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年过年,趁着有两天假期,我与妻回到了母亲家,算是陪着老人家过了一个并不完整的团圆年。</p><p class="ql-block">十年前的春节我家是很热闹的。每逢春节,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聚集在不到60平方的房子里,用人满为患来形容也并不为过。吃饭要分两拨吃,否则坐不开。一般来说,喝酒的与孩子为第一拨。孩子吃饭快,不似大人端着酒杯磨叽起来没完没了的,等孩子们下桌后,不喝酒的女人们开始陆续上桌,等女人们吃完了,男人的酒也基本结束了。我家过年,人最全的时候有十四人,父母加上四个子女的三口之家,那样的场面可以想象有多么壮观。人多虽然热闹,可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让人头疼,床上挤满了还要打地铺,即便如此也是睡不开的,好在这样的场景并不多,一般只是三十晚上,到了初一,两个弟弟带着妻儿去娘家那边拜年,人开始陆续散开。我由于工作关系,每年回家过年基本不超过三天就要踏上归程。</p> <p class="ql-block">姐姐和姐夫原来所在的化工厂濒临倒闭,迫于生计,一家人开始四处飘泊,先后辗转在吉林长春、北京、大连等地,最后在大连落了脚,生活算是稳定下来。姐姐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居然收养了两只同样颠沛流离的狗狗,并给它们起了欢欢、乐乐的名字。狗狗有了温暖的家,而父母家的年从此便不再团圆,因为路途遥远,火车上又不允许带,所以只能留下一个人在家照看,大多数是姐夫留下,姐姐回来。</p><p class="ql-block">三弟也是在那家化工厂工作,后来也是四处奔波讨生活。由于三弟好高鹜远,又不似姐姐、姐夫都是全日制本科学历,因此高不成低不就,遇到的难事多,辗转的地方也多,足迹遍布内蒙古、山东、福建等地,甚至还出国闯荡了两年。</p><p class="ql-block">自从姐弟二人外出打工后,我们家的年便支离破碎了,父母的那个家则更像是一个大车店,你来我往,聚聚散散,只是难得有个大团圆的时候,尽管如此,彼此的守望与惦念,仍然维系着血脉亲情,心里感觉这个家还是完整的。</p> <p class="ql-block">这个家真正意义上的残缺是从十年前父亲离世开始的,父亲本来身体很好的,也每天坚持锻炼,只是有高血压的毛病,他平时不注意这个问题,没有症状反应时常忘记吃降压药,犯病那天,他明知情况不好,想去拿药时已经来不及了,脑干出血不说,出血点又在医疗禁区无法手术,一家人只能眼看着他离开了我们。二弟体格是我们姐弟四人中最壮的,平时喜欢和朋友喝大酒,又不能自控,结果从脂肪肝喝成了肝硬化,从肝硬化又喝到了肝腹水,每年都要住上几次院,即便如此也未能改变他酗酒的习惯,终于在父亲去世后的四十天也撒手人寰。三弟东奔西走,常年在外,回来后诸事不顺,日子过的也是紧巴巴的,与弟媳矛盾日深,一年前终于分道扬镳。这些年家庭的一系列变故折磨着母亲,虽然她一生要强,年轻时活脱脱一个女汉子,干起活儿来不逊男人,家里家外倍受尊敬,可晚年遭遇的接二连三的打击还是把她击溃了。去年母亲忽然出现了迷糊眩晕,摔了两跤,去医院检查,至今查不到病因,这个症状限制了她的活动能力,日常做点家务都很吃力,也让我们又多了一分担心。俗话说:有妈才有家。我们真怕她倒下,如果妈没了,这个家也就彻底散了。</p> <p class="ql-block">这个春节注定是不平常的。当初的大家庭,如今连一桌人都凑不齐了。陪母亲过除夕的只有姐姐、我与妻,还有三弟和他的儿子,总共六口人。初一上午,当火车司机的二弟家的侄子回来了,算是当下最全的情况了,这也勉强是当年人数的一半,而且初二他又去上班了。三弟也在铁路餐车上谋了一份卖盒饭的工作,中午也出发去跑深圳那趟车,他儿子早上去了姥姥家。我和妻是下午动身的,至此,家中只剩下了老妈和姐姐,年味就这样散去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家过年的传统娱乐活动是打麻将。过去我们是哄着老爹老妈玩,现在是哄着老妈玩。据说打麻将可以活动大脑,预防老年痴呆,所以每场都少不了老人家。过去家里人多,父母加上四个儿女,五家人有十个会打麻将的,所以每家只能出一个代表,而且还得有一家上不去场的,只能讪讪的当一名看客,帮着端茶倒水伺候局儿,偶尔替补一下。母亲的牌技比父亲要强一些,父亲几乎是场场一狼,虽然如此,仍乐此不疲,赖在桌上不肯让位。母亲大多时间忙着厨房里的事,所以也不计较,一家人其乐融融的。</p> <p class="ql-block">这些年人不齐了,局儿也凑不上了。特别是三年的疫情,更是冲淡了节日的氛围。去年春节,妻在杭州陪女儿过年,我一个人回的家,三弟腰病犯了坐不起来,只剩我和老妈、弟媳,三缺一,一场麻将也没玩上。母亲的情绪有些失落,我想这与打麻将的关系并不大,而是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凋敝若此,让老人感觉有些凄凉吧。</p><p class="ql-block">初一早上母亲给煮的冻饺子。妻子食欲不振,母亲说她包的芹菜馅饺子很好吃的,劝她吃一点,说明年不一定还能吃上这样的饺子。母亲的话让我鼻子一酸,因为我知道母亲的话是有深意的。去年下旬母亲得了眩晕症后,摔倒过两次,所以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并不乐观。老年人最怕摔跤,摔跤的风险和后果是难以预料的,所以母亲说的话是有所指的。吃饭的时候,母亲喃喃哽咽道:你爸活着的时候,我还说如果你死了,我一样会带着孩子们把日子过好的,谁知道我今天食言了,一个好好的家过散了。母亲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责,</p> <p class="ql-block">春节前,母亲提前加工准备了一些熟食,这些熟食简单切一下便是一道菜,这大大降低了厨房里的工作量。年夜饭是我和姐姐、妻子完成的,老妈第一次没有上灶。她操劳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p><p class="ql-block">大年初二是我在家里呆的最后一天。中午吃过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辞别母亲返程。临行前,母亲说出来遛遛小狗,结果狗狗害怕外面的爆竹声,说啥也不肯出门。母亲没办法一个人出来了,我知道她遛狗是借口,是想目送我们一程,过去母亲从来没有出来送过,这与她在饭桌上说的话一样,也是有深意的。我甚至猜测,母亲心里或许想的是,此次一别,不知道是不是今生最后一面。我与妻上了车子,我知道母亲一定会目送我们离开,便从后视镜暼了一眼,只见母亲就站在室外楼梯上,扶着栏杆呆呆的望着我们,眼中满是不舍,让我无法直视。我擦了一下湿润的双眼,强忍泪水发动了车子,在母亲的目光中渐渐远去。(本文图片均来自于网络)</p><p class="ql-block">——作于2024年2月12日大年初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