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渡美如斯

玛岩

生活的意义，不全在活得最久，而是对生活最有感受。童年每年随母过窑埠渡口“回娘家”的情景历历在目，事事牵心。流水会走，思念永在。

柳州人念窑埠叫“窑（上声）fou （阳平）”，（查《康熙字典》的埠为舶船埠头。《通雅》为埠头，水濒也，即码头。读音：粤语：bou6 fau6客家话：[梅州腔] feu5 [陆丰腔] feu6 pu1 [客英字典] bu1 feu5 ）柳州地名歌谣有“一龙二狮滚金球，三川九漏四码头……”，其实柳州叫埠的地名先后有13个之多。

幸福的人往往内心住着一个小孩。那年的年初二，沿着东台路至机关幼儿园前小巷到东门沙角，一路小跑。鹅卵石在脚下渣渣着响，拿上妈妈给的钱到河边仅容纳一人的售票亭踮起脚尖买船牌，在松软的细沙踱来踱去，望着深浅不同的足印，等妈妈、弟弟过来，盼对岸的渡船划来。

渡船到岸，船夫撑篙插入船头的锚位，脚推踏板上岸，最后一个乘客走下，我就窜了上去挨着船护坐下。

撑篙拔起，船夫推了几下，船渐渐离开了素沙见底卵石伏中的河岸。放下撑篙，两位船夫一前一后摇起桨橹。我小手探入河中，清澈透亮的水哗啦哗啦从指尖滑过。河水渐深渐蓝。岸坡缓缓移，河水悠悠淌。双桨交错咦吖咦吖地摇，象极了公园里坐木马的感觉。桨起水滴，在起桨与落桨之间、这一桨与下一桨之间，都有方圆、快慢、轻重、虚实的不同，特别象国画的技法，带出了空间与时间的融合。

船且缓且行，风移影动 ，泯然众人。至河中央，一川翠涌似游龙，江风也特别来劲了。船夫弓字步越发稳健，加力摇橹。灯塔山画峦献青，扑面而来，片刻间即到了我们称它为“镜子水”的断岸旋流的地方。这一汪水面足有半个足球场大，远看平静如镜，近观无数波涌。船夫过此加快了桨频，往上游摇去，再借着大洄旋流之力，渐渐行至崖下，沿着旋流外沿顺驶，划向码头。

踏上又大又长的大青石铺就台阶，浆衣服的棒槌声夹和着熟悉的窑埠口音，倍感亲切。舅爹家在窑埠最高处，与窑埠小学一墙之隔。一路上都有熟人说：“医院孃回来啦？”，母亲每每笑着回复，叫我们三兄弟问候熟人。进了屋头，逐个问候长辈后，就开始欢乐的一天了：看表姐剁猪菜，跟表弟逛菜园，跟烧水烟袋围火盆的大外婆聊天，在稀罕的灶台边扎禾篙添火，吃鸡把腿……

天色渐晚，到了返程时，舅妈往我们的提篮里装满满的芋头、红薯，另又将几盘大年糕、糍粑带上，直至我几兄弟拿不动。够我们一家吃一个月，甜一年，回甘一生。

欲乘渡船游旧地，终不似，当年游。

还想携娘探舅家，时不许，再回头。

窑埠码头观新景，水不尽，萧瑟流。

银丝挂耳抿浊酒，念不止，情更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