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那些事

赵庆海

<p class="ql-block">  由于作者所处的龙江县是黑龙江省数一数二的玉米生产大县,所以对于本地大多数人们常说的种旱田地就是种玉米。那些年,如果从高空俯瞰,五一前后的龙江大地上,无数拉水种地小四轮奔忙在田间地头,景象也蔚然壮观。春耕结束,不能静等出苗,要时时去查看出苗的情况,播种后的玉米种子向下发芽叫“楔橛子”,向上露出地面叫“冒堆儿”。当玉米苗都出齐了叫“罩垅儿”,这时沉寂了一冬的田野有了生机,嫩绿的小苗随风招展,煞是惹人喜爱。让种田人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期待。</p><p class="ql-block"> 种地的农活儿里,我最爱干的是趟地,尤其是趟头遍地,因为我特别享受犁地时黑土向两边侧翻时那种酣畅淋漓的劲爽感觉。铲地时就该遭罪了,在六月的烈日下,整天暴晒,农村的男爷们基本上都成了太阳岛牌鞋油——黑又亮,而女人们天生爱美,遮阳帽、纱巾必不可少。</p><p class="ql-block"> 关于雨,如果老天爷给面子,会基本按农时的套路出牌。这时,人们是一种矛盾心理,不下吧,山地有点旱,下吧,洼地还没铲完。可如果从种地开始,到六月中旬滴雨未下的话,那就是“掐脖旱”了。咋办?灌!能灌的灌,不能灌的创造条件也要灌!灌地最遭罪的时候是七八月份的玉米扬花期,在庄稼地里又闷又热,花粉落在手背和脖子上还奇痒无比。</p><p class="ql-block"> 天高云淡,金风送爽,终于挨到秋收了,三春不如一秋忙,大人孩子齐上阵。一年中最繁忙耗时费工的大戏扒玉米开场了,网络上非常流行的“你妈喊你回家收玉米”的段子描述就是这种场景。</p><p class="ql-block"> 首先,得人工放玉米秆,即“放铺子”。一般情况下,六到七根垄为一“趟”子,先割中间三垄为开“趟”子,从左向右割毕,顺势放到身后,中间三垄割毕,再放左右两边的称为“备趟子”,留车道。人工割玉米秆绝对是力气活儿。左手抓住玉米秆,右手镰刀向玉米根部斜割下去后顺势将玉米秆放倒在已成的趟子上,需要强调的是必须根部方向一致,好利于扒苞米。农活儿中没有几个是轻巧儿的,但放秆和扬农家肥都是最累的。一个一天能放五亩地以上的人绝对可以称为好庄稼把式!</p><p class="ql-block"> 从2003年到2009年,由于种的地比较多(相对而言),兼之开店的缘故,我们家基本是雇人放秆,同时也雇人扒玉米。放秆以亩收费,扒玉米则以日计工。特别是雇工扒玉米,妻子做为主人家,必须领头干,我则负责装车送输,试想,我家当年就种百亩以上的玉米,大家扒出来扔在化肥袋子做成的铺皮上,每一堆至少五十斤重,几乎都是我一人扔上车的,所以相对来说劳动强度更大。2006年秋收前,颈椎病严重的我不得不去医院打封闭针才能继续从事重体力劳动。其实,不只是我,村子里许多种田大户也都是一身病,缘由就是两个字:累的!这么做,虽然有时广种薄收,但咱农民有一个千年信条:庄稼不得年年种!因为只有种了,才有希望收,不种,一点希望也没有。世间之事,概莫能外!再说了,一家老小一年指啥呢,不干咋整?西北风也不顶饿呀!特别是为了下一代不再重复他(她)们父辈昨天的故事,能心如所愿地去寻找理想中的诗和远方,心中立刻能量满满,套用流行的网络热词:干就完了!同时提出表扬的是我的老娘,当年虽年近七十,腿脚不便,也能看家做饭,独挡一面。当然,只要能干动,农家的老人你拦都拦不住,现在也是。因为他(她)们深知,没有退休金支撑,光跳广场舞是不顶饭吃的!</p><p class="ql-block"> 扒玉米时要先抱“铺子”,人坐在铺子旁将扒出的玉米扔在两个铺子之间的铺皮上。扒玉米的装备有口罩、手套、套袖、护腕等,最重要的是扒玉米有一个神器,叫“苞米钎子”。十厘米长,一头尖状,以绳系之套在右手中指,操作时先用左手拿住玉米棒子,右手上的钎子豁开顶端的叶子,顺势俩手配合将玉米棒子去皮掰下。“手快”的农家妇女一天至少能扒一亩半地。大多数时,当城市白领还在享受国庆七天长假的惬意时光时,农民已经开始在地里收玉米了,地多的需扒月余,而且越往后天气越冷,昼夜温差越大。凌晨三时,伴随着早起人家小四轮马达声划破夜空的宁静,庄稼地里也同满天繁星一样亮光闪烁。起早下地的人们,由于看不见,就用四轮车的灯照明或自戴头灯作业。待到午后,温度升高,骄阳有些似火,脱去厚衣服还比较凉,穿着还热。你说难受不难受?颇有“早穿棉袄午穿纱”的感觉。大多数时,人们会随着一天温度的升降而增减衣服。如果不慎将玉米须子弄到脖子或手臂上,奇痒难耐。由于整日在秸秆里翻腾劳作,人们的衣服大都磨起毛了,成了“毛料”,严重的小眼子破损成大窟窿,好像当下流行的“乞丐服”,我们戏称自己为”丐帮弟子”。而且车主一定不要吝啬,要加价钱较高的负20或负35号柴油,否则油管冻了车就趴窝。</p><p class="ql-block"> 扒玉米有时为了赶活儿,午饭就在地里垫补一囗凑和了。零零年代上地带的“饽饽”不再是八零或九零年代的玉米饼子或馒头等,而是麻花、面包、烧饼、糕点等,还有瓶装饮料、榨菜、火腿肠等,好喝的男人还偷偷摸摸带点散白酒,背着媳妇整俩口儿。这么讲好像时下流行的野炊,不过在庄稼地里吃啥都香,贼拉拉的香。我曾在《麻花》一文中对此进行过描述。吃不了凉食的我只能用热水冲豆奶粉充饥,一袋不行,两袋,还不行就再加点饼干。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p><p class="ql-block"> 其实,扒苞米最怕遇上雨天。秋雨连绵,纷纷飞花已坠落,人们的心也像那乌云一样阴沉下来。是啊,这时的“湿情”却不是画意,满铺子都是水,咋弄啊?可天一放晴,心急的人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湿了半截身子,寒凉的手麻、胃疼也依然……哎,恨活儿呀!劳累了一天,浑身腰疼背痛腿抽筋,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这时红花油抹上,风湿止痛膏贴上,实在不行止痛片口服……尽管如此,但第二天早晨三点依然准时醒来,比手机定时还准,没办法,生物钟已然如此。早上顶着星星去,傍晚踏着夕阳归这是一种诗情画意的浪漫描述,用咱东北方言讲就是两头不见太阳。而傍晚时的小村,人声嘈杂,四轮车卸玉米声伴着犬吠羊咩,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玉米的微酸微甜以及烙饼或炒菜爆锅的味道,颇有烟火气!生活呀,有时就是这样,酸甜苦辣咸,累并快乐着……</p><p class="ql-block"> 扒玉米还有一个“短平快”的方法——扒站秆。在先开好车道的前提下,小四轮挂上一档,因垄沟较深,会“自动”前行。人们在车俩边扒毛棒、即带叶子的玉米穗。这时的人们手脚并用,玉米棒子翻飞,东北方言讲“劈了扑愣”的,“慢手”干不了这个活儿!</p><p class="ql-block"> 经过一个月的喧嚣吵闹,村子渐渐静寂下来。如果从高空俯瞰,家家院子里或村外都有黄色的亮点,那都是玉米堆成的小山,可谓“满村尽是黄金甲”,这或许小村最壮观的一幕。</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春耕、夏锄、秋收是田野里的独唱或二重唱,而那时的玉米脱粒即打苞米,就是农家大合唱。由于当年的玉米脱粒机需要人工上料,九零、零零年代的玉米脱粒,少则十几人,多则二十几人,如果玉米量大,需要的人数会更多。而且,左邻右舍、亲属朋友家的女性友人也要来帮忙准备伙食、伺候局儿,如此劳累的工作,后勤保障一定要跟上!</p><p class="ql-block"> 几分耕耘,几分收获。劳累了一年的大剧最精彩的压轴部分终于上演了,那就是交易完成给付粮款的时刻。众人齐刷刷地盯着计算器,当粮商从挎包里拿出那一沓沓红色的百元大钞时,人们的眼睛都亮了。主人家会扔下烟头,朝手指轻轻吐口唾液,聚精会神地数起来,喧闹的人群立刻静寂下来,数钞票的“嚓、嚓”声清晰悦耳,撩动着人们的心弦。第二天,小村的头条新闻就是那谁谁谁打苞米了,打了多少袋子,最重要的是卖了多少钱!而县城里的许多商户正翘首以待,盼着这些卖粮的人带着一家老小来消费呢。小小的玉米粒,大大的产业链!那些年,身为商店老板的我还有一项兼职工作,就是鉴别假钞。左邻右舍,亲属朋友家的卖粮款大多数时是我过笫一遍手。红红的、嘎嘎新的大票弄得我直失眠,一闭眼都是!</p><p class="ql-block">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千百年来,我们这个农耕民族源于对土地的依恋和热爱,不断演绎和创新一个又一个农家故事:自上个世纪八零年代开始的“大包干”以来,弹指一挥间,四十年苍桑巨变:从当年的马拉弯钩犁到如今的大马力拖拉机加重自动犁,从当年的破茬干种到如今的拉水播种,从当年的点葫芦到如今的单籽精播机,从当年的锄头到如今的封闭锄草剂,从当年的木拉子到如今的自动拉子,从当年的人工搓苞米到如今的大型玉米脱粒机,从当年的苞米钎子到如今的大型玉米联合收割机,从当年的卖粮票据到如今的手机支付……短短几十年,每一次新型农机具的出现,都代表一种生产方式的进步,更代表着一次生产力的革命。在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的同时,成几何倍数地提高了劳动生产率。真真切切印证了那句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p><p class="ql-block"> 这是科技的进步,社会的进步,更是民族的进步!终究有那么一天,它会进步的让你更加惊讶、惊诧、惊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