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12）

草千里

年的味道

大年三十夜，当新年的钟声在人们的企盼中敲响时，耳畔早已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礼花在空中绽放出的流光溢彩，整个小城一片喧腾。这是在没有疫情的日子里，人们尽情释放幸福的最好见证！

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儿时乡村里那首熟悉而又酸涩的童谣：“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要吃嘎（肉），老汉莫得钱……”那时村里的大孩小孩没有谁不会唱诵这古老的童谣。上小学前，村里还未通电，天黑得点煤油灯过日子，后来有了电，却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春晚节目，不过小孩一年之中最盼望的幸福时光就是过年。这时节，大人们也愿意拿出辛勤劳作攒下的为数不多的血汗钱为家人赶制新衣，置办年货，购买鞭炮，走亲访友……

在物质匮乏的时代，每到过年时，小男孩的口袋里可以没有瓜子花生糖果，但绝不能没有鞭炮，没有那释放快乐的火药味。过年前，家里就托人备好了当地土制的“干炮”（大小交替，小的噼噼啪啪，大的声如雷鸣），或是供销社里出售的“满堂红”，小孩偶尔也得咬牙用积攒的几角零花钱或压岁钱买点儿擦炮、甩炮或冲天炮之类的高级玩意儿，要是能买上几支魔术弹，那一定得让不少人眼馋。

从大年三十中午吃团年饭那一刻开始，家家户户都得祭祖放鞭炮，看谁家的鞭炮声音大，看谁家放的时间长，看谁家门前院坝里鞭炮纸屑多，至于餐桌上能有什么腊肉、腊猪脚之类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每次一燃放完，院子里的小孩便一拥而上，四下找寻未炸的“哑炮”。小孩的心思真奇怪，放前都希望自家的鞭炮是炸得最响的，放后却又希望地上多一些“哑炮”，每捡拾到一枚就直往衣服裤子的口袋里塞，捡得多的还不时向他人炫耀一番呢！

等到饭后，嘴角还流着油，院里的孩子就相约带上火柴或是点燃的香炷，从“哑炮”中选出长须短芯的放在石缝或竹筒里引爆，看那青烟缭绕，看那竹筒破裂，尽情享受那火药释放出来的快乐。剩下没有引信的，要么用斧头砸响，要么扔进火炉里燃爆，或是剥去纸片抖出火药来做“大炮”，听那火药哧哧作响的声音，看那缕缕升腾的黄烟，直到“弹尽粮绝”才肯罢休。真没想到，老祖宗那四大发明中的火药曾让多少中国男孩如此迷恋！

初一这天，兴奋的小孩早早就在鞭炮声中醒来，先抬头看看屋顶的玻璃瓦有无积雪（那时往往大年夜都会下场小雪），过年下雪最有味道，耍事也多。按家乡的习俗，吃过大汤圆就得带上香烛纸钱鞭炮跟着家里的老人出门上坟，认祖归宗。遇上下雪，我们就拄着木棍，在树林里穿行，在雪地中走过一条条山路，翻过一座座山头，真有点红军过雪山的感觉。在爷爷及父亲的指引下，辩识墓碑上留存的文字，知晓自家是哪支哪脉及家族字辈排列，然后恭恭敬敬地烧钱化纸，在声声鞭炮与阵阵烟雾中寄托哀思，当然也忘不了捡拾“哑炮”。

每次上坟祭扫，大人也估摸着带多少鞭炮，往往会多备一两团（土制的火炮呈饼状，一团近五十响），我和哥哥也早就在心里计算着还会剩下多少。返回的路上，便趁大人不注意，故意去弄散一团，看见一个个带长引信的鞭炮似乎在对我眨眼，心里直痒痒，都忍不住抓起一把揣进包里。于是，我们将点燃的鞭炮扔进水塘里，水面便激起朵朵小花；扔进稀泥田里，便炸出碗状的泥坑；甩在雪地上，便溅起点点雪末；抛向半空中，伴着脆响，飘下片片纸屑……大人们见此一般不会责怪，一路上就撒下了我们童年的欢声笑语。

一路玩乐，一路前行，大人们也不时向我们讲些过年的习俗及故事。我至今还记得爷爷常在过年时念叨的：“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豆十棉。”这是从正月初一到初十要祭拜的事物，在千百年的农耕社会里，人们的祭天叩地不就是祈求保佑这些让人类赖以生存的物种吗？长大后渐渐有所悟，人虽是万物之灵，但要生存发展，是离不开这些动植物的，老辈们口中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道出的就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生存之道，兴国之道。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捡拾“哑炮”，也许是身边有小伙伴被炸伤了手指，也许是自己早早告别了童年……如今面对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我倒有些敬而远之了，总觉儿时的年味才让内心更加充盈愉悦。

转眼岁伊始，春已至，阳光正明媚。闲时忆过往，心明朗，未来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