤快。可就是结婚快两年了还没有生养，人家肖云甫的尕娃都一生日了，想到这，王云清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酸楚味道。老妈妈每次让三弟写信来都催问生尕娃的事，自己也想生了尕娃之后一起回老家认祖，结果却迟迟没有动静。还有，二弟也不老小了，如今还单着呢，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院子大门，并传来急促的喊声：“大哥，我，云甫啊，你醒了吗？”

王云清听出是肖云甫的声音，料到肯定有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早来找上门，便披上棉袄起身下床，穿着“踏拉板”就出了屋打开院门，说道：“快，先进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有事啊？”

等进了屋，肖云甫急火火的说：“我家雨树，你大侄子病的不轻，我妈说跟我那年病状正相反，不啦不尿，憋的小肚子鼓鼓的，让我找你配些药。”

“大婶拿我当郎中了，怎么不找大夫呢？”王云清这才换上棉靴头，又穿上“棉猴儿”，说：“走，先去看看。”

“找了，不管用，”肖云甫跟在后面说。

一路上，东北风呜呜地吼叫，猖狂地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棉袄，更别说暴露在外面的脸皮，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雪片发了疯似的施展着浑身解数，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王云清两个人缩着脖子，艰难地迈着脚步，地面上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留下几串深深的脚印，哥俩不住地埋怨老天爷：你可真是冷酷无情。

还没进肖家门就听见婴儿在啼哭，穆成真听到有人进院子，便迎出来一把将王云清拽进西屋：“儿呀，快看看你大侄子是不是得瘟疫了……”没等她说完，王云清就摆了摆手说：“不会的，这阵子也没听说有什么瘟疫流行啊。”

半侧躺在炕上的张桂珍正哄着孩子，见王云清来了，赶紧起来叫了声：“大哥”。

王云清撩起小被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孩子不光是肚子鼓的溜圆，两条小腿都肿了，憋的小脸紫红紫红的。

“大夫怎么说？”王云清问。

“昨天大夫来说孩子上火了，让多喂水。”肖云甫说：“可是孩子喝完水后也不尿尿，光知道哭，有时还老打挺，所以我妈不让再喂水了。”

“我知道了，憋的。”王云清肯定的说。

自从那年给肖云甫治好了病，王云清对中医有了点兴趣，尤其是用馓子等食物做药引子的治病偏方就更加牢记在心里了，而且还备了些与之配伍的中草药存放在家中。他断定孩子是尿路梗阻，于是就说：“等等我就来。”

王云清急匆匆返回到家，这时，冯淑兰已经起床，正在洗漱，便问：“这么大的雪天还出去干什么？”

王云清“嗯”了一声也没正面回答，从一个放中草药的抽屉里找出延胡索、苦丸子等几味药纸包，又让冯淑兰拿了一个昨天剩下的馓子包好，便出了家门，冯淑兰莫名其妙的朝窗外看了半天也不解其意。

王云清一口气又来到了肖家，进屋二话不说，抓了一些草药泡在熬药的砂锅里，半个时辰后，又把油炸馓子掰碎放进锅里一起熬，大约十分钟，让穆成真把药汤盛在一个小碗里，穆成真用小勺舀了一点，吹了吹，慢慢喂到孙子嘴里……

说也神奇，一个时辰后，昏昏沉沉的小家伙忽然又哭了，急得张桂珍赶紧抱起孩子哄，谁知小被子里一下流出的一大泡尿，“妈，尿了，”张桂珍惊叫起来。

“换被子，换被子，”乐的穆成真接过孙子，在红图图的小脸上着着实实亲了一大口。

肖国恩早已准备好了饭，肖云赶紧把酒杯、碗筷摆上了桌，王云清也没有客气，本来嘛，忙了大半天连早点都没吃，肚子里早就“咕咕”叫了。

这时， 屋子外面的雪好想小了一些，风儿也柔弱了许多，小雪花从天上飘落在地上、树上、房顶上。轻轻的，无声无息……

随着冬季的逝去，春季已悄然来临，经过春风的吹拂和春雨的洗礼，大地万物逐渐复苏，春暖花开，南飞的燕子又相继飞来，冬眠的动物也相继出来觅食、嬉戏，自然界充满了生机盎然……

海河流域两岸的柳树，那满树茂盛的幼芽不出十几天就换上了新装，一片片缀满了枝头，嫩绿嫩绿的，宛若是一团淡绿的烟雾，给人以清香澹泊的感觉。这时候的柳树柔细纤长，还带着细细的绒毛，像妊女昏黄的睡眼。

当柳树舒展开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就像一群群身着绿装的仙女在翩翩起舞；夹在柳树中间的桃树经过春风的吹拂，枝条慢慢地舒展开来，远远望去，鲜艳的花朵，像诸多婀娜多姿仙女下凡。近瞧，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又像羞涩的少女等待绽放。绿的柳，粉的花，真是美极了。无论是柳叶还是桃花，在突如其来的春雨中，都不甘示弱，任凭春雨随音敲打，看到的却是它对强势不低头、不甘示弱的精神。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民国三十年（公元1941年）这一年王云清整整三十岁，这一年，王云清终于盼来了尕娃，肖云甫也有了第二个儿子肖雨书。肖、王、张、冯四家亲家加上刘家是越走越近，相互帮衬，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就是愁了刘张氏，给这个说媒，给那个“张喽”婚事，唯独自己的孙儿刘云义还没有成家。她天天冲着儿子刘建均两口子嘟嘟囔囔，把儿子说急了就笑着回一嘴：“您能给别人家孩子说媒，怎么给自己孙子说个媳妇就这么难呢？”

唉，也是，刘张氏给别人家的孩子拉媒牵线一辈子，临了也没给孙子找到合适的媳妇，遗憾终生。最终，刘云义的婚事还是由父母包办，与老家宝坻县赵各庄宜城村一李姓庄稼汉的女儿李桂荣结为夫妻，并生有一女一男，这又是后话。

第六回

周恩玉镇静突围 周恩立言而有信

要说也是，刘云义也老大不小了，却整天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有空就跑出去瞎逛。这天，快到晌午了，王云成正和哥哥嫂子收摊，刘云义跑来说一起去找周恩玉，王云成跟哥嫂打了个招呼，顺便用油纸包了几个麻花就走了。

两人来到“上权仙”影院找周恩玉，王云成把馓子麻花递给了周恩玉，说：你哥爱吃这个。周恩玉问：“看电影吗？”二人摇头说都看腻了，非让周恩玉带他们走街串巷，听他讲市井文化。别瞧人家周恩玉比他们小不少岁，但是肚子里的玩意儿还真不少，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可谓八斗之才。不管路过哪个门店，都能讲出这个店的历史故事和背景。

走进泥人张店堂里，周恩玉看着一座座彩塑民间美术品，不管两个大哥哥听不听，嘴里就开始叨叨：“这家专做捏泥人生意的老店创始于清代道光年间，创作题材大多是反映民间习俗，或取材于民间故事、舞台戏剧，如《水浒》、《红楼梦》、《西游记》和《三国演义》等古典文学名著。所捏的泥人历经久远，不燥不裂。他的创始人叫张明山，生于天津，家境贫寒，从小跟父亲以捏泥人养家糊口。张明山心灵手巧，富于想象，作品传神，很受老百姓喜爱，人们送给他一个绰号：泥人张。这个泥人张本事了得，只须和人对面坐谈，搏土于手，不动声色，瞬息而成。面目径寸，不仅形神毕肖，且栩栩如生。”

“别动，不买就别摸，”周恩玉讲着讲着忽然发现王云成伸手拿柜台上摆着的一尊泥人样品“钟馗打鬼”，赶紧拍了一下他的“肩巴头”，吓了王云成一跳，忙又把泥人放下。刘云义见罢，怕商家看见找事，拽着他们俩就出了店门。

走了十多米，迎面是果仁张门店，周恩玉又滔滔不绝讲了起来：“果仁张始源于1830年，制作的美味果仁，香而不俗，甜而不腻，色泽鲜美，酥脆不绵。第一代张明纯和第二代张维顺曾在清宫御膳房当厨，专门炸制各种小食品。老果仁张有一套理论，讲究二十四个节气二十四样色，有琥珀色、米色、冰糖色等等。也就是说，什么季节掌握多大的火力和时间，要把果仁炸成什么颜色都是有规定的。品种有：琥珀花生仁、琥珀核桃仁、虎皮花生仁、净香花生仁、奶香瓜子仁、五香松子仁。工艺手法有推、翻、摁、抄、拨、托、提、压、转、挤、拢、点、撩等。”

“小老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云义听了周恩玉讲的果仁张历史，嘴都馋了。

“都在一个地域做生意，时间长了就了解的多了。”周恩玉不以为然的说。

“我知道有个糖人张，怎么这里还有个皮糖张呢？”王云成指着十字街口一家店铺的牌匾问。

“奥，这个呀，提起皮糖张的来龙去脉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周恩玉卖了个关子，说：“我有点饿了。”

“哈哈，不愧是开电影院的老板，不买票不让看。”刘云义打着哈哈说。

王云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好好，兄弟想吃嘛？”

“每次来你都给我带馓子麻花，吃腻了，来碗嘎巴菜吧，”周恩玉故意打哈哈说。

“那得到二嫂子娘家去吃，张家嘎巴菜那才叫一绝呢。”王云成很认真地说。

“得了，哪天再去吧。”周恩玉摆摆手说：“咱们还是去吃牛肉罩饼吧。”

“好，我请客。”王云成抢着说。

说话就来到了牛肉罩饼的小摊上，围在小八仙桌还没坐稳，王云成就急不可待喊了声：“老板，三碗牛肉罩饼。”

“中！稍瞪（等）儿。”老板是保定人。

周恩玉不失时机的又介绍起来：“牛肉罩饼是保定的特色名吃之一，与‘驴肉火烧’齐名，汤色红润，肉质肥而不腻，越吃越香，口感新鲜，它的食材很讲究，用的是百年老汤进行制作，所以非常好吃。它还有个民间传说作为佐证，那是在清朝嘉庆年间，嘉庆皇帝一次巡游路过保定府，进入城中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本来萎靡不振的嘉庆皇帝突然振作起来，他问左右：是什么东西散发出如此的香味？接驾的知府赵锡蒲片刻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罩饼'呈现上来，嘉庆皇帝吃后连连称赞。从此，‘牛肉罩饼’的名号就打了出去，并且成为了保定历任知府招待各路宾客的特色美食。”

这时，老板把三碗“牛肉罩饼”端上桌，三个人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嗯，真香！好吃。”王云成边吃边夸。

“还有好多好吃的呢，粉汤吃过吗？”周恩玉问。

“当然吃过，我们回族家家都会做的。”王云成不屑一顾。

“大哥就会做，”刘云义得意的说：“就是用羊肉片、粉条、豆腐、香菜、蒜苗加上胡椒粉、洋葱、淀粉制作成粉块。”

周恩玉说：“这个我还真没吃过，不过，前面有一家羊杂汤挺好吃的。”

“我们回回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手抓肉、糖卷馃、羊肉泡馍……”

“打住，”周恩玉止住了王云成，说：“你说的这南市里都有，咱们慢慢吃，你一天请我们吃一样就行。”说得刘云义直拍桌子，连声附和：“好，好。”

吃饱了，哥仨又毫无目标的闲逛。王云成忽然像想起什么，问周恩玉：“小老弟，还饿吗？”

“嗯，不饿了，”周恩玉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就是想让我讲皮糖张的故事吗。”

没等王云成说话，刘云义也催他说：“那你就讲讲呗。”

三个人顺势坐在了一家门店的高台阶上，听周恩玉“的啵”：“糖人张的祖先原籍山西长治晋东，居住在一个大约四五十户的小村庄，以熬制传统的麦芽糖为生，用小米、大米做成糖坯子专供熬糖人和捏糖人用，同时还发明了自己的产品，其中大糖好馅、鸭子尿尿、糖瓜和拔龙糖等品种，销量在当地很大，同时，也供应给一些药铺。

燕王扫北时，先祖携一家人北上到京师（北京）。后又随着难民一路相继落户在天津大直沽一带安下了家。

张家先祖对自己的这手绝活很是自信，曾给子孙留下一句话：“三百六十行，不如打鼓卖糖”。原本以为靠此为生应该落个丰衣足食，可在那战乱年代，生意着实不好做，为此，一家人经常迁居，由大直沽一直迁到了西头梁家嘴一带。

到了清朝道光年间，“糖人张”的先祖张少公已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大院，由于梁家嘴地理位置优越，南来北往客常会到此买些糖果，于是这个家庭作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做，一家人没白没夜地忙活着，还总觉着人手紧，尤其逢年过节时，更是忙上加忙，于是，干脆搞起了批发。

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天色还没大亮，张少公刚打开大门，忽见一个人倒卧在门外，看着此人奄奄一息的样子，他赶忙招乎众人把这个素不相识的重病患者抬到屋里，并请来大夫为他诊治。病人醒来后，得知自己的命就是这家人给救回来的，一个劲地说：“好人，救命之恩叫我怎么报答啊。”张少公笑着说：“报答嘛啊，谁没个难处，尤其是出门在外，都不易，你就嘛也别说了，在我这好好养着就行了”。此公含着泪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也姓张，名万年，是做皮糖生意的。这可是天赐良缘，两家都姓张，还都是做糖生意的，于是张家人就官称他为万年叔。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张万年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提出离开。张少公看他身子还有些虚，便劝说道：“我们虽不是富裕人家，可是多你一个人，还是养的起，等身子恢复的强壮些，有体力回家了再走也不迟”。

面对这么热心肠的一家人，张万年心里热乎乎的，为表示感谢，特意把做“牛皮糖”的手艺传授给张少公。并对张少公说:“牛皮糖是一种古老的手艺，由于技术复杂，会这门手艺的人不多了。

你还别说，自从增加了皮糖，家里的生意愈发好做了，皮糖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青睐，大家对张家的称呼也随之改为皮糖张。

周恩玉一口气把皮糖张的来历叙述了一遍，刘云义冲王云成说：“小老弟跟你哥有一拼。”

“拼嘛？”周恩玉不解。

王云成嘿嘿傻笑：“说评书呗。”

于是，三人又同时大笑起来。

“起来，起来，怎么坐这儿，没长眼吗？”突然，不知从哪窜出来几个大汉，只见他们穿戴都是一样的打扮，灰色瓜皮帽，灰白色粗布疙瘩派儿马褂，里面是白色汗衫，还绑着一个宽大的腰硬子，黑抿裆裤扎着裤登脚，黑布人字鞋，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地痞，其中一个冲着台阶上的哥仨乱嚷嚷。

周恩玉下意识抬头瞟了一眼，赶紧起身陪着笑脸说，“我们走，我们走。”刘云义不知所措也跟着站起来，只有王云成满不在乎瞪着眼一动不动。

“呵，这有个横茬的，'小步拉客'的，'挣歪'嘛？还想'乍翅'？”有一个领头的上来就把王云成头上的'礼拜帽'抓了下来，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道：“老子你妈给你'拔拔条'。”

王云成起身就要抢回帽子，他哪是这几个流氓的个，三下五除二就被按倒在地上了。其中一个说：“给这小兔崽子'拿拿笼'。”

周恩玉见状赶紧给那个领头的作揖，自我介绍：“我是上权仙周家的……”

“我知道你，周恩立的弟弟，要是不看你哥的面子，我就你妈废了他。”领头的指着王云成鼻子说：“你妈的，是想来袁爷烟馆踢馆子的吗？”

此时，周恩玉已经意识到差点惹祸了，忙拉起王云成就跑，后面领头的找乐似的喊：“给你少东家带个话，没事闲的过来抽两口。”

哥仨被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惊着了，也没有心思再“遛荡”了，于是，各自回家，按下不表。

两个月后，上权仙影院老板周紫云突然病逝，由少东家周恩立接替了公司经理职位，直接让堂弟周恩玉掌管影院事宜。

出殡那天，来了很多各界名流，就连市长潘毓桂都亲自来周家慰问，轰动了整个津城。

过了七期，周恩立哥俩特意来到王家，感谢王家、肖家和刘家子弟在周家办理丧事时一直跑前跑后帮忙。王云清表示都是朋友，应该责份的事，并热情接待周家兄弟。又让二弟王云成去喊肖云甫和刘云义过来一起叙话。没想到，肖国恩和刘建均两位老爷子也跟来了，周家兄弟很礼貌地把二位老人扶上炕。

大家围在两个老人身边，周恩立说：“听恩玉说，上次带两位哥哥去遛街遇到了混混，云成兄弟还被打了，真是抱歉。”

“嗨，这事怎么能怪恩玉身上呢？再说要不是小老弟周全，云成恐怕还真要倒霉了。”王云清说。

“就是，就是，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肖国恩用长辈的口吻说，然后抽了一口烟，很自然的把烟袋锅递给周恩立，周恩立客气的说：“大，我不抽烟。”其实，周恩立也知道这是回族人对最亲近的朋友一种礼节，但是，自己是汉族，回汉两族在习俗上还是有很大区别和忌讳的，老人家是客气，自己也不能不懂规矩。肖国恩和刘建均也都看的出，周家兄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有家教的人，庆幸自己的这些孩子能交上这么好的朋友。

在大家说话的当口，冯淑兰早已把醋溜肝尖、蒜爆肉、炸素鹅脖、炝羊蹄筋、水爆肚、羊杂碎、驴打滚、艾窝窝、豌豆黄、糖卷果、油香、面果子等等饭菜摆满了一桌子，王云清招呼大家入座，周恩立扶着两位老人家下了炕头，自己也没有谦让就坐在了肖国恩旁边，下手是刘云义，让王云清坐在刘建均身边，下手是王云成，让周恩玉坐在王云成和刘云义中间，面对两个老人。这种座位安排也足显示出周恩立见识多广和礼仪之道，让王云清十分佩服。当然，也由于受到当时的封建社会影响，女人在家是没有地位的，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在一边站立伺候，等到男人们酒足饭饱后，才能收拾残羹剩饭到厨房里吃。不过，老百姓家里还不至于有这么多规矩，所以，平常吃饭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是很开心的。不过今天，明白事理的冯淑兰借着看孩子的理由进了里屋，移开了大家的视线。

酒过三巡，周恩立邀请两位老人看大戏，说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要来天津演出拿手好戏《锁麟囊》。听了这个消息，可把两位老人乐坏了，肖国恩说：“我年轻时，听说过梅兰芳来天津演出轰动一时，但那时家里穷买不起票，不过到是听到了好多花边新闻。那是在1928年，梅兰芳带着夫人福芝芳到天津演出，几天之后孟小冬，就是梅兰芳的第二个媳妇，也搭班子赶到天津，连唱了十天大戏，震撼梨园，声势盖过了梅兰芳的演出。”

“嗯，听我父亲讲过，梅先生始终没有给孟小冬一个明确的名份，所以，孟小冬一气之下赴天津和他唱起了对台戏。”周恩立给两位老人敬了一杯酒，又接着说：“后来梅兰芳先生再也没来过天津演出。不过，程砚秋先生与梅兰芳齐名，也是了不起的京剧大师，最为拿手的名剧《锁麟囊》有着集程派唱腔大成之称。等我买到票，让恩玉来接两位大伯。”

“票价肯定贵的很，”刘建均心疼的说。

“能买上票就不错了，”他儿子刘云义随口怼了一句，却让在座的都有些不自在。王云清瞪了刘云义一眼，意思是说，当着客人怎么对自己长辈这么不懂礼貌呢。随后，朝屋里喊：“她娘，还有什么赶紧着上……”

民国三十年，程砚秋在天津中国大戏院公演，场场爆棚，惊动了整个津城。周恩立没有失言，带着肖国恩、刘建均观看了一场大戏。这也是二位老人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国粹京剧艺术的魅力，也是在世时唯一一次看程派大戏。

第七回

弟弟说京剧国粹 哥哥讲抗日救国

自从周恩立带肖国恩和刘建均看了一场程砚秋演出的京剧后，街坊邻里都羡慕不已，只要有闲暇时间，就找个借口去肖、刘两家串门唠嗑，在街道里巷碰见了，就拉着他们一起蹲在墙根下晒太阳聊天，引发话题，让他们讲戏院内外的盛况和戏里面的故事台词，那段时间里还真有入了迷的，时不时在众人面前哼哼几句吊吊嗓。

一天下午，王云成和刘云义帮着家里干完活，便无事可干，就又想去找周恩玉出来玩。

周恩玉虽然接过了影院管理权，时间长了觉得很枯燥，以前有哥哥周恩立在，自己有充实的时间到处玩耍，现在哥哥老是在外面奔忙，甩下自己管着几个伙计，天天如此，也是无聊的很，好在王云成和刘云义时常来看他。

今儿见到两位哥哥来，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便和他俩毫无目的瞎逛。走着走着看到了一座四合院，周恩玉停下来藐视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见两人摇摇头，又问：“知道梅先生吗？”

“说评书的吗？”王云成洋装不知道。

“那是你哥，”刘云义打趣的嘲笑他， 然后也装不知，更正王云成，说：“一定是教私塾的老先生。”

周恩玉白了他们俩一眼，说：“别跟我这'里根楞'，知道你们是逗我开心。”然后，他指了指眼前的院子，说：“这就是梅兰芳大师每次来天津演出时下榻的住宅。”

“逗你玩儿呢，这么大人了谁还没听说梅兰芳啊。”王云成说。

“不过梅先生在天津还有个宅子倒是第一次听说。”刘云义说。于是，三人开始围着四合院外面转悠。

这是一座清末时期的典型四合院建筑，始建于1920年。它由英国建筑师琼斯设计，是一座比较豪华的欧式建筑，占地面积约为27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为2000平方米。建筑风格主要以欧洲传统风格为主，它是天津近代建筑的代表之一。它的主体建筑是一幢18世纪风格的二层洋房，内部设有客厅、书房、卧室等。

王云成和刘云义一边转一边看一边听着周恩玉娓娓道来的故事。

民国四年，梅兰芳首次到天津献艺就是在东天仙茶园。他与荣蝶仙合演《樊江关》，与王凤卿合演《御碑亭》，让天津观众第一次见识到这位21岁新秀的舞台风采。 翌年9月3日，梅兰芳再来此园，首演由齐如山、李释戡专为他编创的《一缕麻》。这出根据包天笑小说改编的时尚新戏，批判了民间指腹为婚的陋习，天津报界给予很高评价，这一次在东天仙，梅兰芳还演出了《宦海潮》《邓霞姑》等时尚新戏。

天津是戏曲界的重要码头，东天仙也经常迎来送往各路名角。谭鑫培、杨小楼、荣蝶仙、刘鸿升等以及河北梆子名角小达子、小香水、金钢钻、冯黑灯等都在此登台献艺。不少演员在天津首次登台就一举成名。比如，京剧名丑于豹之女、女武生于紫云，14岁时就常在东天仙以演《恶虎村》里的黄天霸、《状元印》里的常遇春、《白水滩》里的莫遇奇等角色闻名，表演矫健勇猛，比成年演员一点不逊色，让观众无可挑剔。每一出场，都有老年观众往台上送钱，让她买好吃的补身体。

还有一位河北梆子演员魏书林，以穷生戏为胜，得艺名“盖七省”。在《狄青借衣》中表现天寒地冻，浑身战栗时，两个鼻孔一吸一吸地竟从鼻孔里淌下一溜儿鼻涕，观众看到他的表演，即便是在夏日炎热的园子里，也感到寒冷。当时报纸称其表演是“冰天冻地穷人相”，观众感受是“毛骨悚然六月寒”，这个绝技至此一人。

周信芳首次到天津演出才13岁，与余叔岩同台，“而在《余叔岩年谱》中记载却是1907年二人合作”。还有一种说法就是1908年，光绪、慈禧去世因“国丧”不许动乐，1909年周信芳就去天津搭京都双庆和班，在东天仙茶园演出，“也有人说这是周大师首次在天津献艺”。在这里演老生、武生硬功夫工老戏，与此同时也受到了会新戏极多的金月梅的影响，开始编演新戏。为金月梅配演《醒世恒言》故事改编的《二县令》，还陆续参加了新编本戏《好心感动天地》、《吕大郎还金定骨肉》等。

1925年春，18岁的孟小冬来到天津东天仙首演，一炮而红。当年6月，《大公报》赞其“不唯在坤角中独步，与现时名怜相比亦毫不稍逊”。

来天津演出次数最多的应属尚小云，他可谓天津戏曲舞台的常客。1931年2月，重新修葺的法租界北洋大戏院开业，尚小云应邀前来献艺，演出《玉堂春》、《十三妹》、《峨嵋剑》、《珍珠扇》等剧目，陪他扮演各种行当的王又宸、侯喜瑞、闫岚秋、裘桂仙、诸如香、慈瑞泉等，都是红极一时的京剧界名流。就在同年10月下旬至11月中旬，尚小云和他的伙伴们再次莅临北洋大戏院，所演出的剧目里增加了《云弹娘》、《林四娘》等一些新戏。

1932年11月，尚小云又在天津春和大戏院演出，与之同台合作的有王少楼、周瑞安、芙蓉草、马富禄等，无一不是响当当的大师。巧的是，尚小云此次在天津演出期间，赶上了中国银行经理卞白眉的夫人寿辰，卞家邀约名角举办堂会，尚小云以《秦良玉》在日场压轴，而梅兰芳在晚场演出《宇宙锋》，当天可谓名角荟萃。

有趣的是，尚小云每次来天津唱戏都有一个习惯，他总要先到庆王府作礼节性拜访，庆亲王载振则会亲自接待。那时，庆王府以银元数千、衣料几匹、私家酿制的好酒几坛，馈赠尚小云和戏班艺人。

四大名旦中只有荀慧生没有在天津唱过戏，但他确实也来过天津，那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日军相继侵占东北和华北，成立所谓的“华北演艺协会”，特别邀请荀慧生到东北去演出，被荀慧生拒绝，他认为“到东北演出名誉恶劣”。1934年，伪满洲国成立之时，为了给傀儡皇帝溥仪祝贺，长春方面再次花重金聘请荀慧生到东北去演出，又被荀慧生再度拒绝了。不过，此时不比往日，北平已在日军的掌控之下，荀慧生被扣上了“反满抗日”的帽子，差点被日伪政府抓捕，他只好连夜逃往天津一个票友家中，躲过了风头才回北平。

周恩玉讲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得回去了，我哥'夜儿个'说，今天晚八点要来几位重要的客人，让我把会客室整理一下，我差点忘了。”

“用我们帮忙吗？”王云成问。

“不用，你们俩接着遛吧，我就不陪你们了。”说完转头就走了。

晚上，周恩立果然领来几个客人，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张口闭口称周恩立为先生。他们坐好之后，周恩立把弟弟介绍给大家，然后也让周恩玉坐在一旁。随后，他郑重的向大家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

“原来，哥哥是地下党？怪不得经常早出晚归忙的不着家呢。”周恩玉还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组织活动，他有些心不在焉，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尤其看到一个岁数相对大一点的短发女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的样子就想笑，是羡慕，是爱慕，还是仰慕？那神情分明就是思慕。

他正在走神，就觉得短发女生旁边的另一个岁数小点的女生，一边重新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边斜着身子朝自己看，周恩玉心里顿时就“卟腾”开了。

只见她梳着小辫子，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水灵灵的向周恩玉玩皮地眨巴着，鼻子略显有些上翘，露出一副淘气相。圆圆的脸盘白白净净，突显出红润光泽的嘴唇，就像画里的美人。上身穿着白色的衣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裙子……

“都听明白了吗？”周恩立一句问话打断了周恩玉的游思妄想。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大伙应声：“明白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哥哥讲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周恩立送大家出门回来，看见弟弟还在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刚才的会议得到了什么启发，就坐在他身边讲起了动荡的社会时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30日天津沦陷，被日军占领，并成立了天津伪政府，随后又成立了伪华北临时政府，全部听命于日军天津防卫司令部。

此时，天津党组织在急剧变化的形势下面临十分严峻的考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夕，为了适应即将到来的全面抗战形势，白区党代表会议决定，将原中共河北省委分设为河北省委和平汉线省委。敌后河北省委设在天津，由李运昌任书记，开展沦陷区的抗日武装斗争。9月，根据党的发动冀东抗日游击战争、开辟以燕山山脉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的指示，北方局指示李运昌赴冀东组织抗日游击战争，马辉之接任中共河北省委书记，负责领导中共北平市委、天津市委、冀东特委以及华北党组织工作。

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姚依林带领和组织许多党员和积极分子为《火线》、《时代周刊》、《抗日小报》和《风雨同舟》等党的刊物撰写文章，阐述党的抗日主张和政策，揭露日本侵略者的罪行。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党领导的秘密抗日组织“天津市青年抗日救国会”（简称“青救会”）和在此基础上成立的“天津市各界抗日救国联合会”（简称“天津抗联”），多次在市内印发抗日传单，在群众中产生了广泛影响。1942年10月，“青救会”印发了题为《胜利在望，同胞们团结向前》和《给伪军组织同胞的一封信》等传单。

周恩立参加的天津抗联组织刚刚完成在市内散发传单的工作，又接到紧迫任务，迅速安置和转移本市和大量经天津中转的党员及进步青年。在市内的多处地下联络站通过各方面关系租借了开滦煤矿堆栈、太古洋行及怡和洋行仓库等地，使来津的党员、“民先队”队员和进步青年迅速得到了安置。

就在刚才，又接到了上级新的指示，为了帮助抗日根据地解决军用物资、生活用品匮乏的困难，天津地下党组织秘密组织工人、市民群众千方百计为根据地提供所需物资，设法通过各种渠道，为根据地提供药品和医疗器械。天津工委派遣周恩立等地下党员，在药材行业集中的大红桥一带，建立了四个进步群众小组，要求秘密组织中西大药房、中央大药房、上池馆大药房、共和大药房、环球药房、华美药房等许多药店的职工，采取分散购买等方式，帮助根据地采购人员购集了大量药品及医疗器械。

周恩立把刚才向大家交代的任务又跟周恩玉重复说了一遍，周恩玉这才完完整整地听明白了。他问哥哥：“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周恩立说：“暂时还用不上你，你就把电影院守护好就行，尤其是遇到地痞流氓特务来成心找茬，能打点就打点，只要别让他们盯上上权仙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哥，放心吧。”周恩玉向哥哥保证。

周恩立起身说：“以后上权仙就都仰仗你了，周家的生意还是要做的。”然后拍了拍他的头：“我还有事，今晚恐怕就不回来了。”

“哥，你也要小心。”周恩玉拽了一下哥哥的袖口，好像还要说什么。

周恩立也看出来弟弟是有话要说，便问：“有事就跟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看那留着齐眉穗的女生对你有好感。”周恩玉说。

“看出来了？”周恩立并不想隐瞒弟弟：“过些日子你就该叫她嫂子了。”

“哇，真的？”周恩玉简直就要跳起来了：“太好了，你终于要成家了。”

“我成了家，你也好找个女朋友喽，是不是这个意思？”周恩立逗他。

“没没没这意思，”周恩玉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爹妈要不是走的早，也许早就让你给人家当小女婿了。”周恩立见弟弟脸都红了，笑着胡撸一下他的头，说：“长兄为父，我给你做主，你看那个扎两个小辫的姑娘怎么样？人家可是北洋学堂毕业的高材生啊。”

“那我哪儿配的上人家，”周恩玉腼腆的说。

“咱们上私塾教育不比他们差，用不着谦虚。”周恩立鼓励弟弟：“过几天我就给你们介绍，先认识一下，没事，你那没过门的嫂子是她表姐。”

“哥，你不是还有事吗，别耽搁了。”周恩玉故意催促哥哥。

“吃完饭就赶厨子，”周恩立笑着说：“那好吧，我走，这事就这么定了。”

周恩玉目送哥哥走远，伸了一下懒腰，感觉好舒服……

闲话少叙，转年，周恩立经过组织同意，与心爱的姑娘结为伉俪。在共产党地下组织并肩战斗，成为一段佳话。

　　后来， 周恩玉也如愿以偿和嫂子的表妹成为了佳偶。

第八回

红旗飘天津解放 王云清投身革命

转眼就到了1948年，这年11月2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发起平津战役，津城内外每天都能听到隆隆的炮声，家家户户的门窗玻璃上都用纸条贴一个米字，就怕玻璃震碎崩伤人。街道上不如过去热闹，但也有稀稀拉拉的人在走动，一些拿着传单、标语的学生和胳膊上戴着红箍的工人来来回回奔跑，看着十分紧张。有胆子大一点的小摊小贩仍然做着生意，但是到了傍晚，铺子早早就上了门板，全家人躲在屋里咪着，连灯都不敢开点。

后来老百姓才知道平津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国民党军傅作义集团抑留于北平（北京）、天津、张家口地区，予以各个歼灭的战略决定性战役，是解放战争具有决定意义的三大战役之一。 

平津战役历时64天，解放军歼灭和改编国民党军52万余人，基本上解放了华北全境。平津战役中的攻克天津、和平解放北平，以及北平解放后通过做傅作义的工作，和平改编绥远国民党驻军，为人民解放军后来解决残余国民党军提供了天津方、北平和绥远三个“模式”。 

平津战役是继“辽沈”、“淮海”三大战役的最后一个战役。1949年1月15日这天，天津解放了。

王云清和肖云甫、刘云义哥仨领着孩子在狮子林桥河沿上看着从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涌来的学生、工人和民众组成的游行队伍，高举着小彩旗，喊着口号相对而行。还有小关街的秧歌队、粮店街的大鼓队、十字街的高跷队、小树林街的旱船队、陈家沟的龙狮队等等民间团体穿插在游行队伍中间。这时，肖云甫的大儿子雨树眼尖：“二大”，随着他的喊声，大家看到腰鼓队里的王云成，他一边打着腰鼓一边和队友们载歌载舞：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下开红花……

整整欢度了三天，老百姓高兴的那个劲儿，用意犹未尽来形容不为过。这天，王云清两口子正逗尕娃玩，没想到周恩立忽然来登门拜访。王云清高兴的连忙让座，冯淑兰也忙前忙后给他们沏茶倒水。这周恩立与王云清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脾气秉性也接近，所以，多年来挺投缘，见面不多，但是到了一块就无话不说。

“天津解放了，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成立了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有政府撑腰，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人民。所以，你要走出来，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周恩立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是共产党，我不是你们党里面的人，只是一个炸麻花、烙烧饼的小生意人，不向你懂的那么多的大道理。”王云清不好意思的样子让周恩立感到很好笑。

“听恩玉讲，你对河北地区了如指掌，说说看，特别是周边的几条街道的形成历史。”周恩立点明话题。

“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王云清实话实说。

周恩立一句 “不是听评书学来的？”把王云清给逗乐了。便就坡下了：“那我就给你说说，你听听。”两人会心大笑之后，王云清开始介绍起了周围几条街道的历史。

小树林大街，当初是天津旧城东北郊区的荒野，树影婆娑、野草丛生。清末，有一林姓人家在此建房居住，衙门要求建房立契需注明所在地点，林某即以附近的一片小树为坐标，称该地为小树林。

小树林北面靠金钟河，曾为船只停泊之地，河运昌盛，逐渐成为了集市贸易场所。也成了鱼、盐、席、苇等物资的集散口岸，故此，商旅纷至。后来，店铺林立，茶寮、酒肆、饭铺、旅舍应有尽有。到了民国初年，该地已初具道路规模，有人开始称其小树林街，因西口与陈家沟尽头相对，故又有沟子头之称。

陈家沟位于十字街与小树林街之间。原系引水河名，宽不足10米。西起十字街,东至昆纬路，传元明时，有一位陈姓的汉子在此地烧砖取土，时间一长便挖出一条沟，故名陈家沟子。因为这条沟形成了水渠，又名陈家沟子引河。那个时期由于商贩云集，造成河渐淤塞，西段则由陈姓汉子雇船运石填沟筑路，才有了所谓的陈家沟大街。

还有个于厂大街，北起吉家胡同，南至兴隆街，中间弯曲呈蛇形。那是在清光绪初年，有位于姓商人在此设柴厂，后来建了许多房，两边的房子越来越多，中间形成街道，习称于厂大街。

不远处有个小关大街，名源于盐硝税关而得名。元朝初年，这里地处北运河与金钟河之间，三面环水，水运十分发达。元世祖在金钟河贾家大桥附近设关，征收盐硝税，此处称“硝关”，“硝”与“小”同音，讹读“小关”。明朝初年，天津建城，在城北门外的南运河岸设置“北大关”税衙和“钞关”。这儿也设了一个“钞关”，两关相比，西北处为“大关”，故此地称“小关”，又称“硝关”。尔后，“小关”则逐渐演变成为这一带的地名。

再说粮店街，狮子林桥与金汤桥之间，曾经存在过两条百年老街，粮店前街和粮店后街，统称“粮店街”。因地处海河干流上游的东岸，也称“河东粮店街”，这条因漕运而生，北起狮子林大街，南至兴隆街，长度不足700米，有200多年历史的老街，是天津最早的商业街，也是唯一以“粮店”命名分为前后两条的街道。

元朝建都北京后，贡赋和粮食主要依靠海路从南方运来，船只由大沽口进入海河干流，逆流而上抵达狮子林桥与金汤桥之间河面，将粮食货物卸在粮店街这个地方，然后，转换到平底船上，由纤夫牵引经北运河送至京都（称为“漕运”），老三岔河口东岸成为船舶停靠的重要码头，包括周边军民的粮食供应也都从这里配发。

要说比较有名的还是金家窑大街，民国初年，天津卫曾有一段顺口溜，是由主要地名编成的，其中有：“炉子坑、老铁桥、大胡同子，金家窑。”

关于金家窑，民间有三种传说。一个说法是，金家窑是金甲窑的谐音。这金甲窑是个人名，他是明朝永乐年间的武进士，曾住在此地组织民间练习武功。天津老年间遗留下来的举重石锁上，凡刻有金甲的都是为了纪念金甲窑的。第二个说法是，金家窑又叫金鸡窑，明朝初年在那里筑窑烧砖时挖出金鸡一只，众人惊喜，因以名为金鸡窑。

而最靠谱的是第三个说法，即：明永乐二年，天津初建十城，至洪武六、七年间由驻津副使刘福改修砖城。当时有15座官窑烧砖，另外还有私窑三座，即李家窑、赵家窑、金家窑。烧砖是为了卖给百姓使用，不是为了修城。其中金家窑是由一个叫金四爷所建，所以叫金家窑。其后，砖窑外迁，金家窑则演变成为这一代的地名

到了清朝雍正八年筹建天津府县时，金家窑连同其他140余村划属天津县。

清咸丰八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攻占天津，首先占据了三岔河口一带，如望海楼、药王庙、重喜观等，还占据了金家窑一带村民民房，驱逐村民，拆毁民房，抢劫衣物家具，把这个将近300户的村子践踏的乱七八糟，迫使他们流离失所，有的在金钟河附近搭盖窝铺，有的睡在路旁。金家窑村名已不存在，但以金家窑命名的金家窑大街依然十分热闹，有专售文具的静文阁，有出售中药的同力生，有自制菜刀闻名遐迩的古原成老铁铺、张记牛羊肉店、李记干鲜货庄、福顺和面铺，以及其它杂货铺、理发店、早点铺、豆腐房等等。

王云清把这周围的几条街讲的条条世道，也让周恩立大开眼界，他递给王云清一碗水，连连称赞：“佩服佩服。”

王云清接过碗“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了个精光，用手摸了一把嘴，说：“这些个历史都是我二大肖国恩和三大刘建均讲的，嗯，肖国恩就是我二弟肖云甫的爸，刘建均是我三弟刘云义的爸。”

“不用绕口令了，你们三家的关系我还不清楚吗，了如指掌。”周恩立笑着说。

王云清也觉得叙述的有些矫情了，看着周恩立“嘿嘿”傻笑了两声。

周恩立把话引入正题，说： “新中国与旧中国是一个不同的时代，社会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云清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周恩立继续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你在这个地区也有二十多年了吧，经营的王记馓子麻花、烧饼、果子等等食品在天津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哪里哪里，小本生意，小买卖小买卖，”王云清赶紧摆摆手谦逊的说。

“我说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你的为人处世和诚信经营的可信度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你出来为政府做一些公益性的工作肯定会得到群众认可和支持的。”周恩立的鼓励让王云清思想觉悟有了很大提高。

“那好吧，”王云清表示说：“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我会努力为政府做事的。”

从这以后，王云清每天上午忙完铺子里的活，吃完午饭，撂下碗筷，就往街道委员会跑。除了跟着开会学习，就随着政府工作队走家串户讲解新中国政治局势和人民政府对老百姓衣食住行的相关政策，帮助贫穷人家的孩子找工作创业。也是因为王云清工作积极，而且在油炸烤烙食品手艺早已经名声在外的缘故，所以，被推选为地区果子同业公会常委和豆食果子计划生产市委委员，后来还被政府委派为小树林街第七居民委员会主任。

别看官儿不大，那可是街坊邻居老百姓的主心骨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生意好坏，买卖纠纷等大事小情都上门来找王云清解决。弟弟王云成却心疼的责怪哥哥：“王家的大门槛都踢破了还得自己修，你管那么多事干嘛？”

王云清从小就是这个毛病，干什么事忒认真，只要是做了就要做出个样子，做出个成绩。所以，他也没把弟弟的牢骚当回事，依然精神饱满投入到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中去。

这天一早，王云清去市里开计划生产会议，直到很晚才回家，刚一进门，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蒙住了眼睛，他以为是云成跟他开玩笑，但一想，不对啊，云成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的，那是谁呢？心里正纳闷呢，就听到身后传出憨憨的笑声。

“是三弟云起？”王云清还有些犹豫，身后的人松开了手，又搂住了王云清的脖子，亲切的叫道：“大哥。”

王云起自从参加大哥的婚礼后，和妈妈回到文安老家，一直就在家种田，伺候老母亲，再后来也结婚生子了，几次想来天津投奔大哥，但都因舍弃不了一家子人而打消了念头，好在通过来回信件得知彼此的生活状态。这次本来是要陪妈妈一起来天津，没想到妈妈心脏病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好让媳妇留下照顾妈妈，自己先来看看。

兄弟俩正说的起劲呢，王云成领着侄子小生子从外面进来，埋怨王云清，说：“大哥你又这么晚回来，我们爷俩在外面转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你的影。”

王云清“嗯”了一声，便又跟三弟继续唠嗑。王云起说：“我这次来是带着任务的。”

“呵呵，还挺严肃呢，给谁下的任务，说说看。”王云清笑着问。

原来，老妈妈在村里同族人家给老二云成物色了一个女人，人长得漂亮，不爱说不爱道，却很能干。不过命有些苦，二十几岁时因为长相出众，媒婆就跟走马灯似的上门说亲。女方家姓木，有些势利眼，拿自己的闺女当了商品，扬言谁给彩礼多就嫁给谁，最终被一个邻村财主家以重金抢了过去，谁知这家儿子是一个病秧子，闺女嫁过去三年没做过一天女人，昼夜守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瘫子丈夫，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熬到瘫子丈夫死了，婆家又不肯放她回娘家，说嫁过去的女人要为死去的男人守孝三年。就这三年，婆家拿她根本就不当人看待，每天天不亮就和细户一起下地种田，快到吃饭点还要跑回来帮着庸人烧火做饭，说这是要让她偿还彩礼钱。这些都能忍受，然而，让人忍受不了的是公公三天两头找机会骚扰她，她心里明白，如果从了公公，就可以不再受苦受累了，但是，倔强的她咬紧牙关愣是挺过了三年，终于回到了娘家。可是，也很少再有人来提亲，因为都闲她是个丧门星。

“什么丧门星，都是封建思想在作怪。”没想到，在一旁的王云成听到这，先气不过了，愤愤不平的嚷嚷起来。

王云清知道二弟参加街道组织的识字班后，有了一些思想觉悟，所以，感觉这门亲事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就对王云起说：“要不就这样，三弟过一阵子，你回去就让妈妈找人去说亲，云成结了婚，我的心才能踏实。”

“行，要不就让二哥跟我一起回去相亲，只要二哥同意，”云起说。

“嘛，嘛呀？人我还没见着呢，同意，同意嘛呀。”王云成害臊的赶紧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王云清和三弟会意一笑，心里都有了底。

夜深人静，王云清辗转反侧，回想起自己来天津这么多年的经历，思绪万千。　 自从13岁带着二弟云成来到天津之后，如今已经38岁了，风风雨雨闯荡了25年，虽然没有大起大落的时候，就算还过得去，起码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生意还不错的门店。有人称呼他老板，有人称呼他大掌柜的，还有人用新名词称呼他经理。这些称呼在王云清心目中都是无所谓的代称而已，他最在乎的是自己继承下来的王姓家族留下来的手艺是否还能继续被食客认同。好在天津人爱吃，也懂的吃，对王记清真风味小吃给予了肯定，尤其是因为“剪子股馓子麻花”独树一帜，没有第二家。所以有过不少慕名而来想要取经学徒的，但其手法和经商的理念并不被王云清看好。有的说是来学手艺，但目的不纯，偷学时间不长便自以为是，找个借口就另起锅灶去了，结果可想而知，得不到食客认可，在想回来接续师徒情缘也只是一厢情愿，均被王云清断然拒绝。当然，因为工艺复杂导致不求上进半途而废，不辞而别的也是有的。

第九回

袁文会恶贯满盈 共产党为民除害

这天傍晚，冯淑兰正在家里做饭，王云清和王云成哥俩都还没回来，只有王云起在炕上教侄子认字。

“哥，外面传开了，袁文会要被枪毙了。”王云成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见王云清不在屋里，便问三弟：“怎么，大哥还没回来？”

“没呢，”王云起回答，然后反问：“你说谁要被枪毙？”

“袁文会啊，那个汉奸大流氓，”王云成说。

“不认识，没听说过，”王云起眨眨眼。

“你是不知道，在天津，小娃娃都知道他是个头号大坏蛋，”王云成咬牙切齿地说道：“早就该挨枪子。”

“就是，跟日本人做事，祸害中国人，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对他的仁慈了，”冯淑兰把饭端上桌，插了一句。

这时，刘云义跑来找王云成，约好明天一起去法场。

1950年12月25日，天津城寒冬凛冽，北风呼啸，冷风刮在人们的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受。但是，即使天气如此恶劣，可在法院门外仍然集聚着无数的市民。人们不顾寒冷，早早的来到这里，等待着大汉奸伏法的那一刻。

三天前，在新政府人民法院经过详细而反复的取证后，对这个大汉奸宣判了死刑。

随着监车从法院开出，人们的情绪达到了顶点。看着那个仍然嚣张无比，充满杀气，怒气冲冲的汉奸，饱受其欺凌的人们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人们高喊：“枪毙这个恶棍、流氓、大汉奸！”；“袁文会你则有今天，尿海了吧？”；“共产党、毛主席给我们报仇了。”

上午十点，这个汉奸恶棍终于抵达小王庄刑场，随着一声令下，恶贯满盈的袁文会在人们的愤怒中被枪决，结束了其罪恶而暴虐的一生。看着无恶不作的汉奸被处决，围观的群众雀跃欢呼，为正义喝彩。袁文会究竟是什么人？他到底犯下了什么罪行？为什么人们对他的枪决都拍手称快？

那还得从袁文会如何发迹说起：民国时期是中国一段非常混乱的时期，那时候的中国，军阀混战、帮派林立，在军阀和土匪恶霸的压榨、欺凌下，老百姓的日子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而在那个民国的江湖社会里，也流传着一句“南有杜月笙，北有袁文会”的话。

杜月笙是青帮大佬，是许多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一位上海滩老大，他和黄金荣、张啸林合称为上海三大亨，是令人谈虎色变的流氓头子。而且，杜月笙还是蒋介石的拜把兄弟，可以说是财富、地位、权势都一时无两，几乎成了旧时代上海的名片。

而能够和杜月笙齐名，被称为北有袁文会的这个人又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何德何能与杜月笙相提并论？

袁文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天津人，出生于清朝光绪27年，是民国时期天津最出名的黑社会头目，有被称为天津教父这一说。他出身混混儿世家，但他本人并不能算混混儿，准确来说先是地痞流氓，后成汉奸。

传说：在清朝末年，天津老城南门外，芦庄子有一个恶霸叫袁老先，兄弟三人都是秃子，自小打打杀杀，都会武术，袁老先手使一把铁锨，打起架来没轻没重，谁也惹不起他。他们在日租界松岛街设立脚行“锅伙”，是天津日本租界芦庄子中局脚行的老大，旭街至海光寺这条街上，无论日商洋行还是中国商店，凡装卸货物，一律由袁家脚行承包。前面讲过，天津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大型港口码头，货物运输业非常发达，南来北往的商人非常多，是一个繁华的中转城。脚行也是一个完全依靠武力统治的行业，在那个时代，码头行业向来奉行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的原则。而袁家能够从祖辈就霸占脚行，可见其家族的凶狠和残暴。

袁老先哥儿仨一共生了八个儿子。他们想扩大势力，便派老七袁国璋到北城根儿估衣街争夺当地脚行。袁国璋有一膀子力气，争斗中失手打死人，出了人命，被官府逮捕，判充军山东。正赶上山东闹义和团，袁老七趁乱逃跑，参加了义和团。庚子年义和团失败后，袁老七又逃回天津，两年后去山西参加清军，从此以后生死不明，再也没有音讯。

袁老七有两个儿子，老大袁文会，老二袁文德。袁文会的母亲死后，这兄弟二人跟着八叔袁国玺长大。袁文会整日间不务正业，引起了八婶儿的不满，为了教育和惩治袁文会，八婶儿经常不给他饭吃，还动辄打骂他。一天，袁文会又跟人家打架斗殴，被他八婶逮着“提溜”回家后，数落道：“ 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多看看书，认一些字吗？”，

“看书顶个屁用，学那些穷酸文人能有什么出息”，即使是面对母亲般的八婶儿，袁文会也出言不逊，还非常瞧不上读书人。

“多读点书，总是有用的，你不可能一辈子打打杀杀吧？”八婶儿苦口婆心劝道。

但是，袁文会丝毫不以为意，仍然是我行我素，根本没有任何改变。而且，袁文会在赌场混迹长大，对于钱财货物烂熟于心，所以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接手了脚行的账房，掌管着家族的钱袋子。

到了民国初年，袁老先弟兄几个相继去世，袁家脚行逐渐衰落。袁国玺改行，利用袁家的余威，在芦庄子家门口开宝局谋生，称为“袁八宝局”，一直干到去世。

袁文会生性粗野，火爆脾气，整日打架斗殴不闲着。他有个舅舅姓隋，在天后宫当老道，他送袁文会到棚铺学徒，袁文会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撑杆上房的本事，没等出师就不干了，仍在社会上混，结交了牛占元、王恩贵、殷凤鸣等一帮狐朋狗友。袁家是流氓世家，对这一套社会上的东西了如指掌，虽然他在这哥儿几个里岁数不是最大，但这些人都听他的。有一次几个哥们到园子里听杂曲，台上正是当红时调女艺人姜二顺唱靠山调《妓女悲秋》，期间，袁文会等人怪声怪气大叫，引起听众一片哗然。楼上包厢坐着一位客人叫李七猴，是直隶督军褚玉璞的干儿子，当时褚玉璞在天津卫说一不二，李七猴仗着干爹的势力更是横着走道，没人敢惹。李七猴当时力捧姜二顺，被袁文会这一闹，李七猴能干吗？当即派了几个随从，带着手枪下楼，把袁文会等人拿下。袁文会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但也知道子弹不长眼，只能乖乖就范。

袁文会等人被带到天津鼓楼军警督查处，褚玉璞早得到消息，当即命令军警督查处长厉大森毙了袁文会这帮臭流氓。殷凤鸣的弟弟殷凤山是督查队员，哀求队长白云生帮忙。白云生是青帮嘉海巳二十二代通字班，他有个师叔孙老太爷，是褚玉璞的干老。白云生找孙老太爷向褚玉璞求情，袁文会等人这才捡回了小命。袁文会一是想报恩，二也是觉得要想在街面上混，必须得找个靠山，没人撑腰，凭着自己这哥儿几个，再能打也没戏。他知道白云生平日里最爱拿王记馓子麻花掰碎当零食吃，便找了个时间，备上两盒麻花和其它礼物去叩见白云生，千恩万谢，还拜了白云生为师。加入青帮后，又将目光锁定在日本租界警察署长刘寿岩身上，袁文会想尽办法接近刘寿岩，对其投其所好，送钱送美色，很快就用金钱开道赢得了刘寿岩的欣赏。而当刘寿岩接纳了这个主动迎上来的青帮弟子后，袁文会趁机提出了拜其为干爹的想法。对于这个白捡的儿子，刘寿岩怡然接受，两人亦步亦趋勾结在一起。借着刘寿岩的势力，袁文会很快就拿下了天津码头的承办权，又认了军阀李景林部下军长谢玉田第二个干爹，靠着有人撑腰和人多势众，强夺赌场发迹，在乱世中收徒聚众，为非作歹多年，成为天津安青帮首领。

民国二十三年，南市新明大戏院经理孙宝山勾结日本浪人，在新明大戏院旁边开了一家汽枪场，暗地里也是赌场。墙上挂着画有十二生肖的大转盘，下边台桌上也画着十二生肖，赌徒押注，转盘走起，赌场的伙计朝转盘开枪，打中哪个属相，押中的人就能赢十倍。这个赌场仗着股东是日本浪人，没有贿赂华捕侦缉队，刘寿岩指使袁文会带十多个打手将汽枪场砸了个稀烂。孙宝山找日本浪人与袁文会一起到日本警署“白帽衙门”打官司，袁文会硬说自己在汽枪场输了钱，白帽衙门由此认定汽枪场设赌，勒令其停业。随后，袁文会又想方设法得到了这家汽枪场。

拿下几个码头后，袁文会大办赌局，每天的流水都是天文数字。为了维持势力，袁文会大肆招揽徒弟和打手，抢夺各个客栈、码头、赌场和妓院，将其势力渗透进去，最巅峰的时候，天津大大小小的黑帮团伙几乎都是袁文会的人，黑白两道都要听他的指派，一时间风头势不可挡，比起上海的杜月笙也不遑多让。

但是，袁文会的强势崛起也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其他势力的不满和嫉恨，刘广海就是袁文会的死对头。刘广海同样是天津本地人，他早年主要以卖柴为生，后来混迹江湖，拜了青帮的王文德为师，也成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地头蛇。所谓“一山难容二虎”，袁文会和刘广海为了争夺天津黑帮的话语权而互生嫌隙，并最终大打出手，发生火并。

刘广海没有得到便宜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他心想，明的不成那就来暗的，特意派出了自己的得力手下去行刺袁文会，但是，刺杀计划最终失败并激怒了袁文会。为了彻底解决两人的矛盾，双方约定在日本租界的万国公寓决出胜负。当年正月18日，刘广海带着自己的得力干将宋国柱等人前往万国公寓，另一边，袁文会则带着国文瑞、李子扬等七个徒弟。双方之间都带着凶器，做好了谈判不成就火并的准备。最终，双方撕破脸，发生了激烈的火并。刘广海麾下的左膀右臂宋国柱在这场混战中被袁文会的人砍死，就连他本人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最终从万国公寓非常狼狈的逃出来，此事件轰动了整个津城。

这样一来，双方之间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成为了势不两立的对头。每隔几天，双方之间都会大大小小的来一次厮杀，只不过当时双方都不能彻底将对方消灭。这件事还引起了上海青帮老大黄金荣的关注，毕竟同属青帮，黄金荣出面调停才算暂时告于段落。

对竞争对手如此，何况对于普通老百姓， 袁文会更是毫不客气。他主动帮着日本人修建特务机关，为了防止有人泄密，当完工后，袁文会竟然将所有参与修建的中国人都活活杀害了。

通过日本人的帮助之下，袁文会的产业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对于这个叛国投敌的汉奸来说，什么样的生意好挣钱，他便会巧立名目去干，而且还干起了非法贩卖劳工的勾当。为了自己的势力得到更好的发展，袁文会自愿充当日本人在天津实施暴行的走狗。

1931年，土肥原贤二想扰乱华北的经济秩序，便策划了一场暴动，而当时的袁文会便大肆发动自己青帮手底下的白粉仔，开始搅乱当时的局势，这给日本人干预华北局势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此后，袁文会建立了以青帮为核心的汉奸组织，为日本人的军事行动提供情报。许多饭店旅馆、娱乐场所、烟馆、赌场、妓院、车站、码头等，都成了袁文会搜集情报的渠道，其所涉及的方面也非常广泛，如政治动态、经济活动、人物行止、社会舆论，特别重视搜集有关八路军活动的情报。

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由于国内青壮年都被征入伍，劳动力缺乏，于是便从中国劫掠大批“华工”。当时在日租界福岛街（多伦道）有个大东公司，就是一个专门招募华工的机构。大东公司从天津的四乡八镇至河北省沧县、盐山，山东省的济宁、兖州一带，以介绍职业为名，诱骗大批劳工来津，也有些是被扣上“私通八路”的罪名抓捕来的，然后强行押往东北及日本国内。为了镇压被胁迫而来的劳工的反抗，日本帝国便利用袁文会的势力与大东公司狼狈为奸，贩卖华工。

天津附近的文安、霸县等地过去是土匪窝子。特务川岛芳子，中国名子叫金璧辉，向日军当局建议，将土匪招降后交由袁文会统辖，改编为“袁部队”，袁文会任大队长，由日本人济川为顾问，直接受日军指挥。这个“袁部队”在文安、霸县一带经常进攻解放区，残害抗日军民，骚扰乡里，鱼肉百姓，干尽了坏事。与此同时，袁文会在日本人的支持下，还组建了一个“普安协会”，并亲自担任行动部长，协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联络青帮的各大头目，一起投靠日本人。

另外，袁文会手下妓院很多，曾多次把一批批妓女强迫送往日本侵略军军营中，供官兵玩乐，满足兽欲。这些妓女受到敌人的百般蹂躏，结局都非常悲惨，折磨致死者为数不少。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全国范围内开始搜捕汉奸，袁文会被抓时，正在天津的紫竹林饭店喝酒作乐，本以为这次进去很快就能出来，谁知道他遇上了刚好去北平巡视的蒋介石。

　　起初，蒋介石很重视这件事，并由国民政府的汉奸财产清查委员会法官王文诚对袁文会进行了两次审问。但在最后审判时，不知为何，袁文会却侥幸逃过一劫，只判有期徒刑十年。

在被关押期间，袁文会吃香喝辣，甚至还能够随时进出关押的房间，逢年过节，他的徒弟们还会拿着好东西来孝敬他。可以说，除了不能出监狱大门去潇洒快活，袁文会的生活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直到平津战役结束后，天津市人民政府成立，法院开始审理此前国民政府遗留的和不公正的案件，院长王笑一亲自审理和督办了袁文会的案件，这才有了老百姓拍手称快的场景。

第十回

王云清心病重重 周恩立指点迷津

袁文会等一批汉奸流氓被镇压后，社会面上安静了许多，老百姓有了人民政府的靠山算是扬眉吐气了。

王云清还是那么忙，就连那天，二弟随三弟回老家去相亲，他都没送到长途汽车站。

长途汽车站在天津火车站西南面的海河岸边处，王云成兄弟俩拎着行李包路过火车站，不巧的是，这里正在改扩建，通往长途汽车站的这条路被拦住，禁止通行。

天津火车站原名叫老龙头火车站，始建于清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后来，沿途又建设了多处火车站，如，新开河火车站、塘沽站、天津西站等等，从此天津成为了当时铁路运输的中心。

后来在八国联军入侵天津的时候，老龙头火车站毁于战火，直到战争结束后才得以复建，复建之后则被命名为天津紫站，直到1949年天津解放才又更名为天津火车站。

这一年，为了加速经济发展建设，国家决定扩建天津火车站，施工现场热火朝天，大喇叭放着革命歌曲《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我们勤劳，我们勇敢，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灭亡。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王云成哥俩伴随着歌曲声，踩着音乐的节凑，围着火车站绕了大半圈，步行约一公里才来到长途汽车站，此时，仍然能听到随风飘荡的歌声。

在排队等候去文安的长途汽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朝这边喊：“云成”。

王云起冲王云成说：“二哥，好像有人叫你呢。”

可不是嘛，王云成朝喊他的方向一看，原来是周恩玉在向他招手。“嘿，恩玉，”王云成迎了过去。两人热情拥抱，相互寒暄，“你这是干嘛去？”王云成问。

“上北京，我媳妇这几天就要生小孩子了。”周恩玉一眼又看见了王云起，惊讶的问：“三哥什么时候来的？”

“恩玉你好！我来了些日子了，”王云起把手伸过去，两人握了握手。

“上次见面还是大哥结婚的时候，这次来天津怎么也不吱一声，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带你到处转悠转悠，尝尝天津的美食。”

王云起说：“该转的地，二哥都带我转了，各种清真小吃基本也都尝了个遍，要不是给我二哥相亲去也不急着走。”

“真是千年铁树要开花了，二哥终于开窍啦。”周恩玉打趣的说。

“还不一定能成呢，”王云成小声嘟囔。

看着王云成腼腆的样子，周恩玉用拳头捶了他一下，说：“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问：“大娘她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最近她心脏'间歇'的厉害，老毛病了，”王云起说。

这时，长途汽车来了，排队的人一阵骚动，准备要上车了。王云成和周恩玉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表情，这对十几年的好朋友感情很深，不在一起时就想，在一起时就逗，虽然王云成大周恩玉七八岁，可是总拿他当自己的先生，跟他学了不少知识和道理。上车前两个人约定好，王云成成亲后带新媳妇来天津，由周恩玉亲自给接风。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别，两个人从此再也没有相见，是阴错阳差还是命里注定很难说清。

话说王云成哥俩回到老家的第二天，王云成与那位木家姑娘见了面，莫名其妙的是，以前媒婆上门说了不下“两打”姑娘，王云成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而今天却和木家姑娘一见钟情，用王八看绿豆对眼了这个比喻不太好听，但是，天津人讲话：话糙理不糙。王云成根本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用他的话说，也许嫁给别人是丧门星，但是嫁给王家就是喜迎门。

一个礼拜后就拜了天地，这回木家也算是解了套，在乡亲面前也能大喘气了，男方的彩礼一分不要不说，还倒贴不菲的财物作为嫁妆一并送到了王家。

也别说，这小两口结婚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王云成拿起了锄头跟三弟学起了种庄稼。

农村有个传统，五天一个集，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鸡鸭鱼肉、锅碗瓢勺、布匹针线、衣服鞋帽、五谷杂粮、蔬果烟酒、草药树苗、各种小吃等等一应俱全。每到集日那天，王云成就和媳妇早早在集市上支起锅灶、案板，做起炸馓子麻花和果子等油炸货生意。虽然手艺不如大哥王云清，但是，跟大哥一起也干了二十来年，像不像三分样，在别人眼里就是能工巧匠，炸出来的吃食就是与众不同。很快就传遍了邻村，所以每到这一天，早早就有人来等候，有时到了中午都收不了摊。为此，三弟王云起建议二哥别管地里的庄稼活了，好在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干。不如让二哥干脆在家门口支个长期的摊位，天天烙烧饼，炸果子、炸麻花。王云成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多卖些钱一能给老妈看病买药，二也能改善家里的生活。于是，就在家门口大张旗鼓的挂起了“天津王记清真馓子麻花”的牌匾。

没过多久，全国农村逐步实施土地改革，文安县人民政府在挨家挨户调查人口时，也把王云成两口子登记造册了，很快就分给了他们耕地。这下可好，一边做买卖，一边还要种田，媳妇这时还怀孕了，王云成即是喜出望外又是百感交集，他干脆打消了回天津的念头。

这边，王云清接到二弟的来信，知道了他的心思，也没有怪他，反倒是觉得二弟有了自己的归宿是件好事。

一天下午，王云清早早就回到家，无精打采坐在炕上发呆。冯淑兰以为丈夫身体不舒服，关心的问：“是哪不得劲？”

“唉，心里烦。”王云清说着就仰八脚躺在炕上。

“谁给咱气受了？不行就不干了，整天忙里忙外还一分钱不挣……”

“行了，别说了！妇道人家，”王云清制止了媳妇的牢骚。

“……”老实巴交的冯淑兰离开了丈夫的视线，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王云清觉得怼老婆有些重了，便坐起来说：“渴了”。冯淑兰给丈夫到了杯水递过去，小声问：“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做。”

王云清喝了几口水，便道出了心病。

原来，人民政府开始评估每个人的成份，有关部门划定个人成份时，王云清被定性为民族资本家。王云清本人很不服气，当场就跟街道主任掰扯了起来，主任一再解释这是上面定的，是有规定标准的。可在王云清眼里这个资本家的称呼就如同是剥削阶级的代名词，一个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手艺做小买卖养家糊口的小作坊，怎么就成了资本家了呢？所以，王云清着实的想不通。

“要不，咱找找大干部周恩立，”冯淑兰一下提醒了王云清，他立即起身出了家门。

王云清心急如焚一路小跑过了狮子林桥，直奔南市“上权仙”影院。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影院的门口，却进不去，因为门前被搭的木架子挡住了，王云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站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间，心里纳闷，这是要干嘛呢？

只见在架子上有两个工人小心翼翼把“上权仙”牌匾摘下来，然后，递给架子下面接牌匾的工人。下面的工人又把一个新的牌匾托上去，当上面的两个工人把新牌匾挂上之后，迎来围观群众的一片掌声，王云清仔细一看，新牌匾写的四个字：“淮海影剧院”。难到周恩立不干了，把影院卖给别人了？正在胡思乱想，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要找的周恩立。

“看你满头大汗的，怎么，风风火火来找我是有急事吗？”周恩立问。

“嗯，对，是，”王云清的确是心急如火，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工人把木架子搬走了，露出了影院的大门。周恩立说：“咱们进去说。”

“这影院还是你的？没转卖给别人？”王云清仍然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听谁说的？你想买啊？”周恩立笑着说，“就是换个名字，把旧时代的印记抹去，也是为了纪念淮海战役。”

“奥，好。”王云清这才恍然大悟。

俩人进了会客厅坐下，王云清把自己被定为资本家成份的事说了一遍。恳求周恩立跟有关部门说说，把资本家改个小业主、独立劳动者什么的也好呀。

“哈哈哈……”周恩立听明白了，大笑不止，“你呀，就为这急赤白咧跑来？直当的吗？”

“资本家，是剥削阶级。”王云清在争辩。

“资本家也分好坏，有反动资本家，我们要镇压，要无产阶级专政。有红色资本家，为了新中国的革命事业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帮助，那是共产党的朋友。有民族资本家，那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周恩立看了看王云清又说道：“具体划分哪一种成份性质是有明文规定的，不是由某一个人所能决定的。我早已经参加了革命工作，这些年都是周恩玉在管理这个影院，所以，他也被划定为民族资本家，咱们是同路人。”

“那恩玉也是这么想吗？”王云清又问。

周恩立看到王云清还是有些顾虑，就如实跟他讲：“他还在北京丈母娘家，再过几天孩子出满月就回来了。他得知被划定民族资本家成份后给我回了一封信，让我放心，不会纠结这些政策上的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挣钱吃饭天经地义，踏踏实实诚信做人，绝不给政府添乱。”

一番话让王云清茅塞顿开，心想：我只要和你周家兄弟是一路人就行。然后一转话题，问道：“说真的，你现在不给组织做事了？”

“谁说的，我一直也没离开过组织啊。最近就很忙，目前我就在市抗美援朝的物资筹备委员会工作，每天忙的四脚朝天。”周恩立又补充说：“今天要不是影院换牌匾，我根本就请不下假来。”

“那我今天还来着了，不然算是白跑一趟。”王云清说完，两人都笑了。

天色已晚，周恩立请王云清在影院对面的“一顺成”清真小吃店吃菱角汤。

店老板见周恩立进来，忙上前打招呼：“周老板您请。”

周恩立和王云清一同坐下后，对店老板说：“来两碗菱角汤，两个酱牛肉烧饼和两个排叉。”

“好您呐，稍等。”

见店老板进了后厨，周恩立问王云清：“你还记得上次来吃菱角汤是哪一年吗？”

“好家伙，那还不得有五六年了。”

“我记得你当时说这家的烧饼好吃，回去研究研究，这么多年了研究的怎么样了？”

“当年我就改进了烧饼品种，而且有油酥的，芝麻的，还有麻酱的。”王云清很得意的说。

说话间，店老板将菱角汤、牛肉烧饼、排叉等一并端上来，“您二位慢用。”

王云清尝了一口香喷喷的汤，便给周恩立讲起了菱角汤的那点事。

这菱角汤其实和汉民的馄饨差不多，回民因为宗教的关系不吃大肉，所以就用牛羊二肉做馅，用羊骨头熬汤，为了避免闹误会才将名字区分开来。

菱角汤跟馄饨一样也是分大馅和小馅的，有一种说法就是大馅的菱角，用皮包上馅之后一捏，甩出来一个鼓肚形状就好像新鲜剥开的菱角米一样圆润可爱；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小馅的菱角，皮抹上馅叠成三角形，好像带壳的菱角一样有三个角，跟粤菜里的名小吃水菱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一种小馅的叠捏成个圈，也跟菱角米长得差不多。

　　菱角汤的做法跟馄饨不太一样，一般来说正经的馄饨都是用大锅煮制的，一大桶高汤滚开，馄饨用笊篱在高汤中直接煮熟连汤放入大碗之中，喜欢吃的还可以冲一个鸡蛋，而且作料也多，香菜、紫菜、冬菜、虾米皮、辣椒油、胡椒粉、盐、香油、酱油、醋一样不少；菱角汤则不一样，把高汤盛在小锅中，放入菱角单煮，因为羊肉味道比较浓重，所以调料也相对简单，一把香菜几粒咸盐，外加一小撮胡椒粉，吃的就是纯粹的羊肉香味。

“地道，敢问这位老表是……”不曾想，店老板一直站在他们身后。

王云清回头一看下意识忙站起身，一个劲拱手抱拳表示歉意，连连说道：“我这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惭愧惭愧。”

“你这顶多算是反客为主。”周恩立起身给打圆场，冲着店老板说：“都怨我，没给你介绍，来来来，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云清王老板，你们是同行。”

“奥，我知道，河北一带赫赫有名的面点大师，久仰久仰。”店老板心悦诚服的连连作揖。

王云清见状不断摆手说：“岂敢岂敢”。

于是，三人坐下来聊起了生意经。

第十一回

新体制公私合营 殷组长带队考察

1956年初，全国范围出现社会主义改造高潮，资本主义工商业实现了全行业公私合营。中央人民政府所采取的国家资本主义的高级形式，经过个别企业的公私合营和全行业公私合营两个阶段，通过合营逐步消灭私有制。公私合营对完成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起到了促进作用。引起了企业生产关系在多方面发生深刻变化，极大的推动了我国经济的发展。

这天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人们纷纷从家里出来各扫门前雪，然后又自发组织起来清理大街小巷道路上的冰雪。小孩子们推雪人，团雪球，打雪仗嘻嘻嚷嚷到处乱跑。大人们一边用扫把和铁锹将冰雪堆积在路边，一边议论着昨天街道办事处组织的会议内容。

头天下午，街里通知所有经商户的老板掌柜的都去于厂街回民小学食堂开会，做为豆食果子计划生产市委委员和第七居委会主任的王云清自然属于领导干部一级的在前面临时主席台就座。首先由区里派来的专员向大家传达了中央关于加速社会主义改造，推进公私合营，消灭私有制的政策文件精神。然后由新上任的市公私合营专项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周恩立做形势报告。

1954年全国刚解放不久，大量的资金掌握在私人资本家手里，为了实行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国家提出公私合营的政策，为的就是国家要牢牢地掌握国民经济发展的命脉。

资本主义工商业实现全行业公私合营，生产资料由国家统一调配使用，不再以资本家身份行使职权，并在劳动中逐步改造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为鼓励和指导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资本主义工业转变为公私合营形式的国家资本主义工商业，逐步完成社会主义改造，由国家或者公私合营企业投资，并由国家选派干部，负责企业的经营管理。因此会引起企业生产关系在多方面发生深刻变化，大致说来有这样三方面：首先，企业由企业家所有变为公私共有，其次，企业家开始丧失企业经营管理权。最后，企业盈利按“四马分肥”

所谓“四马分肥”是指将利润分为国家所得税、企业公积金、工人福利费、资方红利等四个方面进行分配，资方红利大体占四分之一，企业利润的大部分归国家和工人，基本上是为国计民生服务的。中央政府发动的公私合营运动将奠定国有企业在中国经济中的绝对支配作用，使得所有事关国家命脉的行业都掌握在政府手中。

周恩立讲到此处，看了看会场在座的人，似乎没有多大反应，想必是还没有一下子明白政策的含义，也许心里头都在打着“小九九”算盘。他看了看坐在主席台最左边的王云清，试图让他说两句。

其实，王云清也没有弄清楚，他和同行们的想法基本差不多，就是认为国家要把他们的家产充公。但是，他抱定是和周恩立同路人，你周恩立是共产党的干部，那我就信你，你周家的电影院都交给国家了，那我这个小作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再说政府每年不是还分红利吗。想到这，他站起来冲台下人说：“我知道各位有顾虑有私心，不要紧，也不要多想，只要是对国家对老百姓有利的事，我们就要百分百的相信政府，跟党和政府走没有错。”

肖云甫和刘云义这哥俩真够义气，十分配合，当场就表态：“放心吧，政府怎么说，咱就怎么做。”王云清心里明白，这是在众人面前支持自己，于是，冲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跟着也有人一个个站起来亮明态度，会议还算顺利。可话又说回来，也有想不开的，这不，散了会就有一些人跟到了王云清的家。坐下来就鸡一嘴鸭一嘴问这问那，有的还发起了牢骚，埋怨王云清不为他们说话。肖云甫气不过了，他登起眼睛瓮声瓮气的说：“这政策是国家定的，这形势明摆着，你们不在会上说，跟到我大哥家嚷嚷有嘛用。”

“就是，我大哥还没明白透呢，”刘云义冲王云清说：“是吧？哥。”

“行了，都别给我添乱了，我说一句实话，这不是你我有意见就能改变的事，这是全中国的大事，再想不通也是你一家的小事，加快社会主义改造咱们谁也别当绊脚石。”王云清这几句硬茬没有人能接得住，这不是明摆着嘛，人家大工厂、大资本商业公司、大资本家都无条件顺应潮流接受公私合营，几个小业主还能翻的了天去？

公私合营这项工作推动的很快，各行各业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管理交替、体制改革和分配制度以及契约关系等程序。市区以行业划分，归口相关行政部门管理，河北区成立了饮食总店，管理全区范围内的所有早点铺、小吃店、正餐饭庄等。

根据王云清的专长和对革命事业的觉悟，上级部门决定让他以资方代表的身份担任饮食总店业务股股长。为了突出传统小吃专业性，将“王记麻花果子铺”直接改名为“清真王记麻花店”，交由原来的伙计张大同管理。

王云清以他在面点制作方面的高超技术、经营理念和管理能力，使全区近一百多家门市部的多项食品质量在较短的时间内得到了飞跃提升。由他亲自研制、指导和改良的传统面食小吃跨过区域，在全市生根开花，特别是王记剪子股麻花还被选进民族遗产天津市饮食商业优良品种展览会。而河北也成了多民族传统特色小吃的集结地，“走进津门吃在河北”在五十年代就成为了民间口口相传的一句谚语。

有一天，王云清上班来，刚进总店前院，就被办公室的干事告知，过一会市里考察组要来听取业务工作汇报，领导让你赶紧准备一下。

这一两年，什么考察组、视察组、参观团、观摩团等等，王云清接待的多了，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次也没当回事，“嗯”了一声就进了业务股办公室。

上午九点左右，约有七八个人在总店领导班子的陪同下坐在了会议室，王云清拿着笔记本和钢笔悄悄地找了个角落坐下。“王股长，来来坐我这来，你可是主角。”董书记朝王云清招手。王云清二话没说，大大方方换到了董书记旁边的座位上。

董书记的大名叫董谦，别看不到三十岁，那可是老革命了，解放后他是第一批从解放军部队转业到地方的行政干部，也是河北饮食总店成立后的第一任党委书记兼经理。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腰板很直，走起路来一阵风；眼睛不大，却很灵动，在浓浓的眉毛下露出明澈深邃的眼神，显得诚实、直率。

“开始吧？殷组长，”董书记向桌对面的市领导请示。殷组长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董书记开场白：“今天市商业考察调研组来我们饮食总店指导工作，领导们有什么要问的问题只管问，由王股长解答。”好家伙，一句话里有三个问字，看来这个考察组是有备而来啊，王云清在想。

“嗯，我先抛砖引玉，”殷组长接董书记的话说：“这次来的目的就一个，探讨我市风味小吃统一管理的模式，比如，大江南北的人一提到天津的特色小吃，就知道麻花、包子、炸糕。可是到了天津吃到的却不是统一的味道，食客有疑问有疑虑有遗憾就不足为奇了。所以，有专家提出要让天津风味小吃就像八大菜系一样，从投料、操作上达到高度一致，色泽、口味相对统一，食客无论走到哪都能品尝到我们天津的美食。”殷组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有意识地看了看总店参加会议干部们的反应，然后又特意强调说：“这只是有些专家的建议，不过，我们还是想听听基层同志们的意见。”

此时，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相互对视或者低头不语……

董书记不想让场面尴尬下去，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身边的王云清，“王股长你可是咱们饮食界面点制作方面的专家，说说你的看法。”董书记有意把专家两个字说的很重，言外之意就是给考察组警示一下，我们这里有真正意义上的行业专家。

“不可能！”王云清突然脱口而出，让在座的人都很疑惑，甚至有人幼稚的认为他是在拒绝董书记。还是殷组长明白了他的意思，反问道：“为什么？”

“我先请问大家，什么是地方风味，什么是传统特色？小吃与菜系不应混为一谈。菜系也称“帮菜”，是指在选料、切配、烹饪等技艺方面，经长期演变而自成体系，具有鲜明的地方风味特色。再说明白点，中国传统菜系是指在一定区域内，由于气候、地理、历史、物产及饮食风俗的不同，经过漫长历史演变而形成的一整套自成体系的烹饪技艺和风味，并被全国各地所承认的地方菜肴。

而说到地方特色小吃，它对于当地文化发展有着深远的意义。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历史、地域、民俗、传统和人情等多方面的信息。

小吃作为一种独特的饮食文化形式，不仅代表着当地人民的独特口味和制作技艺，也是当地古老食谱的传承，记录着过去的生活方式和传统工艺技能。通过品尝这些小吃，人们能够感受到历史的沉淀和传统文化的传承，增进对当地文化的认知和理解。地方特色小吃常常与当地的民俗风情密切相关，品尝当地小吃就像走进一个地方的人情世界，深入了解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当地人通过小吃的传承和传播感受到自己的独特性，增强对自己地区的自豪感。再有，地方特色小吃的制作通常需要一定的独特技艺和工艺。通过对这些小吃的传承和保护，有助于保留传统手工艺和独特的制作技术，这对于维护当地传统文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非常重要。所以，同样的品种有不一样的流派和味道，就像京剧，让四大名旦统一在一个门派里就是天方夜谭。”

王云清年轻时就有说评书的本事，一气哈成，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不敢苟同。尽管具体意思还没听懂，没理解透，反倒欣赏了王云清不俗的口才和渊博的知识。

“看来王股长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今天算是领教了。”殷组长带头鼓掌，随后又给王云清出了一个难题：“据我们掌握的历史资料，清真馓子麻花是你王云清开创的，无可非议，但是十八街麻花的创始人应该属于谁，你能推论出来吗？”

王云清笑了笑说：“河北与河西隔河相望，因为民族不同，也就很少有交流，不过，年轻时在三不管听评书时了解一点皮毛。”于是，他给大家讲了一段故事。

十八街麻花的创始人是谁，有两个说法，有人说是范贵才、范贵林两兄弟。有人说是刘老八，也有说他们之间有脱不开的关联。

范氏兄弟是河北大城县人，家境贫苦，由于父亲过早病逝，母亲难以为继，便带着两个半大小子一路逃荒要饭来到天津卫南楼村。1928年，范氏兄弟在一个叫李富贵麻花铺当小伙计，每天帮着炸完麻花，还要沿街提篮叫卖，很辛苦地支撑这个家，但因店主赌嫖堕落而倒闭歇业。这之后，为了生存，范氏兄弟与他人合伙在河东杜庄子一带摆摊炸麻花，由于此处太过偏僻，不好做生意，于是，只好又返回南楼村，给刘老八麻花铺当伙计，这一年是1933年。

提起这个刘老八，当时那也是在号的，出身面点世家，深得祖上真传，不但身怀面点绝技，还是个精明利落的生意人。1927年时就在天津卫海河西侧的南楼村十八街开了一个小作坊，即做点心也炸麻花。

收范氏兄弟是因为这哥俩会炸麻花，对操作流程了如指掌，所以就让他们专门制作麻花。有一次范贵林贪玩回来晚了，感觉肚子饿了，就想吃些点心充饥。正巧店里的点心都卖完了，只剩下了一些点心渣，于是他灵机一动，便把点心渣和炸麻花的面掺在一起下锅炸。结果炸出的麻花与以往不一样，有浓郁的醇香味，被吸引过来的老板大加赞赏。这件事或许是不靠谱的八卦，但是，聪明能干，手脚勤快的范氏兄弟几年间趁着在几家麻花铺学徒和帮工的时机，细心揣摩，认真学习，也确实熟练掌握了炸麻花的配料成分和炸制的技术。

1936年，21岁的范贵林自己在十八街附近摆设小摊，专门炸制麻花叫卖。他炸成的麻花好看又好吃，很受顾客喜爱，所以小摊生意越来越好。

1937年兄弟俩皆娶妻成家，范氏兄弟分别开设自己的麻花铺，范贵林的麻花铺挂的匾是“贵发祥”；其兄范贵材的麻花铺则取名“贵发成”。二人为各自声誉暗比高低，范贵林技高一筹，生意兴隆。他有一套别出心裁的工艺秘诀，就是把炸麻花用的面改为半发面，还在麻花白条中间夹放一条含有青丝玫瑰、桂花冰糖等各种配料。经过这样制作的坯料，炸出来的麻花酥脆香甜，别有风味，更为叫绝的是，几斤重的一个大麻花都能炸出里外一样酥脆，老少皆宜，于是，贵发祥大麻花算是出了名。

　　前两年公私合营时，兄弟两店合并，取主要调料“桂花”之“桂”，更名为“桂发祥麻花店”。因为桂发祥麻花店坐落在河西十八街，所以，老百姓也习惯称它为十八街桂发祥大麻花。

讲到这，王云清意味深长地说：“桂发祥麻花可以说是天津传统风味小吃麻花品种领域的头牌，而王记麻花的历史虽然比桂发祥还长两年，但它代表的是清真食品特色，有一定的市场局限性。两个不同民族的品种在很多方面不可统一，但可以相互借鉴。还有，桂发祥麻花的形状是绳子头，王记麻花的形状则是剪子股，这种特色的传统工艺也不可能融入一体，但他们的投料计量、油温火候和操作技巧却又堪称同工异曲。所以，我认为地方特色小吃还是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万万不能一枝独秀，一花独放……”

殷组长又一次带头鼓掌，并赞叹：“大开眼界，大开眼界。我对王股长的发言很受启发呀，回去我们要好好总结一下，然后向上级领导做详细汇报。”

待考察调研组走后，董书记和王云清又谈了很长时间，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力争把河北饮食行业打造成全市最具影响力的津味特色小吃区域。

第十二回

董书记深明大义 黄炳文贪图小利

一日中午，王云清到地处芦庄子的“恩玉德”回民饭店来找在这里工作的肖云甫。这家饭店距离“福仙池”澡塘子不远，它的建筑有点奇特，是一个三角形的两层小楼，楼上卖普通的炒菜，楼下专卖有名的小吃“烧饼夹牛肉”。烧饼是芝麻烧饼，质量上乘，牛肉则是上好的酱牛肉和牛腱子，烧饼片开一个大口子，掀开后将切好的酱牛肉或牛腱子夹入里面，一套套地摆在圆形木托盘上出售。“恩玉德”的自号年代久远，在日寇入侵时就有此店，也曾红火一时。它和附近的回民饭馆“华兴楼”、“蓬英楼”形成一处饮食区。

肖云甫不是有个祖传的肖记炸糕铺吗，怎么又到了恩玉德饭店了呢？王云清来找他干什么？还是翻过头来慢慢道来。

公私合营后，肖记炸糕铺资产归公，肖云甫没有做资方代理，拿了一部分国家给予的一次性补偿款，带着一家人回到了西北角清真大寺回民居住区的张家大门南29号肖家老宅，然后凭着自己的手艺来到了恩玉德饭店当面点师。

西北角地处天津老城（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被拆毁）西北部，是市区回族聚集区。大运河流经西北角地区，带来了南北运河沿线的文化和美食。尤其是回族文化底蕴深厚，美食汇聚成就了津味特色小吃。

西北角回族名人辈出，有著名学者王静斋，水利专家穆芝房，著名报人刘孟扬，民俗大家张仲，教育家曹宏年，画家梁崎，书法家穆子荆，连环画家曹世琦；有能工巧匠刻砖刘（刘凤鸣），清真名厨韩桐春，魔术大师穆文庆（大天一），重刀武术曹金藻，八极泰斗吴秀峰，津门跤王张魁元，中医名家丁子良，更有天津五四运动著名女杰刘清扬。

特别是清真小吃更是举不胜举，有嘎巴菜，素卷圈，面茶，茶汤，骨髓面，粉汤，羊肉粥，果子、果箅果头、鸡蛋荷包、糖皮儿，煎饼果子，豆腐脑，浆子，油酥烧饼、烤饼、螺丝转儿、千层饼，切糕，盆糕，炸糕，糕干，黍梨糕，秫米饭，干烙儿，麻团，凉果等等皆在此处。

肖云甫本想在家门口安营扎寨弄一个肖记炸糕店，可是，经不住有人三天两头上家里来请他到恩玉德饭店做面点师，因为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

王云清曾跟董谦书记下了保证，要把河北打造成特色美食地区，这就需要大量的人才，于是，他首先想到的是把兄弟肖云甫和刘云义。到了恩玉德饭店，被服务员请到了座位上，问想吃点什么？王云清说：“能不能把肖云甫请出来？”

“您是谁呀？找肖师傅有嘛事？”服务员问。

“嗯，我是他大哥，让他出来说两句话我就走。”王云清平淡的回答。

“奥，原来是大哥，您稍等，我这就去喊他。”说着，服务员便朝厨房走去。

片刻，肖云甫跑着就出来了，笑呵呵的说：“我一猜就是大哥你，怎么不上家去，找到这来了？”

“竟说废话，你在这上着班呢，我上家找得到你吗？”王云清瞟了他一眼。

“也是，怎么，大哥有事啊？”肖云甫问。

“当然有事，不过不能在这说，我等你下班，咱们外面说。”王云清说道。

“那行，我先给你弄二两酒和两个菜，你慢慢吃着，”肖云甫刚说完，王云清就站起来摆手说：“我在周边溜达溜达，你下了班出来找我。”

“那你就饿着？”肖云甫不忍心。

“干咱们这行的，吃饭跟顾客都错着两三个点呢，习惯了，等你下班一起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就是了。”说着，王云清就出了饭店。

原来王云清是挖人来了，他要把肖云甫请回河北去，在建国道专为他设立一个门市部，把他的拿手好戏“汤面炸糕”发扬光大。

早在国民初期，烫面炸糕就由北京传到了天津，其中以“陆记”烫面炸糕、肖记炸糕最具特色。“陆记”烫面炸糕店位于原东北角鸟市市场，而肖记炸糕则坐落在河北金家窑和锦衣卫桥之间的盐官西厅胡同。烫面炸糕的馅心有豆沙馅、什锦馅、白糖馅、红果馅、油糖馅等数种。其制作方法十分独特，特别是面皮的制作工艺十分讲究，面和水的比例非常科学，讲究面皮薄厚一致，封口严紧，炸时不喝油、不漏馅。堪称京津两地同族一绝小吃食品。

肖云甫心里长草似的，下了班脱下工作服就跑出了饭店，一看大哥在对面马路牙子坐着等他呢，马上过去，问：“去哪吃？”

王云清起身说：“随便。”一个随便，让肖云甫为了难，请客的人就怕对方说随便。王云清见他没有了主意，笑道：“跟我走。”于是，兄弟俩就来到了一家拉面馆，一人一碗牛肉拉面就聊开了。哥俩一下午除了回忆过去就是畅谈未来，王云清根本就没有费多大劲就把肖云甫说动了心，当即表示领完这月工资就去河北总店报到。

意想不到的是，有人向上反映，遍布在河北的一百五十个多个小吃店、早点铺太多了，而正餐饭庄占比还不到百分之八，老百姓有意见。所以，总店决定把准备开业的建国道清真早点铺改为回民饭馆。在王云清的坚持下，仍由肖云甫担任经理，其意图明显，就是让肖云甫把中晚两个正餐改为一天三餐，加一个包括炸糕、回头、春卷、菱角汤在内的清真小吃早点业务。王云清的这一策略很快就有了显著的成效，受到了广泛的好评。

董谦书记多次在经济会议上高调提倡王云清的经营理念，保持和发扬传统特色小吃文化，强调要务实，不要搞形式主义，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要两手一起抓才是政府需要看到的。在领导的大力支持和鼓励下，王云清把传统的馓子麻花又加以改进，十几根股条编织交叉成传统的剪子形状，而环绕在扁8型头上的馓穗如同盛开的菊花。有人说如同章鱼的触角，那就任由食客无限遐想吧。在工艺上采用低温油浸慢火炸制，股条与白芝麻近似同色，且酥脆香甜，十分独特。

1958年“王记剪子股馓子麻花”获得天津第一届食品博览会最高质量奖。可以说是解放以后食品行业最早获奖的“麻花”品种。

俗话说：树大招风，人为名高。王云清的名声越来越大，前来找他学徒拜师的人络绎不绝，但是，王云清好像还没有招徒弟的打算，他也不想把手艺随随便便教学与人，就连他的儿子王德生也不传授，甚至都不让他接触饮食这一行。所以，想拜在王云清名下的人皆被拒之门外。渐渐的就有了风言风语，有人说他自私，有人说他刚愎自用，更有人开始对他说三道四，背后捅刀子，写信上告他在旧社会剥削童工，打骂伙计，和几个小业主拜把子封建礼教等等。

好在董谦书记没有把这些举报材料看的那么重，旧社会一家一户小作坊避免不了用童工、雇伙计，东家掌柜的着急上火时也免不了打骂工人。经过新社会对民族资本家和小业主的思想改造，绝大部分人的觉悟都有了很大提高，为新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建设做出了相应的贡献，所以，不能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

王云清深知董书记有意在保护自己，所以对风言风语也就这耳听那耳冒，该怎么抓业务就怎么抓，时间一长，那些煽风点火告黑状的人也就消停多了。可是，三弟刘云义却坐不住了，他为大哥愤愤不平。这天，他来到淮海影剧院找周恩玉。两人一见面上来就开始唠叨，说：“咱们在旧社会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才由街边小买卖干起了小作坊，逐步有了自己的所谓产业，不偷不抢凭什么说咱们剥削穷苦人？说好听的是可怜他们，救济他们，说不好听的是咱们养活了他们。”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上一辈，再往上三辈也许都是穷人，都是在给别人扛长活，当长工，老板利用雇工为自己创造财富，这种形式就是一种剥削。咱们经过旧社会，也当过小老板，也雇佣过人，其目的也是为自己创造财富，这是一个道理。”周恩玉一番话让刘云义哑口无言，眨了眨眼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就知道有人成心拿这事说山，加油添醋编排大哥，谁排挤我大哥就等于是欺负我。”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哥也被人诬陷了，现在已经被停职了。”周恩玉委屈的说。

“啊？他可是地下党老革命了耶，怎么还有坑害他的？”刘云义不解。

周恩玉对他说： “现在全国各地搞大跃进，我哥针对有些单位虚报产量，个别领导被胜利冲昏头脑，过分夸大事实等问题提出自己的不同观点，认为这是极其严重的左倾错误。结果被人指控是反动言论，其言行是阻挡社会主义道路的拦路虎。”

“你就不去替你哥向上找找，要求申冤，难到就这么忍着？”刘云义问。

“我哥告诉我千万不要冲动，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

“嘛意思？”刘云义不解。

“这是唐代李白的诗句，就是说：天色清明的时候，江上明月就很会亮；人的心态平和淡定的时候，海鸥也会感知到。”周恩玉见刘云义还是不太明白，就直截了当说：“他让我淡定，不要毛躁，反之，倒让人嚼了舌根。”

刘云义明白了，点点头，心想：要不说人家是文化人呢，道理一套一套的，让人听得那么舒服。

俩人告别后，刘云义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回忆近两年所发生的事。自打公私合营后，由于刘云义豆腐坊的资产不算大，被定性小业主。豆腐房归属了饮食总店，自己被安排到“三合成”豆腐房当经理。这个三合成豆腐房的面积要比他家原来祖传的“聚堂园”豆腐坊大三倍，管理十来个职工，除了磨豆腐，还制作包括香干、炸豆腐泡子、豆腐丝、花干、辣豆干、甜豆干、素冒、素鸡腿等在内的豆制品。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要去上班，下午一两点下班。回到家看到一双儿女，就高兴的忘记了一切，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得挺舒坦。他是这哥仨中最不爱走脑子的人，也正因如此才差一点被牵进一起经济案件。

磨豆腐最终出品的是一板板白豆腐和一桶桶豆浆，剩下的残渣也称作豆腐渣，在旧社会也有穷人把豆腐渣和棒子面搅拌在一起蒸窝头当主食，也有把豆腐渣和菜叶拌在一起当菜吃。但是，解放以后，豆腐渣基本当成喂牲口的饲料。公私合营后，所有归公的马、驴、骡子和牛都统一管理，那里有专门负责养牲口的职工。饮食总店有规定，各个豆腐房出来的豆腐渣每天要运到仓联庄马车运输队。

起初，运输队每天快晌午时有专人赶着马车来收豆腐渣，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收豆腐渣的马车不来了，却有一个拉排子车的农村人天天准点到豆腐房门口，把大桶里的豆腐渣拉走。负责清理豆腐渣工作的职工叫黄炳文，是大家公认的大老实人，所以，刘云义对他很放心，每天谁来清运豆腐渣，根本就不过问。

一天上午，大家正忙的不可开交，总店保卫股来了两位干部，跟刘云义打了个招呼，便冲着操作间大声问：“谁叫黄炳文？”

“奥，我，我是。”黄炳文正在洗大缸里面的黄豆，听到有人喊他，便抬头答道。

两个保卫干部二话没说就把黄炳文拉到门口外的一棵大树下。刘云义从操作间往外看，不知到这两个来势汹汹的人在问黄炳文什么，只见黄炳文吓得浑身直哆嗦。刘云义可不干了，过去就把黄炳文拉了过来，让他回去继续干活。并质问那两个干部：“你们这是干嘛？有什么事为嘛不找我？影响了工作谁负责？

保卫干部见刘云义竟敢如此对他们这么“冲”，想必是黄炳文的后台，于是，对刘云义严肃的说：“刘经理，看来你是黄炳文投机倒把的主使？那好，咱们先聊聊吧。”

“嘛，嘛，谁投机倒把？我偷谁家鸡了？”刘云义抻着脖子瞪着眼。

“你的职工黄炳文私自贩卖豆腐渣，你会不知道？”一位干部反问道。

“不可能，没听说过，黄炳文是我安排他专门处理豆腐渣工作的，每天都跟总店马车队的人对接，要是投机倒把也应该是马车队的事，与我们豆腐房无关。”刘云义肯定的说。

“刘经理，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跟黄炳文天天对接的那个人昨天夜里都被警察抓起来了，白纸黑字的交代材料指名道姓黄炳文是他的同伙。你这么急眉瞪眼的是不是也有一份赃款？”经这么一说，刘云义脑门的汗都下来了，连连摇头说：“没，没有，你们可不能冤枉人啊。”

“刘经理，这都是我的错。”黄炳文不知什么时候换下工作服，站在刘云义身后小声自责。刘云义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交代了全部过程。

　　原来，马车队的队长和黄炳文是同乡，听说农村老家闹饥荒，许多人的口粮不够吃的，国家要求各地方节粮度荒，但是，家家户户每天仅吃一顿饭，大人能扛得住，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不住饿呀。于是，老家的亲眷一次次来城里找他们给想想办法，所以，他俩一合计就偷偷把一部分豆腐渣运到了老家。天天来跟黄炳文对接的就是他本家叔叔，偏偏这个本家叔叔嘴不严实，又爱吹牛，没多久，偷运豆腐渣的事就传遍了全村。有人嫉妒羡慕恨，就把这事给捅到了村大队，村大队队长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打算管这事，可有人没完没了反映，又怕引起村民的骚乱带来诸多麻烦，所以，就上报给了公社，公社武装部保卫干事直接就把黄炳文的叔叔给抓了，移送到了公安分局，分局十分重视，连夜突审。第二天早上就通知了饮食总店所在地的派出所，管辖派出所民警马上要求总店保卫股配合侦办。

事件的来龙去脉就这么简单，刘云义想给老实巴交的黄炳文求求情，就对保卫干部说：“这也说不上是违法吧？人从牲口嘴里抢食也是说明实在没有辙了，这也是救人一命的善事，再说他刚结婚不到一年，老婆马上就要生了，能不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经理，你说的这个理我也懂，”一位保卫干部说：“但是，据目前所掌握的材料内容，这件事的性质变了。我劝你别参合，省的吃'瓜落'，到时候别'罗罗缸'。”

“性质，什么性质？”刘云义不死心，还在问。

“马车队队长和黄炳文要了人家的粮票，够上倒买倒卖、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等罪过了。”保卫干部严肃的说。

“你他妈傻呀？”刘云义戳着黄炳文的脑袋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还要人家粮票呢？”

“不是这样，我叔不知从哪弄来的二斤四两粮票，他说农村用不上这个，城里人用得上，就给我了。”任凭黄炳文再怎么解释也丝毫打动不了保卫干部，坚持要把他带走。

没办法，刘云义和其他职工眼巴巴看着黄炳文被带走，心思：这个倒霉蛋“奋秋”半天，“归其”还“打眼”了，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第十三回

范晶玉身陷泥淖 好心人伸手相助

又到了一个酷热难挨的夏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烙着大地，检验着人们的忍耐性。街道上似乎很少有行人来往，因为受不了炽热的阳光一直在殷勤的追逐牵绊。

王云清与董书记多年来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没有节假日，每天早晨六点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对沿途所有的早点铺、小吃店挨家挨户视察，掌握经营管理、品种质量、卫生安全、职工情绪和食客意见等第一手资料。到了上午九点钟准时坐在总店会议室与有关部门分析当天发现的问题，拿出相对的改进意见和布置下一步工作。

这天的天气还是闷热的很，王云清照常与董书记走访门市部，他们今天的线路是小树林大街一带。当来到他所熟悉的工作岗位“王记麻花店”时，职工们都主动打招呼，那亲切的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在董书记向店经理张大同询问工作时，王云清看到面案操作台一向活泼大方的青年女工范晶玉却始终低头不语，愁眉不展，一双红肿的眼睛分明是哭肿的。王云清知道这个从农村来的姑娘和仓库管理员小邢在搞对象，是不是小邢这臭小子欺负人家了？想到这，王云清直奔仓库，可是仓库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人影。

“你找那坏小子啊？”正在油锅前炸麻花的店副经理孔令龙朝仓库里喊。

王云清从仓库出来走到孔令龙身边，问：“孔副经理，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三天没上班了，听范晶玉说，她也好几天没见到小邢了。”孔令龙回答说。

这时，王云清看见董书记要走，就没再继续问。当张大同把王云清和董书记送出操作间时，被王云清一把拉住，说道：“你抽空去一趟小邢家看看。”

“我去过了，他家搬走了，我问邻居，都说不知道搬哪去了。”张大同回答。

路上，王云清心想，这小子也太“格路”了，于是，就把情况跟董书记说了一遍，问董书记怎么办？董书记冷静的说，这不算什么难事，回头让保卫股的干部去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就都清楚了。

还是领导智慧，王云清对这位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领导十分佩服。

当天中午就从保卫股传来消息，原来，小邢的父亲在军工厂工作，军工厂搬迁到甘肃，所以，小邢一家人随厂走了。因为属于保密阶段，所以小邢也就没有办理辞职手续。

第二天，王云清来到王记麻花店，把消息转给了范晶玉，目的是想安慰一下姑娘，谁曾想，不听便罢，听了消息后，范晶玉当着全体职工的面突然委屈的抽泣起来，她怪平日里那个甜言蜜语的男人不辞而别，她恨自己不检点偷吃了禁果，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她怀孕了……当然，这些在她看来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未婚先育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不正经。

虽然在场的人还不完全清楚她委屈真正的具体原因，但是，她的哭声已经引发了众怒，大家都在指责和谩骂那个忘恩负义的坏小子。

范晶玉虽然是农村人，但从小就经常来城里陪伴单身的姑母，所以，对城市里的生活并不陌生。前年饮食总店招工时，小邢和范晶玉同时被分配到王记麻花店。俩人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很快就腻乎在了一起。同事们也为他们高兴，接三差五就逗他们俩，“该结婚了吧，老大不小别渗着了。”

“早结婚早得子，早得儿子早得济。”

也有好意提醒他们的：“说是说逗是逗，不过，出了事别后悔，没人保得了你们。”

范晶玉也问过小邢什么时候结婚，可是小邢从来没有明确答复过，每次都能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连哄带逗蹚过去。尤其是上个月，范晶玉告诉他自己可能怀孕了，而小邢愣了一下神，马上做出高兴的样子，然后满不在乎的说：“我跟家里说一声，咱们结婚就是了。”

可是一等又是一个月，更让人气愤的是，搬家的事竟然守口如瓶没向她吐漏一个字，小邢突然的消失，给范晶玉从精神到心里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范晶玉渐渐地停止了哭泣，她慢慢起身走进更衣室，把围裙、套袖、工作帽脱下、叠好，放到柜门里，换上自己的短袖粉格衬衫，用手捋顺了一下乌黑的短发，拿起自己的花布包走出来，对张大同说：“经理，我请半天假。”说着头也不回就走了。

张大同看了看王云清，不知道说什么，王云清说：“你们继续工作，我去看看。”随即跟了出去。

自行车比走步快，蹬了两圈链子，就追到了范晶玉身边，说了声：“小范，上车，我送你回家。”

“不用，王股长，我自己走走。”范晶玉继续往前走。王云清下了车，说：“那好吧，我陪你一起走走。”

“哎呦，”范晶玉突然一把死死抓住王云清的自行车后座架，半弯着腰，额头出了一层白毛汗。王云清见状二话没说，赶紧扶她上后车座，骑上车就奔总店卫生所。

经过大夫诊断，是怀孕初期因生气导致孕妇的情绪不稳定，致使胃肠功能紊乱，出现缺氧症状。

王云清这才知道范晶玉已经怀孕了，此时，范晶玉已经羞愧不已，躺在病床上掩面而泣。

大夫是个女的，姓张，边开药边问王云清：“王股长，她是您闺女？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没吱一声？”王云清没心情跟她唠嗑，直接告诉她：“这是咱们的职工。”

“奥，哪个门市部的？我怎么没见过？”张大夫觉得跟王云清比较熟，便挖着心眼想刨根问底。

王云清所问非所答：“你开个三联单，我去拿药。”

等王云清去拿药的工夫，张大夫很关心的想跟范晶玉“搭搁”：“你爱人是哪个单位的？”见范晶玉不吱声，又说：“怀孕初期生气会影响孕妇的食欲，有可能还会出现胃胀、食欲不振、腹泻等症状。还有可能会导致孕妇的精神过度紧张，如果不注意合理饮食，可能会使体重逐渐下降，无法给胎儿补充所需的营养，容易出现胎儿发育缓慢的情况，我说的你都听懂了吗？”

范晶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要起身，这时，王云清正好返回诊疗室，忙上前架住范晶玉，扶着她慢慢走出卫生所，用自行车推着范晶玉，朝她姑母家的方向走去。而这边的卫生所可就炸了窝了，“这女的为什么不让自己男人送来看病，怎么会是王股长？”“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姑娘长得一般人，不过很年轻。”“王股长都快是她爹的年纪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万里。董书记在下基层时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但是，他凭着对王云清历史的了解，相信他是个正派的人。一天下基层的路上，便问王云清这事打算怎么处理。王云清说：“听李振德说，小范已经不上班了，说是要辞职。”

“你没去做做本人的思想工作？”董书记问。

“谈了一次，但是她铁定心要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去甘肃找孩子他爹，也就是小邢那王八蛋。”王云清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犹豫，片刻，他又说：“董书记，有些话不想说，但是你是我敬佩的人，又是领导，所以，我就不瞒着你了，我有打算。”

“嗯，你说吧，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我都支持你。”董书记这话就像定海神针，让王云清松了一口气，这才全盘托出。

原来，不是王云清主动找范晶玉做思想工作，而是范晶玉连续到王云清家多次，恳求王云清能帮她找一个暂时安身之所，因为她不想让姑母知道她怀孕的事。等生产后就抱着孩子去甘肃，无论死活也要见小邢一面，当面质问那个负心汉为什么这么狠心抛弃自己。

范晶玉的遭遇也让王云清的老婆冯淑兰感到心酸，她劝丈夫不如让冯晶玉住在咱家，可是，王云清坚决不答应，那样的话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后来，还是肖云甫出个主意，就在他们家附近租个房子，让范晶玉住在那里，两家离的近也好有个照应。并跟王云清打包票说：“你就放心吧，我那老婆你还不知道吗，跟嫂子是一个性格，热心肠。”

“嗯，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除了咱哥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住处，免得七嘴八舌有人骚扰。”王云清嘱咐说。

“三弟刘云义也不告诉？”肖云甫问。

“嗯，暂时不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肖云甫在西北角大寺旁租了一间小平房，说是老婆张桂珍小表妹住，房东家里的房子多，也不在意什么人住，只要按月交房租一切不闻不问。于是，范晶玉告诉姑母说是回老家看看有病的母亲，过一阵子就回来，便悄悄搬进了小平房。

王云清把这些天的经过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招了。董书记听后若有沉思，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吧。”

一晃就到了临产期，由于王云清没有让范晶玉办理辞职，而是让她每个月写一张“事假”条，请事假的原因就是回老家照顾多病缠身的母亲。虽然不发工资，但是能保留与单位的人事关系。

孩子终于出生了，是个女孩。冯淑兰和张桂珍每天忙前跑后伺候月子里的范晶玉和婴儿。王云清和肖云甫也在为范晶玉下一步棋怎么走而大伤脑筋。两家人希望范晶玉振作起来，照常上班，孩子问题由大家帮着照顾。而范晶玉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等出了满月就带孩子走。

这天傍晚，范晶玉突然觉得小腹部疼痛的厉害，张桂珍见她面色苍白，有气无力说不出话来，赶紧把丈夫喊来，肖云甫见状也是束手无策，说：“还是去医院吧，你在家看着孩子，我送她去看大夫。”

“你让老大雨树跟你去吧，还能帮帮你。”张桂珍说着就要去叫大儿子，刚一出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冯淑兰，后面跟着王云清。

“这是干嘛？慌慌张张的，”冯淑兰问。

“哎呀，正好大哥大嫂来，快看看吧，小范这是怎么啦？吓死人了。”张桂珍一把将冯淑兰拉进屋。

冯淑兰看着躺在床上的范晶玉疼痛难忍的样子，连连问道：“妹子，哪不舒服？”

在身后的王云清往前探了探头，琢磨了一会，问肖云甫：“那天你们家老三雨晟找我要麻花吃，昨天我给他带来的两个馓子麻花还有吗？”

“他馋，我怕一'气儿'都吃完了还找你要，就藏起来一个。”张桂珍回过头来说。

“好，去拿半个来。”王云清想了想又说：“顺便找邻居家看看谁有三七粉，要点来。”

“不用要，我家就有。我家老二雨书调皮捣蛋老是跟人家打架，胳膊腿流血青肿是常事，所以家里就备着点三七粉。”说着话，张桂珍就急匆匆回家去了。

过了一会，张桂珍快步返回，把馓子麻花和三七粉交给了王云清。只见王云清把馓子麻花掰碎碾成渣倒进碗里，又舀了两小勺三七粉，用准备好的沸水冲搅后，把碗给了冯淑兰，冯淑兰接过丈夫的碗，坐在床上，一勺一勺喂进范晶玉的嘴里。这时，王云清又让张桂珍沏了一杯红糖水，准备一会让范晶玉也喝下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度过，范晶玉渐渐安静下来，婴儿好像很懂事，在大人们忙碌的时候始终是在呼呼睡觉，十分可爱。

张桂珍小声问王云清，这范晶玉得的是什么病？王云清说这是明显的产后瘀阻，由气而生，加上身体免疫力比较差，又不注意饮食，导致湿寒、血瘀、湿热、带下、气滞等产后病症。

“大哥懂得真多，”张桂珍夸赞说。

“那是。”一旁的冯淑兰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

通过这一阶段的接触和感受，范晶玉对王云清的为人有了更进一步认识，她认定王云清就是她今生的大恩人，且又无从报答，她思来想去做出了一个人生最大的决定，把孩子留下来，自己去寻夫。

临走的头天晚上，王云清和肖云甫两家在范晶玉的小平房为她举办送别宴，范晶玉感谢了两个老嫂子，又感谢了肖云甫大哥，最后她眼含热泪给王云清磕了三个头，这突然的举止让王云清招架不住，慌忙把她拉起来，说：“大妹子，别这样，我受不起。”

　 “您绝对受得起，”范晶玉解释说：“按岁数我应该叫您叔，是您打消了我轻生的念头，鼓励我活下来，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第一个头你受的起。您和肖大哥和两个嫂子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忙前忙后图的是啥？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你们就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这是我给恩人磕的第二个头，你们受的起。第三个头是我替孩子磕的，无论我怎么样，她都是你王家的女儿。”

　“大妹子，什么都别说了，你放心，这闺女从今往后就是我们王家的亲闺女。”冯淑兰抱过孩子代替丈夫吐露真情。

张桂珍搂着范晶玉说：“别担心，这孩子我们一起养，你什么时候回来，保证还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胖丫头。”说得大家哭笑不得。

范晶玉冲大家说：“给孩子起个名吧，也好去派出所给她上户口。”

“先定下来孩子姓什么？”肖云甫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嘎言而止。

“当然要随她爹的姓了，”张桂珍打破沉默。

“不行，不能便宜了那个王八蛋，”冯淑兰气不过的说。

“对，”范晶玉小声说：“要不就姓我的姓。”

“这样吧，让这孩子随了王姓，也好上户口，以后孩子还要上学、工作、结婚……”肖云甫给出了个主意，

“对对对，让孩子有个自己的家。”冯淑兰疼爱的亲了一下怀抱的婴儿。

姓王，大家一致通过，叫什么名呢？有说叫“大俊”，有说叫“爱玲”，有说叫“翠莲”，最后还是王云清一锤定音：“就叫王艳霞。”他的理由是，艳字的原义是指色彩鲜艳、明丽，指人长得漂亮、美丽。霞字的原义是指天空中在早晨和晚上出现的彩色的云。艳霞名字的寓意为开心愉悦、积极进取、敢作敢当之意。艳霞名字的含义为自信、温柔、独立、安康、聪颖等等。

“真没想到王股长有这么大的学问，”范晶玉惊讶不已。

“那当然，我大哥年轻时还说过评书呢。”肖云甫说完逗的冯淑兰和张桂珍抿嘴直笑，只有范晶玉被蒙在鼓里。

事后一别，终没有范晶玉的下落，王艳霞一生也不知道王云清是她的养父，此话告于段落。

但此事还是对王云清有所影响，闲言碎语随风飘散个个角落，说王云清包庇未婚先育女流氓，董书记明明知道此事还要袒护王云清等等。为避免无中生有的麻烦，1961年，王云清被调离总店，安排到王串场饮食中心店担任副经理。

1963年全国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农村最初是“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清工分”，在城市中最初是反贪污盗窃、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反分散主义、反官僚主义“五反”，后统一为“四清运动”，即：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这一运动对解决干部作风和经济管理方面的问题起了一定作用，但由于指导思想上的“左”的错误，把许多不同性质的问题都当成阶级斗争或阶级斗争在党内的反映，使不少干部和群众受到不应有的打击。 

因为，中心店只有党支部书记吴宝才一人支持王云清抓业务工作，而有一些人说王云清不讲政治，说他是只会低头拉车不看路的资产阶级的典型代表。没办法，为了平息所谓群众的不满情绪，王云清被再次降职，调到鸿顺里饮食基层店当食品技术质量员。

第十四回

风云涌文革动乱 毕尚澡恩将仇报

1966年，“文革“”初期，已被废除资方代表的王云清免去了一切职务，下放到“津风糖食小吃店”一线岗位“劳动改造”。这年，55岁的王云清忽然变得少言寡语，无论在家还是在单位，他很少主动与人交流。上班来，同事相互打个招呼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然而，他能回避就回避，回避不了就笑着点点头应付过去。每天在面案岗位一坐就是半天，但手头从来不闲着，看他制作的各种小面食就像是个魔术师，面团在他手里三掐两捏就成了不同品种的面坯子，烧饼坯子圆圆的就像用圆规设计的一样，麻花坯子根根股条粗细不差分毫，卷圈个头一般大，密麻花，香葱花卷、螺丝卷烧饼等面坯子整整齐齐排列在案板上就像是雕琢的工艺品。特别是，只要他亲手炸、烙、蒸的食品，就更与众不同了，火候掌握恰到好处，炸食香酥脆爽，烤烙色泽均匀，蒸食蓬松柔软，调陷恰到好处。王云清把制作面点视为自己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就是每周一天的休息日，上午睡个懒觉，下午和肖云甫、刘云义老哥仨轮流坐庄，喝喝小酒回忆过去，品茶聊天消磨时光。

一日晌午刚过，王云清骑上他那已有近二十年历史的脚踩闸“二八”自行车，慢慢悠悠朝肖云甫家的方向行驶。一路上到处都是张贴在墙上的大字报、标语、宣传漫画，街道两旁的建筑上悬挂着彩旗和横幅，人们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不知都忙碌什么。尤其是一队队红卫兵小将，头顶绿军帽、上身绿军褂、下身蓝裤子，胸前佩戴各式图案的领袖像章，胳膊上套着红箍，手里拿着红宝书，飒爽英姿喊着口号走东串西好不威风。他们可以停课闹革命，到全国各地搞革命大串联；他们可以随便冲进寺庙祠堂，砸毁历史文物；他们可以闯入高成份人家绑架、抄家；他们可以把所谓封资修的代表人物揪出来满大街游斗，被批判的女人强迫剃成秃子，脖子上挂一双破鞋子；被批斗的男人脖子上挂个大木板牌子，头上顶着一个纸糊的高筒帽子，写着地、富、反、坏、右和牛鬼蛇神等标识。

各行各业的工人、干部、职员也都跟中了魔似的，停工停产，开会学习、集会游行，一天忙到晚。有一派人的袖章上写着“革命造反队”，他们的口号是：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倒霉的是厂里的头头，通通被打成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不让回家，没有自由，被关进小屋里写认罪书、检讨书。还有另一派，袖标上印着“革命思想宣传队”，被称为是保皇派，言外之意就是不赞成打倒所有老干部，由于政治立场不同，两派之间经常发生武斗，造反派以打砸抢的攻势成立无产阶级司令部，保皇派则以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宣传攻势成立革命委员会。在这两派势力的影响下，红卫兵革命小将也渐渐分成两派，以致影响到了每一家每一户，因为政治观点、思想意识上的分歧，夫妻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父母孩子之间、亲朋好友之间的争论激烈程度不亚于街道上的社会大辩论，什么亲情、感情、友情荡漾无存。

王云清骑车到了“官银号”一带，看到十字路口被南来北往的游行队伍和看热闹的群众堵塞的水泄不通。原来，靠东南角一侧把角处，搭建了一个大会台，听说是要开批斗大会，被批斗的大走资派叫李雪峰。他本来是北京市委书记，由于工作需要暂时来到天津主持一段工作，可就在这短暂的时期，还是要被造反派揪出来批斗。虽然后来没有现身，但是会台后面的二层楼上却吊着一个硕大的石膏像人头，大红鼻头上架着一副眼镜，下方有一条巨大的横幅，写着打倒大汉奸、大叛徒李雪峰。

所谓“官银号”，是原清政府官方设立的金融机构，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天津后，各国纷纷在天津设立银行，导致天津物资损耗和金融紊乱。为了恢复国内金融的平衡，清政府于1902年在天津成立了直隶“官银号”，位置就在东北角。1913年，北洋政府又成立了直隶省银行，成为筹集军费的机构。“官银号”迅速成为实业发展服务的现代金融机构，促进了北方金融秩序的整顿。因此，有了官银号的地名。

王云清没有心情去看热闹，推着车一点点在人群缝隙中穿行，好不容易挤过马路，到了估衣街，还是人山人海，仍然无法骑行。估衣街本来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商业街，最早的时候，估衣街只有收卖旧衣的铺子，经营旧衣服回收的行当，因此得名估衣街，估衣街是天津商业的发祥地，也可以说是大胡同商业中心的发祥地。这条全长800米，有600多年历史的估衣街被称为“津估第一街”。但是，以砸烂“封（封建残余）、资（资产阶级）、修（修正主义）”为由也都被强制封门了。

快来到鼓楼时，人群才逐渐稀疏，王云清骑上车继续前行……

在这个堪称动乱的时期，全国上下都在写大字报、跳忠字舞、开批斗会。只有小学生和儿童似乎还在纯真的世界里，他们不懂大人们的事，以为天下就是这个样子，因为学校都停课了，家大人从早到晚没黑没白在搞运动，无暇顾及孩子，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还好，吃喝有人管。而双职工的孩子就要早当家了，大点的孩子要代替父母照看弟弟妹妹，还要每天生炉子做饭。别小瞧生炉子，这也是个技术活，是有窍门的，用火柴点燃旧报纸、旧书页引着劈柴，放入煤球或者煤饼子，再墩上拔火罐，烟越浓，上来的火就越快。如果烟不是很浓，还得用蒲扇冲着炉子底下的炉堂扇扇子。要是赶上一个胡同几家同时生炉子，这场景不亚于上海婆娘们早晨起来在弄堂小巷里一起刷马桶的阵势。

小孩子天性就是玩，那个年代的男孩喜欢推铁环、捉迷藏、砸皇帝，拍毛片，摔泥盆，打劈柴，打垒，弹杏囫，弹元宝，弹球，抽嘎嘎，打木嘎，堆雪人，轴承车，轴承鞋，放风筝，印模子换纸等，这都是文玩，也有武玩，如，撞拐，骑马打仗，砸骆驼，喊号扔球，冰棍棍射纸枪，圆珠笔芯吹气孥，铁丝枪，弹弓子，打鼓包，窜火箭，打雪仗等等。女孩子喜欢跳绳，跳猴皮筋，跳房子，踢毽子，踢珠子，抓子，翻绳，丢沙包等等。

王云清来到西北角清真大寺，大寺的大门紧锁，从门缝往里看，院子里一片狼藉。大门外，一群孩子在玩砸娃娃，用一块砖头立在前方，孩子们每人手里拿着半块砖头，离着三四米远，排着队一个一个投向前面立着的砖头，只要砸倒砖头，就去上前把砖头再立起来摆正，然后返回来重新排队等候继续砸。要是砸不着，那就只好被淘汰，站在一边看别人砸，谁留在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其中，队伍里有一个小男孩猛然看见了王云清，喊着“大大”就跑了过来，王云清一瞧，是肖云甫的三儿子肖雨晟，瞅着他那脏兮兮的小脸，用拿着半块砖头的手背擦了一下鼻涕，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禁笑出声来，便用手帮他抹掉脸上的鼻涕痕迹，直抱歉：“儿子，对不起呀，今个儿没给你带麻花。”

“没事，你教我怎么做，以后我就在家自己炸。”肖雨晟说着话转身又跑进了孩子群。

王云清此时心里感到有些内疚，怎么就忘了给老三带他爱吃的麻花了呢。

当他来到肖云甫家时，都已经快到傍晚了，张桂珍听见有人在外墙根放自行车的声音，迎出门见是王云清，便道：“大哥来啦，云甫早晨临走时说今天加班学习老三篇，嘱咐我让大哥和三弟多晚也要等他回来。”

“云义还没来吧？”王云清边问边进了屋。

“没呢，咳，他每次都赶饭口的时候才到，”说的张桂珍自己都乐出声来。

“雨树和雨书还没回来呢？”王云清坐在椅子上问。

“连个信都没有，老二非要跟着老大去串联，听人家说在火车上可受罪了，行李架上也都坐着人，椅子底下还趴着人，”说到这，张桂珍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不成了侯宝林说的那段买站票的相声了吗。”

王云清也笑了：“嗯，孩子大了，到外面走走也好，看看大江南北，祖国山河的壮丽景色……”张桂珍给王云清到了一杯水递过去，截住他的话，“看什么景色，听回来的红卫兵说，都住在当地安排的学校里，看到的是跟咱们天津差不多的景色，大字报、大辩论、大游行、大批斗，没什么两样。”

“奥，我来时看见老三了，忘给孩子带麻花了，他说要跟我学做麻花。”王云清提起肖雨晟就喜欢。

“别理他，就是馋猫，还贪玩，前几天拿着大门栓跟人家玩'砍柴'，结果输了，晚上他爸关大门时才发现门栓没了，提着老三就去找人家家大人，说了好多好话才要回来。”张桂珍说：“不过，我看这孩子长大能接他爸的班，他在家就爱帮我做饭。”

“勤行（hang）干好了也不简单，我看这小子有点灵性。”王云清喝了一口水说。

“我知道一小你就喜欢老三，将来就投靠你呗，反正你也没徒弟。”张桂珍见王云清没说话，又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从来也不收徒弟呢？一手好技术连你家德生也不传授吗？”

“新社会不兴拜师了，还有我那儿子不是干饮食行业的料，他喜欢在工厂干钳工，说这才能对祖国建设有贡献。”王云清说。

“拉倒吧，干什么不都得吃饭，再有贡献也不可能饿肚子。”张桂珍“切”了一声。

正说着，肖云甫回来了，“是不是又说我大侄子了？听说他在工厂里当了技术员，又进步了。”

“快别提技术员的事了，有人说他只会拉车不看道，只重技术不讲政治，是资产阶级思想，我真担心哪天也被游街批斗。”王云清心情沉重的说。

“不会的，别担心，我那大侄子脑子灵透着呢，”肖云甫继续说：“行了，咱不说孩子的事了，大哥，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事怎么办好。”

“又是什么事？”王云清问。

“自打总店改成公司后，就有人老是惦记我那回民饭馆，想把清真改成汉民馆，这不就是挤了人吗？改成汉民馆，我和职工上哪去？不可能天天跟大肉打交道吧？还真有那混人，说我是不搞民族团结，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奥，改成汉民馆就民族团结了，就端正为人民服务的态度了？那我们回民就别下饭馆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肖云甫当当当一梭子把王云清说乐了，这时，刘云义拿着一纸包和一个饭盒进来就喊：“二嫂，我刚买的羊杂碎，你给下点大白菜，”然后又打开饭盒，说：“多加点豆腐。”

张桂珍从里屋闻声出来，接过东西说了声：“好嘞”就进了厨房。

等刘云义坐下后，王云清才冲着肖云甫说：“这不用你瞎操心，急什么？公司董书记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会有安排的。”

“还提董书记呢？他明天就要被批斗了，听说从昨天就被关在办公室不让出来。”刘云义说：“大哥你整天就知道面团儿，两耳不闻窗外事，咱们公司造反队已经让董书记靠边站了。”

“啊？”王云清听后，半晌无语。沉思片刻，起身说道：“不行，今天晚上就要把董书记抢出来。”

董谦书记在群众中口碑一直很好，尤其是基层干部和一线职工对这位亲民的领导十分敬佩。但是，也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虽然表面恭恭敬敬，实则心怀不满。

那还是1958年，全国掀起大炼钢铁运动，这是在“大跃进”中追求钢铁生产高速度发展的一次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各级党委书记挂帅，砍树挖煤，找矿炼铁，建起几百万座小土高炉、小土焦炉，降低生产标准，用土法炼铁炼钢，甚至把家庭做饭用的铁锅和其他铁器砸碎，用作炼铁炼钢原料。不但打乱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还造成了人力物力的巨大浪费，国民经济比例的严重失调以及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由于大批农村劳动力被占用，又遇上严重的干旱，当年粮食等主要农作物“丰产不丰收”，人民生活开始发生严重困难，紧接着就是三年节粮度荒。城市里的居民家家户户按人头定量购粮，粮票成了限制措施。这个时期，饮食行业很容易出现偷、拿、贪、占等违法行为，个别门市部经理利用手中的权力报虚账，作假账，从中取利，贪污粮票。为遏制营私舞弊、贪污盗窃、投机倒把、贩卖粮票的违法行为，公安机关和相关行业保卫部门紧密配合，在群众的举报下，抓获了一些犯罪人员。然而，在当时的特殊时期和异常情况下，董书记想到的是这些人大多数是家庭生活所迫。他把犯罪和犯错误两个性质区分开来，只要不是倒卖粮票换钱就在内部处理，给予行政处分，留职察看，给一条出路。大部分人都感激涕泗，表示要改过自新，但也有少数人以怨报德，认为自己从门市部偷拿了几斤粮票就给个严重警告处分或是撤销职务，这都是董书记小题大做，有意排挤自己，于是，怀恨在心。

　　文革开始后，一些不甘寂寞和别有用心的人蠢蠢欲动，成立了造反队，造反队的头头就是曾被行政处分的毕尚澡，这天，他组织一些平日里好吃懒做，不明事理的职工冲进公司大院，把各部门的工作人员赶出院，然后占领党委办公室，逼着董谦承认是资本主义的当权派，扬言过两天让所有门市部停业，号召职工来公司开批判大会。

话说王云清、肖云甫和刘云义老哥仨连晚饭都没吃就骑车来到公司，只见大门紧闭，门口外已有十几个人在拼命敲门，而任凭怎么砸门，里面的人死活就是不开。

第十五回

王云清设计救主 董金山武艺高超



公司办公地就设在天津大悲院附近的三阳里1号。这是个里外套院，外院是典型的四合院，里院是小二楼四合院，四梁八柱青砖红瓦，带有木质结构走廊，气派非凡。该建筑建于国民初期，是曹锟私人律师的外室宅院。

这个大军阀曹锟的个人身世很是可怜，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一路走下去，最终成为了中华民国的总统。曹锟生于同治年间天津一个穷人的家中，排行第三，因为老实的性格被人称作曹三傻。父亲在船行上靠出卖苦力，以支持全家老少十多口人生计。

少年曹锟一直想做一些小生意，但由于一件不愉快的进城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有一天，他去了保定城门，被两名士兵强行拦住。他们不仅没有让他进去，而且嘲笑和谩骂他，无端的侮辱，使他明白了生逢乱世，光靠做生意是没有出路的。

1882年曹锟应征入伍，成为了一名新兵蛋子，几经辗转，最终进入袁世凯的新军，成为右翼部队第一营帮带，帮带相当于连排长，虽然成为了一名长官，可是曹锟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与人打交道时，他把好处都让给别人，宁可自己吃亏，而且也不当回事儿，虽然是屌丝出身的曹锟，却在军营中很有人缘。

曹三傻子可不是真傻，他一进兵营就仿佛开了窍，他想办法打听到袁世凯的叔祖父袁甲三有个拜把子兄弟叫曹克忠，曹克忠时任天津团练，在当地是一位有权有势的人物。早年就因为战功显赫被圣赐黄马褂，清朝的史书还有他的人物传记。

于是，曹锟就带着礼物前去拜见，曹克忠看到这个小同乡很开心，两人一对族谱，查到曹锟是自己的孙子辈，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这次巴结出奇的顺利，转瞬之间曹锟就真的成了曹克忠的孙子，这长辈可不能白当，曹克忠当即派自己的姨太太去袁世凯那边为曹锟通融，在这之后，曹锟一路青云直上。

先是从帮带做到帮统，又从帮统坐到统领，1907年，45岁的曹锟被袁世凯任命为北洋军第三镇统制官，这个职位相当于后来的师级干部，就这样出身卑微的草根，摇身一变成了北洋大人物，后来随着名仕凯和冯国璋的相继去世，曹锟一跃成为直系首领。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同为袁世凯新军培养起的大人物，吴佩孚的风头要大过曹锟，可事实并非如此，在直系军阀中，吴佩孚一直是老二，是曹锟的得力部下。段祺瑞，张作霖几次离间挖墙脚都未成，被视为巨大隐患。曹锟也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策略，及对吴佩孚充分的信任，才分别在1920年和1922年击败了段祺瑞和张作霖。

拿下这两场硬仗，曹锟成为那个时代最有权势的人。1923年受年轻时做买卖影响的曹锟，把生意思维带进官场，以每人5000元一张选票的成本，花了1400万大洋当上了贿选总统，结果却只当了1年22天。

掀开曹锟历史的一页，再说王云清等三人放好自行车，走进公司大门前一看，大多是基层店的经理，其中有墙子饮食基层店经理朱立怀、京津公路饮食基层店的夏立凯、小关饮食基层店的董金山、光复道饮食基层店的吕克明等年轻经理，还有公司组织科科长吴宝才和宣传科副科长夏春明等诸多中层干部。他们见来人是老领导王云清，便立刻围拢过来，从大家的口中得知董书记被毕尚澡软禁在小二楼办公室里，大家三三两两不约而同来到公司，目的就是要保董书记出来，防止毕尚澡他们胡来。

王云清拍了拍脑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在肖云甫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肖云甫点头说了声：“大哥，你就瞧好吧。”骑上车飞奔而去。

秋天的傍晚，夜色来的早了些，王云清让大家远离公司大门口，分散在马路对面的树背后，注意观察门口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不知道王云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大家相信他肚子里有玩艺，这玩艺一定有道道。所以，也都不多问，听从指挥就是了。

不到半个时辰，只见肖云甫骑车回来了，后座架上还有个中年胖女人，没等停车，就跳了下来，就见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公司大门前，一边拍着门，一边大声喊：“毕尚澡你个王八犊子，给我出来，你是不是又跟那个骚货在一起鬼混了……”原来她是毕尚澡的老婆杜骊。

见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回头问肖云甫：“你确定他在里面？”

肖云甫拍着胸脯保证：“弟妹，我要是骗你就是个'爬爬'。”

于是，砸门声和谩骂声更加激烈。门里终于传来了声音：“你个臭娘们就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告诉你我在公司的，我就是跟别的娘们鬼混也不可能在公司啊。”

“那你把门开开，让我进去瞅瞅。”一听是丈夫的声音，杜骊马上紧逼一句。

“不行，外面那么多人……”还没等毕尚澡说完，杜骊就又大声嚷嚷起来：“别说外面一个人没有，就是有人又怎么样？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等等，门外就你一个人？”毕尚澡小声问道。

“啊，”杜骊下意识回答后，回头找肖云甫，可是连肖云甫的人影都不见了。于是，提高嗓门说：“你不信开门瞧瞧。”

就听里面卸门闩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缝，露出半个脸，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杜骊一把推开大门，此时，肖云甫不知从哪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夸进门槛，又一把抓住毕尚澡的脖领子，朝外喊：“弟兄们冲啊！”

毕尚澡被这突然的举动吓懵了，还是他老婆，上前拉扯肖云甫，“你这是干嘛？”

毕尚澡回过神来，也用手抓住肖云甫的手腕，冲着几个站在一旁发愣的手下，似狼嚎一般：“把门关上，给我照死里打。”

门是关不上了，只见董金山一个箭步冲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小喽啰推搡在一边，紧跟着，王云清一干人迅速闯了进来，根本就没有理睬毕尚澡他们，直奔里院二楼。

这个叫董金山的，不到三十岁，家住陈家沟，是武术世家，自小习武，刀枪剑戟无所不通，尤其是陈氏太极拳那是纯火如青，别说七八个人，再加几个人也近身不得。毕尚澡那帮人别看也都是二十郎当岁小伙子，但都不是董金山的对手，何况还有肖云甫和刘云义的帮忙。

再说王云清一干人上了二楼，推开两个守在楼道口的造反队员，进了党委办公室，只见董书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报纸，他坦然的抬起头对急急火火进来的王云清等人打了个招呼，起身和大家一一握手，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没事。”

“董书记，我们护送你回家。”王云清说。“对，我们都是来保护你的。”大家异口同声。

“我就不回去了，这两天也习惯了，如果明天可以的话，一早我仍然要去各早点部转转，咱们饮食行业不能停产停业，不能做对不起老百姓的事。”董书记看着大家恳切地说道：“你们都是各个基层店的经理，我希望你们以备战串联的方式连夜通知职工们确保明天一早准时上班上岗，不要来公司开会。”

王云清对大家说： “好，咱们按照领导的指示办，公司干部留下来守着，凡是店经理的都赶紧去吧，这里有我陪着董书记，大家放心就是了。”

待大家下楼时，看到毕尚澡的人七零八落有的坐在地上不起来，有的还在拉架势与董金山和肖云甫、刘云义对峙，只有毕尚澡的老婆杜骊吓得躲在墙角里直哆嗦。毕尚澡见又下来十来个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这时，王云清在楼上喊：“毕尚澡你一个人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上去就上去，”毕尚澡满不在乎的挤过人群上了二楼。只听杜骊在后面哭喊：“他爹，别上去，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毕尚澡头也不回，嘴里嘟囔着：“你妈没脑子的臭娘们，等回家再跟你算账。”

王云清把毕尚澡带进党委办公室，拿了把电镀折叠椅让他坐在董书记对面，然后说道：“咱们开诚布公说说这两天的事，你有什么权利绑架董书记？”

“哎，哎，我可不是绑架，顶多是软禁，”毕尚澡想了想又改嘴说：“不是软禁，是想跟董书记聊聊。”

“快拉倒吧，你让人通知基层门市部明天停工，让职工都来公司开批斗会，这是谁给你的权力？”王云清质问。

“造反队核心层决定的，也是得到了上级司令部支持赞同的。”毕尚澡狡辩说。

“毕尚澡，你的底细大家可都清楚，偷鸡摸狗五毒俱全，”王云清两眼盯着仍不悔改的毕尚澡，继续揭穿他：“你勾引回民饭馆年轻女服务员的那点龌龊事，连你媳妇都听说了，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人家可是回族。”

“我们什么也没干，就看了几次电影……”

“你还想干什么？想破坏民族团结？人家姑娘家长都要来找公司闹事了，在当前的形势下，如果造成民族之间的矛盾和纠纷，你说你扛的起吗？”

“我？有这么严重吗？”毕尚澡耷拉着脑袋，声音像个蚊子。

“我不是跟你'翻疵'，人家董书记一而再再而三的挽救你，前几年你贪污粮票的事，把你门市部经理的职务给撸了，你就天天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怎么，非得把你开除了，判刑了才服气是吗？”

“我……”

“我什么我，你做事就是'走即'，这次要不是董书记派人了解真实情况，给人家家长一个明确的解释，你小子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了。”王云清的一番话把毕尚澡说得哑口无言。

这时，董书记开口了，“小毕呀，我一直在琢磨，明天开批斗我的大会，你的发言稿是怎么写的？”

“哪有什么发言稿呀。”毕尚澡挠了挠头，流露出难为情的样子，臊了吧唧的回答，这让董书记和王云清直想发笑。

“那你在大会上说嘛呀？”董书记真有耐心法，竟然像个老师问学生问题。

“没想，”不知道毕尚澡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他那嚣张气焰已经荡然无存了。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董书记问。

“还能咋样，我都被你们看住了。”毕尚澡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脑袋瓜都快扎裤裆里了。

“走吧，别'磨叽'了，都快凌晨了，回家歇着去吧，你这几天也够累的了。”董书记下了逐客令。

“以后做事多走脑子，别竟跟着瞎'惹惹'。”王云清跟着说了一句。

毕尚澡突然深深一鞠躬，说了声：“对不起董书记，”然后又给王云清作了个揖，开门出了办公室，下了二楼，想对手下的人说散了吧，结果一看，除了他老婆还在等他，其他喽啰一个都不见了。

等毕尚澡走了之后，王云清也让保护董书记的几个人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下他和董书记，董书记上前一把握住王云清的手，心里五味杂谈，不知从哪说起，他知道王云清这几年心里有委屈却从来不说。王云清心里也有好多话，但心里也明白董书记一直在暗地里保护自己，所以更不能给领导添麻烦。此时两个人对视一笑，重新坐下来聊起刚才的事。董书记问王云清是怎么知道自己被造反队软禁的，王云清把前后经过叙述了一遍，当说到授计给肖云甫时，董书记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呀，老兄，我看你不是面点大师，是军师。”

原来，王云清在肖云甫耳边交代的任务是，让他去找毕尚澡的老婆，如此这般……

一年前，肖云甫的回民饭馆新来一个女服务员，年轻漂亮，性格大大咧咧很是招人喜欢。毕尚澡贪污粮票的事被免职后，就被调到回民饭馆附近的东升切面铺，切面铺旁边就是东升电影院，能说会道的他很快就跟电影院的检票员混熟了，经常去蹭电影看。

有一天和几个朋友去回民饭馆喝酒，看见新来的女服务员，当时就起了淫心。几次下来，就用他那油嘴滑舌的嘴巴夸得姑娘竟然找不到北了。于是，趁机说自己跟电影院的人很熟，想看电影就吱一声。一来二去，坦直的姑娘消除了戒备心，跟毕尚澡看了两三次电影，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却被切面铺的其他职工发现了，这下可就不得了了，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就到了肖云甫的耳朵里。肖云甫和女服务员的父亲是老表，生怕出了丑事不好向老表交代，于是找到王云清，问这事怎么办。王云清决定先找女服务员聊聊，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当王云清从姑娘口中得知真相后，就以长辈的口吻嘱咐姑娘以后做事要深思熟虑，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更不能给有阴谋诡计的人可乘之机。从那以后，这位女服务员也就断绝了与毕尚澡的联系。

　　王云清就是利用这段历史让肖云甫行使的调虎离山计。　

肖云甫来到毕尚澡家，很神秘的告诉毕尚澡的老婆杜骊说：“弟妹，你男人又跟那女的在一起了。”

杜骊原先就在毕尚澡当经理的早点部当服务员，别看一身“囊膪”，还挺“嗻列”，她知道丈夫对女人的手段，所以，平时看管的很严，上下班一起来一起走，不给他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可是，后来丈夫犯错被撤了职，还调离了早点部，就没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刚放松了警惕就传出丈夫经常约会女服务员看电影的风言风语。所以，杜骊听了肖云甫有来到去的一说，信以为真，马上就急了，不加思索，坐上肖云甫的自行车就来到了公司，演绎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第十六回

曹忠辉初出茅庐 王大师专心教授

一场风波之后，毕尚澡消停多了，饮食公司也一直保持着稳定状态，没有造成影响老百姓正常生活的后果，这在各行业中算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一晃又过了多年，1974年，公司分配来百十号刚刚毕业的中学生，大部分学生充实到基层一线岗位，只有极个别的学生干部被安排到行政管理岗位，其中就有一个在学校担任班长的曹忠辉同学。能文能武，好学上进。董书记看了他的学生档案简历后，有意想让他担任公司主管思想教育工作的革委会副主任金波的秘书。

这个叫金波的副主任，原来在市粮食局当副局长，他是“三八”抗战老兵，十八岁入党，屡立战功。唯独遗憾的是，斗大的汉字不识几个，批阅文件是他最头疼的事，后来，也成了他最省心的事。只要秘书送来文件，翻开最后一页，在最下端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妥了，哪管文件里面的内容是啥。有些文件是上级要求他去亲自做的事，呵呵，他照签不误。等过一段时间，领导班子开会时，大家都相互汇报自己完成的工作，唯独他，被问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就给你来个大眼瞪小眼，有时干脆讲起自己的革命经历，弄的大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因为他的资历不低于市区级别的领导，谁敢嘲讽他呀，那不是自找倒霉吗，就连造反派也不敢给他上纲上线。但是，上级组织出于对工作的严肃性和对老革命的尊重，以加强基层企业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为由，还是很客气地把他调到区饮食公司主抓职工思想教育工作。

通过一段工作，董谦书记也了解了金波的人格，金波本人的思想觉悟很高，属于传统的老革命战士思维，不计岗位高低，不计工作性质，不计任何代价，一切行动听指挥，只是文化水平有限。有一次，他给新分配来的年轻职工讲革命传统教育，当他讲到一次战役，八路军与小日本鬼子近战拼刺刀的场景时，竟当众撩开衣服露出腰、肚子、大腿等处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捅伤的七处刀疤。大家被老英雄的事迹所感动，这时，有一个男职工问：“你耳朵也是打仗时留下的伤疤吗？”

要是搁别人，说声是，也就过去了。而金波却诚实地说：“那可不是，这是有一次擦三八大盖枪时，忘了上保险栓了，不小心走了火，让子弹给削去了半拉耳朵。”结果引来一阵哄堂大笑，现场很不严肃，影响了政治思想教育的效果，还成了小青年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从那以后，董书记就想给他身边配一个秘书，帮助他理顺逻辑关系和思维方式，结合当前形势，把他的革命经历融入其中，那将对提高年轻一代充满追求目标的政治觉悟有极大的帮助。所以，就想到了曹忠辉。

但是，由于个别领导提出应该让年轻人先到基层锻炼，等适应了环境能力再重用也不迟。董书记感觉也不是没道理，于是就派曹忠辉到鸿顺里饮食基层店担任团支部书记。

那时的基层干部都是半脱产，上午下到各个门市部劳动，跟职工一起干活，下午再回到基层店办公室做一些行政工作，曹忠辉被安排到王云清下放劳动的津风糖食小吃店。

这天，天不亮，曹忠辉早早就从家里出来，这可是他第一天到基层门市部参加劳动，不能迟到，要给门市部的师傅们一个好印象。然而，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远远就看到小吃店里面的灯亮着，渐渐听到鼓风机的马达声嗡嗡响着，当他小跑着来到门前，听到后面有停自行车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董书记视察门市部。便很有礼貌的道一声：“董书记好。”

董谦应了声：“好”，问道：“你在这劳动吗？”

“嗯，第一天就迟到了。”曹宗慧有些惭愧的说。

董书记看了看手表说： “不晚，刚过四点半，是有人来的早。”

听董书记这一说，曹忠辉的心一下就踏实下来了，他侧一下身想让董书记先进门。

“正好，我带你见个人，以后好好跟他学点技术。”说着话，董书记进了门，冲里面的操作间喊：“老兄，又是你来这么早。”

在操作间里的正是王云清，他跟平日一样，早早来到工作岗位，把炉火点着，把面案的所有工作环节都准备好，等着其他职工上班来就能即刻投入工作。当他听到熟悉的声音，马上迎出来：“董书记，你也够早的，”见后面还跟进来一个学生，就问：“这是……？”

“奥，这是新分配来的，在你们基层店当团支部书记，今天也是第一次到门市部参加劳动，我们也是刚在门口碰见。”说到这，董书记指着王云清冲曹忠辉说：“这是大名鼎鼎的王大师。”

初进社会的曹忠辉还不知道如何面对陌生的环境，如何立身处世，跟着也喊了声“王大师”。结果被王云清瞪了一眼，说：“你可别这么叫，我算不上大师。”

董书记连忙说：“我看小曹这孩子挺懂规矩，又有上进心，这样吧，就让他跟着你吧，平日里爷俩还能说说话，你也别老是闷头干活，小心谁又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董书记这是在和王云清笑谈，王云清也顺嘴笑道：“爱咋地咋地，我都六十三了，不想那么多了，不过，我可从来不带徒弟，这可是你的面子。”说道年龄，王云清又问董书记：“我的退休申请都三年了，怎么还不批下来？你也该给我一个面子了。”

“你可不能退休，在我退休前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我还有下一步的想法呢。”董书记不给他希望。

王云清见董书记答复的很坚决，也就不再说什么，看到职工陆陆续续上班来了，便把套袖往上抻了抻就回操作间了。董书记忙推了一把曹忠辉，示意他跟进去。然后冲着王云清的背影再次嘱咐道：“我把小曹交给你了，我走了。”

“董书记好！”“董书记早。”“董书记来了。”“……”职工们热情的跟领导打着招呼。董书记也点头微笑着回应，骑上自行车朝下一个门市部驶去。

上学时，老师说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 。上班第一天，董书记就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曹忠辉把这句话当成是领导激励和勉励自己的话。可是信心满满，热情似火的他，大半天下来，王云清什么也不让他摸，不让动。

门市部的经理叫李义普，他把曹忠辉叫到仓库谈了半个多小时的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曹忠辉从仓库出来后，神气活现背着手东瞧瞧西看看，满世界溜达，一会到外卖窗口问售货员需要不需要帮忙？一会又来到餐厅吧台问卖牌的收银员能不能帮忙？一会又返回操作间走到每一位操作工身边都问一句要不要帮忙？结果大家答复的出奇一致：“谢谢领导，不用！”这一声声“领导”叫的让曹忠辉好不愧怍，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其不知，大家都猜测到曹忠辉是董书记给王云清带来的徒弟，谁也不敢擅自让他帮忙，要是老爷子掉脸，没人能接的住。所以，也就敬而远之，别找不痛快。曹忠辉哪想到这么多，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王云清身旁，呆呆愣了一会，怯怯的小声问：“师傅，你看我能干点什么？”

王云清好似没听见，在面案上干着手里的活，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听起来着三不着两的话：“自己的路自己走。”曹忠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对我说的吗？

三天下来，曹忠辉什么也没干，可是给他的感觉比干活还要累，是心里累。年轻人初来乍到忍一会行，慢慢地就耐不住性子了，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一直像个傻子似的站在王云清的身旁，看着他重复不断的揉面团、捏面型、撮面条……他终于按耐不住冲着王云清大声问道：“王师傅，我干点什么？”

嗓门有点大了，操作间里的职工都被吓了一跳，多少年来谁敢跟王云清大吼大叫过，都是崇拜、尊敬、客气。有这么个愣头青竟敢冲着老爷子大呼小叫还是头一回见。同时也都把目光投向王云清，看他是怎么训斥这个毛小子的。再看王云清连眼皮都没抬，揪了一大块面团扔到面板的另一头，吐了二个字：“揉面。”

曹忠辉也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高了，看着周围的职工们投来异样的眼光，即不知怎么解释，又不知怎样缓和气氛，有些惊慌失措，突然，一块大面团甩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要去拿，不曾想，一个小擀面杖飞了过来，“洗手去！”嗓音不大，却很严厉。曹忠辉看了一看王云清，畏怯的赶紧去了洗手间……

别小看揉面这道工序，那也是很讲究的，做什么吃食，揉出什么样的标准，那是需要掌握一定工艺方法的。曹忠辉在家里也帮大人们做饭，“活面”蒸馒头、烙饼，擀面皮包饺子、包包子样样都会。可是当他拿起面板上的这块面团时，觉得沉甸甸的、黏糊糊的，根本就不像在家“活面”的感触。

这天，曹忠辉没有跟职工师傅们一起吃中午饭，而是独自回到了基层店办公室。

转过天，曹忠辉来到小吃店时，大部分职工都已经到了，他喊了声“王师傅”就坐在那发愣。王云清正在调炸卷圈的馅，见曹忠辉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年轻人就得经历一些挫折才能磨炼出意志，傻小子，你的人生路这才刚刚开始。

王云清忽然喊了声：“把这盆馅搬过去。”

曹忠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几天来师傅主动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竟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就把一大铝盆馅搬到了操作台上，然后看着王云清，意思是问：还干什么？

王云清递给曹忠辉一把木制铲子，让他继续搅拌盆里的馅，自己拿出已经制作好的卷圈皮摊在面板上。这时，架锅的黄师傅说油温可以了。

王云清让曹忠辉看着自己怎么包卷圈，一边教一边说：“豆皮卷圈是天津地区传统特色名点，以绿豆面煎饼作皮，以豆菜、粉皮、面筋、香干、香菜腐乳等配制成馅，包裹后上锅油炸。特点是香味浓郁，清淡可口。”

当黄师傅捞出第一个卷圈时，王云清说：“先让小曹尝尝。”

曹忠辉用草纸接过金黄色刚出锅的卷圈，一股鲜香味道扑鼻而来，趁热咬了一口，酥脆爽口，馅鲜嫩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卷圈。此时，他感受到王云清对自己的良苦用心，是要他磨掉学生干部的傲气，学会老老实实做人的原则，增强虚心好学的意识。从此，曹忠辉一心一意跟着王云清学面点制作技术，王云清也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又是一个礼拜日，自打参加劳动以来还没有休过一天班的曹忠辉依然精神饱满的早早来到小吃店，这是昨天中午下班时和师傅的约定，今天教他制作天津特色小吃“糕干”。

昨天在中午吃饭时，王云清给曹忠辉讲了一个历史故事。

明朝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有个叫杜金、杜银兄弟俩因生活逼迫，二人携家眷由浙江绍兴沿着运河来到杨村北郑庄村定居，靠卖糕干为生。他们把米碾成面，把白糖和在一起蒸成糕干，沿街叫卖。当地人品尝后很是喜欢。杜家制作的糕干别具风格，买卖开始兴隆起来。清康熙年间，第五代传人杜馥之在杨村镇运河西岸置办铺房，经营糕干铺并逐渐发展壮大。康、乾二帝都曾亲口品尝并大加赞誉，乾隆御笔亲书“妇孺恩物”，赏赐龙票一张，可以凭票购买官价白米，准许以杜氏专卖专利，并列为贡品，永不停业。杜馥之将乾隆御笔刻成匾供奉堂上，正式定名为万全堂杜馥之糕干老铺。老铺于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先后遭英法联军及八国联军践踏、焚烧，乾隆御赐“妇孺恩物”匾额被烧。光绪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万全堂糕干铺由第十二代传人重建，恢复糕干老铺。

清末民初，仅杜姓开设的糕干店就有万全堂、万胜堂、万金堂、万顺堂、万源堂多家。再加上外姓人经营的糕干店，最多时可达十几家。这些糕干畅销全国各地，远销海内外。

曹忠辉以为今天会比师傅来的早，结果发现师傅已经准备制作糕干了。于是，马上换上工作服，戴上工作帽、套袖和口罩。看着王云清在一个环节一个环节仔细操作，认真记下每一道程序。王云清边制作边跟曹忠辉叙述制作糕干的流程，他说制作糕干讲究工艺细腻，特选优质大米除去杂质清洗后，用温水浸泡1个小时，捞出沥水后上石碾磨粉，过120目箩得米粉。所制米粉与绵白糖、茯苓等混合后进行发酵处理，这需要5天左右时间，不能急于求成，等发酵后取出米粉制模，上锅蒸30分钟，下屉后晾凉，糕干即成。

　　王云清的实际操作和理论水平让曹忠辉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见过许多厨师、面点师和制作小吃的师傅做出来的成品色香味俱全，但是属于哑巴吃扁食心里有数，如果上升到理论却又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王云清研制和继承的传统小吃堪称是一部中华美食文化的教科书，曹忠辉暗下决心，要把王云清大师的面点制作记录汇总下来，流传后世。

这以后，徒弟专著学，师傅认真教，王云清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几十年掌握的烧饼品类的技艺手把手教会了曹忠辉。

日月如梭，两年的时光瞬间流逝。一次，董书记陪同上级部门来到小吃店检查食品卫生工作，他问王云清：“你这徒弟怎么样？”

“不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你让他当干部了，不然，在面点烤烙制作方面会成为了不起的人才。”王云清有些惋惜。

董书记特意走到正在撮麻花条的曹忠辉身边：“你师傅的传家宝王记麻花的工艺绝活学会了吗？”

“嗯，刚有点入门，比烤饼难学。”曹忠辉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回答。

董书记和王云清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有曹忠辉的相伴，王云清的心情畅快多了，他充分利用自己的技术专长使多种传统风味小吃食品的特点得到了巩固，把制作技能发挥的淋淋尽致。尤其是“麻花”更是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和大众认可，据许多老人回忆，那时，“津风糖食小吃店”每天下午顾客排队购买麻花的场景持续了多年，成为天津中山路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至今传为佳话。

第十七回

饮食业震后救灾 师徒俩推心置腹

1976年，一场7.8级大地震使唐山这个有百万人口的工业重城受到灭顶之灾。

7月28日凌晨4:30。中国国家地震局收到南京、兰州、昆明等10个台的报震急电，其中6个台给出震级，但数据彼此悬殊甚大，有的定在8级以上，有的定在7级以下。至于震中只有粗略的估计是在“北京附近”。

早晨6时，中国电信局报告，在与全国各地联络中，唯独唐山地区电话通信中断，呼叫若干次，均无回音。

中国新华通讯社向全世界播发了以下消息：中国河北省冀东地区的唐山、丰南一带，7月28日3时42分发生强烈地震。天津、北京市也有较强震感。据中国地震台网测定，这次地震为7.5级......中国在几天后再次了经过核定的地震震级：里氏7.8级

美国阿拉斯加帕默天文台急速响起令人震惊的警钟声，世界各大通讯社当日向全球公告了灾难消息，美国夏威夷地震台宣布：中国发生8.1级地震，震中在北京附近。

美国地质调查所宣布：北京东南约100英里，北纬39.6°，东经118.1°，在天津附近，发生8.2级地震。

中国香港的英国皇家天文台宣布：中国发生8级左右地震，震中在北纬39.6°，东经111.1°，距唐山极近。

中国台湾"中央气象局"称：大陆发生8级地震，震中在北京东部。

全球各地媒体纷纷报道、转载了这一震惊世界的消息。

强烈地震23秒钟后，唐山被夷成废墟，682267间民用建筑中有656136间倒塌和受到严重破坏，242769人死亡，164851人重伤，4204个孩子成了孤儿。直接经济损失达30亿元人民币以上。地震罹难场面惨烈到极点，为世界罕见。

唐山地震波及到了天津，给天津带来巨大的人员伤亡和经济财产损失。据《天津通志·大事记》和《天津通志·地震志》记载：全市死亡24345人，重伤21497人，有67%的房屋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当天上午，位于天津市南京路上的公安医院，遇难者的尸体从医院的走廊、大院和过道里，一直排放到院外的步行道，街头尽是衣衫不整、头裹绷带或无家可归的百姓。

强烈地震使天津市工业生产能力遭到比较严重的破坏。据统计，破坏严重的企业有289个，占企业总数的33%，北大港水库和于桥水库均受到严重破坏，直接经济损失39.2亿元。

大地的扭曲，使桥梁、道路、地下管道移位、断裂。全市电话枢纽多数受到破坏，市内两个电话分局机房倒塌，邮电局、所多处受到破坏。铁路路基下沉，线路弯曲变形，铁轨扭曲，桥面移位，桥墩台断裂等。地光的辐射，使郊县的部分庄稼、树木枯萎，城市的肌体千疮百孔，城市的功能部分丧失，城市的面貌令人心痛。

但是，灾难没有压倒天津人民。震后，人们从惊慌中镇定下来，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面对失去住所和种种的生活困难，面对余震的威胁，活下来的人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们从灾难中振作起来，奔向倒塌的房屋，奔向自己的岗位·····

地震发生后，王云清和曹忠辉师徒俩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约而同，比以往来的更早，只见店内一片狼藉，四周墙壁有几处裂痕，好在整体建筑还没有倒坍。师徒俩赶紧清理塌落在地上的墙皮灰，把从餐具架震落到地上的碟子、碗残瓷片收拾到垃圾箱里。王云清照常把大灶点着，生火煮水。曹忠辉不解地问：“今天还营业？”

“对，今天还要早开门。”王云清说。

“炸食架锅和做稀食的师傅还没来呢，怎么开门营业？”曹忠辉话音未落，整个房子又开始摇晃起来，王云清一把拽过曹忠辉，两个人就钻到面案工作台底下，等到余震过后，师徒俩从工作台底下出来，透过窗外看到许多惊慌不已的人们站在马路上，有的光着上半身只穿着裤衩，有的光着脚披着毛巾被，有的抱着孩子淋着小雨，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王云清冲曹忠辉说：“去，多和点面，比平常日增加十倍。”

师傅的话就是命令，曹宗慧毫不迟疑，把一代代面粉倒进搅面缸，放入适量的水，推上电闸，再把一坨一坨和好的面搬上面板上。

王云清快速把面团制作成一个个五香烧饼、芝麻烧饼、油酥烧饼坯子，曹忠辉便开始在饼铛上烤烙，当一笸萝一笸萝的烧饼摆在售货窗口前，外面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头。

这时，有几个职工正好赶来，大家二话没说，也不分岗位了，哪里需要人就去哪帮忙，一个上午，售卖的吃食比平日售卖量多了十倍。到了中午休息时，曹忠辉连饭都没吃，躺在大长凳子上“呼呼”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人踢了一下椅子，把曹忠辉惊醒，他以为又地震了，忙喊：“师傅，地震啦！”迷迷糊糊的听到一阵大笑，这才揉了揉眼，看到周围坐满了人。只听经理李义普严肃的说：“大家都在忙，就你累是吧？开会了。”

没等曹忠辉反应过来，王云清却不干了，冲着李义普问：“你踢什么凳子啊？小曹四点多就来了，一直干到中午一点，烙了十袋面烧饼，累了歇会不行啊？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

李义普拿出经理的官架子，说：“昨天接到基层店通知，今天上午九点开各门市部经理工作汇报会，那，我去开会去了，又赶上公司开抗震救灾紧急动员会，这不刚刚散会就赶回来了吗。”随后又气哼哼的嘟囔：“我又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人家小曹是派来参加劳动的干部，咱支来支去的不合适吧？”架锅的黄师傅是想提醒一下李义普，劝说了一句。没曾想还把李义普说急眼了：“参加劳动怎么了，参加劳动也是工作，在这里劳动半天也属于我管。”

“要是这么说，小曹是我的徒弟，有什么事尽管冲我说。”王云清不紧不慢的说，但是，大家看到了老爷子的脸是沉下来的。李义普见势不妙，也就没敢接下面的话，只好气哼哼把头转向其他人，说：“现在开会。”

根据天津市委的要求，全市各行各业全方位投入抗震救灾工作。有史记载：天津饮食业经营的烤烙面食发挥了抗震救灾积极作用。

这期间，河北饮食公司在董谦书记带领下，各个饭店、饭庄、早点部、小吃店的职工们不计时间，不计报酬，加班加点，赶制烧饼、大饼、馒头、蛋糕、面包等大众面食。职工们把食品装上三轮车、大板车送到各个街道里巷和沿街的地震棚临时居住区。整个饮食业还开展了比学赶帮活动，三义合豆腐房在经理刘云义的带领下，不分昼夜出品的豆腐仍然供不应求，急的他每天都因为原材料不足而跟公司业务科大发雷霆，嘴角、鼻子都生出了火疖子。回民饭馆的经理肖云甫干脆把被褥搬到饭馆里，几个月不回家，除了每天完成正餐的工作，还要放弃休息时间制作蒸饼、千层饼、花卷、丝糕等面食，供给周边的居民。也正因如此，老哥俩在公司年终总结表彰大会上双双获得了抗震救灾工作先进个人和集体荣誉称号。

然而，在大家没日没夜为抗震救灾奋力工作的时候，李义普却做出了一件足以让他和家人颜面丢尽的丑事。

这天上午和往日一样，大家把一早打出来的大饼、馒头等大路货装上售卖车，俩人一组分头去定点街道售卖。那时在企业里流行一句俏皮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是，李义普和同组的女职工关系不一般，这俩人不到中午就把面食卖完了，于是，溜溜达达就到了李义普家的地震棚。

所谓的地震棚，起初就是在邻居、朋友的帮助下，用竹芭子、木檩条、木莎竿搭起框架，在屋子里弄几根木头柱子，支撑屋顶，顶子上用稻草、黄胶泥、油毡和塑料布等不同材料临时覆盖。

后来有的人家把简易的地震棚改成了四周用旧砖砌成墙，按上旧门窗，条件好一点的临建房。那时，在被震塌房屋的废区里，天天都有人在捡砖头、破木头和坏门窗，用来搭建简易临时房屋。有的人家把地震棚建的有模有样，有的人家借助别人家临建房的山墙并排或者背靠背搭建自己的房子，那时，邻里和睦相处，相互帮助，借鸡蛋、借蜂窝煤、借葱蒜、借油盐酱醋等等是常有的事。那时，社会上还流传一句话：“文革”让大家学会了写大字报，地震让大家学会了盖房子。

再说李义普和女职工把售货车放在马路边，很自然的进了地震棚。

这李义普家住农村，前些年顶替他父亲才从山东老家来到天津，因为年轻力壮吃苦耐劳，很快就被提拔到小吃店当了经理。由于他的媳妇在农村伺候公婆和孩子，所以，李义普就相当于独身。他和这位女职工不知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反正有不少人私下议论，且又不想管这闲事，这就让他俩更肆无忌惮了。可是，这次他们终于栽了。就在他们苟且偷情时，被旁边的邻居发现报告了居委会，戴着红箍的几个大娘大妈不由分说进去就把女职工薅了出来，就像游街似的连推带搡送进了派出所。

很快，李义普被撤职查办，津风糖食小吃店重新调来了一个姓张的经理。

没过几天，曹忠辉被调到河北区烹饪协会，协调、统筹安排部署粮食物资管理工作。去新的岗位报到的那天早晨，他依然像平日一样早早来到小吃店，默默地跟师傅一起坐在面案前，一边揉面一边等待师傅讲制作要领。但是，王云清今天却没有教徒弟任何工艺技术，他想问问曹忠辉刚来参加劳动的头一天，李义普在仓库里跟他说了些什么，致使他出来后神气十足。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曹忠辉察觉到师傅好似有话要说，便问：“一会八点之前我就要走了，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王云清看了他一看，说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说过。”

顿时让曹忠辉想起了头一天劳动的情景，奥，明白了，那天师傅的自言自语原来是对我说的。想到这，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我还琢磨这个怪老头不阴不阳说的是嘛？”

王云清差点笑出声来，“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记住古人的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知道这是屈原《离骚》里的一句，意思是在追寻真理方面，前方的道路还很漫长，但我将百折不挠，不遗余力地去追求和探索。”曹忠辉无不得意抢了一句。

“我不知道屈原，但我知道送给我这句话的人是周恩立。”

“周恩立是谁？”

“可以说是我的指路人，或者说是帮助我参加革命工作的领路人，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算是个同龄先生吧。”王云清眼神里流露出羡慕敬仰的深情。

“他现在在哪？”曹宗辉问。

“文革初，我有一次去淮海影剧院找过他弟弟周恩玉，影院从领导到职工全换人了，一个都不认识，问周恩玉去哪了，他们都说不知道。”王云清惋惜的说：“唉，都怨我光顾着工作，断了联系，那兄弟俩可是好人啊。”

“我要是有机会帮你扫听扫听，也许……”曹忠辉安慰师父。

“呵呵，看缘分吧。”王云清说到这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我给你讲过的各种烤烙面食的操作流程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放心吧师傅，我抽空一定把这些宝贵的资料写成书，让它流芳百世。”曹忠辉信誓旦旦。

“出什么书啊，我是让你掌握传统的技法，别让它失传了，这可是咱们饮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拿面食中的饼类来说，在天津就有几十个品种，你能说出多少？”王云清问。

“嗯，”曹忠辉想了想说：“跟您学过的芝麻饼、酥饼、芝麻酱饼、烘干饼、缸焗饼、玫瑰转饼、什锦饼、牛舌饼，大饼、烤饼、发面饼、糖麻酱烧饼、炉干烧饼、缸炉烧饼、罗丝转烧饼、油酥牛肉火烧、果蔬什锦烧饼。还有许多只听您讲过，还没有学到手。”

“那你说说京津两地的烧饼有什么特点和区别？”王云清是在考曹忠辉。

“您教过我，天津的大陆烧饼分油酥和芝麻两种，而北京的烧饼将油酥和芝麻合二为一，称之为油酥芝麻烧饼，其口感更加细腻。”曹忠辉说的简单直白。

“我的意思是想告诉你，传统的要保持，在传承中还要创新，更要学会虚心借鉴同行的优点融入自己的产品中，慢慢来，学无止境。”王云清深沉的说。

“师傅，我有一事不明。”曹忠辉问。

“嗯？你说。”

“王记剪子股馓子麻花谁都知道是您的作品，为什么不把你下放到王记麻花铺呢？”曹忠辉冷不丁提出这么个话题。

“很奇怪是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去把它继承发扬下去。董谦书记说过，王记麻花是咱们河北饮食的拳头产品之一，乃至全国独一无二传统品牌，后人能不能延续和继承才是重要的问题，就看你们这一代了。” 王云清一番耐人寻味的话让曹忠辉寻思良久。

第十八回

老哥仨各有心事 肖雨晟崭露头角

春节到了，人们在临建棚布置过年的装饰，窗户上贴上吊钱、窗花，门上贴上福字、对联，邻居们相互串门拜年，孩子们互相比谁放的炮竹响，谁的“呲流花”放的时间长。姑娘们围着大红毛钱围脖，穿着花棉袄在一起叽叽喳喳，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小伙子们戴着剪绒帽子，上身是蓝色涤卡中山装，脚上穿着三接头皮鞋，骑着二八大链盒“飞鸽”或“永久”自行车，按着转铃一路耀武扬威。大人们则在屋里炖肉、熬鱼、包饺子。还把花生、瓜子、糖块提前摆在桌上，专等亲眷朋友来做客。

大年初三是老哥仨几十年不变的约会，肖云甫夫妻带着一瓶直沽高粱酒和一条恒大烟、刘云义夫妻拎着两包桂顺斋小八件，前后脚来王云清家拜年聚会。

王云清的养女王艳霞给大人们沏茶倒水，又去帮着养母冯淑兰切菜做饭。肖云甫的老婆张桂珍喜欢的说：“一晃都成大闺女了，长得又俊还懂事，真是你们老王家的福份。”

刘云义的老婆李桂荣小声问王云清：“她妈妈范晶玉还没有消息吗？”

王云清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一盒大港牌烟卷，抽出一支递给肖云甫，刘云义不吸烟，也就没有让，然后自己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没有信到好，”肖云甫低声说道。

“你怎么说话呢？”张桂珍不乐意了，“我们姐们也算是有缘，那人挺好的。”

李桂荣又问起王云清的儿子王德生过年怎么没回家。王云清说：“德生节前来信说今年加班，他们一家子就不回来了。奥，还给你们带好，提前拜年呢。”

张桂珍说：“去'三线'的人回来说，那里的生活条件很苦的。”

“上哪都一样，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咱们家老三不也去了煤矿当工人了吗。”肖云甫说。

这时，刘云义突然说自己想要退休养老，因为儿子在宝坻县插队落户当赤脚医生，所以，他就想让儿子顶替自己回城当工人。这让王云清感到意外，问：“你才多大，咱仨就数你年龄小，我这把岁数还没下火线呢，你比我小一循多呢就嚷嚷着退休养老，可真说得出口，快别打镲了。”

“我怎么能跟大哥您比呢，您可是饮食界的一块宝，倒是想退休呢，领导可得批啊，我算什么，只是个磨豆腐的。”刘云义说话有些酸溜溜的。

“退嘛呀，我和大哥还在干呢，你身强力壮正当年，养什么老啊，别养出毛病来吧。”肖云甫白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李桂荣也劝丈夫：“我就说嘛，跟公司说说，儿子顶替之后，你留下来先补差。”

“公司是你家开的？你想补差就补差？你说了算吗？老娘们家别跟着瞎掺合，”刘云义瞪了媳妇一眼。

“这倔老头子越来越不着人待见，”李桂荣开始揭短：“'夜个'一大早，闺女抱'白眼'来，你在看这位，”指指刘云义，“'眼呲'都顾不得擦，也不说'波里盖'疼了，爷俩玩的那个欢实，'小人书'、'毛片'、'具木'给你'灿灿'一炕，有时把外孙子逗的'哈喇子'都出来了。他们'胡天儿'就算了，却不让别人'消停'，老是'喝噔'我们，一会让拿'水舀子'给他们喝水，一会又让打开'电匣子'听小喇叭广播，竟是'闲白'。他说嘛呢，这才叫'泰嗨'。”李桂荣这一番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她说完拉着张桂珍出了屋，到对面的小厨房帮冯淑兰做饭去了。

原来，根据政策，职工家属孩子年满十八周岁就可以顶替长辈在所属单位安排上班，刘云义有个小儿子叫刘睿之，在卫生学校毕业后，就报名上山下乡当了赤脚医生。为了能让儿子回城，刘云义就想出了这个招数，自己也就可以踏踏实实给大女儿看孩子了，以享天伦之乐，用他的话说，这辈子也就“识举”了。

“你这小算盘打的挺精啊，我也想让我们家老三回来。”肖云甫受到了启发。

“老三初一给我拜年来，看他又瘦了，问他这两年在三河煤矿怎么样，他说还可以，不过我看这孩子心里有话不想说。”王云清说。

肖云甫从自己上衣兜里拿出半盒“墨菊”递给王云清，王云清摆摆手，意思是烟抽的没那么勤。

“呵，二哥行啊，'绿叶'升格'墨菊'了，”刘云义逗笑说。

“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呀，”肖云甫自己点了一支，继续接着王云清的话说：“老三这孩子头几年去三河县上山下乡，要不是选调到煤矿当工人，说不定现在也该回天津了。好在没让他当矿工下井作业，一直安排在食堂做回民饭，知足吧。也别说，多亏大哥你教的那些面点制作手艺，全都用上了。”

看着肖云甫夸儿子的神情，王云清笑道：“瞧你那得意劲，是老三脑子灵透，我只是每次去你家时给他口头说说，有时候他就弄个面团让我教他，我早就说过，雨晟这孩子是干饮食的料。”

“他跟你学的炸馓子麻花，有时在家里自己'鼓捣'，还真有点像模像样呢。”肖云甫眼睛笑出一道缝。

“那你就让老三顶替回来呗。”刘云义“撺蹬”肖云甫。

“嗯，是，我也这么想过，等过了正月，不过，还得劳驾大哥跟董书记说说，老三不属于知青返城条件，他是河北省在编的国营企业工人，看看能不能破格接收？不然，只能找个愿意对调的人，可是，有天津户口的人很少愿意对调到河北省，何况单位还是煤矿。唉，要是能顶替我回来就太好了，我知道难度不小。”肖云甫那张脸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瞬间变成了乌云密布。

王云清看着肖云甫满脸发愁的样子，安慰他说 ：“别着急，我回来'捏咕'一下，先问问董书记有没有可能性，如果公司同意接收，还得征求市区劳动部门的意见。”这时，王云清见闺女王艳霞把酒盅和筷子摆上了桌，又端上来一碟凉拌糖醋白菜芯，马上说，“来，咱们边喝酒边说。”这时只见张桂珍端着一盘大白菜烩羊杂碎，李桂荣端着一碗白菜粉条“咕嘟”冻豆腐，冯淑兰端着一小钢种盆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进来，王云清忙招呼她们娘几个也坐下来，然后，让闺女给大大、婶婶都倒上酒，一起举杯互祝新春快乐、全家幸福……

1978年，王云清重回管理岗位，公司派他与区烹饪学校校长韩德春、和已升任区烹饪协会秘书长的曹忠辉等人，组织举办专业技术培训班，重点传授天津传统风味特色小吃的制作工艺和理论知识。与此同时，在董书记的倡导提议下，为保留传统“清真王记麻花”品牌，扩大宣传力度和影响，将原来的“王记麻花铺”改为“清真王记麻花店”，由王云清兼任技术顾问。

两年间，专业技术培训班办了八期，学员主要来自一线的青年职工，由王云清传授传统的大众面食制作工艺和古老的中华传统小吃文化历史，多年之后，中山食街“明顺斋”经理朱果琻把当初听王云清讲课时的笔记本翻出来，交给了报社记者，其中记载的王云清讲课的部分段落内容被刊登出来：

……我国的许多百年历史的传统品种不在多见，如：炉干烧饼，其形状扁圆，周边高，中间凹，外黄脆，肉柔软，微甜，有芝麻香味，现在很少见了。还有像粽子形状面食叫炉粽子，它的工艺具有一定的技术，先将铁饼铛放置于微火炉子上，再把揉好的成型面生坯子码好，然后把周围有眼的拔火罐似的铁制圆罩扣在铛上，注意火温随时调整，致使热度均匀，等到烤至四周干白，外皮起酥，便取出来晾凉，其颜色雪白，品味酥甜，堪称是端午极佳吃食，遗憾的是该品种已经频临灭绝了。

还有一个古老的吃食叫蛤蟆吐蜜，它的酵面技艺，现代工艺是很难代替的。

传说，明朝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时，追随燕王征战的将士们为了军粮便于携带，就把一种用面粉烤制的饼抹上咸羊油脂，后人传承了这种面食技艺。

蛤蟆吐蜜是中华传统酵面技艺的代表作，老酵面经过5天自然发酵，有机物的小麦与无机物相结合成为老酵面，天津俗语“糟老头子”，再通过兑碱、活馅、侧滚麻仁等26到工序，烤制时侧面自然裂开，吐出馅来，活脱脱一只蹲坐的蛤蟆。它的特点是老酵面扑鼻的香、唇齿间的筋道。很可惜，由于费时费力，工艺繁琐复杂，很少有人会制作这种面食小吃了。

所以，继承中华传统美食的责任就在于你们年轻人是否有担当的决心。

就目前市场看，现代大众小吃油酥烧饼，随着时间和老百姓口味的变化，已由单纯的起酥和咸口油酥，发展成什锦多味型。

从历史上看，经营烤烙面食的门市部、小吃店鳞次，借界栉比，我们河北区的“明顺斋”烧饼历史悠久。特点是层多酥软，外形厚实，内含油份，香气扑鼻。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品种多、质量好、守信誉的优良传统。在原有芝麻、白糖、麻酱、豆沙、枣泥、红果的基础上，还新研制了咖喱牛肉、梅干菜、青萝卜丝、冬菜等十几个馅心的品种，深受广大市民的喜爱，被商业部评为全国金鼎奖食品。

王云清年轻时口才就很好，所以他在讲课的时候，从历史到现实，从操作规程到理论知识都让学员们听着津津乐道，受益匪浅。尤其他还有一个绝活，在一次实验教学中，他在揉出的大面团上，用手揪出一个个小面坯子，让学员上秤秤重，结果几十个小面坯子的重量不差分毫，秤砣文丝没动。赢得满堂喝彩，学员们无不因得到大师的真传而兴奋不已。在王云清的言传身教下，很多学员几年后都成为了技术能手，在参加全国和省部级饮食技能大赛中屡屡获奖。

但是，最让王云清心里始终放不下的还是他独创的剪子股馓子麻花，虽说给他冠上王记麻花顾问头衔，可是总不能去店里插手人家的工作吧，但是，要想让传统的品牌更上一层楼，还就必须要与时俱进，创新发展。

一天，王云清在公司跟韩德春和曹忠辉把培训教案刚刚重新修订完，董书记一步跨了进来，他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的我们国家实行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已经从南至北一路像春风一样吹到了咱们天津。

改革开放是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路线的两个基本点之一。改革，即对内改革，就是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自觉地调整和改革生产关系同生产力、上层建筑同经济基础之间不相适应的方面和环节，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和各项事业的全面进步，更好地实现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开放，即对外开放，是加快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必然选择，符合时代的特征和世界发展的大势，是必须长期坚持的一项基本国策。

董书记把这几天参加市里改革开放工作会议精神说了一遍，又强调说：“公司准备成立技术开发科，由烹饪学校的韩校长兼任科长。”然后，冲着曹忠辉说：“小曹，再给你加一副担子，你这个烹饪协会秘书长就委屈一下给韩科长当个副手吧，还有，你一直兼任教育科的工作也不能撒手呦。”接着，又对韩德春说道：“你们的任务很艰巨，要注重研究、多去考察、虚心学习市内外同行业先进经验，尽快拿出咱们公司的改革开发项目，同时也要注意保留和挖掘传统品种元素，我说的对吧？”董书记看了看王云清，王云清点了点头，又有意识地看了看曹忠辉，曹忠辉马上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领导交办的各项工作任务。

董书记问王云清：“我还是想把王记麻花这个品牌列入到开发项目里去，它以前是河北拳头产品，以后也应该成为咱们传统小吃的龙头主打品种，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是，我也一直在揣摩这事，王记麻花还是要闯出一条新路的。”王云清的想法与董书记不约而同。

“那就这样，市政府要从新打造中山路商业街，牵扯到咱们公司的川鲁饭庄要改造，津风糖食小吃店等几个门市部要拆迁，公司刚开会决定把津风小吃店并入建国道糖食小吃店，同时作为新产品开发培训基地，”董书记握着王云清的手说：“建国道小吃店对面就是王记麻花店，你可以更方便兼顾培训和研发工作。”

王云清把另一只手搭在董书记的手上，半开玩笑地说：“你还把我当成前几年精力充沛的王云清呢？虚岁七十了，老喽。”

“是不是又想说要退休？不可能，有我在，你就别想美事。我看你是老当益壮，宝刀不老。”董书记说到此处，博得在场的人一片赞叹。

董书记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一东一西两个糖食小吃店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合并。公司为加大业务科的工作力度，把小树林基层店副经理刘睿之，也就是刘云义的儿子调到业务科主管原材料统筹调配。

　　这年年冬，二十八岁的肖雨晟从三河煤矿调回了天津，顶替父亲肖云甫在建国道回民饭馆工作。正好赶上快到1981年新年元旦了，肖云甫高兴，请来大哥王云清和三弟刘云义来家聚聚，名义上是让老三做几个拿手菜请大大们品尝品尝，提提意见，看看能不能写进饭馆菜单里去。实则是为了王云清这两年操心费力找领导托关系把老三调回天津这事表示感谢。

要说肖雨晟做的几个清真菜还真挺地道，醋溜木须，肉质鲜嫩、醋香醇厚；扒羊肉条，肉香芬芳、软烂入味；焖烧牛肉，外焦里嫩、咸鲜酸甜；葱烧蹄筋，入口软烂、酱香浓郁。王云清连连称赞是老味道，刘云义忍不住的问：“老三你这臭小子是跟谁学的？”

肖雨晟在长辈们面前一直没敢坐下，听三大问他，面带羞涩的笑道：“没有人教，都是自小看我爸做的，后来到煤矿工人食堂，我就没事瞎琢磨，然后利用食堂的原材料一次次在做饭的时候实验，让老表们提意见，两年下来，这几道菜就操作熟了，其实，我就会这几个菜。”

“不可能吧，在你三大面前还想保留几手是吧？”刘云义笑着用筷子点着肖雨晟说。

“我说的是真的，您不信我也没办法，”然后又调皮的说：“我下乡时的房东跟我说过，在领导面前实话实说必定挨撸。”

“我揍你个臭小子，”刘云义笑着说，肖雨晟忙给长辈们斟酒。

王云清就喜欢诚实厚道的孩子，最讨厌奸懒损滑坏那种不切实际的人，他对从小看大的肖家老三有一股清流般的喜欢，他深信这个真诚的孩子一定会有出息。于是，他心中有了一个几十年都不曾下过决心的想法……

第十九回

工农兵跨界人生 喜怒悲练就成熟

肖雨晟，在家排行老三，因为性格直爽，为人豁达，尊老爱幼，助人为乐，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在西北角回民区一带略有名气，人称三哥。街坊邻居谁家有事只要找他帮忙，那绝对没二话，尽心尽力，责无旁贷。用大寺阿訇的话说，跟他爹肖云甫一个脾气秉性。

他属于1969年“老三届”，响应国家“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上山下乡到三河县插队落户。转年被选为民兵连长，那时，中苏关系紧张，中央向全国人民发出了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的口号。从南到北全民皆兵，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都组织起了民兵武装。

苏联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当时中国和苏联在意识形态、领土和经济政策等方面存在着很多分歧。

在意识形态方面，苏联和中国的矛盾主要是在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的方法上。苏联认为实现社会主义应该通过工人阶级领导的国家机器来实现，而中国则强调农村的重要性，提倡农民阶级的领导作用，这就导致了两国对于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争论。

在领土方面，苏联和中国之间始终存在边界地区的争端。苏联担心中国的军事威胁，因此加强了在边界地区的军事部署。中国则认为苏联的行为是对其领土完整的威胁，因此也加强了在该地区的军事部署，这些行为导致了两国之间的军事紧张局势。

在经济政策方面，苏联和中国之间也存在不同想法。苏联认为通过集中计划经济来实现经济增长，而中国则采用分散的、地方为主导的经济计划。此外，苏联和中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存在问题，苏联提供给中国的物资并不符合中国的需要，而中国所出口的产品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回报。

在军事方面，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在1964年成功引爆，这标志着中国成为了具备核威慑能力的国家。然而，这也加剧了中国与苏联之间已经出现的裂痕。中国的自主性和独立地位引起了苏联的不安。于是，苏联不再把中国视为亲密的朋友，撤回帮助中国建设的专家，要求中国偿还所有债务。与此同时，中国不畏强权，提出了反帝反修的口号。

在这种情况下，中苏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程度，曾经的“苏联老大哥”如今变得咄咄逼人，双方不再合作而是互相冲突。中苏关系的紧张局势使中国领导人感到非常担忧，甚至不得不准备撤离北京。1969年3月2日，苏联边防军侵入珍宝岛，袭击中国边防部队巡逻人员，打死打伤6人。中国边防部队被迫自卫反击，将入侵的苏军逐出珍宝岛。15日，苏联边防军3次向守卫珍宝岛的中国边防分队发起猛烈进攻，并用多种火炮轰击中国境内纵深地区。中国边防部队激战近9小时，顶住了苏联边防军的6次炮火急袭，挫败了进攻。17日，苏联边防军又出动步兵，在坦克支援下入侵珍宝岛，中国边防部队以炮火将其击退。两国发生了较为激烈的边界冲突，导致了几百人死亡。这次冲突使得两国之间的关系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最终导致了两国之间的断交。

那时，城市里的居民自发组织起来在院子里挖地道，粘玻璃条。工矿企业也都成立了武装部，有基干民兵护厂护院；农村田间民兵即是主要劳动力，也是招之即来的护卫战士。

那时，每隔一段时间，民兵都要到打靶场练习枪法。一次，肖雨晟带队去公社参加民兵大比武，有十几个村的一百多个民兵参加打靶比赛，在最后决赛中，肖雨晟的对手是刚刚从部队退伍到公社武装部的干事，据说有百步穿杨的本领，给枪法不俗的肖雨晟造成了不小的心里压力，果不其然，由于紧张，十发子弹最后一枪居然脱靶了，这在强者对决之间可是犯了大忌，肖雨晟从地上爬起来，闷闷不乐的提着56式步枪垂头丧气的等待着前面报靶员报成绩，心想，这次的第一名算是“揍酱”了。当报靶员摇动红旗报靶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懵圈了，肖雨晟的靶子竟然有十九个枪眼，而与他对决的武装部干事的靶子居然一发未中，原来他把肖雨晟的靶子当成了自己的靶子，枪枪命中靶心，不愧为神枪手，不过都打错靶子了，顿时引起了全场一片惊叫，起哄嘲笑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在下乡的几年中，肖雨晟的工分在全知青中拿的是最高12分，无论是拉犁种地，还是割草拔麦子，他都跑在最前面，干完了自己的活就去帮助其他知青，这让村长郭希才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喜欢这个吃苦耐劳的小伙子，有心让村妇联主任给拉牵说媒，把自己的唯一一个闺女给肖雨晟当媳妇。

这天晚上，村里干部开会，公社来人传达中央关于林彪叛国出逃的9·13事件通报。会散了，妇联主任叫住了肖雨晟：“肖连长，等我一下，咱们一起走。”

“您家不是在东头吗？”肖雨晟问。

“嗯，我去西头你房东家，跟吴婶说点事。”说着就打着手电筒走在肖雨晟的前面，她故意放慢脚步，对肖雨晟嘘寒问暖唠家常，肖雨晟也是有问必答，不时的还用自己手里的四节一号电池大手电筒往漆黑的天空照，一束强光就像通天的银柱，被他晃来晃去，那脸上的笑容就像个幼稚的皮孩子，妇联主任回身一把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这突然的举动着实吓了肖雨晟一跳，下意识抖了一下胳膊，心想这老娘们是要干嘛？妇联主任见状“咯咯”直笑，“肖连长，给你说个对象呗。”

“啊？我才多大，还没有这想法呢。”肖雨晟害臊的脸都红了，好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二十几的大老爷们了，该成家了，你没看咱们村像你一样大的汉子都有娃了。”妇联主任见没有回音，就干脆挑帘说道：“是郭村长看上你了，要把闺女嫁给你，你要是能倒插门，保证你吃香喝辣的，没亏吃。”

“别别，我可不想在农村找对象，”肖雨晟话刚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应该这么直率，会伤很多人的。果不其然，妇联主任听罢气哼哼转身就走了，在等肖雨晟想解释，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从那天以后，肖雨晟就没有了香饽饽吃喽。村里有个民兵违反纪律，擅自把枪带回家，不知道怎么就被县武装部知道了，牵连到了肖雨晟，说他渎职，不负责任，结果把连长职位给撤了。没过几天，又因为帮女知青在田里除草，有人举报说他把麦苗给割掉了，任凭女知青怎么坦白是自己不小心割掉的，不关别人的事，可村长就是不听，认准了就是肖雨晟闹情绪故意破坏生产，生生扣上了一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大帽子，结果把工分降到8分。

这年，国家有了知青选调政策，知青可以到国营或集体单位享有每月固定工资收入的职工身份。但是，郭村长的权力很大，一村之长那就是土皇上，他说谁可以去选调当工人谁就能离开农村，他不签字批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肖雨晟看着一个个知青都到城里当工人去了，而自己几次递交的选调申请都石沉大海。他知道村长是个“气犊子”，一直在“得楞”自己，耿直的性格让他放弃了幻想，每天照样随着钟声下地干活，工分比谁都低，干活比谁都多，但是，话少了。

一天傍晚，郭村长主动来找肖雨晟，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老想离开农村吗？现在有机会了，三河煤矿招人，我批准让你去当矿工，去是不去，明天早上给我个痛快话。”说完就要走，肖雨晟丝毫没有犹豫，回了一句：“不用明天早上，现在就告诉你，我去！”

“煤矿，听好了，井下作业挖煤的矿工！”村长故意把声音提的很高，房东吴大婶进来冲着肖雨晟担心的说：“很危险的，听说每年都有瓦斯爆炸事故，死了不少人呦。”

肖雨晟笑了笑，不想多“掰哧”，感谢大婶对自己的关心，然后都没拿正眼看村长，再次肯定的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着吧。”

“好，一个唾沫一个钉，是个爷们。”郭村长像是在“戗火”，说完就倒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

就这样，肖雨晟从下乡知青转成了煤矿工人。

报到的那天是个下午，没等肖雨晟在职工宿舍喘口气，工长就要领他去熟悉一下井下作业的环境，肖雨晟二话没说，跟着工长就来到了离宿舍二百米远的井口。进了下井的升降平台，只听 “咣当!”一声响，罐笼的铁门被牢牢地关上了。一阵刺耳的铃声过后，罐笼启动，迅速下降，凉飕飕的风声在耳边“呼呼”掠过。尽管手已经紧紧握住罐笼内的扶手，身体还是明显有失重的感觉。大约1分钟后，他们下到井下450米深处。在罐笼车停住那一刻，肖雨晟发觉，紧握的扶手是潮乎乎的，不过，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稳稳地落下了。

走出罐笼，通过一条长长的巷道，稍作等待，他们登上矿井隧道用来运送矿工的电动挂车，每个车厢能做四个人，需要猫着腰进入，车厢内黑乎乎的，要不是矿灯的光，根本就看不见对方的脸。电动车穿越着时明时暗的巷道，井下的凉风，在身边迅弛而过，尽管没有特别的不适，窒息感还是慢慢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大约10多分钟后，电动车在一条巷道旁停下，接下来，需要步行到达采煤工作面，这段泥泞、曲折的路，让肖雨晟真正体验了井下的潮湿、黑暗、壅闭的环境。

当他被工长领着进入采煤一区初采工作井道时，看到了一个个头顶安全帽的工人们，肌肤像煤一样的黑褐，眼睛犹如月光一样的闪烁，牙齿宛若餐具一样的洁白、光亮。他们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没有因为冲锋钻和传送带机器噪杂的轰鸣而烦躁；没有因为漆黑的巷道而畏惧；没有因为衣服被汗水的浸泡而放下手中的工具。看到工长来了，他们才暂停了工作，安静地蹲着或站着好像等带领导新的指令。

这时，工长对一个中年汉子说：“崔班长，我给你带来一个新同志，”然后把肖雨晟推到大家面前，肖雨晟心里本来就很忐忑，看到周围都是同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茫然若失的冲大家点点头，好在工长是个暖心的人，他对崔班长说：“这么着吧，他还不熟悉你们，等下班洗完澡去食堂吃饭时再相互认识一下吧。”说完就用手拍了一下肖雨晟，“走，咱们先上去，我再给你讲讲安全制度。”

肖雨晟跟在工长的身后，七条八纵的巷道到处都有晃动的矿灯，就像天上的星星闪烁。

当他们重返地面时，在阳光的照耀下，世界仿佛又重新开始了光明。短暂的井下之旅，让肖雨晟深深感受到矿工的辛苦，也许在这样一个难以改变的工作环境中，自己要用一生的时间，去习惯并适应这个陌生世界带给的压力和挑战。

晚上，大家在食堂围拢在一张大桌子前，边吃饭边相互介绍，肖雨晟这才看清楚每一张脸，十二个人里大部分都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年轻人，透过一个个稚嫩面孔，微笑时又显得那么老成和憨厚。年龄最大的是崔班长，有四十左右，不善言谈，但却是全班的主心骨，他是多年的市级劳模。崔班长了解了一下肖雨晟的简历，便说道：“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我，等过几天熟悉了井下作业情况后，再给你安排具体工作。”

第二天吃过早饭，全班人准备下井，不巧的是，井口正在检修升降平台机器，大家原地等待。这时，一个检修员戴着手套从不远处的新缆绳滚筒拉出一根钢缆头，使劲拉向井口平台，由于钢缆卷曲力度大，况且上面还有一层很滑的保养黄油，带不上劲，所以，检修员就朝崔班长喊：“崔班长，帮我一把。”于是，崔班长就奔向检修员，肖雨晟想到昨天班长说过的那句话，让自己跟着他，便跟在了班长的后面，没走两步，检修员一不小心，缆绳脱离了他的手，钢缆头顺着卷曲的弯度弹了回来，肖雨晟眼明手快一把推开崔班长，始料不及的是，缩回的缆绳头正抽在他右耳朵根上，这突然的一击，就觉到头“轰”的一声，顿时躺在了地上，工友们跑过来喊他的名字，问他有什么感觉，肖雨晟只看到他们嘴在动，似乎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经过医院大夫诊断，是因外力作用造成鼓膜穿孔，导致永久性听力障碍。这给肖雨晟精神上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他的心情一落千丈，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在病床上除了打针吃药外，就闭眼睡觉，迷迷糊糊过了大半个月，最后，出院诊断证明结果是：左耳朵恢复正常，右耳朵听力达到70分贝，属于重度听力丧失。

这期间，矿里领导多次到医院看望和慰问肖雨晟，不但派专人给他做心里疏导工作，还特意召开矿区大会，表彰他见义勇为的事迹，给予一次性奖励，并把他调离了井下工作岗位，安排在食堂当炊事员，专门负责给少数民族职工做饭。

　　后来，听说矿场要追究检修员和崔班长的事故安全责任，肖雨晟还去找领导为班长说情，这让矿领导刮目相看，工友们无不为他的人品表示赞赏，从此，肖雨晟在矿区里也算是个小名人了。

第二十回

拜师会历史见证 王大师名留青史

1982年，根据上级有关部门和民族事务委员会的指示精神，为保证清真食品的纯洁性和民族特色，要求培养年轻的少数民族专业人才，在王云清的推荐下，经过公司研究决定，将建国道回民饭馆副经理的肖雨晟调到王记麻花店担任业务副经理。

王云清对肖雨晟充满期待，只要有功夫就到王记麻花店里亲自指导，手把手传艺。经常告诫他在保留和掌握传统的小作坊生产方式的基础上，还要不断的创新发展，融入现代操作模式，这才是王记麻花长久不衰的立足之本。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各行各业在国家相关政策的指导下，逐步恢复了拜师学艺礼程。

1984年5月1日，气爽怡人，轻轻的风儿都那么温柔，因为它是绿色的，一切都是绿色的，不管是大树、小草，还是漂浮在海河上的萍藻，都披上了绿色的盛装。这天下午，在建国道王记麻花店二楼会议室，举办了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拜师仪式，在董谦书记的带领下，公司组织部部长吴宝才、劳资科科长朱立怀、光复道饮食基层店经理吕克明及此时的王记麻花店经理王士田等三级领导围坐在会议桌前，畅谈和回顾王记麻花的历史过程和今后的发展模式。最后，在大家的见证下，肖雨晟给王云清敬上一杯茶，鞠了三个躬，正式拜王云清为师，王云清欣然接收了生前唯一有诸多重量级见证人的嫡传弟子，并将传统的“王记麻花”投料秘方亲手交与肖雨晟珍藏。这时，王士田跟旁边的吕克明小声嘀咕：“按照自古以来行业内部的规矩，师父将'秘笈'传交给谁，谁就是正宗继承人了。”

“是，江湖有这一说。”吕克明说。

这时，董书记意味深长的对肖雨晟说：“你要知道你师父的一片苦心，他是著名的面点大师，今年71岁了才收你这一个王记麻花传统食品类的徒弟，你要珍惜他对你这份真情，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信任，要把王记麻花的技能传承下去，这也是组织对你的要求。”

此后，肖雨晟在王云清亲自教授下，不但掌握了“剪子股馓子麻花”传统工艺，而且，还研制了“酥条”多味“绳子头”麻花新品种，并获得饮食行业风味小吃大赛特别优秀奖。

1987年秋天，76岁的王云清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那天，公司特意为他召开了茶话会，王云清胸前佩戴光荣退休字样的寿带和一朵大红花，老爷子一直坐在中间，脸上乐的像个孩子，公司领导班子全部到场为他庆贺。会后，在工会冯主席率领下，众人一路敲锣打鼓，用东风四轮车把王云清安全送到家。

几个月之后，河北饮食公司领导班子发生了巨大变化，董谦书记、金波副经理等老干部陆续离休。

1990年“王记麻花店”扩大经营面积，肖雨晟接任了经理职务。

为了弘扬中华传统美食，曹忠辉没有失言，没有辜负恩师王云清的教诲和嘱托，经过十几年的积累和沉淀，写出了一部以饮食文化为主题的教材书籍，被一家专业出版社采纳编辑成书，一经出版便引起同行业的关注。由于在社会上反响热烈，新华书店很快就销售一空，出版社也为此金钵满盆，见有了不错的盈利，出版社在没有征求作者意见的情况下，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印刷出版了两批次书籍上市销售。

一天，刘睿之上班来，看见正从锅炉房打水出来的曹忠辉，便打趣他：“恭喜老兄，书又再版了，该请客了。”

“再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是又想找题喝酒了吧。”曹忠辉也开他的玩笑。

“你以为我骗你呢？我们业务科昨天进了一批专业书刊和杂志，其中就有你再版的书，不信你就进来看看。”刘睿之说着就先进了业务科。曹忠辉半信半疑跟进来，他从桌上一摞书里找到自己的著作，果然在封底上印有第三次印刷的字样。

随即，曹忠辉拨通了出版社的电话，对方是一名女编辑，她说：“曹老师您反映的情况，我回头跟总编汇报一下，过几天给您答复。”

两个星期过去了仍然没有出版社的消息，曹忠辉再一次拨通了出版社的电话，这回是一个男的声音：“这事没听说呀，奥，那位女编辑调走了，不过，我会把您的情况向领导汇报的。”

又过了半个月，曹忠辉忍不住直接拨通了总编室的电话，接电话的人说总编去北京开会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

事情往往是好说好到，相互尊重才能得到理解，反之，这就叫拱火，一次推，二次挡，这等于是玩人啊，曹忠辉心中的火算是勾起来了，他一怒之下来到了出版社，推开总编室的门，看到屋里有四五个人在围着一个人后面看电脑，曹忠辉以为人家是在工作审阅稿件，没敢出声，轻轻的走过去，不看还好，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来是一堆人在工作时间看一个人打游戏“大战僵尸”。“你们谁是总编？”曹忠辉这一声惊醒了满屋人。只见，打游戏的那个人不耐烦的回过头问：“你是哪里的啦？”

曹忠辉猜到这个说话南方口音的可能是总编。但还是压住心头之火，客气的回答：“我是作者，想找您聊聊。”

“奥，作者啊，”对方口气有所放缓，他看了看身后的人，“小赵，你先跟作者老师去接待室聊聊，”又冲着曹忠辉笑了笑：“您有作品就和赵编辑谈好啦。”

从他的口气判断，确定无疑他就是总编，曹忠辉不紧不慢的说：“别人不行，我就想跟你面谈。”

“呵，你是谁啊？口气不小啦？我现在没工夫的啦。”对方显然是没把来人放在眼里。双方在僵持，这时，姓赵的编辑拉着曹忠辉胳膊笑眯眯地打圆场：“老师，别着急，有什么事跟我说，咱们去接待室。”

事情到了这一步，曹忠辉还是忍了，他在接待室把前后经过和自己的诉求说了一遍，请赵编辑马上去汇报，说自己今天要听到结果。

不出曹忠辉所料，赵编辑反馈回来说：“总编说了，出版社有权再版，如有质疑可以走法律程序。”

世界上还真有拿着不是当理说的混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曹忠辉蔑视的一笑，说：“请你给总编带个话，既然他这么不要脸，那就让他等着在法庭上丢尽颜面吧。”

曹忠辉一纸诉状将出版社告上了法院，诉出版社侵犯著作权。

法院很快受理了案件，并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进行了审理，被告出版社委托律师到庭参加了诉讼。

曹忠辉诉称：我写有书稿一册，全文总共16余万字。由被告于1992年将该书印刷出版，以后的两年中被告在没有征求原告意见的情况之下再版两次，故，被告违反了国家版权局颁发的行政法规《出版文字作品报酬规定》第16条规定，请求判令被告支付原告4千八百元、及承担本案诉讼费。

被告律师辩称：我社不同意原告的诉讼请求。理由是：1、出版社已经支付了原告稿酬，适用《出版文字作品报酬规定》。2、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出版社有再版权。3、出版社再版前后给原告多次打电话，均没人接听，目前已经超过实效期。综上，被告不同意原告诉讼请求。

曹忠辉当庭要求法庭再次核审查验律师身份，并质问：被告有无证据证明给原告打过电话？支付稿酬实效期有无法律依据？

“这是出版社的明文规定。”被告律师显然是在诡辩。连法官都看不下去了，不再多言，问双方有没有协商意向。见双方没有调解的可能，便宣布休庭。

一周后，法院继续开庭，并宣判如下：本院认为，根据我国著作权法第二条第一款的规定，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都依法享有著作权。同时，我国著作权法第四条第二款规定，著作权人行使著作权，不得违反宪法和法律，不得损害公共利益。

经查，本案被告在没有明确得到原告的同意下，再版原告著作已构成了侵权。原告诉被告侵权著作属于对涉案作品的再次出版，被告再版并没有取得原告的授权，因此，法院判决被告侵犯了原告对涉案权利作品享有的复制权、发行权及获得报酬权，应承担相关责任。

事后，出版社有关领导专程来向曹忠辉表示歉意，那位总编也得到了相应的行政处分。当然了，因为刘睿之的发现才提醒了曹忠辉，才有了最后的结果。所以，哥俩的这顿酒肯定是曹忠辉买单喽。

这天下班后，俩人骑车来到王记麻花店找肖雨晟，只见店内灯火通明，职工们还在操作间听肖雨晟在讲技术要点。原来，自从在全国名特优传统小吃食品大奖赛上，清真“剪子股馓子麻花”斩获金奖之后，全国各地前来“取经”学习的络绎不绝。这不，甘肃、宁夏、山东、河北等省市回族自治区的同行特邀天津王记麻花店派师傅去传、帮、带。肖雨晟的天性就是热情好客，这些年为了将王记麻花产品打入全国市场，他多次携带样品走南闯北寻找推销渠道，与此同时也结交了很多朋友，时间久了，朋友们都知道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情人，所以也都不跟他客气，有的想高薪聘请他出来当技术顾问；有的想投资办公司让他当技术经理；还有的直言只要能来合作，需要什么条件尽管说。而肖雨晟心想：自己既不能离开王记麻花的根据地，又不能拒他人千里之外，前思后虑也没有好办法，最后还是听了曹忠辉的建议，派职工去传经送宝，同时还能把对方的特色小吃技术学回来，岂不一举两得。

就这样，在上级领导的支持下，王记麻花店选派一批专业技术骨干走出津门与兄弟省市同行业互派精工巧将，引进特色小吃品种，相互交流工艺制作经验。

临行前，肖雨晟还是不放心，生怕哪一个环节不规范出了问题而砸了“王记”的牌子，所以，利用下班时间善施教化，严把质量关。听到有职工说：“公司领导来了。”肖雨晟这才抬头看见是两位好兄弟来了，猛然想起三人约好今天一起吃饭，忙说道：“不好意思，二位领导稍等，我再跟他们交待几句。”

曹忠辉和刘睿之同声一词：“不急，工作重要。”

片刻，肖雨晟和曹、刘两个兄弟走出了店门，订好的是吃涮羊肉，于是，三人骑车来到了北安道回民饭馆，老板杜福义也是肖雨晟的好友，见他们进了餐厅忙迎上来，“三哥来啦”，然后又冲着曹、刘恭敬的说声：“二位领导好！”

知道他们是来吃涮锅子的，便给他们安排了座位，备上锅底、调料和羊肉片等涮菜，三个人开始边吃边聊，肖雨晟和刘睿之说的是父一辈 子一辈的交情，曹忠辉回顾的是和师父王云清的情谊，反正都没有离开王云清的话题。一小时后，三个人走出饭馆仍然意犹未尽，兴致勃勃骑着自行车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海河北安桥，下来推着自行车沿着带状公园继续散步。

海河的夜景是一幅迷人的画卷，屹立在两岸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犹如一颗颗明珠点缀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岸边的灯光璀璨，像是两条绚丽的彩带。灯光投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宛如闪烁的银河，让人陶醉其中。再看各式各样的桥梁显得格外壮观，桥上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河面，桥下的倒影映在水中，美不胜收。

两岸的建筑，不论是现代大厦，还是古典的楼阁，都展现出各自的魅力。两岸的公园，显得宁静而优雅。两岸的灯光照亮了公园的小路，人们沿着小路散步，享受着夜晚的宁静和美景。

哥仨正在欣赏夜景，畅聊未来，突然，三人腰间的BB传呼机几乎同时在叫，肖雨晟的BB机是大汉显的，字幕打出：我爸病危，速来我家！王艳霞。

三人赶紧骑车飞奔到了王云清的闺女家，还是来晚了，一代面点大师王云清与世长辞了，终年83岁。

噩耗传来，肖云甫、刘云义老哥俩悲痛欲绝，并一直为大哥王云清守灵至安葬……

王云清走了，他把毕生的心血之作全部留给了后人，清真王记剪子股馓子麻花作为传统美食永远记载在中华饮食文化的史册上，王云清一个普普通通的回族人，研创发明的二十多种面点小吃早已成为老百姓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品，有的还成为了亲朋好友相互馈赠的礼品。让大师的在天之灵欣慰的是，他留下的杰作还在被可依托的后代继续传承，发扬光大。

1995年以肖雨晟为核心的技术研发团队经过不懈努力，反复实践，又研制出“股条夹馅多味麻花”，肖雨晟带着新品种，代表天津清真食品业，进京参加由中国伊斯兰协会、中央电视台、新华社等单位主办的中国首届优质清真食品推荐会，最终被审定为中国优质清真食品。

　　在中国伊斯兰协会大礼堂颁奖大会上，中国伊斯兰协会会长安士伟紧握肖雨晟的手鼓励他说：“我知道王云清，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作为传承人要对得起一代大师的厚望和信任，品种和手艺千万别失传了，这可是中国民族饮食文化的一部分。”

当年7月1日，今晚报等媒体发表了一篇新闻报道：

《全国优质清真食品推荐会落幕》

——本市王记麻花等五种食品评为优质

本报讯 全国首届优质清真食品推荐会于近日在北京结束。来自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选派的500多个清真食品参加了推荐评比。本市王记风味系列麻花等五个品种被评为优质食品。

由国家伊斯兰协会、中央电视台、新华社等有关单位主办的中国首届优质清真食品推荐会，于6月26日在中国伊斯兰协会大礼堂降下帷幕。中国伊斯兰协会主席安士伟等与各伊斯兰国家使馆、国内外商界及参赛的企业代表近千人参加了大会。在这次推荐会上，本市著名清真老字号王记系列麻花、月盛斋酱牛肉、十香斋麻花、回民糕点厂蛋酥卷、天穆食品厂核桃乳汁等荣获优质品种称号，为我市清真食品行业争得了荣誉。由于王记麻花等食品制作工艺、口感味道及包装都具有传统的伊斯兰风格，受到了来自伊朗、蒙古、新疆、呼和浩特等中外伊斯兰食品专家的好评。

同年成立了“清真王记麻花有限公司”，上级任命肖雨晟担任经理，王记公司由建国道迁移到金家窑清真寺附近的烧锅胡同2号。

第二十一回

为荣誉不畏官威 千禧年再获佳绩

九十年代初，中国许多国企虽早已到了破产边缘，但毕竟都是国家几代人艰苦奋斗出来的成果，国家自然一个都不愿意放弃。也都会极力延续每一家国企的命运。从1993年开始，国企改革的重点是建立国有企业股份制。这段时间里，伴随着现代企业制度的试点，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寻找可行方法。由于大量国企已经陷入生存艰难的困境，老旧的体制和庞大的赤字已经让政府撑不住了，下岗潮开始在全国蔓延。

各行各业在大形势下，从上至下推行全员劳动合同制，打破旱涝保收的国营管理模式，鼓励职工下岗再就业的个体私营经济形式。以便让困难企业尽快卸掉包袱，但是也出现了层层下裁员指标的行政命令，饮食业也不例外，管理层精简下来的干部需要安置到下属分公司或者大型门市部，而各企业就要相应减员，为了完成任务，一批有技术有能力的中青年骨干被动的与企业脱钩，去独立自主创业。造成一些本来有盈利的企业陷入了缺乏人才的困境。为此，肖雨晟对有关部门下达的裁员要求，很长时间迟迟不动，他找到上级领导吕克明，也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国家要求企业改革并非是一刀切，企业与企业不一样，王记公司一是不亏损，二是创出的利润还要月月救济其他入不敷出的企业，三是一旦把技术型的职工放走，是必会影响王记公司的业务，因而所带来的损失是不法估量的，不光是金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传统王记麻花的正宗工艺会被人带走篡改的可能。

经过一番分析，上级领导支持了他的想法，王记公司不设下岗人员指标，不做下岗动员，全部与企业签订无固定期劳动合同。当职工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消除了几个月以来怕被裁减的压力和焦虑，心情愉快了，干劲也就更足了。与其同时，为了给上级公司机关减轻负担，还安置了多名被裁减下来的干部充实劳动一线岗位。

公司组织部有一名中年女干部焦姐，前夫因病去世的早，几年后，自己带着幼小的女儿嫁给了一位建筑工人老段。这老段也是苦命人，在单位车队开大半挂货运输车，几年前，妻子不幸得了癌症，已到了晚期，老段只好把不到两岁的儿子托付给亲眷照看，自己天天下班后就跑医院陪床，由于睡不好觉，精力涣散，一次开车给工地送砂石料，半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老大娘，经过医院抢救无效不幸身亡。公安交通大队不但吊销了老段的驾驶执照，还将此案移送到了检察院，检察院起诉到了法院，鉴于老段的妻子病重需要有人护理，而且还有个孩子需要抚养，在得到被害人家属的同情后，法院做出了免于刑事责任的裁决，但是要赔偿受害人家属一万元。

不到一个月，老段的妻子就病逝了。老段所在单位大仁大义借给他一万元钱，保留了他的公职，让他继续在车队里当调度员。不过，要每月从不到一百元工资里扣除四十元还借款。后来，为了还清借款，老段就借着为车队跑外勤的名义“揽活”拿回扣，以补贴家里的生活费。就这样，自己一个人拉扯着儿子七八年，借款也总算还清了。心里的负担压力小了，人也就逐渐有了精神头，经好心人介绍与焦姐结成再婚家庭。

没想到，好日子刚开始，又赶上那年建筑业大萧条，老段的单位没有施工项目，也就没有工资可发。全家的衣食住行的经济重担全都落在了焦姐身上。这次机关干部大精简，当被宣布裁员的名单里有她时，心凉了不是半截，而是整个心都凉透了，这给她一家窘迫的生活雪上加霜，无情的抛弃和精神上的打击让她彻夜不眠，年年都是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为什么就被裁掉了呢？她想不通，又无能为力，想到过不与命运抗争了，早早结束算了，当看到两个欢蹦乱跳的孩子和一筹莫展的老段，又忍不下割舍，那颗善良的心挽留她坚韧地挺立在现实生活面前。

肖雨晟了解情况后，主动接收焦姐来做管理工作，一向朴实知恩的焦姐也用行动来感谢和报答关心帮助她的人。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每天都下车间与职工一起劳动，瘦弱单薄的身体却总有使不完的劲，渐渐的成了一名技术能手，连续多年都被评为技术标兵。

有人说肖雨晟对下心软，对上“扛上”，性子急上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只说对了一半，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有一说一，不会拐弯抹角的直性子，尊重每一个人，无论多大的领导还是最底层的职工一视同仁。不过，要是遇到高高在上不讲方式方法的官僚，那可就要被他当面骂个狗血淋头了。

一次，市有关部门在南市食品街组织传统特色小吃荟萃展活动，参加展示的麻花品牌就有七八家，除了公知的桂发祥十八街和王记清真麻花，还有猴不吃、满江红、郁食缘、酥芝坊、津顺香等等。

在展示期间，一天中午，有几个领导派头的人来到了王记麻花展台，其中一位大模大样的指着“剪子股馓子麻花”问服务员：“这是嘛？怎么跟鱿鱼似的？”身后的几个人听了起哄似的大笑，弄的服务员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肖雨晟走过来很和气的解释说：“这是天津最传统的麻花，虽然市面上少有难见，但它是获得过无数次大奖的清真特色小吃，来，你们都尝尝。”他掰开一个麻花分给大家。有的说：“嗯，不错，酥脆爽口”，有的说：“口味香浓，很好。”唯独那个大派头的官员边嚼边嘲讽：“我二舅也是炸麻花的，他炸出来的麻花颜色是金黄的，你们这是浅黄色的，一看就没炸透。”

“领导，您差异了，剪子股麻花是用低温油慢慢偎出来的，您看这股条都是酥的，这就是特色。”肖雨晟耐着性子讲解。

“你这个同志，怎么还听不得人家批评啦？哪个单位的？”赫，好家伙，官味十足，周围其他几个人也都停止了咀嚼，看样子领导这是要发脾气了。

“王记麻花公司的，”肖雨晟心想，来头不对啊，是成心找茬的吧，于是，谨慎加小心，老实回答对方的问题。

“王记，从来没听说过，组委会是怎么搞的，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四不像的玩艺就说是传统，欺骗老百姓是要被骂娘的！”说完，把手里的麻花往地上一扔就要走 。却被肖雨晟从展台里绕出来挡住了去路，大声喝道：“你给我捡起来！”

“怎么着，还要打人吗？用假冒伪劣欺骗消费者是犯罪，真是无法无天了。”在其他人的保护簇拥下继续往前走，还一个劲回头血口喷人。

这下可是把肖雨晟心里的火点着了，他冲上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质问：“你说我这是假冒伪劣食品，请拿出证据来。如果没有证据，信口开河，那你就别想走出半步。”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肖雨晟的嗓门也越来越高了。在双方纠缠不下的时候，组委会的几个工作人员赶来了，有人劝肖雨晟消消气；有人给那几位官员作揖陪笑脸说好话，有人问围观的群众是怎么回事？不问还好，一问便引来了对那几个官员的一片斥责声。

不知是谁喊了句：“不要诬陷清真食品，不要歧视少数民族。”这下可不得了了，所有展示会上的少数民族食品代言人和商家都不干了，把几个官员围堵在中间，那个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官员吓得面如土色，因为他心里明白，这要是上升到民族团结事务的高度来解决这件事，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他赶紧寻找肖雨晟想道歉，可是，肖雨晟早就被挤在人群圈外了。最后在组委会、民警和各方的劝说下，才把那几位官员护送到了派出所，经过调查核实，那个大派头的官员是某部门的负责人，因为中午喝了点酒就耍起了酒疯，结果被官僚主义作风给害了，受到了降职处分。

由于，肖雨晟的耿直性格，多少也得罪了一些人，在王记麻花的发展道路上自然就会出现磕磕绊绊。好在他守业的劲头十足，坚韧不拔，对工作一丝不苟，坚持不懈。当然，也被有些人认为他太保守，没有创新精神。但是，用肖雨晟的话说：传统的东西不能以创新的名义而改良，这是在毁灭遗产，尤其是在工艺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否则就不是传统的源泉，应该在传统的基础上再出新品，才是创新发展的理念。正是他的坚持，才得以让王记麻花第一次走出国门，有媒体记载：1996年在国家伊斯兰协会的帮助下，王记麻花销售到孟加拉国、巴基斯坦、阿联酋、乌兹别克斯坦、阿塞拜疆、伊朗、蒙古等国家。

这年刚刚入冬，传来一个消息，说政府要在年底对南市地区危陋平房进行全面改造工程，听说包括淮海影院在内的百年建筑都要拆除，果不其然，1997年3月，淮海影院因荣业大街拓路工程被拆除了。

一天周日，肖云甫和刘云义老哥俩在儿子肖雨晟和刘睿之的陪同下，约好来到淮海影院旧址，老哥俩牵着手远远的凝注着拆迁工地，思绪万千，心中都在默默地向大哥王云清的在天之灵传递一个消息，他们的好朋友周氏兄弟以前经营的淮海影院已经进入了历史史册。遗憾的是，他们一直惦念的周氏兄弟几十年都未曾有过消息，回顾过去与周氏兄弟建立的友情和一起玩耍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由得心潮澎湃，肖云甫说了一句：“等咱们到了那边也许就碰面了。”刘云义听后，仰望天空哈哈大笑道：“那边是个什么样子，让大哥托梦过来说说，我好有个准备。”此刻，老哥俩都笑出了眼泪……

肖雨晟和刘睿之搀扶着两个老爷子在南市食品街附近东走走西逛逛，在肖云甫和刘云义的眼里，如今的南市与他们年轻时的南市已经面目全非了，高楼大厦、宽阔平坦的道路，明净的商业网点比比皆是，再也看不到杂耍撂地摊和满街吆喝的小商贩，还有破衣邋遢的乞丐。

走进南市食品街，最入眼帘的是天津大麻花，除了桂发祥和清真王记，还有各种字号的麻花专店专点，更奇妙的是，只要是食品店就有麻花专柜。肖云甫看到王记清真麻花这个品牌，不住的感叹，他一再叮嘱儿子：“老三，你师父创下的这个牌子不容易啊，你要是砸了这牌子，他可不高兴。”

刘云义在一旁逗肖云甫：“二哥，怎么不见你肖家的汤面炸糕呢？”

肖云甫指了指他，“咱哥仨就属你贼，我还没看见你刘家的臭豆腐呢。”

“快别糟改我了，刘家祖辈就没有做过臭豆腐的，你要是想吃，”刘云义指了指斜对面的收货亭说：“那边就卖长沙臭豆腐。”

“看来我这辈子也吃不上三弟做的臭豆腐喽，”肖云甫打趣的说。

看着老哥俩相互开玩笑，那童年般的天真笑容把肖雨晟和刘睿之逗的前仰后合。

先前说过，追溯王记清真麻花与桂发祥十八街麻花的历史时间前后相近，属于回汉两个民族各自代表的特色小吃，经过时代的变迁，麻花的初始形态也在不断地变化完善，传统小作坊试的工艺流程与现代机械化流水线作业、传统的投料配方与现代科学技术、传统的单一口味与现代需求的多种风格相融相兼，形成了更具有天津风味的特色美食。

1999年传统王记“剪子股馓子麻花”再次斩获“宝丰杯”津门小吃大赛一等奖。紧接着，上级部门又下了硬指标，要求王记公司准备参加2000年中国烹饪协会“中华名小吃”大赛，为天津饮食业争夺荣誉。

2000年民间称其为千禧年，又名千福年。亦作“千年王国”，基督教神学名词，源于《新约·启示录》。《新约》的最早的涵义可延伸至犹太人对来世的期待，指耶稣基督复临并在世界建立和平与公义国度的1000年。这期间，信仰基督的圣徒们将复活而与基督共同为王；魔鬼暂被捆锁；福音将顺利传遍世界。千年期满，魔鬼又被释出，再次进行迷惑人的活动。最后即是世界末日。历史上各派对此说的解释颇不相同，有些基督徒相信基督先复临，然后千禧年开始，这就是千禧年前论。千禧年后论则认为，先是基督教教义为全世界所接受，随后千禧年才到来，最后基督复临，死人复生和世人受末日审判。这种学说曾在公元431年以弗所大公会议上遭谴责。

千禧年，也叫太平盛世，可以理解为 一千年，它的概念在中世纪变得广泛流行，15世纪后，一些教派团体提出了千禧年主义，通过它反对教会的权威。

再说明白一些，千禧年是比喻义，非字面意思不是哪一年。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一千年，到了现代，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们思维的改变，千禧年也被赋予了新的概念。更多的人开始认为它是创造新世界和新时代的里程碑，它已经成为全人类的庆典，原本隐含的末世意味也被跨世纪的喜悦和期待所取代。

这一年，中国有两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一是加入了世贸组织，二是申奥成功。这一年，全国各地的大拆大建也在如火如荼的展开。这一年，王记麻花如愿以偿获得了2000年中国烹饪协会“中华名小吃”称号。

第二十二回

刘睿之自作多情 肖雨晟心有所属

肖雨晟听说中山食街装修改造重新开业了，人流比以前大增，各种小吃琳琅满目，便也想在此地增设一个王记麻花分店，于是，这天就来到了中山食街。

中山食街改造工程是当年市政府为老百姓做二十件好事之一，被誉为解决百姓菜篮子的民心工程。此街坐落在天津中山路上的繁华地区，与中山公园相接，中山公园也是天津一座由私家园林改建而成的公园，它的原址为清代长芦盐商张映辰兴建的思源庄。1902年，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袁世凯选定思源庄旧址辟建公园，占地面积九十余亩。五年后，工程竣工，公园先以征地时所用名称“劝业会场”为名，后于1912年（民国元年）更名为“天津公园”，不久又称为“河北公园”。民国时期，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为了革命事业的顺利进行，曾先后两次莅临公园巡查、演讲。在北伐成功后，1928年，国民政府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而将公园改称为中山公园，并将原来公园北边的大经路改称为中山路。如今中山公园正门直对的就是一条美食街，故，取名中山食街。

与此毗邻的还有一座基督教堂，隶属于美国公理会教堂，曾是美国公理会在天津的中心教堂，也是天津中华基督教公理会的中心教堂，也称之为冈纬路教堂，教堂地基略高，位置比较显赫。教堂为砖木结构，坐北朝南，建筑平面呈长方形，长约25米，宽约13米，由礼拜堂、圣堂和钟楼组成。墙体皆由窖口砖砌筑，表面均匀做“疙瘩”装饰，顶为两坡式，门窗为实拱拳状。礼拜堂为两坡屋顶，外檐为琉缸砖清水墙，突显了天津地方材料。外檐有尖拱、圆拱、方形等多种外窗。教堂内部精巧华美，明亮温馨，在正面最为醒目之处，高高摆放着一枚巨型十字架，这是天主教和基督教教堂共同的标志。

由于中山食街是去中山公园、十月商贸市场和教堂的必经之路，每天都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因此被商家誉为金不换的宝地。当然，这里的特色小吃更是引人入胜，津门十大酥、津味菜团子、天津锅贴、十月炸糕、粽子、十月回头、裕福糕点、十八街麻花、秀泽大糕干、老面千层馒头、上岗子面茶、佳园里小李烤鸭、西湖道烧鸡、徐福乐切糕、天宝楼酱货、辈呗香果仁、真香斋清真酱货、盛发德饺子、手撕大骨头、肖记传统烧麦、唐山棋子烧饼、北京六必居、山东老味火烧、老街口肉龙、兰州拉面、河间驴肉火烧、北京十里香、山东水煎包、还有锅巴菜、老豆腐、茶汤、粽子、包子、熟梨糕等等传统特色风味美食。

肖雨晟在中山食街管委会王镇鸿主任的陪同下整整转了一个时辰，感觉在这里建立分店是最佳选择，便毫不客气的要求王主任无论如何也要挤出一个门店作为王记麻花的销售窗口。这还真为难了王主任，他很清楚每个商家的经营情况，不可能半途退出，但是，又不能不帮朋友这个忙，于是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找桂发祥分店的经理李雪枚，看看能不能挤出一个柜台也是好的。肖雨晟眨眨眼，琢磨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便来到离街口不远的桂发祥分店。李雪枚见进来的是肖雨晟，连忙上前打招呼：“这是哪阵风把肖大经理吹来了？欢迎光临指导。”

“不敢当，不敢当，”一向说话直率的肖雨晟马上说明了来意：“妹子能腾出个柜台，让王记麻花进来，咱们合作经营也行。”

“好嘛，你也太不讲理了，说话一点不客气，”跟进来的王主任其实是在帮肖雨晟打托，这点小伎俩怎能瞒得过聪明的李雪枚呢，同样是性情直爽，说话明快的她笑了笑说：“都是同行，理应相互扶协帮衬，既然两位领导来了，这么着吧，租给你两个柜台。”

啊？呵呵，就这么简单，这让两个大老爷们提前准备好的一堆台词没有了用武之处，应了那句俏皮话：老太太吃山芋闷口了。

两家雷厉风行，王记麻花第二天就摆进了桂发祥分店的柜台，也算是在中山食街有了新的销售点。开张那天，前来祝贺的两个好哥们肯定是要请的，一个是已经担任富宾大酒楼总经理的曹忠辉，一个是大德餐饮公司资产部的主管刘瑞志。还有小林餐厅经理张天来、北安道饭馆经理杜福义、春华园经理王建华、春在楼食品经营部经理于德发以及印刷厂厂长孟兆堂等诸多好友也来凑热闹，少不了让肖雨晟请客喝酒吃饭、桑拿洗浴、卡拉OK一条龙的啦……

三个月后，结算下来，在中山食街销售的王记麻花业务量超过了其他销售点，很显然是沾了桂发祥分店的光。

上级公司通过市场调查分析，王记麻花虽属于传统品牌，虽然在质量上、口味上、包装上不输其他名牌，但是，在宣传力度和树立独具特色意识上远不及桂发祥，如何借力发力，公司高层想出了一个鲜招，把王记麻花公司纳入桂发祥河北分店。因为桂发祥河北分店的人事管理隶属河北饮食公司，桂发祥河北分店的牌子却是桂发祥总店授权的，而总店与河北饮食公司又没有隶属关系，所以，王记麻花公司与桂发祥河北分店合并后只能以王记麻花公司冠名，营销策略则以桂发祥麻花为主打品种，带动王记麻花品种经营，形成双赢合作模式。这就需要有一个与桂发祥总店高层领导关系亲密的人来担当重任。李雪枚是当人不二的人选，这是公司高层的综合考虑的结果。同时也考虑到王记的传人肖雨晟的感受，能不能听从组织安排，或者是能不能接受李雪枚的领导，都将是王记麻花品牌能否延续的关键问题。

实际上，高层领导绞尽脑汁的研讨都是多余的，作为面点大师王云清亲传的弟子，和王记剪子股馓子麻花品种唯一的传人，肖雨晟经常想的不是官衔大小，而是如何保住王记的荣誉，不能让王记麻花品牌失传，成为历史的罪人。

刘睿之事先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想马上告诉肖雨晟，好让他心里有所准备。于是，以怀旧、散心等多种理由邀请肖雨晟重游儿时记忆中的水上公园，这天，俩人相约来到水上公园。

水上公园是国家AAAA级风景区，原称青龙潭，有小西子之称，是天津最大的水溪公园。其历史要追溯到上世纪，因其有东、西、南三大湖与11个岛屿组成，所以取名水上公园。它位于城区西南部，面积为200公顷。其中，水面面积为89.2公顷，陆地面积为50公顷，绿化面积达35万平米，园林花木近200个品种，并拥有上百种珍稀动物。园中南、北部分为大块陆地，中间是广阔的水面，水中的11个小岛分别由拱桥、曲桥、平桥和桃柳堤连接，湖水映着朱红楼阁，东湖、西湖、南湖，湖中碧波荡漾；湖中的春岛、夏岛、秋岛、冬岛、瀛岛，绿树成荫；湖面荷花吐艳，玉带碧水之间，众岛与眺远亭遥相辉映；七座石拱桥与多处仿明清建筑争相媲美；三处明清式长廊镶嵌绿荫之中；“水景长堤”、“水晶广场”多姿水景，步移景异，诱人眼帘；盆景园、神户园、水生植物园风格独具，美不胜收；翠堤览胜、桃柳宜春、秋宇清霜、冬宜雪韵等景观区域季相突出。上世纪60年代，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来访并在水上公园下榻。

园内，颇有承德避暑山庄神韵的“碧波庄”占地23.5亩，坐落于公园的东南部，该园临水而建，青砖灰瓦、亭台楼阁，呈北方庄园特色，显古朴厚重之风格，“百寿影壁”镌刻着百名文人书写的100个寿字。“神户园”毗邻碧波庄，占地15亩，主要建筑材料大多来自日本神户，近似原汁原味的日本庭院式园林，此园设计象征着神户市布局，如园中北侧那郁郁葱葱的小山包，象征着神户市的六甲山，南侧的小南湖和临水平台，象征着神户港。园中间宽阔平坦的草坪，象征着神户市区。园中还有五组日式木制建筑，建在园内东南侧的一座木亭，不仅造型别致，而且具有极强的实用功能。据说在日本古代，这种木亭多建在日本乡间路边，是专供远途者休憩住宿、躲风避雨而建造的，日本友人将之命名为“柳亭”。在园内西北侧建有一座木屋，从其外部造型和内部陈设，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座日式民居，命名为“樱亭”。樱花是日本国的国花，故其寓意为神户，她与柳亭遥相对应，相连的园路上中间建有一木质红桥，在绿色如茵的园内分外抢眼，桥下流水淙淙，神户茶室在樱亭南侧，紧挨着她的一座木质建筑就是神户茶室，室内为日式会馆式的布置与陈设，偶尔还举办日式茶道表演。

盆景园坐在公园西北部，该园为仿苏州式园林建筑。更为难得的是园内大门处静卧一形似神龟的巨石，被称为“龟寿石”。“三友斋”内还悬有一方汉代金丝楠木匾，上刻“壶天自春”四个大字，为扬州文人邓板哉先生手书，这两件奇物堪称“镇园之宝”。园内还建有气度恢宏的天舫楼，精巧雅致的畅雅斋、尺韵馆、三友斋、同坐轩、玉翠堂等苏式仿古建筑，常年展出所藏盆景、奇石及书画。一些书画家，更以此为扬名宝地，热衷于到此举办个人书画展。

公园吸收借鉴了许多明清园林的经典设计，尤其以园内桥梁最为突出，很多桥梁模仿了颐和园内的桥梁造型。颐和园中的绣漪桥、玉带桥、半壁桥、锣锅桥、九曲桥、十七孔桥，在这里都能找到。

在桥梁结构形态突出明清风格的同时，桥梁装饰的细微之处还融合了一些“时代”元素，进行了古今“混搭”。桥梁的装饰物选择了汉白玉材质，这样可以使桥显得晶莹剔透。在桥梁的每个汉白玉栏杆的柱头上，特意绘制了“祥云”的图案，这即与桥的整体风格相一致，这样做是为了使各种游船自由通行于园内水系，使整个水上公园湖泊连成一体，方便游客泛舟湖上。

水上公园建园以来，先后接待过毛泽东、周恩来、徐特立、贺龙、陈毅、吕正操、谢觉哉、杨成武、李鹏、李瑞环、倪志福、朱镕基等一大批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人。谢觉哉老人于1957年游览水上公园题诗一首：“俪俪亭台立，洋洋鱼藕肥，工余休憩者，始戏不言归。”

1958年夜晚谢老再次重游水上公园，又赋诗一首：“去岁昼游今夜游，夜游况是月初秋，袭人凉意迷人景，树影灯光水上浮。”

红学家周汝昌有诗赞叹水上公园：“六云双翠九瀛洲，落落亭台树影浮，千顷湖烟笼弱柳，何须艳说瘦扬州。”

中国书协副主席、国学大师、王学仲先生的词作《满庭芳.水上公园》更把水上公园的迷人景色描绘到了极致：“春水粼粼，轻舟袅袅，嫩绿稚柳妆新。翩翩波面，芰荷发清芬。盛事西园雅集，豪情北海轮困。骋怀游目，飞燕剪波纹。欢欣纷般礴，丹青炳焕，光触星辰，更拈诗和韵题襟。最喜唾珠落雪，果然胜友如云，定难忘，饱餐湖绿，满酌醉斜曛。”

再说肖雨晟和刘睿之进了水上公园边走边看，触景生情想起了小时候，那时，来一趟水上公园要步行两个多钟头，为了逃票，瘦小的孩子就从公园围墙栏杆间隙中钻进去；大一点的孩子就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翻墙过去；有胆量的孩子则绕到湖岸，顺着狭窄的土坡溜进去。逮着了，就认头让公园管理员数落一通轰出去，逮不着就疯玩一天。那时，兜里没有一分钱，聪明的孩子出家门前，口袋里揣个窝头，饿了就拿出来咬一口，厚道点的孩子就与大家一起分享，那时，不知为什么都那么快乐。

两人坐在竹亭里聊着天，回忆走过来的路，谈着以后的人生，刘睿之渐渐引入自己想要说的话题，“人要想开了就什么也无所谓了，咱们这个岁数应该是看破红尘的年纪了。”

“你这是要说嘛？”肖雨晟有些莫名其妙，“你约我出来，是不是有为难的事想不开？”

“瞧你说的，我从来就没有想不开的时候，我是为你想。”于是，刘睿之就把听来的消息跟肖雨晟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不曾想，肖雨晟听后嘿嘿笑了两声，说：“就这？领导不找我，我也要去找公司，王记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萎缩了，公司要是早引起重视，王记也许会更好，起码也不会累我一个人。”

“你真是这样想？”刘睿之反到有些大惑不解了。

“近来，我老是反思王记这么按部就班下去能否坚持到多久？看到人家桂发祥一步步的发展是那么铿锵有序，而王记几乎是原地踏步，我的心很痛，但又无能为力。”肖雨晟有些哽咽。

“这不能怨你，桂发祥是走的集团化管理，方方面面的人才聚集，打的是继承传统与现代科学，强力发展与统领全局的王牌。而王记的格局太小，这真的不全怪你，是受狭隘所限，许多人看的很清楚，却又受制于孤芳自赏，刚愎自用。”刘睿之一针见血。

肖雨晟很赞同他的分析，并表示说：“我很欣赏李雪枚的能力，也相信她有这个能量，如果真的把王记与桂发祥分店合并，也说明上级领导的观念有所改变，与时俱进这是好事，我坚决支持，不会拖后腿。”

　　此时，两个人遥望西湖与东湖的风景，心情格外舒畅。

第二十三回

李雪枚扛起重任 单炜炜记者调查

从水上公园回来之后，肖雨晟在家反复思考，近二十年来“王记”所取得的成绩和荣誉并没有让自己冲昏头脑，而是牢牢记住师父的教诲，严把质量关才能传承和发展，但是，也深深体会到这么多年以来，王记麻花品牌获奖多多，却在国内市场竞争中逐渐处于下风，占的份额比例并不大，回头客基本都是年长的老人，老顾客买的品种也基本都是最传统的剪子股馓子麻花，这种操作工艺复杂，耗时长，走量却很少的老品种口碑再好，经济效益也很难再上一个新台阶。偏偏是王记品牌的多口味夹馅绳子头麻花反倒略胜一筹，这就是市场需求，只有市场认可才能获得回报。

前一度，曹忠辉和刘睿之两个好兄弟也是经常为肖雨晟把脉会诊，并分析出王记的弱点在于保守，尤其是营销观念基本还固守在计划经济时期的国营理念上，上面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干，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开手脚，以比赛得奖为荣耀，经济效益不亏损为底线，这是病源的硬伤。肖雨晟也不否认自己保守，也许这正是王记几十年来没有走到濒危的地步给予的盲目自信，但它肯定是王记落后于桂发祥的主要因素。哥仨在反复论证后，曾决定主动与隶属同一公司人事管辖的桂发祥河北分店沟通，在生产技术和经营理念进行交流，取长补短，彼此能相互学到对方的优点，当然，也避免不了成为抢占市场的竞争对手。

巧合的是，有关部门此时也意识到了“王记”的发展方向需要重新定位，在经营战略上要有质的改变。为扩大企业规模，加大王记麻花品牌的影响力，2001年王记麻花公司再度调整经营管理模式，与桂发祥麻花河北分店合并，公司迁址到月牙河靖江路靖江西里，扩充了营业面积，上级指派李雪枚为整合后的王记麻花有限公司法人、经理，任命肖雨晟为常务副经理。

李雪枚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她的简历足以说明是在基层摸爬滚打过来的领导者。1957年出生的她，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干部，1974年参加工作，十七岁就在东站糖食门市部担任经理，是全公司最年轻的基层管理者。1982年上级派她到工作负荷量超载的东站海河饭馆当经理，工作强度根本就压不垮这个瘦小身材的铁娘子，反而磨炼出了她的坚强意志和耐心。在她的带领下，经济效益创下历史最高水平，在同条件行业中成为佼佼者，连年荣获先进集体称号。1986年升任于厂饮食基层店经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一个拥有十几个涣散无序的门市部治理的井井有条，多个调皮捣蛋的问题青年还被她调教成了劳动骨干，有的还成了门市部经理。上级对她的领导能力毋庸置疑，所以，1993年在成立桂发祥河北分店时被推举为店经理。这次重组后，李雪枚和肖雨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工作优势和性格上的特点，配合之默契，步调之统一，想法之类似，相处之和谐都是高层没有想到的。

重组后的王记麻花有限公司在用桂发祥品种带动王记品种抢占市场份额的同时，不忘保护继承传统的“剪子股馓子麻花”制作工艺，特别是在开发新“王记”麻花品种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而作为李雪枚本人，由于经营独到，虚心好学，很受桂发祥公司领导的重视，给予她高度评价，并多次征求本人意见，要将她的人事关系转到桂发祥，成为管理体系的骨干。但是，人才是不可能轻而易举被放走的，况且，为了王记的事业发展她没有所动，没有过多的考虑个人利益，一心投身于本职工作之中。她一次次去找专业人士取经，引进桂发祥现代化管理模式和科学的流水线操作技术，使得王记麻花品牌在市场激烈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2014年和2016年分别被市区有关部门授予“管理示范店”和“星级单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日，李雪枚从桂发祥总公司回来说，有关部门不容许咱们再兼容桂发祥麻花品种的制作和销售了，尽管两家关系一直很融洽，人际关系很“铁”，但是，为了规范市场和企业的经济利益，必须剥离开来。

二十多年来，王记麻花和桂发祥麻花这两个不同民族风格的特色小吃企业，在市场上合作大于竞争，相互尊重对方的优势，取长补短，尤其是企业规模和市场占有率较大的桂发祥公司对规模较小，专注于传统小作坊生产方式的清真王记麻花公司给予了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两家在经营管理、理念和价值观虽然有差异，而且这个差距在多年来的历史实践中越来越明显，但是，在保留传统工艺、完善传统品质、继承传统文化精髓元素等方面显得格外一致。二十多年的友好合作嘎然而止，多少让李雪枚和肖雨晟有些伤感。

王记与桂发祥脱钩之后的一段时间明显出现了窘迫，压力和焦虑伴随着时间，让人感觉到窒息的恐惧。

2016年7月9日，资深媒体记者单炜炜曾三次专程到王记麻花公司采访，想要帮助王记走出困境，并用了较大篇幅，以标题为《天津麻花几代人“拧巴”出来的香脆酥甜》发表在每日新报，全文如下：

在河北区靖江路附近的王记麻花店里，还留着个半人来高的巨大麻花“标本”，和大家常见的像绳子拧在一起的“绳子头”麻花不同，12股的“大麻花”犹如顶着花的“8”字，因为也像一把剪刀而被称为“剪子股”，外边玻璃罩标注着:“津门首绝”、中国烹饪协会评比授予的“中华名小吃”称号、“宝丰杯津门小吃大赛一等奖”等诸多荣誉。然而柜台上，代销的却是其他品牌麻花。

“今儿有了吗?”

“有。”

听到老顾客的询问，肖经理让年岁也不小的“伙计”搬出一个箱子来，打开里面用于包裹的食品塑料布，嗬！一排排传说中的王记剪子股麻花带着油香、面香、芝麻香“跃”入眼前，四股盘绕顶着菊花头，“轻拿轻放，太酥，易碎。”肖经理说：“是老顾客预订才炸一锅，一年也炸不了几锅。”

究其原因，肖经理说，很多人已不知道王记剪子股麻花了，“当年……唉，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些年我们在恢复传统的同时不断创新，尤其是夹馅麻花堪称一绝，得到了国内外专家的一致好评，夹馅口味有巧克力、可可、香蕉、麻酱等几十个品种。”肖经理补充道。当年还有报纸记录王记麻花每一根都有防伪标识，就像现在大闸蟹那么卖，“日销1000公斤，独领风骚。”

而提起王记麻花的来历，曾经采访过餐饮市场分析师、作家于仲，他当时介绍说：有传说也有真实记载，前者是明末清初时，河北大厂人王元德来津谋生，在做伙计时无意中炸出了像剪刀一样的麻花，后来乾隆皇帝到天津，对剪子股麻花赞不绝口，这种传说也延续到李鸿章进贡给慈禧太后的天津特色风味小吃中就有麻花。

而真实的记载则是，创始人王云清在1927年初创“馓子剪子股麻花”，成为当时达官贵人馈赠佳品，还于1958年获得过天津第一届食品博览会最高质量奖。

王记麻花和十八街桂发祥一直是津门麻花的两大品牌，两者齐名沽里，有着“花样有王记，香酥为十八”的美誉。据肖经理介绍：王记麻花的特点是色香酥脆真材实料，标准的半发面工艺，甜口的麻花是因为其中比例达到“一斤面二斤糖”，特别是剪子股麻花则以咸酥为最，这样能单独做成一个品种“酥条”。连没牙的老人都能吃剪子股麻花，用牙床轻磨就能“化开”，低糖更健康。

让王记名声大振的就是现在天津麻花最独特的“夹馅”。夹馅究竟是谁发明的，说法不一。按于先生收集的资料显示：桂发祥和王记几乎在同一年经研究、论证、试制，最终创制了“股条夹馅”新一代麻花品种，填补了业内空白。肖经理说，这个夹馅的灵感来自于当时小孩吃的夹馅儿糖，于是，当时市面上流行什么样的夹馅糖，王记麻花中间的馅料也就有什么样的口味了。

接受采访的饮食业内人士刘睿之先生说，在北辰京津高速附近，有一个著名的麻花大世界，销售天津出产的麻花，深受外地游客欢迎。当年，相对集中且比较著名的地方则有东站的建国道和南市食品街，其他街道也都有麻花店，相当繁荣。

据于先生回顾，再往前推，天津麻花是出现在早点摊或小吃店里，2分钱买一碗浆子时，一个麻花就卖7分钱，好像还得用粮票。小孩子早上吃一个，中午都不饿。有的炸馃子摊儿也炸麻花，馃子是两根面合在一起，一压放油锅；麻花也是两条，不过是搓在一起，对折，用手两头一拉再对折，再拉再对折，共形成八条，入锅。当时这样油炸的麻花也俗称“笨麻花”，一般炸不透，有时咬开股条后，里面的心还是白茬。

在肖经理看来，好吃的麻花，一是要料好：面、糖、油等都很关键，而且秘方配料相当严格，“一点不对，一锅全废”；二则是炸的火候，“只能是经验。”王记的麻花以“酥”“香”闻名，店里的碎麻花也格外受食客的青睐，“吃的是原味的香、入口即化的口感，和天津人爱吃点心渣儿是一个道理。”

以麻花名列中华名小吃的还有天津十香斋，在制作时用了鸡蛋、奶粉，做成的麻花是油香、蛋香、奶香、麻仁香融为一体，又被称为蛋奶麻花。争奇斗艳的天津麻花市场，还有猴不吃麻花。于先生讲，在大家的记忆中有猴不吃麻花、猫不闻饺子，其实还有鸭不睬馅饼，“最初都为了‘搭乘’狗不理品牌。做得最好的就是猴不吃麻花。”猴不吃麻花名气之盛，在刘先生看来也是有着特殊原因的，一是天津麻花闻名，二是这猴不吃相当有“讲头”：“老话说，猴吃麻花满拧。满拧就是‘全部不对’，那猴不吃麻花，就全部对路、顺顺利利的意思了。”再者，企业营销做得好，“当年，天津到西安的火车就被冠名猴不吃专列。”

据记者走访调查，天津的麻花品牌，红红火火好一阵。然而现在，曾与桂发祥十八街麻花一起争奇斗艳的各品牌麻花店，都渐渐从盛极一时的繁华地段隐退。

出现这样的尴尬是有多方面原因的，比如王记的剪子股麻花，从制作工艺上来说，因为要保留“酥”的特质，所以在运输中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当年远销外地，不少剪子股麻花在路上就颠簸得散架了，有时破损率能达到三成以上。口味再好，没了形儿也是枉然。”

于先生认为，一些麻花品牌在市场上萎缩或消失，还和饮食结构及品牌管理的变化有关。在他看来，过去那种甜腻的麻花，满足了当时人们的口腹之欲，物质相对不太丰富时，大麻花真是解馋过瘾。如今，人们更加讲究健康的饮食结构，油炸、多糖，已为不少人所摒弃，即便这几年流行追寻老味儿，油炸一类的点心也特别标注“适量而止”。品牌管理，则更显而易见了。于先生说，包括王记在内的一些有着雄厚基础实力的品牌，可以参照成功者的经验，改变现实，比如麻花的口味，健康的木糖醇麻花已经出现在市场了；比如销售，回归传统之风盛行，何不“好风凭借力”，在包装、宣传、工艺上都有所突破呢？天津麻花是几代人“拧巴”出的香脆酥甜，生活亦如此，把压力变动力，逆境变机遇，这才过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如今麻花界领头羊桂发祥不仅仅在传承麻花制作技艺，还传承了几百道天津特色小吃品种的制作技艺，大部分手艺还在，一定会引领天津麻花市场振兴。

同年12月24日又以《天津大麻花借鉴 成功营销 让津门 百“花”齐放》为题追加报道：

全国各地的小吃品种中，几乎都有麻花的“身影”。据说，其历史记载可以追溯到屈原所写的《楚辞》中，那时，麻花和馓子一样为寒食节节令食品。

天津，“大麻花”的名声更是响亮，桂发祥十八街的品牌已走向世界。市场虽然在变幻，但一些有着自己传承的麻花铺子，“拧巴”出的香脆酥甜其实就是过日子的味道。比如：王记、十香斋、猴不吃等，也有着一批拥趸、老饕、新吃货或者追忆者。伴随着其历史传说、制作工艺，也和香脆酥甜的麻花一般，让人津津乐道。或许当年谁也没曾想过，只是小吃店、炸馃子摊儿上的小吃麻花，已经被好吃会吃的天津人“拧巴”成了匠心独创、形态各异、口味丰富的地标美食之一。

当年能在天津麻花市场稳占前列的王记麻花，如今只能属于“老顾客”偶尔得见的食品了,曾冠名专列的“猴不吃”品牌更是难寻踪迹。王记麻花的肖经理在回访中，对于现实依旧是力有不逮的感慨。

于先生表示，无论是老品牌的王记麻花，还是近十几年出现的新品牌麻花都要向桂发祥学习，走桂发祥的经营管理模式的路，与时俱进，用现代营销方式去使其焕发新的生命力，才能做到让天津大麻花百‘花’齐放，香气飘得更远。”

　　采访文章发表后引起了行业内外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一定程度上也给王记麻花公司带来了不错的影响力，但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长期的困扰和难题。

第二十四回

肖雨晟巧遇周嵩 桂发祥一枝独秀

听说桂发祥在北京市场的发展前景十分乐观，李雪枚与肖雨晟商量去北京看一看，能取到真经更好，取不到真经也算是交了学费开开眼见识见识，为王记麻花下一步发展做好规划设计。

说走就走，转天一早，肖雨晟就登上了去北京西站的火车。一下了火车，肖雨晟就来到桂发祥北京西站店走马观花转了一圈，然后，又乘坐地铁到王府井站下了车，找到北京百货大楼北馆B1层的桂发祥店。这家店的麻花品种齐全，购买的人也不少，顾客反映不俗。肖雨晟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中午12点了，也没觉得饿，买了瓶康师傅矿泉水就上了103路公交车来到了西单，这里也有一家桂发祥专卖店，地处北京朝阳门和天安门的中心地段，能在北京市的商业中心开店足以证明桂发祥的实力和魄力。

听说海淀区永定路有个五棵松桂发祥分店，于是，肖雨晟又乘坐公交1路转辗找到了这家分店。进店后由于他看的仔细，问的详细，却不消费，这就引起了服务员的警觉，以为是哪个部门下来明查暗访或是有意挑毛病的，于是，就告诉了店经理。

这家分店的经理叫周嵩，四十出头，看上去是个十分干练的人，中等身材，眉眼之间透出沉稳智慧，曾有人说他有佛像之缘，他却不以为然，一笑了之。

言归正传，周嵩来到肖雨晟的身旁，问：“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正在看成品包装盒的肖雨晟嘴上说：“随便看看，”眼睛却从柜台移到了周嵩的身上。

“奥，我给你介绍一下不同口味的品种，”周嵩的主动热情让肖雨晟有些难以为情，他顺着周嵩的话脱口而出：“麻花系列50余个品种，高、中、低档礼品包装也有几十余种，对吧？”

周嵩瞬间意识到，来的这位爷肯定是同行，而且对桂发祥了如指掌。于是，笑着说：“前辈，您这是做市场调研的吧？”

肖雨晟为之一振，心想：好一个聪明的年轻人，一语道破天机。明人不做暗事，便不再隐瞒，说道：“我也是做麻花生意的，跟桂发祥有过多年的合作。”

“是吗？前辈是……？”周嵩好奇的问。

“天津王记麻花，小企业。”肖雨晟谦虚的告诉对方。

“王记麻花，王云清大师的杰作。”周嵩提到王云清时，脸上明显洋溢出兴奋的样子。

“你知道王云清？”肖雨晟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离自己很近的人。

“当然知道，以前听我爷爷说过王云清的故事，他们年轻时是好朋友。”周嵩得意的说。

“你爷爷？你贵姓？”肖雨晟追问。

“免贵姓周。”周嵩回答。

“你是周家的后代？淮海影剧院是……”肖雨晟差点嚷出声来。

“是。”周嵩点点头。

“我师父生前经常讲他年轻时的故事。”肖雨晟一把拉住周嵩的手，激动的有些颤抖。

“您是姓肖吧？”周嵩猜到了。

“是，肖云甫是我父亲，他和我师父王云清是把兄弟。”

“我听祖父说过还有个叫刘云义的，他们仨人经常一起去玩。”

“是，听我师父讲，那时他们没少受到周家兄弟的熏陶，懂得了很多人生道理和社会常识。”

两人越说越近乎，“我猜你还没吃饭吧？”说着，周嵩拉着肖雨晟出了门店，来到了附近的伊清顺西域食府，俩人边吃边聊，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内心充满兴奋和温暖。

在交谈中，肖雨晟了解到周恩立和周恩玉哥俩已经过世多年。周嵩在桂发祥公司做管理工作，由于他刚正不阿和勇于担当的性格，很受领导的器重，经常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在别人看似艰难困苦的事，他却认为正是磨炼自己的机会，所以，这次公司领导特意指派他进京再创建一个分店，这一干就是五、六年的光景。

周嵩介绍说：“桂发祥致力于打造中国传统食品企业现代化的典范，并不断开发多种不同品种的麻花、中西糕点、休闲食品、应季节令食品等，让中华传统美食在传承中持续创新和发展。目前拥有现代化的生产基地和食品技术开发中心，采用电脑程控生产线及植物油自动循环过滤净化系统，实现了机械化生产科技流程。”

肖雨晟越听越羡慕，感慨万分，并对王记麻花系列食品生产经营管理等方面的发展仍停留在自我感觉良好，实为与同行差距甚远的状态感到非常惭愧。

同时，肖雨晟也为周家有一个精明强干，举重若轻的后代感到欣慰，便脱口而出一句连自己都没有过脑子的话：“要是我师父还在，肯定喜欢的不得了，让你成为王记麻花的传承人也未必不可。”

“前辈，您别拿我开玩笑了。”周嵩笑道。

俩个人聊的十分投机，不知不觉时针指向了下午四点多了，肖雨晟说还要赶回天津，周嵩想挽留他住一宿，说明天带他上香山看红叶，肖雨晟起身说道：“能遇见你就是来北京的最大收获，咱们来日方长。”

于是，周嵩亲自驾车把肖雨晟送到北京火车站，俩人相互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依依惜别，约定下次在天津见。

秋天是红色的，一棵棵枫树成了一顶顶大红伞，红彤彤的枫叶在枝头欢快地打着转，发出“沙沙“的响声。秋天是金色的，一片片黄澄澄的麦田给大自然带来了丰硕的果实，给众生赏赐了无数得以延续生命的食粮。

2016年11月18日，桂发祥股票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证券类别是深交所中小板A股，上市股票代码为sz002820。

据媒体报道：网上发行日期是2016年11月8日，发行每股面值1.00元，每股发行价16.60元，总共发行3200万股，发行市值达总市值5.31亿元，发行市盈率达22.99倍，募集到资金净额为4.84亿元。2016年11月18日正式上市，首日开盘价为19.92元，收盘报19.92元，最高可达23.90元，换手率为19.92%。

这是天津饮食业的骄傲，是麻花行业的楷模，是中华传统美食文化的又一重大新闻，其意义深远。

桂发祥势如破竹的发展给肖雨晟和李雪枚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和感慨，同是传统的美食文化，同在一个起跑线上，同被大众认可的麻花食品，同获诸多奖牌的品种，结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这是摆在他们面前最需要思考的问题。是胆量不大吗？改革开放以来，企业也大刀阔斧调改了几次，也有许多骄人的成绩，1996年11月1日就有记者在工商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老“兵”心传——记王记麻花新贡献：

说起“王记麻花”，老天津卫人无人不晓，它与“津门三绝”之一的“十八街麻花”齐名沽里，饮誉南北,被赞为：“花样有‘王记’，香酥为‘十八’。据考证，“王记麻花”已有80年历史。其工艺考究精制，注重色、香、酥、脆于一体。

“王记麻花”历经了小作坊、公私合营、国营商店、有限公司四步曲。“王记”有句口头禅：“做老实人，赚老实钱”。“王记”在销售过程中，为让消费者买着放心，不仅始终推行先尝后买，而且每一个麻花都套有一个“津环牌”商标的标签，以防假冒。由于质量过硬，他们的承诺与众不同，不是人们司空见惯的“奖一罚十”，而是“包赔消费者任意要求”，“王记”敢于赌注之奥妙在于“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封闭经营。在外不设一个分店、分号，完全是独家经营。这样，虽经济收入受到一定的束缚，但质量却有了可靠的把握。保名牌、保信誉、保老字号，不为金钱所动的经营思路，确定了“王记”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他们多次拒绝了一些个体经销商提出的“偷工减料、互惠互利”的要求。

几十年来，“王记”在拼搏中悟出一条经验：信誉是生存之本，质量是企业之根。老老实实经商，注定了“王记”前途无量，前景广阔。市区销售网点逐年增加，各大商场、东、西、南、北火车站等繁华地区，都能觅到“王记麻花”的踪影。眼下，“王记麻花”已发展成多味麻花系列，主要品种有十几个，均在1000 公斤以上销是尽产尽销。外埠辐射了12个省市，月销量达15万公斤以上，大有供不应求之势。

“王记麻花”自1958年天津市第一届优质食品博览会上荣获最高食品质量大奖以来，多次获得市、部级名优小吃称号，还被中国食品工业协会、中国伊斯兰教协会、首届中国优质清真食品推荐会审定为“中国优质清真食品”。

我们衷心祝愿“王记麻花”早日冲出国门,走向世界，为国争光，为津门父老争光。

是没有经营管理经验吗？有不少同行前来取经，把王记当作榜样。1996年9月11日，河北报刊登了一篇题为《王记麻花走向辉煌》的通讯，足以证明王记公司的业务水平。

被誉为天津一绝的“王记”麻花，历经沧桑，至今已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从“绳子头”到“剪子股”,从“冰糖芝麻”到“酥条夹馅”,从传统到现代,每发展一步都凝聚着“王记”人的艰辛和汗水。如今,这个座落在河北区的老字号麻花店，已阔步成为远近闻名的天津市王记麻花有限责任公司。

说到王记麻花的历史，还要追朔到20年代，当时由津城一带著名的面点大师王云清根据传统的民间“绳子头”麻花工艺研制成“剪子股”芝麻大麻花，一时间轰动京津冀等地，被达官贵人们奉为送礼佳品。

50年代，在全国解放以后的本市第一届优质食品博览会上，王记麻花荣获了最高食品质量大奖。

80年代，乘改革春风，由“王记”的传人们反复实践，结合北方一带民族特点和广大群众的口味，将传统与现代工艺融为一体,研制出以色、香、酥、脆于一体的酥条绳子股麻花，与津门“三绝”的桂发祥麻花争奇斗艳,多次荣获国优、部优、市优食品称号。

到了90年代,王记麻花已经远销北京、新疆、哈尔滨、河北、河南、南京等20多个省市，建起了上百个代销点和总经销。由于王记麻花坚持了传统的制作工艺和配料方法，口味浓香、酥脆细腻、口感纯正，风味正宗，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青睐。

1995年，王记麻花公司成立后的第一年,经过上百次的研究、论证、试制、创制出“股条夹馅”新一族麻花品种。这项夹心技术通过有关专家鉴定，认为是填补了我国麻花食品业的一项空白。由于采用纯鲜奶油、可可、水果等原料，制作出来的多味夹馅麻花很快赢得了市场，尤其是可可、桔子、香蕉、麻辣、怪味、麻酱等10余种品味的麻花特别受欢迎。

也就是这一年，由国家伊斯兰协会、中央电视台、新华社等有关单位在北京伊斯兰协会大礼堂召开了中国首届优质清真食品推荐会。中国伊斯兰协会主席安士伟先生与各伊斯兰国家使馆、国内外商界等知名人士和食品专家参加了这次盛会。并对在制作工艺、口感味道及包装都具有传统的伊斯兰风格的王记麻花产生了良好的印象，被评为全国优质清真食品称号，为我市清真食品业争得了荣誉。

是没有产量和销路吗？王记麻花曾经一度畅销国内外而被同行羡慕。早在1995年7月21日天津日报就曾报道《王记麻花再度辉煌》：

本市久负盛名的王记麻花，最近评为全国优质清真食品，为本市清真食品行业争得了荣誉。

历史悠久的王记麻花经销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地区，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顾客青睐。王记麻花坚持了传统的制做工艺和配料方法，口味浓香，酥脆细腻，口感纯正，风味正宗。最近，王记麻花公司又新研制成了奶油、可可、麻酱、冰糖、麻辣、怪味、果味等10余种品味的麻花，并采用先进的夹心技术，使各种果馅含在酥条内，解决了油炸过程中跑味的老问题。王记麻花每个分50克和250克。采用国际先进的包装工艺，注有清真王记商标和防伪标志。

1996年1月31日，天津日报又一则消息透露：

传统清真食品走出津门 王记麻花进军全国市场

本报讯：曾在去年被评为全国优质清真食品的本市传统名品王记麻花，今年元月开门红，来自北京、河南、新疆、哈尔滨、河北、南京等14个省、市的食品商家已陆续与王记麻花公司做成了30万公斤的买卖。

是长期以来对继承传统小吃观念淡薄了吗？这就更无稽之谈了。2016年7月9日每日新报正版刊登了记者专访《几代人“拧巴”出来的香脆酥甜》现场采访的内容无不体现企业对王记品牌的高度重视。

　　推敲的几个问题似乎都没有问题，但似乎都存在着巨大的问题，理念陈旧，观念老套。李雪枚和肖雨晟又似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但是，又不知从何下手来改变现状，解决问题。肖雨晟想到了周嵩，上次在北京的偶遇，让肖雨晟记忆犹新，在交流中，他觉得周嵩的眼界高，看的远，而且蕴藏的知识丰富，于是，就想再次与周嵩相见，起码能得到些启发。

又一个春节到了，由于业务进入了高峰期，周嵩没有回家过年，过了正月十五以后，他才得以回家休息几天。肖雨晟通过微信表达自己要给周嵩介绍几个朋友，坐一起喝喝茶，随便聊聊，周嵩欣然答应了下来。

第二十五回

畅周易浅聊八卦 四兄弟扩论茶道

三月的风，揉揉拂面，和煦爽心。三月的天空，不离不弃，让人亲近。三月的阳光，温和不燥，舒坦透心。三月的日子，是崭新的，是温暖的。

这天下午两点，按照肖雨晟事先安排约定，曹忠辉和刘睿之来到五大道禅云轩茶社时，周嵩和肖雨晟已经恭候多时了，大家相互寒暄之后，就围坐在茶海前。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女茶师，从她温文尔雅，谦逊自持的举手投足中散发出一种优雅的气质。她手法熟练，每一个步骤都仿佛含着无限哲学。她一边表演茶道功夫，一边向客人讲起茶道与八卦的关系：

“八卦强调四平八稳，64卦复卦成形，辅助成卦。喝茶也是如此，采用的茶具和道具要求体现“天人合一”的境界，道家茶礼每组由一个主泡和两个副泡组成。”

这时，女茶师又让客人看茶海上摆放的茶盘、茶台、茶托等茶具，接着说：“圆方壶即有风水易经64卦中的‘萃’卦，其中所采用的泥兴盏和水洗均为手绘福寿图腾，形状为圆形，托盘底下均绘有八卦图，充分体现了道家‘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如主泡以纯铜的提梁壶盛水，盖碗为冲泡的主体，盖碗又称三才杯，有盖、杯、托三件组成，分别寓意天、人、地三才之寓意。”

女茶师给每个客人到了一杯茶，继续说道：“品茶时，水也很重要。易经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古人饮茶择水以山泉为上，井水为次，河水为下，且以山间涧流的泉水为上，把山间泉水誉为琼浆玉液，品饮近寿，甘露心灵，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

这时，周嵩打断了女茶师的话，冲着众人说：“徐霞客当年走访广西寻阴生水植时，曾对环江下洞、金秀古沙沟、百色田东、巴马坡月均有山泉水记载，还特重雪、露、山泉等，除其甘冷轻淳的特质外，还与易经道人‘天一生水’的观念有关，认为天降之水，都是仙水、道饮，长饮可以养生延寿。”

“周老弟对周易八卦还有研究？”曹忠辉赞叹的问。

“很浅，小时听我爷爷讲过。”周嵩很谦虚。

“以前听长辈们说，我师父王云清懂得也很多，还擅长用评书的方式讲故事，可好听了。”肖雨晟说。

周嵩忙说道： “我可比不了他老人家，听我爷爷说他记性好，脑子灵，口才了得。”

“你就别客气了，继续讲，让我们也长点知识。”曹忠辉说完便很客气的请女茶师退出茶屋，然后，自己做在了茶师的位置上，给大家煮茶。

周嵩说：“我知道的也是一点皮毛，不好意思，”随后就认真的聊起来：

周易是古老的中华文化瑰宝，古人用它来预测未来、决策国家大事、反映当前现象，上测天，下测地，中测人事。《汉书·艺文志》中记载《周易》的形成是“人更三圣，世历三古”。

春秋时期，官学开始逐渐演变为民间私学。热门易学递变发展很快，百家之学兴，自孔子赞易以后，《周易》被儒门奉为儒门圣典，六经之首。儒门之外，还有两支易学与儒门易并列发展，一为老子的道家易，另一个为巫术学。

《周易》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自然哲学与人文实践的理论根源，内容极其丰富，对中国几千年来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周易》为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圣合著，即伏羲画八卦，文王作卦辞，周公著爻辞，孔子撰《易传》。

伏羲，称之为华夏民族人文先始，神话中人类的始祖。传说旧石器时代中晚期，其母华胥在雷泽踩了巨大的脚印而有孕，生伏羲于成纪，也就是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市。《易·系辞下》说他“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

听到这，刘睿之插了一句： “伏羲他还是我国医学界千年以来尊奉的医药学、针灸学的始祖。我上中专的时候，老师讲过。”

“别打岔，”肖雨晟制止了刘睿之，很专心的看着周嵩。

“八卦生自太极、两仪、四象中，四象生八卦。”周嵩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八卦”它也是中国古老文化的深奥概念，是一套用三组阴阳组成的哲学符号，能够用深邃的哲理解释自然、社会现象。八卦成列，刚柔相推，表示事物自身变化的阴阳系统，用两种符号，按照大自然的阴阳变化平行组合，组成八种不同形式，叫做八卦，八卦其实是最早的文字表述符号。

八卦与“阴阳五行”一样，用来推演世界空间时间各类事物关系的工具，每一卦形代表一定的事物。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八卦就像八只无限无形的大口袋，把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装进去了，八卦互相搭配又变成六十四卦，用来象征各种自然现象和人事现象。

这时，曹忠辉也被引起了极高的兴趣，他给每个人到了一杯茶，在大家品茶的间歇，插了一句：“文革那会儿，我跟师父学徒时，听他讲过一句半句，我只记得他说过八卦与经济生活，八卦与消费，八卦与分配，其实都有丝丝入扣的关联。因为那时是破四旧立四新的时代，我也不敢多问，生怕被别人听到向革命委员会举报，弄不好还会把师父扣上坏分子的帽子，说成是封建迷信的代言人也不一定。”

“他老人家说的一点也没错，”周嵩不停的说：

人的第一需要是衣、食、住、行，人的第一活动就是生产，由此构成社会最基本的运行便是经济活动。八卦包含丰富的经济思想和经济方略，不愧为当时社会经济生活的缩影，其生产、消费、分配、交换等方面的主张，颇有韵味，这就是八卦强调生产在社会经济活动中的重要作用。正像《序卦》所言，“物畜然后有礼”，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作为前提，社会道德就不可能得到确立和巩固。一方面，它认为“万物资始乃统天”这是“乾卦”，“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这是“坤卦”，“旧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这是“离卦”，都是说物资财富是“天”造福于人的产物，是天地相爻、阴阳和顺等自然条件的结果。

当然，八卦也有浮浅的认识，尤其是一提到人们在生产过程中通过劳动创造的物质财富的作用上，八卦总是设法回避，说明八卦也有局限性，甚至还不如《尚书》，《诗经》，《管子》等经典。

在社会消费问题上，八卦不主张高消费，它提倡崇俭节用。“君子以检德辟难，不可荣以禄。”就是说一个君子仁人应该以节俭美德克服困难，不要以追求利禄为荣。八卦也提出了对分配的看法，这就是“衰多益寡，称物平施”，即削减财富过多的人，增加财富过少的人，提倡从经济上直接考虑增减拉平主张。八卦极力主张经济开放，调济余缺、互通有无，成为促进生产，有利消费的一个中间环节，对繁荣社会是一个巨大推动。

“先生，还需要点什么？”这时，一个男服务生轻轻敲了两下门后，不请自进，打断了周嵩的讲述，惹得肖雨晟很不高兴，不耐烦的说：“嘛也不需要，需要时再叫你。”然后又对周嵩说：“你接着讲，”看来他已经听的入道了。

周嵩两手一摊，说道：“差不多了，我知道的全卖出去了。”几个人都笑了。

“来来来，咱们还是品茶论道吧。”曹忠辉再次给大家倒茶，然后，打开了话匣子：

五千年以前，神农时代利用生叶煮着喝，把茶叶拿来当药用。周朝时有人栽培茶树，当菜食。秦代开始当茗饮。西汉开始商业化，成都成为我国茶叶最早的集散中心。东汉开始制作茶饼，以便运输。对于中国茶史真正的起源，到目前为止仍然众说纷纭，争议未定，大致说来，有先秦说、而茶以文化面貌出现则是在两晋北朝，最早喜好饮茶的多是文人雅士，西汉时期饮茶之风已逐渐兴起，士人王褒在就写有“烹茶尽具”。

同时代的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一只竹箭，在其标签牌上刻有一件盛茶叶的器具。西汉还将茶的产地县命名为即湖南的茶陵。不过秦汉时期，茶并非普通百姓的日常饮品，而是更多以其药用效果出现在人们的病床旁，如在东汉华佗的有“苦茶久食，益意思”之说，记录了茶的医学价值。

“对对对，老师讲过，”刘睿之边插话边用小叉刀给每个人切了一块小甜饼。

“知道你是学医的，你给我们吃甜食就不怕得糖尿病？”肖雨晟笑着挖苦他。

“那你不会别吃，嗑瓜子，”刘睿之把瓜子盘推了过去，“曹总，你接着说。”

曹忠辉没理他们俩，冲着周嵩说：

后来，民间出现了煎茶的雏形，这种茶和我们现在喝的不一样，喜欢喝的人会觉得味道相当爽，不喜欢喝的人便觉得难以下咽。到了唐朝时期，中国人才开始用煎茶法饮茶，饮茶之风才盛极大江南北，进入民间成为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饮料。

晚唐时，民间又发明了一种“点茶法”，即用小勺把茶末分到几个碗里冲入滚水，一边冲一边快速搅动，让茶末跟滚水充分混合，点出来的茶汤上面会泛出一层乳白色的泡沫，以泡沫鲜白、久聚不散为最佳。看煮出来的茶就能评价煮茶人茶艺的高低，不过“点茶法”在宋朝时才成为饮茶的主流方式。由于点茶手法太过讲究，是个名副其实的技术活，所以宋朝出现了以 “斗茶”为乐。

斗茶主要考量茶和水的融合程度，搅动茶水转动，先在茶盏上留下痕迹的算输。茶色纯白，比斗时盛在黑盏中最为明显，所以福建建阳的建窑所出产的黑色茶盏最受当时人的欢迎。苏轼、苏辙兄弟就喜欢跟人斗茶，还专门写过斗茶的诗词。随着饮茶群体扩大，国人不太讲究茶道了，毕竟煮茶实在太耗费时间和精力，真不如把茶叶直接用水泡着喝。从那时起，中国人便在采茶后将茶叶焙干，直接在茶壶里沏茶喝。茶叶不再掺淀粉、也不再制饼、随末茶一起消失的还有用来制作末茶的一系列复杂茶具，只有装开水的长嘴茶瓶摇身变为茶壶。明朝洪武年间，下令禁止制作高阶茶饼，由此，散茶基本上一统江湖。

既然大家都泡茶喝，那么茶壶的工艺便推陈出新，由于紫砂的透气性适合泡茶，新的茶文化开始流行。从此，紫砂在明代崛起，从皇帝到百姓都喜欢这种壶，也便于携带，文人墨客喜欢，一直流行到如今。

我们可以通过古人由粥茶、煎茶、点茶到泡茶小小饮茶方式的转变，也折射出古人生活方式的转型。不过现代社会依然有很多人坚持用煎茶、点茶等古法饮茶。

这时，肖雨晟递给每个人一个蜜桔，问道： “茶这东西都喜欢喝，也都说对人的身体有好处，我每天也不离茶，就是为了解渴。”

“要说茶的好处，这得问刘大夫，”曹忠辉半开玩笑的说。

“这还真难不倒我，”还没等刘睿之说完这句话，几个人一口同声：“上学时听老师讲过。”引来一阵笑声。笑声过后，刘睿之还真的讲起了茶的功效：

绿茶适宜三高人群、长期饮酒、发热口渴、胃火旺盛。但对胃寒胃凉、空腹饮茶、妇女经期、失眠症者不适宜

红茶养胃健脾、消除疲芳、清热生津。不适宜贫血体弱、阴虚患者、胃热、孕妇。

白茶对消化不良、提神理脑、减肥减脂、抗菌消炎有作用，不适宜妇女经期，神经衰弱。

青茶适宜高血脂、减肥减脂、美容养颜、提神醒脑，不适宜贫血体弱、神经衰弱、便秘等人群。

黄茶可以清热润肺、适宜肝火旺盛、油腻过多、胃热人群，不适宜肾虚体弱、心动过快、神经衰弱。

黑茶适宜肥胖、高血糖、高血脂人群、促消化，不适宜素食者、失眠、高血压患者。

“我就知道这些，”刘睿之说完用小叉刀叉了一块西瓜角放进嘴里。

　　周嵩拨开一个“龙眼”，好像想到了什么，说：“其实，咱们国家的名茶有很多，像杭州西湖龙井村的‘龙井’、江苏太湖洞庭湖一带的‘碧螺春’、‘庐山云雾’因产自江西九江市的庐山而得名、天下第一奇山的安徽黄山的‘毛峰’，在清代光绪年就已经成为名茶。而‘毛尖’产地信阳在唐朝时期就是著名的茶区。还有‘君山银针’，因茶芽挺直，布满白毫，形似银针得名，是黄茶中唯一的代表。安溪‘铁观音’则是一款乌龙茶，被好茶之人称之为观音玉。再有就是‘祁门红茶’，有诗为证：祁红特爵群芳醉，青玉高香不二门。说的就是祁门红茶。‘武夷岩茶’融合了绿茶与红茶的优点，还有当今被老百姓盛宠的‘安化黑茶’似乎被神话了......”

“需要加时吗？”男服务生又一次推开门打断了周嵩的演说。

“还真快，两个小时了，”刘睿之看了看表说。

“再加一小时，”肖雨晟对服务生说，看来他是真的还没听过瘾。

“今天就到这吧，我还得去幼儿园接小孙子呢。”刘睿之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周嵩跟曹忠辉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一起起身说：“有机会再聊吧。”

于是，大家这才分手，各奔东西。

第二十六回

出逆境转舵启航 老字号再创辉煌

前面提到过，李雪枚与桂发祥公司的关系，也确实有过交集，桂发祥能允许跨实体公司在外区成立分支，这么多年也只有河北区了，这并非是区与区的协作需要，与两个区的商贸部门没有丝毫关系；也并非是两个饮食公司的友好交往；更不是同行领导之间的情义。纯属是李雪枚个人的能力和魅力打动了桂发祥的高层，相信她不会砸了桂发祥的牌子，信任她能够为桂发祥打出另一个小天地。

然而，市场出现了许多打着桂发祥的旗号以假乱真欺骗顾客的事件，给天津麻花业造成了混乱局面，严重影响了津门特色小吃“三绝”之一的桂发祥麻花的声誉。有关部门组成专项治理工作小组，下大力度彻底整顿麻花市场，规范行业秩序。桂发祥集团也是顾全大局，一视同仁，不得不忍痛割爱，撤销了信誉极高的河北分公司。也正是这个决定，堵住了一些人的嘴，迅速整治了麻花市场营销的混乱局面，稳定了桂发祥麻花市场。

通过一个阶段的治理，全市麻花市场秩序有了明显改观，杜绝了假冒伪劣行为，然而，受到利益冲击最大的不是打着桂发祥十八街字号招摇撞骗的违法商贩，而是王记麻花公司。因为，失去了桂发祥品牌的并驾齐驱的伴随、支撑和销售渠道，王记麻花的业务渐渐的在下滑，用苦苦挣扎形容也不为过，公司上下被迫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毫无疑问，心里最难受的是肖雨晟，师父传下来的品牌品质没有敢怠慢一丝一毫，师父留下来的传统技艺工艺也没有一点一滴失传，只因市场打不开，单靠一柜一台的推进根本就解决不了经济利润问题。以前打开的国内外市场，现在已经萎缩的不堪入目，几年甚至十几年前的销售款无法收回。很多债务人不是跑路了就是变成了“老赖”，欠债不还使企业账面亏损严重，成了烂账、坏账、死账，负债累累。更让肖雨晟头疼的是，职工工资也成了无法正常开支的囧事，面对尴尬的局面，不得不采取有活就干，没活就放假回家的无奈办法。尽管这样，仍然是朝不保夕。

作为企业法人和总经理的李雪枚内心再强大也是无济于事，一筹莫展的她拖着严重的腰腿病放弃治疗和休息，整天奔波于市场找出路，找新的销售网点，找关系户，试图打开新的局面，然而，效果甚微。在企业严峻的生死关头下，经过深思熟虑，李雪枚想出了一个踏雪寻梅的大胆想法，让王记麻花走出逆境必须要得到大财团的支持，用科学发展观指导和领引整个王记公司脱胎换骨。她把想法跟肖雨晟说了之后，肖雨晟连续几天彻夜不眠，他的保守思想再次影响了他的决心。

这天，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研究工作，继续探讨企业的出路，李雪枚见肖雨晟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便一语点破：“传统不是绝对的守旧，继承不是百分百墨守成规，师父在世的几十年也不是对老品种一味的一成不变，他老人家无时无刻都是在根据市场需求，食客认知而不断改进，有时也会从被动中顺势而下，找到突围缺口，再借力发力，由被动转为主动，能屈能直，这才是一个企业家和企业管理者所具备的基本素养。”

一番话如同拨开云雾，肖雨晟的心慢慢的亮了，他终于按捺不住提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建议，希望李雪枚与桂发祥高层协商，将王记麻花品牌纳入桂发祥管理体系，完成一次历史性突破，只待用跨越式发展让王记迅速腾飞。他还说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有时候当一条路走不通时，不如换一条路。放下心中的执念，或许就会见得海阔天空了。”

“这是跟哪儿学来的，学文见长。”其实，李雪枚早就有了打算，不好直接挑明罢了，怕伤了肖雨晟的自尊心。这下好了，有了他的这个态度，就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了，稳一步迈一步，目标明确，走向安全的彼岸。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李雪枚把王记的历史文化和现实的情况，以及发展潜力一次次向桂发祥高层讲述、阐述、论述，终于赢得了对方的认可、信任和理解，经过几番协商，达成了共识，将王记清真麻花品种纳入桂发祥麻花品种系列。

桂发祥集团公司对此事给予了高度重视，迅速从北京调回一名懂业务懂管理的得力干将接管王记麻花公司，担任法人代表和总经理职务，他就是周嵩。在周嵩的建议下，特聘请肖雨晟为顾问。

与此同时，桂发祥集团投资百余万元对王记麻花公司进行全方位提升改造，不但增设了消毒系统通道、封闭式操作间，还更新了流水线设备和无尘仓库等，扩大了敞开式营业厅的面积，以现代科学管理模式面向社会。

在周嵩的带领下，职工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销售渠道不言而喻，哪里有桂发祥，哪里就有王记，业务量直线上升。过去是到处寻求销路，现在是供不应求；过去是先送货，压货结账；现在是先交钱，排队等货。用肖雨晟的话说：以前做生意是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现在是趾高气扬，有点翻身奴奴把歌唱的感觉。

李雪枚作为王记与桂发祥牵线搭桥的月下老，为王记麻花品牌的健康发展和完善管理模式功不可没，而她在完成使命后，由于身体原因，却悄然隐退，去治疗几十年来一腔热血辛勤工作而落下的腰腿疼痛疾病。可喜的是，半年后，病情有了很大缓解，喜好摄影的她，还经常背起“长枪短炮”游览大江南北，潇洒自如，好不暇意。这正是：于道各努力，千里共同风，敢问坎坷事，只为花长生。

“王记麻花”经历过国民时期小作坊街头摆摊，经历过解放以后公私合营，经历过国营改造，经历过国有民营机制转型，经历过挂靠联营合作，经历过企业经济体制改革，经历过兼并重组，经历过不同时代不同形式的管理模式、营销方式和机构变革。有过安逸、有过彷徨、有过辉煌、有过挫折、有过幸运、有过无奈，有过快乐、有过沮丧。庆幸的是，一代一代“王记人”的顽强精神最终带着百年荣耀和希望找到了归宿，有了扎根的土壤，得以开花结果。

最让肖雨晟放心的是，老一辈的朋友和他们的子孙对“王记”事业的忠诚从没有放弃过，可靠的为人处事使“王记”生命的延续得到了有力的支撑。特别是周嵩的事业心和责任感让肖雨晟十分佩服，他很欣慰“王记”有了传承下去的动力源泉。为此，肖雨晟决定把师父王云清传给他的“秘笈”，也就是“王记麻花制作方法和投料秘方”交给周嵩。

那天，周嵩从肖雨晟手里接过王云清亲笔写下的“秘笈”，感觉沉甸甸的，心情激荡；那天，没有证人，没有仪式，没有嘱咐，只有双目对视传递着信任和重托，尊重和诚意。

周嵩勇敢地扛起“王记”这杆大旗之后，他第一想到的是如何让百年老字号清真王记麻花从本质上被社会广泛认可，从根本上被市场完全认可，从实体上被业内绝对认可，从质量上被百姓相对认可，这就需要在用科学的管理手段保证“王记”传统工艺技术和正宗口味的同时，还要下大力量挖掘整理王记的发展史，积极主动向有关部门申报“百年老字号”，让权威机构的专家评审鉴定“王记麻花”百年老字号及其代表作“剪子股馓子麻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真实性，他的想法再次得到了集团高层的支持并给予了工作指导。

在我国，有很多百年经营的店铺，店名已经让大家耳熟能详，但是，也有很多知名店铺在城市改造过程中消失了，在延续经营过程中悄然退市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过程中被淘汰了。也有一些老字号因为口碑好，老百姓怀旧，却被别人利用了店名而大行其道，蒙骗食客，使其正宗的老字号店铺形象大打折扣，所以，鉴定中华老字号这张招牌是必要的。

然而，申请老字号需要向中华老字号振兴发展委员会申报，由各行业专家、法律专家、商标专家、品牌专家、企业管理专家、质量专家、历史学家等组成的专家委员会评审论证。 这是极其复杂和严肃的事情，为此，周嵩和肖雨晟等人不敢草率。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鼓舞了一茬一茬链接的“王记”人，许多健在的知情人士主动提供相关信息和线索。为了分辨传说和史实，区分正史和野史，周嵩和肖雨晟不辞辛苦多次走访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为“王记”采访报道过的各大报刊的媒体人，搜集出许多关于“王记”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不同活动中的新闻、通讯及在国内参赛的获奖资料。在市区地方志办公室的帮助下，还查找出了一些先人未知的历史记载，这给申请百年老字号提供了可靠的硬件依据。

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这天上午，有关部门工作人员来到王记麻花有限公司，将“百年老字号”的牌匾挂在了大厅的荣誉墙上，金光闪闪的牌子让员工们心情十分振奋，有的老职工激动的热泪盈眶，久久注视着挂满各个年代获得证书、奖杯、奖牌的荣誉墙。大家心里都明白，百年老字号的牌匾意味着王云清等老一辈人留下的中华特色小吃文化遗产得到了保护；它意味着肖雨晟等继承人为王记麻花品牌不陨落而努力奋斗与付出最终得到了回报：它意味着周嵩等新一代“王记”人接棒传承路上的座右铭。

凝望着百年老字号的牌匾，肖雨晟心潮澎湃，他想起了师父生前对他的殷殷嘱托，想起了老领导董谦书记对他的诚挚希望，想起了父一辈子一辈的好朋友对他的无私帮助，来之不易的百年老字号有多少人的心血结晶，是无法用文字表述和计算出来的。

“别看了，眼圈都红了，”周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邀一下曹总他们，我请客。”

“好，咱们今天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肖雨晟说着就拨通了手机，片刻，传出了曹忠辉的声音，“三哥，最近挺好的？有事啊？”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吗？”肖雨晟卖起了关子，“今天有个天大的喜事，你猜猜。”

“百年老字号批下来啦？”曹忠辉从他那兴奋的语调就已经猜出了八九。

“嘛事也瞒不过你，老字号的牌匾送来了，周总说让你和睿之过来小聚。”肖雨晟把手机递给一旁的周嵩，周嵩接过手机：“曹总，我请你们过来坐坐。”

“好的，先恭喜你们了，我们马上就到。”

自从上次在茶社见面后，都各自忙自己的事情，赶上这次难得的机会，自然是开心的很。几个人按约定来到了附近的篷川大酒楼，在相互寒暄问候之后，便落座无所不谈。起先话题还是离不开“王记”，不过，酒过三巡之后，随着话题竟然都变成了心灵鸡汤。

“我总觉得对不起师父，要不是桂发祥伸出援手，我退休这两年真没有信心再支撑下去了，后继无人啊。”肖雨晟说到了自己的痛点，露出惭愧的表情。

曹忠辉赶紧安慰他说：“人要有翻篇的能力，不依不饶就是画地为牢，把想不开心事从内心世界清理出去，就像定期清理房间、定期清理电脑垃圾一样，该丢的丢，该扔的扔，该远离的远离，一旦发现让自己不舒服的人、事、物和不舒服的关系，不纠结、不内耗，及时说拜拜！再说，现在有周老弟掌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呀？”

“放心，当然放心，一百个放心，”肖雨晟连连说道。“其实我想要说的是，人家桂发祥聘请我当顾问，这是抬举我，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给周老弟添麻烦了。”说着就起身要给周嵩作揖，周嵩慌忙站起来拦住他，说：“哪里哪里，这成何体统，您可折煞我了。”

刘睿之拉肖雨晟坐下，劝道：“你也别多想，这是桂发祥对你的尊重和善待，人要学会在高潮时享受成就，低潮时享受人生，有心思时干点有意义的活，没心情时也要尽量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总会有柳暗花明的曙光。健康的活着，平静的过着，开心的笑着，适当的忙着，就很好！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周嵩也说：“修得梧桐身，自有凤来栖。你对王记的贡献世人皆知，必有回报。况且，王记离不开你。”

“过奖过奖了，你这不是也在折煞我吗，我只是没有把师父交给的手艺丢了而已。”肖雨晟谦卑的说。

“好啦，今天是大喜日，咱们别这么伤感，来，干一杯。”曹忠辉带头举起酒杯。

一段时间以来，肖雨晟的心情非常好，每天开车上下班伴随着音响传出来的歌声“哼哼”几句，脸上总是露出灿烂的微笑，老职工们私底下议论：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肖老板这么开心了。

　　世间就是这样，有高兴的时候就有烦心的时候，有高潮就有低落，大家发现平日早来晚走的肖雨晟这些日子隔三差五老是请假，就是上班来也是消沈的样子，一脸惆怅。过了几天，周嵩忍不住的问他：“您是不是遇到了难事？是不是您爱人的病情不是太好？跟我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肖雨晟脸色很不好看，难为情地说：“唉，家有不幸啊……”

原来，肖雨晟遇到了烦心事。

第二十七回

小夫妻洗脑入魔 肖丽颖美梦泡影

肖雨晟有个女儿叫肖丽颖，她和丈夫句石开了一个小饺子馆，就餐面积不到三十平米，生意就就呼呼，凑凑合合。

一次，天都很晚了，饺子馆里只剩下了一个年轻顾客还在喝酒，没有办法，顾客是上帝，只好陪着。这个顾客把最后一瓶啤酒打开，对嘴“咕咚”喝了一口，然后就漫不经心地跟他们小两口唠起嗑来，说：“现在有个赚大钱的机会，你们有没有兴趣？”

“嘛买卖？”肖丽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应付问道。

“化妆品，”顾客吃了一个饺子，说：“我就是干这个的，每个月的净收入最少一万块。”

“一万？我这个小饺子馆累死累活也挣不了这么多。”肖丽颖用眼瞥了他一眼。

“你们一年到头没黑没白挣的钱，是不是一半都给了房东，纯属就是给人家扛长活。”年轻顾客好像很了解他们底细似的。

“嗯，你说的没错。”肖丽颖的丈夫句石过来插了一句。

“我给你们出个道，先去一家化妆品公司接受培训，听听专业人员讲课，如果认可了，想尝试一下做推广，就去大胆一搏，假如没有兴趣就放弃。”顾客终于将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又用最后一口啤酒顺下去，把酒瓶往桌上一墩，说：“结账！”

“上哪听课？”肖丽颖没有急于去接顾客的钱，反倒是迫不及待追问了一句。

“如果真想去听听发财之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有一节，不允许告诉其它任何人，包括亲属家人，如果都想去发财，你可就没有财运了。”说着狡猾的一笑，把钱放在桌上，说：“开玩笑，开玩笑。”

夜里，小两口睡不着觉了，相互埋怨没有问清楚那个顾客说的是真是假。商定好，等再见到他一定要问明白。

两天后，那个年轻的顾客又来了，不等小两口问，就“煞有介事”的说：“明天有几个人去培训班听课，你们如果有时间就一起去听听，要是想去，我可以马上帮你们报名。”

“当然想去！”两口子同时答道。

“那好，明天一早我用车来接你们。”

“去哪？”肖丽颖问。

“不远，到了就知道了。”顾客很神秘的说。

“那明天咱们就不营业了？”句石看媳妇一眼。

“叫我妈帮忙盯一天，反正一天也没有几客人。”肖丽颖不屑于故。

转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年轻顾客开着一辆又脏又破的白色面包车，按预定时间正点到达饺子馆门口。小两口上了车才发现还有五六个年轻男女，大家先是面面相觑，后又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面包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肖丽颖从车窗里向外看，“夷？怎么都出了外环线了？”

车，一路颠簸着进了一个村口，又开进了一个院子，院内有个废弃的大仓库，高高的院墙怎么看都像一座监狱。大家下了车，还没站稳，仓库大铁门“哗啦哗啦”打开了，里面站着黑压压足有上百号人，齐声高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要当地主，一天一万五，都是同路人，欢迎您加入！”随后传来带有节奏的掌声。

肖丽颖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势，顿时心潮腾涌，她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发财致富的门槛。但是，当她和丈夫分别安排在男女宿舍里的时候，心里霎时凉了半截。所谓宿舍就是在大仓库的后半部，拿施工用的破旧铁皮围档隔开的两大间房，没有桌椅，没有床，地上横七竖八铺着各式样花色的被褥，看上去十分凄凉。后来听学员说：“老板特黑，一套薄薄的旧被褥需要花一百元才能得到，否则只能躺在水泥地上。”肖丽颖有些恍然、疑心，她后悔了，想迅速离开，却被一声“哨子”声吓了一跳。

“现在准备上课了！”吹哨人喊了一嗓子，肖丽颖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进了仓库前半部，按顺序坐在一排排用砖头架起的木板上。这时，有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着西服领带的男人，四肢僵硬的站在大家面前，尤其那对乌青的眼圈陪衬在那张面粉白的脸上，着实吓人，他自称是讲师，开始了他的授课前言：“我们这里是一支不穿军装的部队，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这个行业是需要三分听七分悟的，也就是说用时间来领悟。”他突然冲底下大声问道：“我们的格言是什么？”

“不发展就没钱，发展才是硬道理！”底下响起了齐刷刷的口号，肖丽颖和新来的几个人又一次被震撼了。

讲师继续说：“谁还记得我讲过的八字主义？”

“听话照做，服从配合。”有一个男学员站起来说。

“好，你一定发财！”讲师给他挑了一个大拇指。

“我给这个行业总结出了十六字方针，即：正面打击，侧面扶持，暗中保护，低调宣传。有人怀疑我们是传销，是挣不了钱的，错！要是赚不到钱，我们还会呆在这里吗？我们的亲戚朋友要是没有尝到实惠，他们能甘心听我们的话吗？要是没有吸引力，今天的新学员能这么高高兴兴的来吗？我们现在已经有一百多人了，每一个人发动十个亲眷朋友，那就是上千人，以此类推再往下发展，那就是一支百万大军。到时候，你们就会成为坐享其成，不劳而获，至高无上的富人。”

他用粉笔头在前面的一块黑板上写了“五级三制”四个字，然后开始正式讲课：“今天重点讲什么是五级三制，说白了就是奖金分配制度，它是目前世界上最人性化的直销制度，对每一个加入者都是最公平的，最适合老百姓操作的制度。不论你有没有文化，从事什么职业，处在哪个阶层，只要你购买一万八的化妆品，就不用再交听课费和入会费，在培训期间免除食宿费用。你就可以从事这个“暴富”的事业，并有机会成为A级代理商，每个月的工资会冲破十几万元，甚至几十万元。所谓五级，就是奖金制度的五个级别，即E级会员、D级推广员、C级培训员、B级代理员、A级代理商。 三制，即加入者晋升的阶段：从E级会员升为C级培训员为第一个阶段，当你拉进的人数达标时就能晋升。C级培训员升为B级代理员为第二个阶段，当你人数达标后，在下个月的一号晋升。以此类推，B级代理员升为A级代理商为第三个阶段。E级会员很容易实现，当你达到相应的点数后就会晋升相应的级别，你个人只要发展两个人就可以了！这样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呈几何级数倍增的形式无限壮大。

肖丽颖听着糊涂，但很入神，她渴望听到具体的操作方法，于是，就像学生一样举手发言：“老师你能具体讲讲怎么运作吗？”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优秀的学员，你，我看到了，你会在不远的将来进入富人榜。”讲师是在信口开河，可是，有很多学员们还是向肖丽颖投来嫉妒的目光。“好了，下面就给新来的学员讲讲具体的运作模式。”他让助理从箱子里拿出几盒化妆品放在桌子上，说：“第一步，自己出资一万八，买一套展品，然后就去发挥你的技巧和对事业真挚的热情，用你的智慧和能量去在你的亲眷朋友、同学同事中间发展下线，让她们在享受这款化妆品的同时再去向别人介绍，而每销售一套，总部就给你提成百分之十，也就是说，你推出去十套，成本就回来了，你手里的化妆品等于白得，再卖出十套就能赚一万八，而你的下线卖出一套又可以给你提四百元，你的下线越多，而且卖得越多，你得到的奖金就越多。”

这时，肖丽颖在寻找他的老公，想跟他沟通一下，当她回头发现老公在一个角落里紧皱眉头，还向她一个劲朝大门口直努嘴，瞬间就明白老公是对讲课内容不感兴趣，暗示她不听了，便不情愿的站起来就要走，却被那个吹哨人严厉斥责，吼道：“坐下，不要影响别人。”

句石见有人敢这么呵斥自己的老婆，立马就不干了，上前拉起肖丽颖就走，突然窜出来几个大汉堵住了大门口。

“你们这是干嘛？我们不想听了，走还不行？”句石质问的有些坦率。

讲师朝他们大声说道：“没人拦着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但是要交两人的听课费，每人一万八。不过，也不会白收你的听课费，送你一套化妆品。”

“凭什么？你们这就等于变相卖化妆品。”句石说。

“随你怎么说，反正说破了天，也不会放你们走的。”这时，吹哨人恶狠狠的说。

“我家里还有两岁的孩子呢。”肖丽颖有些冲动的提高了嗓门。他俩这一闹，引起一片躁动，尤其是女生嘀嘀咕咕交头接耳。讲师毫无表情，两眼直视，说：你们俩可以走一个，不过，明天一定要把学费送来。否则……”

“那让我老公走，我留下。”肖丽颖冲着老公说：“你快走，这里有这么多人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明天拿钱来接我就行。”

这句石还真听话，把老婆一人放在陌生的地方也不担心，急匆匆出了村口，搭上一辆回市里的郊线公共汽车。他一路上琢磨，两个人三万六的听课费可不是个小数，这不成了冤大头了吗？不行，得想个弥补的办法。于是，灵机一动转了一个念头，下车后，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小餐馆。

这天，肖雨晟知道闺女她们小两口出门，怕老婆一个人忙乎不过来，就早早下班赶紧来到小饺子馆，进了饺子馆不见有一个客人，却看到姑爷眉飞色舞在跟丈母娘“白呼”着什么。姑爷见老丈人进来了，便马上住了口。

“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我要是知道你们这么早回来，就不忙活活赶了啦。”肖雨晟有些生气的说。

句石没敢说实话，他用祈求的目光朝丈母娘看了看，生怕她把实情说出来。原来，句石回到小饺子馆后，跟丈母娘轻描淡写说了白天的事，鼓动老人家买化妆品，还让她再多找几个下家。这丈母娘平日就爱打扮，对化妆品护肤品很青睐，她听了姑爷的一番忽悠，抄起手机就联系了自己三个妹妹，三个妹妹家里都是做大买卖的，不缺钱，又是大姐推荐的产品，于是，纷纷给大姐微信转账过来。丈母娘又把钱分文不少的用微信转给了姑爷，句石高兴的不得了，正美的发疯时，见老丈人一脚踏进门，即刻变了个人。肖妻知道丈夫的脾气，也不想多事，就找了个借口说：“听二嫂子说，二哥身体不舒服，你过去瞧瞧，这里有我和句石看着，一会要是还没有客人，我们也提前打烊关门了。”

肖雨晟听罢“嗯”了一声就出了饺子馆。

事情很顺利，七万二就这么轻易到手了。句石转天坐郊线头班车，早早来到了大仓库，几个看守请示了一下讲师，这才让他进去和肖丽颖见面。当句石把昨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叙述后，肖丽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想跟老公一起回家了，说昨天晚上听讲师的课受到了很大启发。她还对老公说：“你这次回去再多找一些亲眷朋友，动员他们都买化妆品，这样咱们就能多拿提成了。”

“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小两口在嘀咕什么呢？”讲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给他钱，”肖丽颖让老公把听课费给他，并对讲师说： “把化妆品给我老公，而且我还要再买两套带回去。”

“我靠，”这可是意外惊喜呀，讲师心里暗暗高兴，他让人把几套化妆品放在一个大纸箱子里，冲肖丽颖说：“多给你们一套算是奖励，我再让司机送你老公回去。”

“我们俩得一起回去，”句石说。

“不行，她还没听完课呢，至少要把六十个课时听完才能保证晋升三级的机会。”讲师觉得还不够有吸引力，就加了一把火，说：“你今天买了四份化妆品，已经从E级晋升D级了，你的下线无论谁能卖出产品，都会给你提成。要想晋级C级，就必须听完整个课程，凭你的能量，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晋升B级，你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岂不太可惜了，都对不起你自己的智商。”

肖丽颖死劲攥住老公的手，低声说道：“拼一把，你回去按我刚才说的办。”

句石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这里吃喝不愁，团队精神很棒的。”讲师不等肖丽颖说话，先抢了一句。于是，句石抱着大纸箱子上了那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

一连几天没看见闺女了，肖雨晟心里有些发慌，他每次问姑爷，姑爷都是那句话：“培训班快毕业了，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要说这丈母娘还真能忽悠，东家走西家串，亲眷邻居都让她给说动了，看着姑爷一趟趟给亲眷家里送化妆品，兴奋地老是追问：“又给了多少提成？”

　　说起提成，培训班里就数肖丽颖最多，她已经是全班的标杆了。讲师拿她当做鼓励学员们的现实教材，说她已经接近了C级，还把她的七寸彩照贴在了功德栏上，号召学员们以她为榜样，向她学习，把肖丽颖捧上了自己想下都下不来的高度。

又过了几天，肖丽颖几个姨妈的脸上起了好多痘痘，皮肤科医生说是化学物质感染导致的病毒。邻居们也都相继上门问责，说这小两口为了挣钱都不要脸了，卖假冒伪劣产品糊弄人，至此，肖家与亲眷朋友之间有了隔阂。

肖雨晟是个要脸要面的人，他听后心里十分不自在。他感觉到闺女可能是干上了传销，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啊。他责怪自己的老婆为什么不早点跟自己说实话，又恨这个不争气的姑爷，为了钱竟把自己的媳妇都喝出去了。这天，他强行命令姑爷带他去见闺女。

当肖雨晟来到仓库门口时，发现围墙外四周都有穿黑色西服带墨镜的年轻人来回走动，犹如影视剧里的特务。一个农村怎么会有这么多黑衣人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肖雨晟心想。

这时，句石敲开了大门，一个看守见他身后跟来个陌生人，二话没说又把大门关上了，任凭再怎么砸门就是不开。 肖雨晟问姑爷这是怎么回事？句石支支吾吾一个劲的挠头，也说不清楚一二三。

肖雨晟见闺女心切，深怕闺女受委屈，他不敢想象闺女在里面会变成了什么样子，情急之下拨通了110。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当再次敲门时，门开了，但开门的不是穿西服的人了，走出来的是一群像极了精神病的人，个个面色惨白，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身上穿的衣服都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警察冲进仓库，搜索半天也没有找到讲师等一干人，据说是从一个很高的小窗户逃跑了。

当看到闺女肖丽颖时，肖雨晟泪水涌出，上前想要抱抱闺女，却被一把推开，她瞪着眼睛质问肖雨晟：“是你叫警察来的吗？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这是在害闺女啊？”然后，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进而又大喊大叫：“我的梦想都让你打破了，我就要发大财了，我就要做人上人了，你为什么要干涉我……”

从此，遭受精神巨大打击的肖丽颖彻底崩溃了……

一个月后，老公句石把孩子带走了……

离婚后的肖丽颖整天凡人不理，独自面壁又哭又笑，要么就是唉声叹气，尝尝被噩梦惊醒，砸盆摔碗，点火烧房，弄的街坊邻居寝食不安。

第二十八回

梦想号邮轮出海 观山景百戏舞台

上回说到肖雨晟倾诉了自己的烦心事，这让周嵩很是同情，为了安慰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于是，就联系到了曹忠辉和刘睿之，约定畅游大海。一个目的，就是让肖雨晟走出来散散心，用大海的力量释放一下心情。

大家想法一致，报了一个旅游团，几天后便一起乘坐地铁到了塘沽天津国际邮轮客运码头，登上了“梦想”号豪华邮轮。

这艘邮轮是年初刚刚抵达天津口岸的首艘中大型国际邮轮，总排水量达到77499吨，载客量2222人，房间有1008间，5楼、6楼两个主题餐厅，14楼有一个容纳800人的自助餐厅。12楼的泳池甲板是一个经典的美食、活动、消费和娱乐场所。5至8层魅力大剧院、启航酒廊、游戏厅、酒吧间、咖啡厅、赌场、休闲娱乐场所、卡拉OK歌厅、免税店等等设施一应俱全。

四个人在一位印度尼西亚籍服务员的引导下进了2941号房间，“还真不错，”刘睿之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的推开阳台门，坐在躺椅上，一边吹着海风一边望着无边的大海，嘴里还哼哼着小曲“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海边出生，海里成长，大海啊大海，是我生活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飘流四方，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走遍天涯海角总在我的身旁……”

过了一会，曹忠辉说：“你自己呆着吧，我们出去转转。”

“别啊，咱们还是集体活动吧，”刘睿之起身和大家一起出了房间，来到顶层的观景台上，四个人就像逛街般的围着栏杆漫步，时而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聆听大海的涛声，面对大海诉说自己心中的秘密；时而躺在阳光椅上，看着蔚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还有海鹰、海鸥穿梭飞翔；时而畅聊人生，吐槽调侃，真是太暇意了。

晚上6点半，四个人来到自助餐厅，好家伙，前后两个门早已经排起了长队。餐厅分有中餐、西餐、水果、饮料等多个区域，主副食应有尽有。只见许多人都端着满满两大盘各式各样蔬菜水果，肉食面点等，到处找座位；有的人占了位子再去拿面包蛋糕，咖啡饮料；有个大爷不知怎么想的，干巴巴盛了一大碟子米饭；有一对老夫妇怕服务员看见被罚款，偷偷把剩下一碟子“培根”全倒在了别人吃完的空盘子里；还有人把十几个煮鸡蛋放进裤兜里，用保暖壶装满牛奶或饮料……真是乱象丛生。“这就是素质，”曹忠辉忍不住自言自语。

坐在一旁的刘睿之摇摇头：“很多老人在家一天只吃两顿饭，或者每顿吃一小碗粥就饱了，到了外面就像饿狼一样。”

“不吃白不吃”肖雨晟嗓门有些大，逗的周围吃饭的人都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后，四个人围着甲板散步，感受着海风拂过面颊的清凉和大海的魅力。只见翻涌的浪花在邮轮船体两侧掀起，形成白色的浪峰，伴随着海鸟的嘹亮呼唤，宛如一幅自然的画卷。黄昏时分，夕阳在海面上逐渐落下，把整个大海染成了橙红色。此时，船上的游客们纷纷出现在甲板上，观赏这壮丽的景色。而当夜幕降临，星空闪烁，点缀在黑色的苍穹上，仿佛一颗颗明亮的钻石。人们仰望星空，心中忍不住生出无尽的遐想，沉醉在星光下的美好之中。

到了狂欢活动的时间了，绚丽多彩的霓虹灯闪耀在整个船体。演唱会、观影、轻音乐、交际舞、派对有奖竞猜游戏等遍布各个场所。在服务中心休闲大厅内，同伴们围坐在一起“斗地主”、“砸红一”、“大跃进”、“码长城”，消遣解闷。

肖雨晟最爱看热闹，见一群人围着一个老太太发出阵阵笑声，便拉着周嵩也凑了过去。只见老太太胖的出奇，据她本人说已经78岁了，体重有240斤，常年戴着H950防尘口罩，是因为几个前门牙没有了，白天怕别人看见笑话；夜里睡觉爱打呼噜，怕影响别人休息。有人就逗老太太，“你给别人预备几个耳塞子不就行了吗。”胖老太太风趣的说：“用卫生纸就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餐巾纸，把每张纸的一个角碾成个团，然后塞进两个耳朵眼里，由于还有三个角是平面，就像两个大扇风耳，有个四五岁小男孩大声嚷嚷：“妈妈你看，猪八戒奶奶。”逗的大家笑个不停，还有人笑的岔了气。

曹忠辉和刘睿之两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十来个中老年妇女穿着靓丽的衣服，在豪华的S楼梯上下飘逸，走着台步，相互拍照录像。她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无论是换什么样式的长裙、裤裙，还是披什么花色的纱巾、戴什么款式的帽子，都不会摘掉脸上的大墨镜。

有一个老大姐站在一架钢琴前，想找同伴借黑色礼帽照一张弹钢琴的照片，借了几次都没答应，有些着急，就要上手去摘，同伴一边往后躲一边遮挡，说：“不行，不行，我秃……”话音没落，帽子就被抢了下来，结果两个人都尴尬了，同伴的头顶中央地带被彻底暴露了，两人狼狈的赶紧离开了大厅……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人老心不老，太可爱了。”曹忠辉捂着嘴忍不住的笑。

这时，刘睿之悄悄的说：“听说这有赌场，进了公海就没人管了。”

“怎么？你想去赌一把？”曹忠辉问。

“瞎说，我只想去看看，是不是跟电影里一样？”看得出刘睿之只是好奇罢了。

“走，找三哥他们一起去，”说着，两个人起身，正好看见肖雨晟和周嵩向他们走来。四个人便来到了赌场，很扫兴，因为里面没有几个人，正当转头要离开时，有一位自称是赌场经理的中年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很客气的说：“几位老板有兴趣的话听我说几句啦，你们四个人打一把牌，无论谁赢，我都请你们吃火锅的啦。”

“什么意思？没听懂！”刘睿之问。

“啊？哈哈，你们先坐下来嘛，咱们聊一聊啦。”赌场经理硬拉着刘睿之坐下，其他几个人也只好跟着坐在圈椅上，听他有什么下文。

“是这样子啦，玩法很简单，你们每个人从扑克牌里抽出两张，看谁点大谁就算赢了，然后，就是我请客啦，咱们去吃火锅啦。”这经理是傻子吗？肖雨晟几个人也都是经风雨见世面过来的，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这不是圈套就是陷阱，再看那经理身后的三四位膀大腰圆的服务生，分明就是保镖打手嘛。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谁也没再搭理那个经理，起来围着几个赌台转了一圈，很镇定的离开了赌场。

出了赌场，刘睿之就问：“你们说他这是什么道道？”曹忠辉说：“歪门邪道！”

周嵩也说道：“只要你不上他的道就不会上当，就跟做生意一样，各走各道，你要是拿对方当成傻子，说明你已经是傻子了。”

“有哲理。”肖雨晟表示赞同。

……

午夜，突然刮起了台风，浩瀚的大海，刚才还是风平浪静，像熟睡的娃娃，没有一点声音，此时就像怒吼的雄狮，大浪滔天，向邮轮扑来。层层叠叠的海涛，前推后涌地形成一个个巨浪，每个巨浪在跃起到它的最高度的一瞬间，便凌空开放一簇雪白的浪花。不知是雨水还是海水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恐惧声。邮轮就像游乐场里的海盗船，上下悠荡，使人感到恐慌。咖啡厅和酒吧间里的玻璃杯从架子上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恐怖声，不禁让人想起了“铁达尼”。

周嵩的五脏六腑就像翻江倒海在身体里震荡，他起身看了看旁边床上的肖雨晟，他竟然还能打呼噜、吹口哨、享受着摇篮的感觉。唉，人比人，气死人。周嵩坐在床上把衣服穿好，扶着桌子向前迈了一步，又赶紧扶住门框，打开房门，摇摇晃晃来到了电梯间，此时，三部电梯全停止运行了，只好扶着楼梯从九楼下到了五楼服务中心大厅，这里是邮轮的中间地带，相对平稳一些。想找个座位，却被眼前的情景整懵了，所有双人沙发上都躺着人，单人沙发和圈椅也都坐满了人，就连十几张按摩椅也都半躺着人，呕吐声、哎呦声、找服务员要塑料袋，要止晕药的喊叫声乱作一团。

还好，周嵩在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空位，走过去坐下，透过玻璃望着漆黑一团的窗外，除了高高落下的白色浪花，什么也看不见。他干脆闭上眼睛，忍受着翻心要呕吐的感应，静静的等待台风减弱。好在游轮中心摇摆的角度相对低一些，周嵩渐渐地适应了下来，他靠在椅子的一侧，用回顾自己走过来的生活和工作的历程来消磨时间。

周嵩从小就喜欢运动，以至于他到了中年仍然保持旺盛的精力，女儿也传承了他的运动习性，父女俩经常骑运动车、骑马、爬山、游泳、旅游，享受大自然的气息。也正因为充沛的活力，让领导和员工都感受到他就像永远熄不灭的一团火。上级愿意把最困难的事情交给他处理，下级心甘情愿听从他的指挥，几十年如一日踏踏实实任劳任怨，用智慧和能力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艰巨重要的任务。他爱人经常埋怨说：“你心里只有麻花。”

此时的周嵩满脑子里都是如何利用桂发祥的影响力把王记麻花非遗品种做大做强，让这个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字号品牌成为永不落灭的清真特色食品。

台风没有那么疯狂了，海浪也不那么嚣张了，邮轮渐渐的平稳下来，天空终于透出了蒙蒙亮光，游客们又可以开始享受新一天的吃喝玩乐生活了。一位约有七十岁的老男人，穿着很一般，坐在吧台椅上用英语说了一句：“Have a cup of coffee”。然后就与女服务员用英语交流，女服务员是菲律宾人，只能说简单的英语，被老男人不停的追问，结结巴巴回答的十分牵强，而老男人却显得格外得意。几分钟后，又要了一杯热水，倒在咖啡杯子里，然后把杯子底里的剩余残渣搅拌在白水中，摇晃了几下一饮而尽。说声：“拜拜”，服务员问他房间号，好记账，他说了声“eleven”便起身走了。他那傲慢的神态引来了不少非议。“餐厅有免费咖啡，偏要花美金玩票，给谁看呢？”“会说几句英语就臭显摆，德行。”“一身褶皱坐在吧椅上以为自己是西部牛仔呢？”……

周嵩坐在那一动不动，观赏了整个过程，他把这个小插曲比做多味麻花，股条里包藏着什么味道，只有品尝后才会得到真相，是好是坏只能由消费者去评判评说。

下午，邮轮停靠在了日本长崎，等办理完过境手续已经是傍晚时分，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大巴车，游客们被拉到了一个免税店，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要不是有几个店铺亮着霓虹灯，百分百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日本的这个小城市真的很黑。

“下一个景点还是免税店，”当地导游其实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东北人，他在日本呆了八年，说话很幽默，也很直白：“长崎没什么可看的，桥梁、房屋不及中国，大家会有失望感。但是，可以购物，波尿酸、过滤水棒、维生素补充营养食物等等都可以买，虽然有些贵，但都能保证是真货，因为在日本就不存在假冒伪劣商品。”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这导游够损的。”刘睿之音量虽小，但还是被导游听见了，他笑着对大家说：“我可没说咱们国家的商品不好。”

好不容易把去购物店的时间熬过去了，大家上车又反回了港口，再次验明身份，登上了邮轮。“这也算是踏上了日本国土，咱也算侵略了他一把。”刘睿之这次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在日本满打满算才三个小时，大家把希望集中在转天早晨到韩国济州岛玩一整天的兴奋点上。俗话说：期盼越大失望就越大。果不其然，第二天从早上八点等到中午十一点，韩国海关以风大浪大为由，愣是不让邮轮靠岸，没办法，只好调转船头。消息传来，就像炸了窝，游客们聚众在服务中心大厅，强烈要求邮轮公司领导给个说法，并带有节奏的呐喊声“骗子！”“退钱！”震耳欲聋。

有个中年男子操着上海话激动的冲着服务中心主管说：“你们违约必须给大家一个解释，要包赔游客的损失。”

服务中心主管解释说：“邮轮已经到了韩国港岸，领航员说风大不能靠岸，我们也没有办法。”

上海男子刚要再说什么，被一个酷似教授学者的白发大爷拦住了，“先让我说几句，”然后他冲主管说：“你们违反了国际法、消协法、合同法，你们是要包赔游客经济损失的。” 好家伙，白发大爷这几句强硬的词汇让许多人有了底气，口号声此起彼伏。他的组词词汇极具煽动性，“我看你做不了主，把能做主的领导请来给大家交代一下吧！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找领导谈谈？”随后又鼓动众人说：“我能不能代表大家？”

“能！”人们的情绪被调动得极为高涨。

“我今年八十岁了，心脏不好，你要是不让我见领导，我就碰瓷啦。”说着就倒在主管的身上，主管无奈的说：“那好，那好吧。”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白发大爷突然得意地唱着歌，拉着主管一起走进一间办公室，那滑稽的动作引起了满堂哄笑。不过，也有人开始怀疑这位像极了教授学者派头的大爷是不是有些哗众取宠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一位自称是大厅经理的年轻人来到等待多时的人群中，他让大家冷静，等待高层的指示。说完就快步离开人群，这时有人喊道：“别让他跑了！”于是，大家围追堵截，不曾想，有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只见经理顺势倒在地上，一边大喊：“打人了！”一边拿着小型录像机对着众人拍照。

当人们躲开事发地，想去问问白发大爷到底是怎么跟领导谈的，却没有了他的踪影。晚上吃饭时，有人在餐厅见到了白发大爷，很客气的咨询，却被他一句“无可奉告，等上面的消息吧”挡了回去。本来大家就议论纷纷怀疑他可能被收买了，不然他也不会溜之大吉。再看他现在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断定他是得到了好处或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于是，立时激起了众怒。有人质问：“你挑动了大家的情绪，煽动大家闹事，让大家推举你当代表，反过来你成了叛徒。”

有人说他不是东西，更有甚者，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不是人揍的！”

有人堵住他的去路让他说清楚，一时间群情激愤，吓得白发大爷语无伦次没有了逻辑，一个劲的说自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那样子十分难看。

“可惜他白长了一副老教授的模样，却利用大家对他的信任达到自己的私利。”肖雨晟一身正气的也想去上前质问，被曹忠辉拦住，告诉他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不要去瞎参合。 肖雨晟不解，看着周嵩，周嵩道：“这就是人性，善恶美丑只在分毫之间，”

晚上，四个人坐在酒吧间里聊天，肖雨晟还在追问白天的事，曹忠辉分析说：“邮轮按照规定准时到达了目的地，却因为韩国不让靠岸，这属于国际海洋法公约范畴，邮轮并不违规。这是其一，其二，白发大爷说的消协法和合同法并不适宜邮轮公司与游客之间产生矛盾纠纷案件的解决办法。 因为这是游客与他所签订合同的旅游公司之间的关系，可以找旅游公司协商解决，而偏偏在旅游合同上有一句赠送游览日本长崎和韩国济州岛的字样，也就是说不是必须要去的地方，这是旅游公司明显玩的文字游戏。”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邮轮还要给白发大爷好处呢？”肖雨晟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也许是缓兵之计，白发大爷根本也不可能拿到好处，邮轮法务部门不是白吃干饭的。”曹忠辉话音未落，刘睿之抢话说：“是，我看见有几个像极了特务的人，脖子上也挂着游客标志牌，扮成游客到处散布说大厅经理腰摔伤了，邮轮已经报警了，明天船一靠岸，警方就来抓人，有三个人涉嫌打了经理，其中就有那个上海人。”

“我说那个上海人吃过晚饭，老是躲在人群外面，吓得再也不敢冲锋陷阵了呢。”肖雨晟说。

“都是演戏，最终就是一场没有下文的闹剧。”曹忠辉冲着肖雨晟问：“三哥，怎么样，这趟旅行开心了吧？”

“比我闺女的事热闹多了。”肖雨晟对周嵩说：“周经理放心吧，回去后我会忘掉烦恼，踏实工作的。”他的表态就像个孩子，大家会心的笑了。

第二十九回

夫妻俩冒充名人 小心眼胡作非为

随着王记麻花做大做强，名声鹊起，社会上出现一些有心机的人，他们惯用投机取巧的手段，巧立名目，打着面点大师王云清的旗号，自封是大师的徒弟，受过大师的亲传，到处招摇呐喊，自立作坊，蒙骗顾客。甚至，烦人托巧利用自媒体为自己吹嘘，更有甚者，自己找到电视台要求上公益节目，其目的就是想借用电视台的影响力做实自己的所谓麻花品种是正宗正根，来忽悠老百姓，以获取利益。

一天，曹忠辉在家看电视，无意中搜索到前两天的回放，一档“老有才”节目吸引了他。只见一位知名女主持人和几位自称饮食行家的嘉宾坐在台上，女主持人面对摄像镜头侃侃而谈，一位所谓资深食品专家大谈天津传统美食文化，提到清真王记麻花时，就好像曾经与王云清大师有多大交情似的，有声有色大讲王云清的生活历史，根本没有一点事实依据，其实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时，女主持人矫揉造作，煞有介事的对着镜头说：“我们今天荣幸地请到了王云清大师的徒弟穆莠贞女士。”

镜头一转，显出一位身材臃肿，年仿六十岁左右的妇女，大大咧咧从后台走了出来，一上来就自我介绍：“我是著名面点大师王云清的亲传弟子，年轻时不到二十岁就跟大师学炸麻花，我师父手把手教会了我‘王记’祖传的剪子股馓子麻花制作方法。”

一位说相声的演员嘉宾嬉皮笑脸的问：“能不能给我们当场操作一下？”

“好，”穆莠贞说着就向后台瞟了一眼，这时，有几个工作人员把一张桌子抬到台中央。随后又把煤气灶、油炸锅、案板、油蓖子、铁筷子和面坯子及小油桶等道具布置好，穆莠贞还没忘向在场的三十多位观众介绍，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比她小两岁的丈夫，自吹自擂两口子常年以炸麻花为生，在家门口有一个不大的小门脸，生意火爆，周围百姓无人不知。

在一阵掌声中，夫妻俩开始操作。就见男的撮了三根面条，把两头掐死，放入油锅。女的一边用铁筷子翻转着面条，一边介绍说：“我炸的是馓子麻花，油温不能太高，慢慢渗透。”过了一会，她把所谓的馓子麻花捞了出来，要不是两头被捏在一起，形状就像是三根筷子，直愣愣的杵在油蓖子上。她竟然舔着脸，毫无廉耻的面对嘉宾洋洋得意的说：“这就是正宗的王记馓子股麻花，你们可以品尝一下。”

几位嘉宾开始施展演技，那位食品专家掰了一块放进嘴里，若有所思，摇头晃脑，说道：“嗯，是这个味道。”

紧接着，那位相声演员捧哏：“酥脆爽口，地道地道。”

另一个女嘉宾演技就更过分了，她没完没了的吃，没完没了的点头，没完没了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吃馓子麻花，没想到这么好吃，你们的麻花店在哪？回头也让我姥姥去买。”

接下来的台词该是穆莠贞的了，她曝出了自己店铺地址。

按说到此为止该谢幕了，没想到女主持人多了一句嘴，问：“刚才您介绍说王云清的拿手绝活是剪子股麻花，这也不像是剪子股啊？”

“嗯……剪子股嘛，我刚才炸的是馓子麻花，在这个基础上再放一根股条拧巴一起，过油炸的时候用筷子往两边扒扒，别让股条抱死就剪子形状了。”穆莠贞有些慌张失措，结结巴巴的应付道。

这时，她男人岔开话题，为其开脱说道：“她跟王大师还学了炸蜜麻花，炸蓼花，炸蜜三刀，你们尝尝。”说着就把事先准备好的这几样成品送到观众面前，这三十几个观众是电视台提前请来的大妈大娘来当“托”的，从上午在录制节目现场一直到下午两点多还没有吃饭呢，于是，前呼后拥抢着拿盘子里的食品，台上的女主持不断的提醒：“有糖尿病的老人家不可多吃，这都是甜食。”引来几个嘉宾的笑声，那嘲笑的眼神和戏弄的表情十分滑稽，让人生厌。

这档节目在一片欢声笑语的背景音效中结束了。

曹忠辉坐在电视机前，气的两手直发抖，心说：这是什么玩艺儿？电视台为了活跃老年人生活，也不能不管事实真相吧，这种虚假宣传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他想给电视台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审核通过的？当拿起手机时，手机却先响了，原来是肖雨晟打来的：“曹总，我刚给你发过去的视屏看了吗？对，就是前天的那个电视节目，你说这不是给师父抹黑嘛。”从说话的音量和口气不难听出怒气冲冲的肖雨晟要上国语了。

曹忠辉马上制止他，说：“我也是刚看完电视回放，这是电视台不负责任，即是对王云清的不尊重，也是对中华传统美食文化的侮辱。”

“那个老娘们我认识她，83年在王记麻花店当临时工，不到一年因闲工作太累就擅自离开了，她现在竟恬不知耻说是王云清的徒弟，真不要脸了！要是师父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会找他们聊聊的，”肖雨晟终于按捺不住动了粗口。

曹忠辉知道他的火爆性子，牛脾气上来谁也拉不住，于是，就提醒肖雨晟别忘了以前发生的那件事。

那还是多年前的一个春节前夕，王记麻花的销量供不应求，生产车间需要24个小时连轴转，职工分三班倒，李雪枚和肖雨晟起早贪黑与职工连轴转。就是因为太忙了，忘了给工商部门的一位管理员胡伟送礼品了。到了大年三十晚上下班，才看见办公室的墙角还有一盒礼品没有送出去，仔细一查，原来是会计忘了给胡伟打电话，把他漏掉了。赶紧打吧，可是人家始终不接，肖雨晟一看表，都到春节晚会开播时间了，人家肯定不接了。肖雨晟好面子，直用手拍打自己的脑门，不原谅自己的疏忽。李雪枚安慰他说：“过了年找个机会再把礼品补上。”

万万没想到，刚出正月，胡伟带着两个人找上门来了。 李雪枚和肖雨晟赶紧笑脸相迎，递烟让茶，百般好话之后却没有得到胡伟的好脸色，他绷着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纸举报信，说是有顾客投诉王记麻花质量问题，涉嫌偷工减料。并说：“所里要求你们从今日起停业整顿。”说着就拿出封条要封前厅大门。

这是怎么说的，有人一投诉，不经调查是否真实，上来就要求企业停业，这是哪条法律规定，这倒好了，谁都可以诽谤诬陷、造谣惑众，让一个企业遭受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重损失。此时肖雨晟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两只大眼充满血丝，不由分说，连推带搡就把胡伟他们推出门外，并怒吼道：“我看谁敢封门？试试！”

这时，身穿白工作服，头戴白色回民帽的所有职工都从车间里出来站在大门前阻止胡伟等人的行为。这场景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的群众站队到职工中间助威。这时的胡伟也慌神了，他想离开也走不出去了，因为已经被人群包围的水泄不通。李雪枚冷静的想到，这个事态再发展下去会出乱子，如果有人不怀好意，借题发挥肯定会给社会、政府和企业造成不良影响。于是，她对肖雨晟说：“让胡伟他们走，别把事态弄大了。”

肖雨晟喘了一口大气，指挥职工们在人群中打开一条道让胡伟他们走了，然后对李雪枚说：“妹子，咱们不能停业，你让职工都回去干活，我去工商所问个清楚。”

半个小时后，肖雨晟来到了工商所，进门就奔所长办公室，屋里没人，有人说韩所长去分局开会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清楚。

肖雨晟闻听后一屁股坐在办公室沙发上，说：“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

快到中午时，韩所长还真的回来了，他是接到所里工作人员给他打的无数个电话才回来的，他知道肖雨晟的秉性，脑子一根筋，吃软不吃硬。所以，进门就乐呵呵打招呼。肖雨晟见此，本来一肚子气，也不好发火了，很有礼貌的站起身回礼。

肖雨晟把来所里的理由说了一遍，韩所长挠了挠卸了顶的头，面似为难的说：“这件事分局都知道了，他们把消费者投诉信转到了所里，要求调查清楚处理好，如果是企业的问题就得马上停业整改。当然了，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就要走法律程序喽。”

“等等，”肖雨晟拦住韩所长的话，问：“你说要是调查出确实是我们的问题，再让企业停业整改，对吗？”

“是这话。”韩所长肯定的回答。

“那为什么胡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肖雨晟啊肖雨晟，事事处处都在为别人着想，就是要害他的人也要让其三分。他以为胡伟年轻爱面子，没收到过年礼，心里一时别扭，耍小孩子脾气。也怨自己做事不周到，才导致胡伟借题发挥，乱了执法程序。所以，转而对韩所长说：“那好吧，我们接受调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随时恭候，奥，不对，应该是随叫随到。”

“你呀，老三，直爽，我喜欢。”韩所长拍了拍肖雨晟的肩膀，“走，到食堂吃饭去。”

“不啦，我们有食堂。”肖雨晟说走就走。韩所长在后面还一个劲地说：“咱们都是老表，能吃到一块去的。”

肖雨晟回到公司把情况跟李雪枚作了汇报，俩人一致认为是有人成心做的“扣”。为了王记的声誉，必须把这件事整出个水落石出。

事有凑巧，没过两天，有个自称是报社的年轻女记者突然驾到，说是来采访一下车间环境。李雪枚说国家有卫生规范，企业有卫生制度，食品操作车间禁止非工作人员进入，所以挡住了女记者。岂料，女记者大动肝火，竟然歇斯底里在售货厅里大喊大叫：“你们不敢让我进车间，就足以证明你们有见不得人的把戏。我要在报上揭露你们违规操作，欺骗消费者的行为，罚你们个万儿八千的跟玩似的。”

李雪梅怼了她一句：“这是记者应该说的话吗？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

这时，走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睛，看着文质彬彬的，只见他煞有介事的向李雪梅小声耳语：“记者可不好惹，给她个三五千私了算了。”

李雪枚越听越不像话，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是干嘛地！然后要求女记者出示记者证，但被女记者断然拒绝，并说：“你没有资格看我的记者证。”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肖雨晟看着女记者如此嚣张跋扈，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她大声厉呵：“你不出示记者证就给我出去！”

“好啊，你还想打人怎么着？”女记者话音刚落，眼镜男突然原形毕露，张嘴就是脏话：“你他妈的动手试试，这辈子就你妈算吃上了。” 这副嘴脸纯粹就是个“碰瓷”的。

肖雨晟看了一眼李雪枚，李雪枚心领神会，转身进办公室拨打了110报警电话。此时，肖雨晟怒不可遏盯着眼镜男，嘴上却拿他们开起了玩笑：“一看就是一伙的，怎么，你们俩是一个报社的吗？”

“谁报社的，谁报社的，我不是报社的，人家记者采访来，我是看热闹的。”眼镜男被肖雨晟的那双伊斯兰的大眼睛威慑的有些心虚了。

女记者好像看出了什么，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道：“我还有别的采访任务，不跟你这扯闲片了，哪天再来。”说着就要走，李雪枚从办公室出来拦住她，“别走，警察马上就到，只要他们允许你进车间，我们不拦着。”

“这么点事找警察干嘛？”女记者的调门顿时减弱了不少。在看眼镜男，想悄悄溜走，被肖雨晟拦住了去路。女记者见此情景，情绪再度爆发，大吼着，拼命推着眼镜男往外闯，这时，警车停在了店门口。

当警察要求看证件时，女记者装傻充愣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肖雨晟忍不住的笑道：“警察叔叔要你的记者证。”

“没带。”女记者狠狠地撇了肖雨晟一眼。

“那就上所里去说吧。”警察强制地说道。

于是，这对男女被带到了派出所，经过询问，女记者的真实身份被扒了出来，她确实是在报社工作，不过不是记者，是在报社大楼开电梯的服务员。眼镜男是她丈夫，也是投诉人，

街头俗语：皮裤套棉裤必有缘故。事件的起因就是因为没有给胡伟送礼，这胡伟也是小心眼，大年三十这天来到父母家，每年都带麻花给父母拜年的胡伟，今年却空手上门来了，跟父母同住在一起的嫂子爱多嘴，说：“我们家孩子还等着吃小叔带来的麻花呢？”弄的胡伟上不去下不来，整晚上一直闷闷不乐。他哥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竟然骂了句：“妈的，等着瞧。”这让他哥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拉着他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等哥俩从屋里出了，脸上都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于是，就上演了一出哥哥以消费者身份投诉，弟弟以工商人员身份要求停业整顿，嫂子以记者身份威胁敲诈企业的闹剧。

　　再说，曹忠辉用这件事提醒肖雨晟，是要他以静制动，告诫他步步为营才是上策，风起心不乱才能稳坐钓鱼台。

这边刚放下电话，刘睿之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开口就问：“三哥给你发视频了吗？有人冒充是王云清的徒弟，还上了电视节目。”

“我们俩刚通完话，这很正常，这些年又不是一两个人打着师父和王记的旗号招摇撞骗。”曹忠辉说。

“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电视台是有责任的。”刘睿之说要去学校接大孙子，所以，话没说完就挂了。

曹忠辉的儿子有个要好的同学叫谢南，在电视台办公室当主任，经常来家里做客，曹忠辉便倚老卖老，不客气的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说了这件事，并找他要台长的电话，谢南听了“嘿嘿”直笑，说：“伯父，您还挺认真的，那就是一档收视率极低的公益节目，广播电视报都不登它的预告。”然后，压低声音神兮兮的说：“这是上面给的任务，哄老人玩的。”

“哄老人玩也不能把人家老字号的牌子砸了呀，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以后可不能再当公益节目做了，会严重影响电视台的形象和声誉的，”曹忠辉最后又加了一句：“是要挨骂的！”

第三十回

师徒俩接力传递 传承人终有归属

2020年的序幕才刚拉开，未曾想，一场比2002年“非典”更加严重的“新冠”突如其来，席卷全球。一开始，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场疫情的严重性，许多人还在忙着过年、旅游、聚会。然而，随着疫情的不断扩散，才感到了其严重性。各国政府也纷纷采取措施，关闭边境、限制人员流动、实行封锁措施，以控制疫情的蔓延。疫情的来袭，颠覆了老百姓的正常生活，许多人被迫居家隔离，企业停产，学校停课，许多商店酒店面临着倒闭的危险。

原本每天车水马龙的街道却空荡不堪；原本每天谈笑风生的家庭却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有人提心吊胆，有人无知漠视，有人茫然若失，有人烦躁不安。好在我国中央政府意识到防控疫情的重要性，果断采取行动，制定了正确的抗击疫情的战略，迅速调动了各种资源，形成了全国各地参与互动的系统性防疫体系。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抗疫战场上，人民群众积极响应和支持地方政府，全力配合相关措施，风雨同舟，守望互助，共战病毒。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各行各业和百姓生活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这三年来，刚刚显出“王记”的发展势头，却几乎是站在原地停止不前。好在周嵩利用每一次疫情平稳期打时间差，及时调整作业流程和销售环节，避免了向一些商业出现的耗费成本和蚀本现象。周嵩的潜在的能量和能力让肖雨晟看到了“王记”的大好前景。

在周嵩的努力运作下，王记麻花品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清真麻花食品的代表，在疫情以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当天制作出来的麻花，当天就被批发商抢购一空，没有库存，这是在王记历史上少有的景象。为了顺应市场需求，周嵩不得不增加制作车间，扩大再生产，在塘沽建立了王记传统麻花制作销售服务一体化的业务中心基地，开创了王记历史先河，为中华老字号“王记麻花”的史册增加了辉煌灿烂的篇章。

然而，这时有人提出了一个既让人匪夷所思，又具有现实价值的疑问，那就是“王记”的历史需要续写，“王记”的传人需要载入史籍，“王记”大业需要有人传承。言外之意，“王记”的品牌无论是属于个人，还是属于企业都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也有人提出，“王记麻花”与津门“三绝”大品牌不能等量齐观，因为“三绝”代表了天津的特色食品文化的标志性地位。经过几个时期的大变革，家谱式的传承人或是继承人基本停滞在国营之前。具有师承的民间特色文化的“果仁张”、“崩豆张”、“皮糖张”，包括“泥人张”仍旧世代相传。 借鉴于两者代表之间的“王记麻花”在走过私营、合营，国营、民营和股份有限历程中，仍保留着传承人的延续痕迹。 特别是老一代的“王记”人始终念念不忘王云清的故事和肖雨晟的影响力。

还有人建议，既然“王记”上了“桂发祥”这条大船，就应该随船而行。但是，作为单体的一个品种项目，不妨在追随大企业集团精神的同时，遵循一下民间老传统接棒模式也不为过。继续定位一个传承人来延续“王记”史记，这不是倒退，是一种新的尝试。

一天早晨，肖雨晟如往日一样，与好友们相互在微信平台传递祝福，他接到了曹忠辉的一篇特殊的长篇微信：

这篇文章是我北京的一个朋友发来的，看完以后，真是茅塞顿开。以往所看到的关于四零、五零、六零后的评说，都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尝尽了种种辛苦。

今天早上，我看到一位朋友发来的另一种说法，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客观辩证，满满的都是正能量。我欣赏这种态度，特推荐给我的挚友欣赏，全当一顿美味佳肴。

他是这样说的：我们这一代人，是由贫困奔向小康的过程中，经历科技进步最快、社会变化最大、生活方式变化最显著的一代人。我们曾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身力气百身汗。受过劳苦、挨过饥饿，经过彷徨、有过失望，作过美梦、有过理想。儿时有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三转一响、西装革履”的期盼；大了也享受过传呼机、大哥大、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老了还玩起了手机、电脑。

几十年间，入地（地铁）上天（飞机），超越了历代帝王的待遇；隐身（网络）影像（视频），集结了千古神仙圣贤的智商；从当年骑自行车出门的美感，到如今驾驶汽车、乘坐飞机出行的平常；从漂洋过海的环球旅行，到旷世缥缈的虚无网游。我们这一辈，人生经历跨越了几千年、生活品质超过了无数代。而如今，从童音朗朗到了白发苍苍，从推铁环、跳皮筋到坐高铁游遍祖国秀美山川。我们渐渐步入老年，我们将走向永恒的彼岸。

我们值了，我们该知足了！我们这一辈，没有经历兵荒马乱的战争、流离颠沛的逃亡、国破家亡的痛泣、妻离子散的悲伤。社会虽有不平，我们基本生活无忧！世道虽有不公，我们依然逍遥自由！虽也辛劳，却是为了儿孙！虽有苦衷，总还对得起人生！虽经磨难，却能劫后余生！我们要放飞梦想，抚平心情，笑看世界，乐对人生！特别是，我们还搭上了科技发展的末班车，我们聊微信，健康快乐每一天；我们搞网购，新奇物品送到身边；我们打的士，专车接送自动支付；我们搞团购，吃住打折随心所欲；我们常聚会，同学朋友快乐无限。

知足吧，知足就常乐！知足吧，知足就幸福！知足吧，知足就能活好每一天！保住好身体，爱护好自己，健康、快乐、幸福永远伴随你！

我们是活的最值得的一代人，六七十岁，似乎经历了六七千年。看到过原始社会的痕迹，经历过封建残余的侵袭，干的是伟大的社会主义。我们这一代，出生在困难时期，成长在文革时期，学习在拨乱时期，工作在改革时期，养老在追梦时期，很值！没白活！亲爱的朋友，当你晨练在林荫小道上，当你闲光在闹市人群之中，当你深夜走在无人的马路上，你带着悠闲，哼着小曲徜徉在大街小巷，可有过一丝恐惧吗？但你可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世界上有多少国家，特别包括西方发达国家，如果这时候独行，绝对是最恐怖、最危险的时刻。老朋友，知足吧，能活在当今，是我们的幸运，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要学会放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要学会高抬腿。拥有再多，不值得自豪，把自己的才华无私的传交给后人，并得以升华，这一生你才值得骄傲！

肖雨晟看完这段微信，知道是曹忠辉在为传承的事苦心孤诣，心想：不用你费尽心机绕这么个大圈子来开导说服我，我心里做的决定比你早，只是这三年疫情闹的人心惶惶，哪有心情想这些事，就是想说也没有机会不是。

为此，曹忠辉与肖雨晟进行了一次深入浅出的探讨。特别是在物色王记清真食品代表作“剪子股馓子麻花”传承人，达成了共识。

沉淀多日后，一天，曹忠辉与周嵩相约在天味楼饭庄。这里的老板叫张滔，他与原区商委的尚骅主任是至交，正巧也在，在张老板的引荐下，四个人便坐在了一起。谈到了“王记”时，尚主任感慨万分，“王记”的几次变革都有当时区商委的参与和推动，“王记”发生的每一件有影响的事都历历在目，为此，有感而发：“听说桂发祥接收了‘王记’在商业领域震动不小，真心希望两家结缘后，打造出回汉两个民族饮食文化交流、融合，成为新时代的典范。”

在谈到“王记”传承的话题时，尚主任不愧是当过政府部门行政领导的干部，他的思维逻辑方式很有水平。他深情的说：“这不是个问题，问题在于观念。不要禁锢在‘王记’属于谁这个愚笨的思维上，在历史的变迁中，‘王记’的品牌已然不是属于某个人的产物，它是国家的，是社会的，是历史的，是体制内的共享资源。但就一个单项品种的工艺技术和操作技能而言，也确实应该有师承的责任，就如同各行各业一样，手艺是个人的，传授的是知识。秉承传统的技术就需要有师徒关连，否则，留下再有名望的牌子也是空有虚名。川鲁饭店老字号的牌子硬不硬？那是当年全市响当当的餐饮企业，现在又如何了呢？还不是被改革的浪潮湮没在海底深处，沉寂无声了吗。但是，那些名师高徒仍然在其他饭店执掌头牌，只要知道这家饭店有原川鲁的厨师，就会客源不断，好评如潮。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尚主任看了看大家，掷地有声的说：“有降人的手艺，拿人的技术，第一把交椅就得他来坐，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传承。”

“照这么说来，‘王记’的传统代表作品‘剪子股馓子麻花’这个工艺是需要拜师学艺的了。”曹忠辉借题发挥的恰到好处。

“我没有资格说这话，”尚主任谦恭的说：“但是，同志之间、师生之间、好友之间、亲朋之间、同行之间都可以相互交流学习，掌握了最精华的技能就是传承。”

“还是领导会说话，滴水不漏。”张老板忍不住的说出了大家对尚主任哲学观的认可和理解。

这次小聚，周嵩明白了曹忠辉的一片苦心，认为曹忠辉跟尚主任对师承之道的观点确实颇有见地，谁能成为“王记”代表作的传承人除了有自我修养，还要获得方方面面的信赖和支持，载入中华饮食文化史册绝非儿戏。

鸿雁传书千里来，杯酒对月不徘徊。在朋友们的鼓励下，在有关领导的关怀下，肖雨晟和周嵩心照不宣，顺理成章结成了师承关系。

拜师仪式在惠宾大酒楼举行，前来祝贺的包括桂发祥集团公司的领导；中国餐饮高级技师评审委员会导师李震阳、市饮食协会副会长、惠滨集团董事长王镪；大德饮食公司董事长李闻名；中山食街管委会主任王镇鸿、原区商委尚主任、原王记麻花公司经理李雪枚等一百多位嘉宾。

主持人邀请肖雨晟上台就坐，曹忠辉和刘睿之作为引师和见证人分坐两侧，主持人宣布拜师仪式开始，周嵩郑重的向肖雨晟敬拜师茶，叫了声“师父。”

年近七十岁的肖雨晟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站在台前发表演说：“经过百年历史的‘王记’，与‘桂发祥’的历史年代，和初期的发展史及创始人的经历不分仲伯，公私合营前后也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异，本应该是并驾齐驱，却不曾想发展速度和方向明显不在一个等级，‘王记’被‘桂发祥’远远甩在后面，好在现在‘王记’跳上了‘桂发祥’这只航空母舰，乘风破浪也好，一帆风顺也罢；勇往直前也好，调转船头也罢，反正‘王记’不会独自下船的，因为，只有在船上才能平稳，才能与‘桂发祥’同舟共济。”说到这，引起台下一阵掌声和笑声。

“有请周嵩先生发表感言，”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周嵩今天很激动，他面对大家深深的一弓，他首先感谢嘉宾百忙之中前来捧场，然后，简单介绍了自己和肖雨晟的巧遇机缘和后来的工作关系，最后说道：“开始让人舒服的可能是言语，但后来让人舒服的一定是人品，生活不全是利益，更多的是相互成就彼此温暖，人与人的关系是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忠于人品。我将和‘王记’人不辜负老一辈人的期望，不辜负上级领导的重托，不辜负大家的信任，为打造好一个中华非遗传承品牌而不懈努力！”最后的这句话，其实就是周嵩在邮轮的那天夜里暗下决心的想法。

时间转瞬来到了2024年春节前夕，中山食街举办大型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食品类精品展销会，肖雨晟、周嵩、曹忠辉和刘睿之等被组委会邀请到现场做特殊嘉宾。

展销会的第一天，肖雨晟、周嵩等人早早就来到了现场，整个食街从东到西张灯结彩，人山人海，洋溢着浓郁的民族文化气息和节日的喜庆氛围，无论是街心的流动售货亭还是街两边的小吃店铺，满满都是特色的非遗美食，各式各样的小吃涵盖了蒸、煮、烤、烙、烹、炸、酿、炖等多种工艺制法的多个种类的冷热主副吃食。让人们享受在吃的乐趣中，感受着特有的历史文化内涵与民俗独特魅力。

非遗的全称是非物质文化遗产（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它强调的是以人为核心的技艺、经验、精神，其特点是活态流变。能够被评为“非遗”的食品类项目，至少拥有百年历史，三代传承，传承脉络清晰，确实有史可考。 在这次的展销会上，荟萃了天津非遗传统技艺类项目中除了“狗不理包子”、“十八街麻花”、“耳朵眼炸糕”、杨村糕干、义聚永玫瑰露酒、至美斋酱牛肉、大福来锅巴菜、沙窝萝卜、果仁张、崩豆张、七里海河蟹面、汉沽“八大馇”、煎饼果子、陈官屯冬菜、东马房豆腐丝、石头门坎素包、筋饼卷圈等，还有上千种各地特色食品。那真是：琳琅满目包万象，耳闻目见唾手尝，足目欢笑爆口香，目不暇接巧工匠。

　　周嵩从展销会回到公司，坐在办公室里沉思良久，他深深地感到“王记”是属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它的历史也蕴含了中国人的信仰、人生观、价值观。“王记”需要情感，需要热爱，需要保护。在接过“王记”接力棒的那一时刻，实际上就已经跑在了冲刺阶段，不敢有丝毫懈怠，在耐力、顽强、拼搏、柔韧中尝到了酸甜苦辣，也深深地领会到了“王记”的路还很长，“王记”的历史还要续写，“王记”还需赓续传承，踔厉奋发！（完）

天津方言注解：

乍翅即不服，拔条即打人，拿笼即殴打，显倍即炫耀，足崩即强壮，愉体即舒坦，挣歪即反抗，奋秋即努力，翻疵即口角，的啵即说话，磨叽即啰嗦，搭搁即聊天，嗻列即刺头，归其即结果，惹惹即参与，板生即笔挺，糟改即玩笑，打眼即失误，格路即另类，戗火即抬杠，得愣即收拾，囊膪即肥胖，掰哧即解释，识举即知足，撺蹬即动员，捏咕即谋划，打镲即着乐，邪门即不解，消停即安静，眼呲即眼屎，欢实即兴奋，白呼即话唠，喝噔即来回，泰嗨即休闲，敢情即原来，具木即积木，张喽即沟通，撬呼即挑拨，遛荡即闲逛，揍酱即失败，囊膪即肥胖，夜个即昨天，支棱即竖起来，干嘛即干什么，闲白即没正事，爬爬即小王八，撂地即摆地摊，够板即够意思，嘿儿呼即训斥，罗罗缸即麻烦，架秧子即胡闹，肩巴头即肩膀，家巧儿即麻雀，踏拉板即拖鞋，吃瓜落即连累，波里盖即膝盖，毛片即小张纸画，锅伙即吃住一起，灿灿即乱摆乱放，小人书即连环画，电匣子即收音机，走即即不着边际，拔闯即打抱不平，罗罗缸即麻烦事，小步拉客的即下等人。

后记

吾思过，书写后记，以示自明。

既为纪实，其意义与价值非凡。在整理历史脉络中无时无刻不在调整思绪，以表对“王记”之钟情。

探讨“王记”沿革轨迹，穿插历史事件，只为从多角度展示一代面点大师的为人处事以及人情世故的态度，描述不同时代的真实故事和传说，以衬诸多人物之间的关系，意在引人入胜。

写作过程，收获颇丰。首先，对中华传统饮食文化有了更深的领悟。其二，为分享其思想之观点，竭力促进多角度立体化的效果，对表达情感内容至关重要。

曾阅他人“后记”，故知，其独特风格多源于生活，关注人生方获视野广阔，深情并茂而多重呈现，故说，自然流畅之必然。

欲图品者亦有同感，虽努力，然，瑕疵百出。故，惭愧不已。因难堪，汗颜之。

作者 写于三稿之后

2023.12.1

　　作家、评论家屈靖良评语

首先祝贺于忠老师佳作《王记风云路》发表。拜读《王记风云路》受益匪浅。

曾经读过不少历史题材小说，觉得这种题材小说不好写。首先无论对历史事件的编排还是对历史人物塑造都不能“凭空捏造”，要确保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符合历史的真实。

其次，在写作之前要进行大量的查阅工作，有时还要走访知情者或者历史事件中的后继者。这是一件庞大的工程。

十分钦佩于忠老师的毅力、耐力、恒心以及厚实的积累。

拜读于忠老师的佳作，觉得书中的历史人物和有关历史事件在结合上非常顺畅巧妙，人物描述上生动精彩，对每个人的刻画都很丰满，读起来不枯燥，很有文学性。仅举一例：书中对马柳栅所用笔墨并不多 ，却把马柳栅的外貌、人品、人性和爽快、利落的性格刻画的惟妙惟肖，读完就让人喜欢上这个人物，让人忘不掉。

在海河边行走，在望海楼下居住，写作津沽大地轶事、掌故更难，难在有些事件是很多人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于忠老师写作《王记风云录》，说明于忠老师有胆识、有魄力。而这种胆识和魄力，正是在于忠老师的深厚的积蓄和文学功力的支撑下，以平视的目光审视这些历史中的人物的命运，从中找出共鸣，才写出这些人物杰出的灵魂，才写出脍炙人口的《王记风云录》，给读者以力量和启示。

向于忠老师学习。谢谢于忠老师。

屈靖良

2024.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