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痂子

史忠平

　　我们小的时候，物资匮乏，生活水平极低，卫生条件自然很差。

西北干旱，本来缺水，每天从远处挑水供全家人度用也就很不容易。所以，洗完菜的水要饮牲口，洗完衣服的水要浇地，总之，哪怕是一滴水，能不浪费就不能浪费。所以，不管大人小孩，如果要用大量的水去洗漱打扮，条件显然是不允许的。

孩子从生下来一直到好几岁都很少洗头，时间久了，头上就会形成一层垢痂，尤以脑门处最厚，就像头盔一样坚硬。如果要把这个硬壳揭开，也需要下大功夫清洗，到那个时候，费的水可就不是一丁半点了。

庄浪人把这种积的时间长，又厚又硬的垢痂叫“屎痂子”，可能是为了强调其不干净的程度。

在后脑勺正中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道竖向的凹沟，这里是卫生的死角，也是垢痂容易沉积的地方。所以，庄浪人把这个地方叫“屎痂窝窝”，这当然是说这个地方就是头部“藏污纳垢”之地了。

非常奇怪的是，庄浪人还有一种说法，“屎痂窝窝”深的人都是“屎痂子”人，而且，“屎痂窝窝”越深，说明这个人越“屎痂子”。所以，理发的人最怕理“屎痂窝窝”，因为这个地方凸凹不平，头发深浅不一，很难处理。如果遇到“屎痂窝窝”很深的人，就会埋怨说，“屎痂窝窝”这么深，一定是个“屎痂子”鬼。说的多了，“屎痂窝窝”深的人甚至都不敢理发了。

　　既然这么怕人说自己是“屎痂子”，那么，“屎痂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在庄浪方言里，“屎痂子”就是小气鬼、吝啬鬼的意思。

我虽然从头上的垢痂到后脑勺上的“屎痂窝窝”一路推导下来，感觉“屎痂子”三个字应该如此来写，但还是怕读者感到不雅而遭到厌烦。所以，我曾经想过好几种写法，比如“私家子”“死夹子”等等，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觉得再三对比之后，可能还是“屎痂子”是比较合适的字眼。试想想，连自己头上的垢痂都舍不得清洗的人，不就是小气鬼和吝啬鬼吗？

　　我们小时候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每天上学时都会在书包里背上干粮，等肚子饿了充饥。有时候肚子饿的早，等不到下课，早就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偷着吃光了。到下课后，还是没有吃饱。但这个时候，正是同学们放心大胆吃东西的时候。每家的馍馍都不一样，看的人直流口水。于是就去向同学借馍馍吃。有的同学关系要好，带的干粮也充分，所以会真的借上一块。可有些同学就是不给你借。于是，你便气急败坏的大声叫骂，某某某是个“屎痂子”鬼。

昨天馍馍没借着，今天作业写错了，借个橡皮使使吧，也没有借到。明天又忘带课本了，就想从同桌那里借看几眼，没想到，人家把书一胳膊压住了。在几次被老师批评后，你又恼羞成怒了，歇斯底里的说，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屎痂子”，我以后再不和你们玩了。

如果一个同学，被大家公认为“屎痂子”，那他也就是被众人孤立和排挤的对象。所以，“屎痂子”是谁都不愿意当的。

　　“屎痂子”长大了，还是“屎痂子”，干任何事都小里小气，生怕别人占自己便宜。

民以食为天，牲口是农村人的命根子，但大多数人家都没有能力养两头驴、两头牛，更不用说两匹马或骡子了。所以，农忙时，大家都会工骈工，两三家搭伙度过这一段日子。可有的人把自己家的活干完后，就不愿意给对方家干活，关键是怕累着自己家的牲口，说穿了就是舍不得，看着自己家的牲口给别人家干活心里疼的慌。

时间长了，你就会看到这些人经常会孤身只影的出现在田间地头，赶着自家的牲口秃耕。因为他“屎痂子”的很，没有人愿意和他合作。

　　有些家庭，一家人都乐于助人，大大方方，如遇到事情，大伙都愿意来帮忙。有些家庭，一家人都是“屎痂子”，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另类，但在自家人眼里，相互都是理解和支持的，反而看到那些助人为乐的人有些不可思议。最悲惨的就是一个家里，有人大方，有人“屎痂子”，这样的家庭大半不会辛福，因为，热心大方，乐于助人的一方，总会被“屎痂子”的一方指责谩骂。比如，热心的丈夫给邻居家帮忙盖房子，“屎痂子”的妻子气冲冲的跑来把丈夫大声斥责一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丈夫赶了回去。或者说，好心的丈夫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亲朋好友，“屎痂子”的妻子屡屡阻拦。这样的家庭，人人都敬而远之，若遇到事情，没有人愿意去门上看一眼。最终，有几个热心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丈夫的脸上，咱们去帮帮他们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人之所以“屎痂子”，是因为大家都不富裕，而现在的人“屎痂子”，可能是人与人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当然，我们看到最多的，还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温暖环境，还是当你面对困难时，那伸向你的一双双很有温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