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自由行六日

秋水散人

D1 从北京到东京

2月3日。凌晨6点，半个冷月尚挂天上。出小区，坐上昨晚预约的网约车去大兴机场。快过年了，路上静寂，偶有车行，不是回老家，便是出门旅游的吧？

第一次来大兴机场，惊艳于其大气，舒适与便利。设计者是被称为“建筑女魔头”的伊朗女设计师扎哈，一生献身设计，至死未婚，惜其没能亲眼见到机场建成。

值机和候机时画了几张速写练练手。

意外的惊喜。儿子说候机厅外的中国园中有徐冰作的中英文书法《诗凳》。之前在网上看过他的作品，这次可是看到真迹了。这些勒刻在石头上的书迹，既像汉字，又像西夏文，其实是一组拆解了的英语单词，缀起来是一首中国古诗，猜猜看，是哪一首？

《七律.东京自由行之一》

银翼闪光玄碧中，

帝都廛市入虚空。

隔窗唯见云浮日，

闭目但思鹏举风。

恩怨百年仇有结，

战和几代解无通。

一衣带水轻飘过，

便抵扶桑岛海东。

2024.2.3.于南航CZ647/63K

10点起飞，下午1点抵羽田机场。办入境手续很顺利，每个转弯口都有工作人员举牌指点，用日式英语告诉你从哪里走，如何办理。出空港，坐机场专线，转新干线JR线，到御徒町駅（Okachimachi）出站，步行10分钟左右，寻到预订的酒店“多美迎”（dormy inn）。酒店虽小，但整洁，精致，方便，智能化程度很高，还提供免费的风吕（澡堂），可泡热汤。关键是地点不错，就在市中心，出门便可逛街看景。

办好入住手续，已经是当地时间5点（时差一小时）。稍事休息后，下楼。儿子和儿媳妇的大学同学棉棉来酒店，带着大家一路逛街。此街区名叫御徒町，据说是二战后保留较完整的老街，有点像杭州中山路一带的南宋御街，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非常热闹。6点多入一居酒屋，品酒食。点了当地特色的牛肠汤，鸡皮饺子，汤浇鸡肉饭等。一顿饭下来，两家九人，花了1千多人民币，人均100多，貌似跟国内差不多。

饭后步行回酒店。进入酒店免费的风吕（澡堂）泡汤。全身温热，轻松入睡。

D2 从上野公园到小松川

2月4日。立春。东京小雪，空气清新，湿润，体感舒适。9时许出酒店，全家在“全家”购早点，路上吃。我要了一个大肉包，皮薄，馅多，味美。价150円，折合人民币¥7.5。有点小贵，但物有所值。

步行十几分钟即到上野公园。戏仿王维《阳关曲》一首：

东京小雪浥轻尘，

撑伞出门观景新。

上野公园立春日，

熙熙攘攘游客盈。

参观了一个寺庙。发现一株盛开的梅花，不禁动了江南乡思。

入西洋美术馆参观，65岁以上老人免票（无料）。

大门口是罗丹雕塑《思想者》《加莱义民》《地狱之门》，是有版权的原作翻造品呵。馆内收藏西洋画甚多，从中古到现代均有，都是精品。每幅画签上标有日英汉韩四种语言，说明画种、原作者、创作年月、以及收藏者姓名和收藏年代（最后这两项信息是国内展馆没有的）。惊喜地发现了几张最喜欢的名家名作。

最喜欢这张，小勃鲁盖尔的《冬猎》

温馨提示牌：“离馆时注意不要遗忘伞等物品。”在我眼中，它也是一个独特的作品。

艾子在上野动物园织识了一个日本小朋友。两人用英语沟通，居然一起玩了一个小时。两小无猜的中日友情呵！中午在美食节摊位上买了一些小吃当午饭。

步行到地铁站半路上偶遇这场景，被震撼了。顺便说一下，东京新干线（JK，JR等）四通八达，上班通勤或出门旅行都非常方便，入口也无需安检，省去许多麻烦和人力成本。但票价起码比国内贵1-2倍。因为这些名目繁多的干线都是私人公司经营的。不过上班族不必担心，通勤费可在自己公司全额报销。

之后坐JR线到大岛，去棉棉家住的社区一带玩。在大岛地铁站接上头，两家同入小松川公园。

这个地方虽属东京郊区，但原野开阔，川流生动，是中古东京浮世绘36景取景地之一。棉棉说，这是东京最有名的樱花观赏地，三月份樱花盛开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过来打卡。可惜我们来早了。遗憾吗？不遗憾。一切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

网上搜到的《浮世绘三十六景》缩略图，不知哪幅是小松川？

五点半左右出公园，逛街，进了当地图书馆和超市浏览。

社区图书馆，小巧，整洁，安静。没看到工作人员，索书，借书和还书都是自助完成的。操作台上有阶梯，看样子是为小孩子准备的。

6点半，进预订的居酒屋，点了不少很有特色的菜品，本色淳味，是日本美食的追求。

夜色中的街景很美。

6点半开吃，7点半结束，出居酒屋。这里需说明一下，逗留居酒屋有时间限制，预订一小时就是一小时，早到了进不去，吃完预约时间得及时退出，让给下一拨食客。这种规矩是国内游客所不理解的。

《七律.东京自由行之二》

立春时节在行途，

小雪侵晨风物殊。

上野公园尘壤润，

散人体感客魂濡。

东京郊外浮云动，

浮世绘中图景铺。

最爱扶桑居酒屋，

阖家携友一倾壶。

2024.2.4. ​​​

D3 浅草寺

2月5日。阴，预报有阵雪。晚起。从楼下便利店买早餐回房间吃。食材新鲜，口味不错，包装精美得像艺术品，印象最深的是苹果包装，大袋里套五个小袋，每小袋2片，既节约，环保，又防止了氧化。细节处理见人性，讲科学。可概括为三个字：一“小”，便于携带和分食。二“少”，既节约又环保。三“了”，每份自成一体，不混杂。

11点左右出酒店，入上野駅，坐JR银座线到浅草寺下。一路逛街看景，发现居然有人力车。小伙子长得很帅。我竖起大拇指，说了一个“帅！”，他回了一个“汗！”

穿和服的女子，不知是当地人，还是游客？

几个欧美游客开了这种奇怪的跑车呼啸而过。

入浅草寺前的文化中心，工作人员主动上前打招呼，用英语作了介绍，建议我们入寺前先上免费的8楼观光塔，俯瞰一下浅草寺周边的全景。

下电梯后，沿寺前商业街一路闲逛，从雷门进，入浅草寺。

街上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游人如织，大多为吾国同胞，熙熙攘攘，恍惚间回到了杭州清河坊。

行不多久，下雨了，临时买了两把大伞，一把小伞。走到寺院。此寺形制与风俗与国内大异，干净，整洁，空间开敞，没有封闭院墙，且允许拍照。查百度，浅草寺(Sensoji Temple)位于东京都台东区，是日本现存的具有“江户风格”的民众游乐之地。也是东京都内最古老的寺庙。寺院的大门叫“雷门”，正式名称是“风雷神门”，是日本和浅草地区的象征。

寺西南角有一座五重塔，仅次于京都东寺的五重塔，为日本第二高佛塔。

雨越下越大，找到一处屋檐避雨，匆匆速写了五重塔。

午后雨下得更大了，只能转回有顶棚的商业街，找了一家看似很有扶桑风的餐厅，吃中饭，点了5个定食（应该就是套餐吧）。我要了一份有鳗鱼的套餐，价4475円。贵。

饭后继续在浅草寺一带逛街。

晚上随便找了一家路边居酒屋，原本想吃碗面条算了，看了下菜单，又窥探了邻座食客点的精美菜品，不禁改了主意，又点了两大杯生啤和一桌子美食，大吃大喝起来。下雪了。大喜过望。窗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冰啤入喉，美食落胃，人生夫复何求？强力推荐右下角图中的茶泡饭，白米饭上飘碧嫩的菜叶，撒点白芝麻，中间加一颗话梅，那种色、香、味，非亲尝无法形容。不知《繁花》中的宝总是否来过正宗的“夜东京”，品尝过这种茶/水泡饭？

邻座有12个老中青食客，三张小桌拼在一起豪饮，估计是公司聚餐。平时所见地铁车厢、写字楼中的日本人，给人印象是拘谨，沉默，规训过度，只在居酒屋中才放纵任性，大呼小叫，想想也有点可怜。

饭后出门，踏雪回酒店，眼前白茫茫一片，想起了川端康成的《古都.雪国》。因作七律一首：

《东京自由行之三》

二月东京大雪初，

古都雪国名不虚。

御徒町里全飞白，

上野駅前万卷舒。

且进街边和食店，

一尝当地汤饭蔬。

入乡随俗冰啤爽，

精制菜肴叹有余。

8点半回酒店，稍事休息，即和儿子上12楼泡澡。找了一个露天小池，赏雪，泡汤，冰火二重天，亦人生一乐也。洗净擦干后换上浴袍，下到2楼前台喝茶，茶室即早餐厅，安装有制茶/咖啡机，可自助制茶或咖啡，另外还有师傅做汤面，全部免费享用。父子俩边喝边聊，感慨扶桑文化之精致，低调的奢华，惜物而不役于物。与当下中国显摆文化大异其趣。

D4 从秋叶原到涩谷

2月6日。晨作俳句一首，按五七五体式，不押韵：

夜饮归客店。半醺裸身入风吕，头顶雪花飞。

早餐在便利店买回吃。十点半出门，雪基本上停了，积雪也化了，原本干净的地面，经一夜冰水清洗后更干净了，简直就是家里的桌子台面。

说到清洁和环保，再说几句。街上没有垃圾桶，入住酒店没人打扫，垃圾都是房客自己清理入垃圾袋，放自己房间门口。第二天一早，服务员会收走，并将一袋新浴巾和睡衣等挂你房间门把上。除非客人提出，服务员是不会进房间的。这么做，既尊重了隐私，也免了各种麻烦。

乘坐G线到秋叶原。秋叶原（AKIHABARA”）这名字貌似很有诗意，其实既无秋叶，也无原野，只是一个电器城。靠半导体起家。近几年以其丰富的动漫和游戏产品店、cosplay活动、以及各种主题咖啡馆而闻名，成为许多动漫迷和游戏迷的朝圣地。

街头随处可见cosplay的美女和巨幅动漫广告，以及动漫和游戏机店。对喜爱日本御宅文化的广大漫迷们来说，是一个必去的地方。感觉日本青少年不是在游戏，便是在去游戏机房的路上。可我从未玩过电游，无感。

中午随缘找了一家印度餐厅，店牌上宣称开办于昭和五十八年，即公元1984年。每人点吃了一份咖喱饭，味正量大，与和食风格大不同。人均人民币50左右。第一次用投币式自助机订餐。

《东京自由行之四》

雪后初晴秋叶原，

游人如织更繁喧。

电玩世界千头聚，

动漫天堂二次元。

魔兽变形真假幻，

心魂颠倒色空昏。

匆匆游目过午后，

且进咖喱印度飧。

2024.2.6. ​​​

下午坐银座一涩谷线到涩谷。涩谷区（Shibuya-ku）是东京23区之一，是东京一个富有个性的行政区，商业活动也很兴旺，百货店、时装专卖店、饮食店、咖啡店、游技设施、风俗设施等密集如云，是与新宿同样被列为“24小时不眠之街”的城区，拥有“年轻人之街”之美称，被称为亚洲的潮流时尚中心。涩谷车站出口有忠犬八公塑像，是游客的打卡地，居然被我们错过了。

逛了一个类似银泰的大商场，和儿子一起看了商场内小美术馆展出的当代英国艺术家Banksy的展，20分钟视频。最后与虚拟影像互动了一下。

晚上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堆便当食品在房间里吃。花了近7000日元，加一瓶清酒（人民币25元左右），包装精致得像艺术品，舍不得打开。

D5 从清澄河到晴空塔

2月7日。今日天气好，开窗即景，楼厦鳞次栉比，几列新干线列车交替穿梭而过，恍如进入宫奇峻的动漫世界。房间隔音真好，开窗大喧，关窗无声。

上午出门坐新干线到清澄河。在棉棉带领下，逛了下都江区东区，这里没有国内见惯的单元楼，更没有封闭的小区。都是一家一户自己设计建造的私宅（“一戶建”），造型各异、个性鲜明，行一段街区即可见一座小寺庙，产权属于私人，代代相传，门牌上有住持的名字。寺庙边大多建有坟墓，坟墓则连接民居。或许因为岛国地震频发，民众见惯了生离死别，对生死已经看淡了。活人与鬼魂、祖先神灵，和谐共存，相安无事，形成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

一路步行到清澄河畔的清澄庭园。这是东京九大名园之一。典型的日本风，精致，细巧，简约，处处见匠心。

两个中学生正在园区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仔细地用刷子刷着路灯上的灰尘。

两位园艺工人爬上松树，正在仔细修剪松针。简约美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断舍离的结果。

《东京自由行之五》

东京二月早春嘉，

日式庭园低调奢。

残雪尚留汀草地，

绿波已戏浦鸥鸦。

杂枝精剪分叉细，

矶石未雕突兀斜。

最喜池边台榭静，

匠心禅意足咨嗟。

2024.2.7.

出庭园，步行十来分钟，棉棉请客，进了一家已经有70年历史的荞麦面店。这店属于家庭式小店，狭小而亲切。进屋等了一会儿，就座点餐，许久，面上来了。味美，汤鲜，份量适中，吃得舒服。

这是店主供奉的财神吧？做得很精致，复杂，与店堂的简约风形成明显对比。

餐毕，随手画了幅店堂的写生，儿子说送给老板吧？同意！从速写本上撕下递给老板娘，看她一脸惊喜的样子，我也开心。

饭后继续city walk。走一段即可见一两个精致的窨井盖或路面花饰砖。当地人对日常生活精致的追求，令人叹为观止。

街景很美，很安静。只是头顶的电线似乎有碍瞻观。为什么不埋入地下呢？棉棉告诉我，因为日本经常地震，电线埋入地下容易引发火灾。噢！从美术角度看，添加几条斜线打破了横平竖直，倒使单调的构图更丰富了。

下午参观了东京现代美术馆，有本土女艺术家展。儿子说，目前展出女艺术家作品最符合“政治正确”。呵呵！

出美术馆，在旁边的公园歇一会儿，画一幅速写。

傍晚，坐三站地铁，终于来到了向往中的打卡点，东京晴空塔（日语：東京スカイツリー／とうきょうスカイツリー；英语：Tokyo Skytree）

售票窗口排起了长队，等了很久，只能买到6点半这一场了。票分350米和450米两种价格。我们买的是后一种票，可享受两种高度的景观。

俯瞰暗黑中闪烁的夜东京，宛如列维坦般匍匐着，喘息着，蠕动着，心头一片虚茫，无法言说，勉强借用里尔克的一句诗形容它：

“一种恐怖的美已经诞生。”

下晴空塔，原路返回御徒町，随缘找了家中国料理店，与日式居酒屋大异其趣，感受到了熟悉的噪杂，喧嚣和油烟味，很接地气。令人惊讶的是，食客大多是当地日本女性，大概太压抑了，来此放松的吧？

点了大盆鸡，西红柿炒蛋等几个家常菜，觉得特别亲切，对胃口。在异国他乡，所谓的文化认同，首先是舌尖和胃的认同吧？

D6 从东京到北京

2月8日。晴。早上在第一次在酒店用了它的自助早餐，收费每人1300円，合人民币65元，有点小贵，作为体验还是值的。器皿小，食料精，不敢多取。

10点半办了退房后，将行李存大堂，再次步行至上野公园，参观了东京国立博物馆。这是日本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博物馆，建筑典雅，展厅简约，分类细密，处处见匠心。因为下午要去机场，计划只能用一个小时，走马观花浏览了一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地质地貌部分。

看这幅日本地图，底面呈爆炸状向上凸现无数个小圆球，每个小球代表一次地震。不同颜色标示不同死亡人数，十人以上是红色，百人以上是黄色，等等。日本人的物哀、惜物，对精致的追求和生死的看淡，或许可从地震频仍、生死无常的环境中得一解释。

12点取回行李，买了中午吃的便当。进入上野駅乘地铁转机场轻轨，到羽田空港已经是1点多，办理托运，出境手续后时间已经下午2点。赶紧到候机大厅。

一场日中英夹杂的对话：

抲你西伐，Sir，羽田机场轻轨从这里转吗？

太君曰：嗨！在二层（伸出两只手指）。

梦幻般穿越时空，从东京返回北京，已是农历腊月29日，南方小年夜。

回到帝都已经晚上10点，看到熟悉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一派年味。才明白自己最爱的还是斯土，斯宅，吾国，吾民。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