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与我同在》 康启昌

阿明

一、 奈何明月照沟渠

1968年，他14，她13，同为中学文艺宣传队的队员，同台演出歌伴舞毛主席诗词《菩萨蛮.黄鹤楼》，她跳舞，他唱歌。那年，他是在父亲请来的五七干校的同学中认识了被张叔叔带来的爱看书的漂亮女孩张薇薇，尽管他们吃掉了心爱的“二黄”，他还是转忧为喜；早年，她是在红旗小学当中队文体委员时就知道这个大队文体委员的外号叫“谢老转”，经常来她家住的海关大院玩。感谢“二黄”，在宣传队里，他们的关系渐渐亲近。有一次，一群女孩在礼堂二楼看台比赛谁的胆子大，大家挑战她：“张薇薇，你的腿长，你敢跳下去吗？”哎呀妈呀，二米来高的看台，跳下去不把腿摔折了？而她却说：“那有什么不敢？”说着准备要跳。谢老转却急了：“张薇薇，别跳！”他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顾她个人怎么看，就冲口而出。女同学一片哗然，男同学嗷嗷起哄。有段时间，宣传队每天排练的时间很晚，于是领导宣传队的工宣队师傅要求男生分别送女生回家，谢老转便主动要求送张薇薇回家，为了避嫌，还拉上了两个铁哥们，很多年后那两个铁哥们还为此抱屈呢。还有个更铁的铁哥们为他两肋插刀，竟然从照相馆偷来张薇薇的演出剧照，他心花怒放却也心惊肉跳，这张照片成了烫手的山芋，放到哪都觉得不好，最后把它藏在校园后面的墙缝里，有机会就拿出来看看。白天看相片，晚上就失眠。平生第一次失眠……迎春吐蕊，杜鹃冒红。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在她被挑选到市歌舞连又成为芭蕾舞剧《白毛女》的主演时，刚刚毕业入厂当钳工的他，在铁哥们儿的撺掇下鼓足了“先下手为强”的勇气，一口气写出了满满5页求爱信。那是个战斗的年月，青春只能用于广阔天地，泄露春光被视为品行不端。于是，他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偷偷摸摸把信寄走。还好，很快收到回复：“现在我们都小，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不满一页的稿纸，去掉开头大段的伟人语录，再去掉结尾的“此致”什么什么敬礼，真正回复的内容，只有这一句话。一瓢冷水兜头泼在他的头上，如同撒了气的皮球，他男子汉的自尊刹时间灰飞湮灭。吔，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

二、一枝红艳露凝香

人走霉运，喝凉水都塞牙。岂止失恋，他十八岁的成人礼，简直是一团乱麻。申请入党，没有被批准；要求当兵，体检不合格；最糟糕的是因为工伤第四腰椎横突骨折，往日叱咤风云的足球猛将，今日横卧病榻。他觉得自己从高空中坠落，脑浆崩裂，腰损腿折。一直是冲锋在前的勇士，现在却要废了。他很悲观，“壮志未酬身先死”，他痛苦地承认，他远没有保尔柯察金那样坚强。最先发现儿子消极萎靡的，是父亲，腰椎是重中之重，且疑似骨瘤。医生建议去上海大医院彻底检查。人家慈母严父。他家母严父慈。父亲当即决定亲自带他去上海看病。暑日炎炎，他躺在卧车中铺上，汗流浃背；下铺的父亲却不顾自己汗湿衣襟，站在他身边给他扇扇子。戎马倥偬半辈子的父亲，舐犊情深。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拍片子，找专家，总算排除了所有疑点，结论是子虚乌有。父亲喜出望外：“儿子，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吧！上海距离杭州一步之遥。我带你去杭州看你舅舅舅妈去。”一语惊天，离开球场便辞去了笑容的他，立刻多云转晴。杭州舅舅是他妈妈的表哥，到了杭州他也做了表哥。表妹从小见过，大奔儿头，假小子，跳墙头，打群架，没觉得她是个女孩子，更不像温文尔雅的江南女子，倒像一只上蹿下跳的中华田园小花猫。时光荏苒。花猫似的小囡，如今该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吧？果然，小花猫变成了小花妖。亭亭玉立，玉树临风。削肩，细腰，瓜子脸，杏核眼。太漂亮了！他立刻想起李白的一首诗，不是“云想衣裳”那首，那是形容杨贵妃的。他喜欢描写赵飞燕的“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趁着大人们喝茶聊天的时间，俩人爬到了楼顶天台。大坝自动开闸，说不完的知心话，更有学徒工与女知青共鸣共振的喜怒哀乐。黄河之水天上来！欢娱时间飞逝，在吴山脚下告别时，赶紧留下通信地址，从此南天北地书来信往。绵绵情话不在路上就在手上。爱情的萌芽，慰籍着荒芜的心田。

三，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

表妹的第九封来信，落在父亲手中，父亲指着信封上的地址：“舅舅来信？”“不，不是。”秘密不攻自破，其实他恨不能广告天下，保啥密呀？“可是，你这事必须三思而行。你想过没有，你们是近亲。你们结婚后，生出的孩子会出毛病的，这是科学，不能儿戏。”“哎呀爸，谁想那么远？”“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儿子。好自为之吧！”父亲的话一言九鼎，儿子从来没有反驳过，男子汉的皮球又一次撒了气。其实，父亲还有一半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在在他心目中，老同学、老朋友的女儿是儿媳妇的不二人选，尽管当初她婉拒了儿子的爱情，可理由只是“年纪小”，现在不是渐渐长大了吗？就这样，小苗刚刚出土，便被连根拔起。恰在这时，表妹的信也断了，几个月后突然邮来她的定情照，正是那个此前一直被他拒绝、也被舅妈排斥的“老大哥”。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把照片撕的粉碎，扬的老高，心里只有一个词：“水性杨花”。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哎，特殊年代，实在不该有太遥远的爱。

四、不是月佬胜月佬

一个晴朗的星期天，特别喜欢辛弃疾和文天祥的父亲，不再坐在书房里推敲诗句，他戴上了旧军帽，“走啊，儿子，我带你去张叔家做客。”张叔叔是父亲的老同学、老朋友，参加革命后两个人兜兜转转又都来到了一个城市，都在市委做领导工作，文革时都成了走资派，被夺权，靠边站，进五七干校。“解放”后虽说重回领导岗位，却不得信任。赋闲时，老哥俩常在一起吟诗弄词。这天一进张叔叔的家门，老哥俩特别高兴，小朋友有点尴尬。父亲拿起正在家中养伤的女孩手里的书：“《野火春风斗古城》：你也喜欢看小说？好啊，你们俩爱好相同，一定会有共同语言，好！——哦，看看张叔今天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清蒸鱼，红烧肉。”张叔说着，系上了蜡染都大花围裙，戴上了营业员的白帽子，舞台上负伤的女孩也立刻找出自己的行头——雪白绣花的小围裙，头上还扎起一方俄罗斯式的白布头巾，看样子，她是经常给爸爸帮厨的。动作灵活，手脚麻利。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合格的二厨。他有些惊诧，舞台上的“白毛女”竟然下厨上灶？俏皮的白头巾无意之中架构起小天鹅的骄傲。她腰身挺拔，步履轻盈，活生生一个奥杰塔。如果我会跳芭蕾舞，一定去演王子齐格弗里德。 可是他更喜欢看她扮演的白毛女。你看她，时而轻步曼舞，时而疾飞高翔，体轻如燕，跨步登天。如果我能登台，一定去演大春哥。啊，他太喜欢芭蕾舞剧《白毛女》中的“白毛”了，喜欢她冰清玉洁的骄傲。现在，他喜欢看她端盘子上菜。她顺便还悄悄地递给他一个手巾把，温温的湿湿的软软的白毛巾。呀，她怎么知道我一吃饭就爱出汗? 一顿美食，三天不忘，第四天，张叔叔又请客，一大盆通红通红的渤海湾冷水大飞蟹，还有一大盘水萝卜、黄瓜、青椒的“大丰收”。那飞蟹腿被她剥出肉来放在他的碗中，那水萝卜也被她啃去皮递到他的手里……以后的日子，更是两家亲如一家。他的弟弟和她的妹妹，似乎比他俩走的还近还快。双方家长，虽不介入，但两个家庭的亲密往来，有效地接通了两对小情侣的神经环路，激活了他们爱的因子。谁说不是月佬儿？比月佬还殷勤。

五、朦朦胧胧的蜜月

1980年2月10号，瓜熟蒂落，他和她爱情的小舟，平稳的驶入了婚姻的港湾。40平米的小巢搭建在营口市的中心地段，谁不羡慕这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他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牵手并肩走入蜜月。她没有一般女孩那些浪漫的花点子，她最喜欢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零食，喜欢电影院朦朦胧胧的大世界里包裹着的实实在在的二人小世界。买一纸袋白瓜子或者爆米花，你抓一把，她拈一颗，眼睛不离银幕，嘴里嚼着甜蜜的新生活。肩并肩，膀挨膀，爱的小河缓缓地在心里流淌。小两口互敬互爱，举案齐眉。他的小兄弟都说，嫂子脾气真好，大哥你好福气啊！他的心里美滋滋的，偶尔也泛出一丝苦涩。当初他在回信里把“水性杨花”的表妹怒骂一顿，而后没有半点回音，像泥牛投入西湖。现在他总觉得自己的话重了：如论如何，我是哥，她是妹啊……

六、冰山上的来客

谁也不知道，好福气的大哥情感深处埋藏一个小疙瘩，不能触摸。每次想到表妹，便有难言的不安与痛楚。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听说她也成家了。但愿她过得好，“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天公作美，领导派他去江南“取经”，他心说，这一回，我应该要去看看她。看她幸福，我就放心了。公事完毕，马不停蹄，直接去了杭州。这时的表妹已经是省邮电医院的放射科医生，本来事业有成，工作如意，却在他到来之前离家出走，因为和丈夫吵架，也因为不愿意回母亲家（舅妈一直不同意她们的婚事）。通过她的闺蜜，知道她当初是听姑姑和姑父的话才断了和表哥的联系，也是通过她的闺蜜，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问其离家出走的缘由，竟然是被打？！她背过脸去，嘤嘤而泣。天，结果这样？怎么会？为什么？他用拳头使劲击打自己的脑门，“到底为什么呀？”“因为我跟别的男人说话。”“见鬼！跟男人说话就可以动手打人吗？他在哪？我去找他！”表妹立刻止住哭泣，“你要干什么？你是谁？”她大声叫嚷：“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就把我带走！我跟你去！到东北，到北大荒，林海雪原、长白山。你能吗？你不能！不能，就别管了我的事，也别搅乱我的生活。你走！马上走！呜呜呜……”她疯了，他傻了。怎么会是这样？我能吗？她说得对，我不能，我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我是谁？我有什么资格？他像一根木桩子木木地戳在那里，一句话也吐不出来。腊月的寒风，即使身在南国也把他吹个透心冷，他打了个寒噤，流出一双屈辱的泪水。乌云笼罩着冰山，风暴横扫着戈壁滩，欢乐被压在冰山下，啊，啊，啊，啊，我的眼泪呀……他抹一把眼泪，沉默下来；她也止住了哭泣。他上前去拉她的胳臂，她甩开了他的手。两人僵僵地站立半个小时。一位“老大哥”从小路的拐弯处走来，那人默默地向她伸出一只手，她也默默地还他一只手。他们不说话，连一句再见的话也不说，头也不回，走了。落花人独立，无语燕双飞！看天空，灰蒙蒙，小西风，嗖嗖。该来的来了，该走的走了，不该来的也该回去了。妹是落花已有主，哥是使君已有妇。他心如刀绞，如乱麻。匆匆买票，上火车，坐硬板。哎，嗨！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七、怒发冲冠

从杭州回来的那天下午，一进家门，仿佛跌入了冰窖。妻子穿着多年不穿的棉大衣，戴着厚厚的棉帽子、口罩，怀里抱着一把大扫帚，地上凌乱地堆放着施工用的锤子、锯子……“暖气管子冻裂了。”妻子声音嘶哑。“人呢？干活的人呢？”“吃饭去了。三天了，一天干半天的活。上午10点就去吃饭，四个小时了，还不回来。”“在哪吃饭？”“胡同口。”他扔下背包，转身就出去了。我老婆在家挨冻受饿，你们却大吃二喝？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的火爆脾气上来了。他喜欢《水浒传》欣赏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他打得多痛快；他爱看武松血溅鸳鸯楼，他杀得多解气！可是他从小就没有打过架，气得火冒三丈之时，也不会动手，更不会骂人。今天，他要狠狠教训这帮混账东西，把他们一脚踢进太平洋。他找到胡同口的小饭馆，不是吃饭的点，三张桌子，空无一人。忽听里面吆五喝六打麻将的嘈杂。掀开门帘，恰是锅炉房那几个磨洋工的主，他二话不说，走到桌前，两臂一抬，划拉一声，桌子翻了，满地幺鸡、二饼……他牙根痒痒，转身揪住工头的脖领子，我一拳就可以把你打成镇关西。工头立刻怂了，“我们马，马上……”看见工头那副熊样子，他松手了。血溅鸳鸯楼的快感，使他一肚子怨气，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甩开了众人，匆匆赶回家去。

八、十月里，响春雷

霹雳一声震天响，郭沫若在报纸上发表歌词：“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那些日子，普天同庆，国人流行吃螃蟹。濒临渤海的营口人，吃螃蟹，家常便饭。他吃螃蟹更是身手不凡，根本不用工具，一只一斤重的渤海大飞蟹两手一掐，两根大拇指轻轻一撬，大揭盖。白花花的肉，油汪汪的黄，吃起来，必须流汗。他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呼朋唤友，齐聚滨城，一晚上几十只横行介士，全部消灭。这些曾经一起蹲过牛棚，进过五七干校的老同学，一起戴过高帽，游过大街的老战友，以前聚会，爱唱《我是一个兵》，今天，父亲起头，他们唱李光曦的《祝酒歌》：美酒飘香啊歌声飞……那时候，已经是团市委青工部长的他最爱唱《年青的朋友来相会》，唱着这首歌，他组织青年歌手大赛、青工技术大赛、五四火炬长跑和青年篮球赛，而她因为负伤离开了舞台，去辽大念过中文系，转而写歌词，写剧本。他们还一起唱合唱，唱到香港，唱到美国，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不是再过二十年，而是过二十年，又过二十年。

九、书山有路，学海无涯

父辈一个个都落实了政策，官复原职。走马上任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召开家庭会议，语重心长地对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媳）说：受我们这一代人的牵连，你们当过狗崽子，荒废了学业。这个，以后就不要再提，要往前看。现在高校大门敞开，赶紧读书。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们考虑考虑。孩子生下来，我和你妈全方位服务。”于是，已经是机关干部的他在而立之年考进辽宁大学，念完专科念本科，又念研究生班。这期间，身为厂办主任的她除了工作就是照顾老人和孩子。在他上大学期间，他和她书来信往，情意绵绵，倒像是第二次谈起了恋爱：他叮咛她在繁忙的工作和家务中，更要注意休息，注意保养，千万不要把身体累坏了；她嘱咐他在学校里该花的钱就要花，想吃熘肉段就要买，不要总惦着我和孩子。原来，恋爱也可以在结婚之后。

十、负荆请罪（上）

学有所成，千里马遇伯乐，前程无限锦绣。埋在心底多年的一件往事悄然浮上心头。本来光明正大，并没有越轨出界，但是，每次想起，想对妻子实话实说，便有不忠不信不仁不义的愧疚。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不想继续小人的戚戚，他要追逐君子光明磊落的人生。于是下决心向妻子坦白。那是二伏过后的一个晚上，俩人看完电影，时间还不到九点。距离电影院不远，就是北陵公园。月光如水，乌鹊不飞。他挽着她手，走到公园门口，“进去坐一会？”好像是临时动议，其实早有设计。他们漫步走到湖边，找一张木椅，她掏出手纸擦出两个座位。她坐下，他不坐。他摘下身后的牛仔背包，蹲在她的膝前。先掏出一台相机，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今晚根本不想照相，他只想全心全意办好一件事。接下来。他拿出一个矩形的精美的首饰盒。在她的膝盖上打开。一条女红色的项链闪着月亮的光辉展现在她的面前。好浪漫啊！谁说她只看重革命传统的礼仪，而不讲究女孩特有的浪漫？其实，哪个女人愿意辜负自己这魔鬼一样的美妙身材？他买对了。如此白皙柔嫩的白天鹅的脖子，必须佩戴这女红色的琥珀项链。他站起身，极不熟练地解开项链的链口，小心翼翼地撩开妻子那乌黑柔软的长发，精心地把它环扣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不失时机地在她的后颈上轻轻一啄。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然后立马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一面小圆镜，上下左右照来照去，最后又一次微笑，“啥时候买的？”他不回答，反而絮絮叨叨的解说：“红琥珀。象征着爱心和希望，你这脖子戴它，简直就是绝配。告诉我，你喜欢吗？”“喜欢”。“真的喜欢吗？”她连连点头，“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十、负荆请罪（下）

他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他指着不远处的六角亭子：“走，咱去那里坐。”二人对坐，他一脸严肃，她一脸疑惑。他轻轻地打开话匣子：“几年前的往事，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里。那时候，还没有女儿。我去上海出差……”他字斟句酌，生怕词不达意；她静心聆听，唯恐漏掉一个词儿。足足半个小时， 他把他秘密的杭州之行，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变异，他自觉情绪有点失控，低下了头。她疑惑地看着他，“他打她？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他摇头：“不知道。”“你后来没有去看她？” “我能吗？就那一次，我已经万劫不复了。”她轻舒一口气，表示理解：“其实，这也没啥。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他抬起头：“关键是，事前我没有请示你，事后还瞒着你。直到今天。”“不算事。这事到此结束。”她站起身来，“回家吧？”说着，准备开拔，但她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的项链，“这就是那年你在杭州买的？给她买的吧？”“我的天，你说什么呀，我当然是给你买的。在上海永安公司。撒一句谎，我遭天打五雷轰！”“多大事啊，发那么大的毒誓！——小心眼。”最后的三个字，轻松幽默，解放了他们俩人。从此，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原位：好哥哥，好嫂子，好妹妹，好亲戚。

十一、天地有正气（上）

天地有正气，也有邪气。自从调入省监察厅，他便敏锐的感觉到，他已经置身于这阴阳二气的不可调和之中。他必须旗帜鲜明，必须立场坚定。”他七岁入学，十一岁跳班，一道杠，两道杠，三道杠，一路顺风。“少年强，则中国强。”少年的使命感、荣誉感，给他牢固地构建一个信念：“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鲜艳的红领巾，是革命红旗的一角，高高举起右手是少先队员的敬礼，它表示革命利益高于一切。如今，他长大了，在血统的革命化教养中，从少先队员到共青团员，到共产党员；从纺织厂一名小小的钳工到团市委常委、青工部长，到市委政研室的城研科长，到省委监察厅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一路走来，从来不敢懈怠，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骄傲。考验来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县监察局长被公安局立案，被检察院起诉，据说女儿自杀是被父亲强奸。问题摆上了省厅的桌面。如何处置？杨乃武与小白菜，面对杀头。老厅长征求大家意见，结论是一边倒：事出有因，必须严惩。老厅长不拍板，一切结论都必须产生在调查研究之后。于是成立省监察厅、市公安局、市检察院联合调查组。老厅长火眼金睛，选中他来做面临困难重重、阻力重重的联合调查组的组长，就是他了。他年纪轻轻，居然担此重任，能不肝脑涂地，一往直前！前不久，老厅长找到几个文笔好的处长联名给中央写信，呼吁改革监察体制，加大反腐力度。结果其他人都怕惹是生非打了退堂鼓，唯有他和老厅长坚持实话实说。这次他又要实话实说，调查结果是一起冤案，因为那位县监察局长坚持原则铁面无私而上上下下得罪了太多的人，包括县领导在内，这样便把他自己彻底孤立起来。调查中还发现，这位曾经做过人事局长、财政局长、税务局长的监察局长，家里是防撬防砸的铁门铁窗，屋里只有黑白电视和单桶洗衣机，于是他不仅努力在调查组里统一了思想，而且给省政府分管领导写了题为《关于保护和支持监察干部的调查报告》，在报告中，他尖锐提问：为何一起冤案有十面埋伏？为何一身正气却四面楚歌？为何两袖清风便家徒四壁？为何一个好官遭七灾八难？于是省政府领导批示：“这个调查报告很好，这个监察局长很优秀，这几个问题也提的很尖锐，我们必须认真研究解决支持和保护监察干部的问题”。这一仗他们打赢了，在大力推进反腐斗争方面，公检法系统和监察厅内部的许多阻力一一清除了，但是老厅长和他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特别是老厅长离休后，他也很快被那些不喜欢老厅长，特别不接受老厅长喜欢她的人孤立起来。可他仍然相信，天地有正气。不仅有正气，而且有底气，每当这时，身后总有一个贤惠而坚强的人无条件的支持他，包括支持他离开官场去商场。

天地有正气（下）

前不久，老厅长找到几个文笔好的处长联名给中央写信，呼吁改革监察体制，加大反腐力度。结果其他人都怕惹是生非打了退堂鼓，唯有他和老厅长坚持实话实说。这次他又要实话实说，调查结果是一起冤案，因为那位县监察局长坚持原则铁面无私而上上下下得罪了太多的人，包括县领导在内，这样便把他自己彻底孤立起来。调查中还发现，这位曾经做过人事局长、财政局长、税务局长的监察局长，家里是防撬防砸的铁门铁窗，屋里只有黑白电视和单桶洗衣机，于是他不仅努力在调查组里统一了思想，而且给省政府分管领导写了题为《关于保护和支持监察干部的调查报告》，在报告中，他尖锐提问：为何一起冤案有十面埋伏？为何一身正气却四面楚歌？为何两袖清风便家徒四壁？为何一个好官遭七灾八难？于是省政府领导批示：“这个调查报告很好，这个监察局长很优秀，这几个问题也提的很尖锐，我们必须认真研究解决支持和保护监察干部的问题”。这一仗他们打赢了，在大力推进反腐斗争方面，公检法系统和监察厅内部的许多阻力一一清除了，但是老厅长和他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特别是老厅长离休后，他也很快被那些不喜欢老厅长，特别不接受老厅长喜欢她的人孤立起来。可他仍然相信，天地有正气。不仅有正气，而且有底气，每当这时，身后总有一个贤惠而坚强的人无条件的支持他，包括后来支持他离开官场去商场。

十二、 自己挖坑自己跳（上）

虽说天地有正气，却也有逆风千里。而他觉得山不转水转，地不转天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取卖豆腐。当初他选择监察厅工作，是想当个管官的官（就像儿时特别想当警察抓坏人一样），却没想到把当官的管住管好谈何容易。希望越多，失望越大，哀大莫过于心死。他自幼喜欢体育，很想去体委工作，可是体委也是官场。他从小热爱文学，也想到过文联，可又不喜欢功利心太强的文化圈。于是他选择了自以为可以公平竞争的商场，离开官场去商场，海阔天空，去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国投公司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何况他最近又拿下一张金融管理的大学文凭。他信心十足，申请应聘，很快走马上任。他哪知道，这是一家国企，具有官商性质，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到头来还是没有离开 “官”字。好在这家公司的业务，他并不陌生，在监察厅时，他曾处理过他们的案子。监察厅的同事开玩笑说：“这回，你是打进敌人内部去了。”他被任命为国投公司企管部经理。经过一段时间熟悉情况后，他果然有所发现，并及时写出报告：《加大监管力度，谨防金融风险》，结果领导就把他派到刚刚出事的证券部“加强管理”去了。后来他自嘲：我这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啊。

十二、自己挖坑自己跳（下）

到了证券部他才知道，当年最喜欢“白毛女”的大春如今成了最遭罪的“黄世仁”，前任经理一方面把证券部的钱透支给股民全部套牢，一方面又把股民的钱投资给房地产成为坏账。于是那段时间，他竟然成为最怕牛市而盼熊市的证券部经理。为了“平仓”曾经被威胁：“你不让我们好死，你女儿也别想好活”；为了清欠曾在高速公路上肇事，险些丟了性命。此外还有另外一种风险，有人把钱偷偷塞到他病床的枕头底下，有人拎着密码箱小声对他说“等我们签了正式的借款合同，这就是上打租的利息”。好在他有一直做组织工作和纪检工作的父亲和岳父，还有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经济诉求的妻子和女儿，不仅守住了做人的底线，而且将证券部扭亏为盈，转危为安，他也是为数不多的自己和家人从不做股票的证券部经理。据此经验和教训，他又给国投公司写出了《应对各个证券部的人财物进行统一管理的报告》，于是公司成立证券总部，他被任命为证券总部的常务副总经理，这也是他给自己挖的又一个更大更深的坑。那位曾经是“三种人”被处分的总经理就是要“堤内损失堤外补”，总公司的大老板也有短处抓在这位总经理的手里，所以，当总经理和常务副总经理因为“挪用”和制止的矛盾公开后，总公司竟然“委以重任”将他调离证券总部。晴天红日，六月飞雪，你想写小说吗？真人真事。尽管后来那位总经理锒铛入狱，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公司垮了，他也失业了。

十三、失业

太阳照常起落，他却遗忘了时间的运转。夜幕降临，他依然独坐在自家书房的小转椅上，眼睛瞪得老大，眼前却一片模糊。咔，灯亮了。妻子下班回来了。“怎么不开灯？”她发现他的情绪不对。急忙扯下一条干毛巾帮他擦脸。脸上无汗，只有泪痕。他像一个受到伤害的小男生，抓住妻子的胳臂，有气无力地说：“我失业了！”。她一惊，但立刻镇静，“我早想到了，你也应该想到。”“我想什么？共产党的天下，我们的天下，我不信！”他大声吼道。“你不信，我信。你动了人家的奶酪，限制了人家的手脚，人家必须拔掉眼中钉、肉中刺，这奇怪吗？”她放松语气，“好啦。不管它，咱们做饭。你饿了吧？”“不饿！”“不饿，也得吃。来，你帮我淘米，我给你做红烧肉。五花肉都买来了。”妻子温柔的语气，再也不是从不示弱一贯正确的小妹妹，而是一位谦让温和极有担当的大姐姐，“没有事，你失业，我养活你。”她像哄慰一个任性的小弟弟。他不愁没有人养活，他是气愤，恼怒。他最最不平的是让他无声无息不明不白地离开证券公司，那是他从一片荒芜的盐碱地亲手开拓出来的绿洲。从透支，到平仓，从亏损到盈利。多少艰难险阻？真刀真枪啊！他用生命收回的国土，能轻易放弃吗？有关领导说，你可以回到省委机关，找一个你热爱的与文学有关的工作。“不！我不爱文学，我爱证券！”倔脾气上来了。九头牛拉不回来。秋菊打官司，他要一个说法。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一口也没有动。

十四、漫长的忍耐（上）

欢娱时间短，忧虑时间长。以前他的笔名叫阿明，现在自诩黑人：皮肤黑、脾气黑、失业后成了名副其实的黑户。于是，这段故事的上篇是“喜儿”与“谢老转儿”的传说，下篇是“白毛女”与“黑人”的故事。岁月流金、流年逝水，他不是善于忍耐的人，他是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火药筒。整治他的人不相信大观园里还有石头狮子，提出要对他进行离任审计。妻子开导他，离职审计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你手脚干净，你还怕他们审查吗？”“你不相信我？”“怎么会呢？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们的股票是怎么个炒法。别人不相信你，我还能不相信吗？你小葱伴豆腐，一清二白。”“我当然相信我自己。可是……”“可是什么！相信自己，就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妻子一句话，他顿开茅塞。他接过妻子手中的手巾把，“我可以整理我的文集。印刷，出版！”“这就对了。”她拉起他的一只胳臂，“现在，咱俩去看电影，太原街，东北电影院，循环上映……”她伸手梳拢他那有点蓬乱的头发。接着说，”顺便去马路弯，那里，一家新开业的烤牛肉馆。都说很好。”她看他滞滞扭扭，忙说，“我想看!想吃!我要你陪！”他勉勉强强站起身来，她拿给他大衣、围脖、帽子，挽起他的胳臂。那一段日子，他在妻子的帮助下整理出版了两本文集《听剑集》、《检索黑人阿明》。还有一本散文集的半成品，需要他修改补充。他觉得他的散文，写得四不像。因此很想拜师学艺。他通过大学同学拜见了春风文艺出版社的老编辑鲁野先生，向他学写散文。在鲁野家，他见到了先生的老伴康启昌老师。康老师中学教师出身，对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一向友好。读过他的两篇散文，说他有文学细胞，答应给他写序。并建议他心无旁骛，专注文学。哎，嗨！奈何他身在江湖，不能专注。省委一纸调令，命他去省委机关刊物《理论与实践》做主编。这个工作，他当然喜欢，但是心中有个坎，迈不过去，高兴不起来。倒是另外两条号外新闻，让他精神一震。他兴奋地哼起少先队员之歌“将来的祖国，一定是我们，啦啦啦啦啦…… 这两条号外新闻，一条是证券公司的两个排挤他的头头，经审查落实，罪证确凿，法院定罪，分别判刑；另一条号外涉及他本人，经过上级部门对他离任审计，结论清朗，用主管领导的话说：“这是我们公司最干净的一份离任审计报告！”，当然也有“问题”，就是没有将盈利的国债全部兑现，似有隐藏利润之嫌，其实是给继任者留有余地而不愿放大自己的成绩。据那份离任审计报告记录：“谢明在任期间，将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扭亏为盈。融资5000万元，清欠1000万元，为公司创造效益785万元，企业没有任何资产流失。”干净利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经济问题。这样的业绩在证券公司范围内，可以说，绝无仅有。另外还审计出：他从上海部追回私开国债代保管单，为公司避免了6000万元的经济损失；申购新股盈利700万元，成功中标9701国债，创造了1000多万元的经济效益。为此公司颁发给他奖金3万元。有关奖励的消息是“白毛女”向我提供的，她激昂感慨地对我说：“这要感谢那几位害人虫，是他们提出必须对谢明离任审计。他们一万个没有想到的是这种结果。他们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他们一样，见钱眼开。 接着，她用朗诵的语气说，“如果他们知道，党内还有如此坚守底线的好党员；公司里面还有如此一身清白的好干部；他们绝对不会提出对他离职审计。” 语言节奏铿锵，夹带着悲壮的鼻音，她已经满眼泪花。

十四、漫长的忍耐（下）

省委一纸调令，命他去省委机关刊物《理论与实践》做主编。这个工作，他当然喜欢，但是心中有个坎，迈不过去，高兴不起来。倒是另外两条号外新闻，让他精神一震。他兴奋地哼起少先队员之歌“将来的祖国，一定是我们，啦啦啦啦啦…… 这两条号外新闻，一条是证券公司的两个排挤他的头头，经审查落实，罪证确凿，法院定罪，分别判刑；另一条号外涉及他本人，经过上级部门对他离任审计，结论清朗，用主管领导的话说：“这是我们公司最干净的一份离任审计报告！”，当然也有“问题”，就是没有将盈利的国债全部兑现，似有隐藏利润之嫌，其实是给继任者留有余地而不愿放大自己的成绩。据那份离任审计报告记录：“谢明在任期间，将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扭亏为盈。融资5000万元，清欠1000万元，为公司创造效益785万元，企业没有任何资产流失。”干净利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经济问题。这样的业绩在证券公司范围内，可以说，绝无仅有。另外还审计出：他从上海部追回私开国债代保管单，为公司避免了6000万元的经济损失；申购新股盈利700万元，成功中标9701国债，创造了1000多万元的经济效益。为此公司颁发给他奖金3万元。有关奖励的消息是“白毛女”向我提供的，她激昂感慨地对我说：“这要感谢那几位害人虫，是他们提出必须对谢明离任审计。他们一万个没有想到的是这种结果。他们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他们一样，见钱眼开。 接着，她用朗诵的语气说，“如果他们知道，党内还有如此坚守底线的好党员；公司里面还有如此一身清白的好干部；他们绝对不会提出对他离职审计。” 语言节奏铿锵，夹带着悲壮的鼻音，她已经满眼泪花。

十五、《榕树下》、“雀之巢”、阿籁

“白毛女”为了帮助“黑人”度过茫茫黑夜和漫漫长夜，不仅给他整理文稿、编辑出书，还为她在著名的中文原创网站《榕树下》注册投稿，于是便有好多读者跟帖评论，这下引起了黑人的兴趣，与文友的线上交流成为他生活中的热点和亮点，重新点燃了生活的希望。特别是其中一位叫做“阿籁”的文友，与黑人的交流成了热线，黑人的文章“阿籁”每篇必读必评，“阿籁”的评论黑人每贴必复必谢，久而久之，黑人已经离不开《榕树下》的美丽和温暖，更离不开“阿籁”这样美丽温暖的文友。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黑人才知道，那“阿籁”不是别人，正是用心良苦的爱人和文心相通的“情人”，于是，他们夫妻二人及其他们的兄弟姐妹一同参与了《榕树下》第一个文学社团“雀之巢”的组建和运作，在巢里，夫妻俩一个叫黑人阿明，一个叫三片月牙儿，比翼齐飞，相辉相映。文学，是他们的缘，也是他们的脉。

十六，掌声响起来（上）

2005年的早春，辽宁会馆201包房，正在接待客人的黑人手机突然响起来：“你好……我是……什么？！”手机掉在地上，众人满脸惊愕。从南市到北陵，他的脚一直踏在油门上，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妻子的领导找他谈话，在单位体检中刚刚发现的问题让他暂时保密，配合单位准备手术。其实作为体检负责人的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想在女儿生日前不声张，她太了解他了，一告诉他这个消息，天就塌了，地就陷了，这个家就乱套了。于是两个人互相隐瞒，不动声色的一起逛街，甚至有说有笑。他破天荒的要给她过三八妇女节，投其所好，先买爆米花，再进电影院。今天电影院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彼此谁也看不清各自眼里的泪花。给女儿过完二十四岁的生日，他便陪他住院了。本来可以局部切除的手术，他说整体摘除吧，越安全越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手术前要为意外风险签字，他的手一直在抖，最简单的两个字也忘记了怎么写。手术中他一直在给她发信息，一直在说着她的好与自己的不好，最大的不好就是不久前还和她闹情绪、发脾气，甚至要分道扬镳，还梦见过杭州的花花草草。现在他才知道，在他心里，究竟谁最重要。只要她出手术室睁开眼睛，他就会轻声告诉她，你还是扎红头绳的喜儿，我还是扎白手巾的大春：太阳出来了，哎嘿一呦嘿唉嘿，太阳出来了！哎嘿一呦嘿唉嘿……太阳，太阳，光芒万丈，万丈光芒……她出院的时候红光满面，他却蓬头垢面。阳春三月，阳气回转。春分刚过，人们便迫不及待地换上春装。刮过脸、剪活头的他提议，去新联营给她买一套新衣服。给妻子购买新衣新帽新鞋是他一大爱好，就像他爱踢球，爱唱歌，爱吃红烧肉。挽着妻子的手逛商店，在琳琅满目的时装中，搜寻，欣赏，一种万事亨通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现在他盯住了一件红蓝相间长袖镂空的长裙，看上去沉稳大方，又不乏艳丽跳跃，太美了。春光明媚，春到人间！“把那一件拿来看看。”手感也好，里面是大红色的纱衬。穿上去，一定舒适随体。拿到试衣室，妻子穿上，在镜前一站，天生的服装模特，“这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你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一件，我们要啦！”“太贵。”“多贵也要。存折上突然多出三万元，该花就花！咱的钱。干净，不怕咬手。”公历3月最后一天，是妻子的五十岁生日。他要隆重庆祝。他悄悄地，默默地准备着，想给她一个惊喜。二十天前，妻子做过的那次大手术，历时四、五个小时，大难不死，应当放放霉气。他邀请了几十位好哥们儿，好姐妹儿，相聚在水上渔港最大的包房里，拉起五彩灯泡，点起缤纷蜡烛，放起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欢乐颂》。众人落座，他掏出来手稿，准备致贺词，刚想站起来，旁边的妻子早已一马当先。太出人意料，妻子从来不在他的聚会上显山露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先向他点头，微笑：“今天，我来!”然后她面朝大家，高举酒杯：“朋友们，今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阿明的大喜日子，感谢各位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光临，让我们首先祝贺阿明的新书《落英缤纷》即将出版发行！”立刻山呼海笑，酒杯狂飞，掌声如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又一次举杯：“来，让我们再饮一杯！”众人高呼，“好样的，好夫妻，好榜样！”掌声爆炸。她按下手机的一个键钮，音乐声起，她低声说，“我起头，大家唱：掌声响起来！”大家呼地站起，齐声应和：掌声响起来，我的心更明白，你的爱将与我同在！包厢的大门，无声打开。是隔壁包厢的不速之客，涌进包厢。他们个个手中端着酒杯，唱着“多少青春不在，多少情怀已改，你的爱仍然与我同在” ……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大哥，怀里抱着一把六弦琴，高唱“经过多少等待，经过多少忍耐，你的爱，仍与我同在。宾主联欢齐唱：掌声响起来……

十六、掌声响起来（下）

公历3月最后一天，是妻子的五十岁生日。他要隆重庆祝。他悄悄地，默默地准备着，想给她一个惊喜。二十天前，妻子做过的那次大手术，历时四、五个小时，大难不死，应当放放霉气。他邀请了几十位好哥们儿，好姐妹儿，相聚在水上渔港最大的包房里，拉起五彩灯泡，点起缤纷蜡烛，放起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欢乐颂》。众人落座，他掏出来手稿，准备致贺词，刚想站起来，旁边的妻子早已一马当先。太出人意料，妻子从来不在他的聚会上显山露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先向他点头，微笑：“今天，我来!”然后她面朝大家，高举酒杯：“朋友们，今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阿明的大喜日子，感谢各位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光临，让我们首先祝贺阿明的新书《落英缤纷》即将出版发行！”立刻山呼海笑，酒杯狂飞，掌声如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又一次举杯：“来，让我们再饮一杯！”众人高呼，“好样的，好夫妻，好榜样！”掌声爆炸。她按下手机的一个键钮，音乐声起，她低声说，“我起头，大家唱：掌声响起来！”大家呼地站起，齐声应和：掌声响起来，我的心更明白，你的爱将与我同在！包厢的大门，无声打开。是隔壁包厢的不速之客，涌进包厢。他们个个手中端着酒杯，唱着“多少青春不在，多少情怀已改，你的爱仍然与我同在” ……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大哥，怀里抱着一把六弦琴，高唱“经过多少等待，经过多少忍耐，你的爱，仍与我同在。宾主联欢齐唱：掌声响起来

十七、面向大海的抉择

他是为了她为了家而委曲求全、求安，重新回到省委机关的，毕竟他要养家而不能让家养。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省委政研室信息中心工作的他，依然不怎么“安全”，当别人都大唱“五点一线”的赞歌的时候，他却尖声唱出“在开发区建设中要注意湿地保护和生态平衡”的反调，险些给单位领导惹出麻烦。当然，他也有给领导长脸的时候，省委书记要去做总理，政研室给总理编辑了一本有关沿海战略的文集，起了好几个名字总理都不满意，于是全室有奖征集书名，最后，他的“面向大海的抉择”被总理高度评价选中。其实，这个名字是一位中文教授和一位厅级巡视员共同商定的，这方面不像其他方面，“黑人”与“白毛女”总会心有灵犀，文有默契。

十八、红宝石、墨翠观音

2020年正月的泰国皇宫，他给她买了一枚镶着四条红宝石的钻戒，为了他们的红宝石婚庆日；她给他买了一条黑翡翠玉观音的项链，为了保佑他的身体健康；他们给十岁的外孙从头到脚买了一套彪马运动系列，为了纪念当年红旗小学十岁左右的中队文体委员和大队文体委员……

这就是“谢老转”与“喜儿”的传说，这就是“黑人”与“白毛女”的故事。这就是“你的爱与我同在”……

2023年10月于沈阳松山小区

在宣传队成绩五十周年庆典上。

一起看电影。

给她过生日。

一起看世界杯。

去大连海岛。

还是过生日。

在香港。

在电视台演出。

在重庆。

在辽宁大剧院。

在盛京医院。

在辽大银杏路。

在南湖公园。

演出结束。

在北海银滩。

结婚三十五年纪念日。

在厦门。

在台湾。

归元寺。

在美国。

在科罗拉多大峡谷。

在邮轮上。

在美国郁金香花园。

在新疆天池。

在张掖七彩丹霞。

在关门山。

在珠海。

上场之前。

在日本海。

在墨西哥。

在云水谣。

在香水湾。

五一演出。

自驾出行。

在辽博。

七仙岭下。

在泉州。

在大皇宫。

在崇武古城。

在泰国。

还是过生日。

手术之前在棋盘山。

手术之后辽河边。

七仙广场。

疫情期间。

本溪。

朋友家。

大石湖。

瀑布彩虹。

同心石。

六一儿童节。

营口公园。

保升亭上。

文昌铜鼓山。

莫斯科。

圣彼得堡。

湛江。

厦门大学。

西湖边。

共同的小学。

熟悉的熊岳河。

演出《正气歌》。

辽宁电视台演播大厅。

沈阳世博园。

嘉兴南湖。

上海新世界。

沈阳东陵。

在海南

老边沟。

开封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我们。

同上。

同上。

2010年退休当姥姥。

疫情期间的黑人。

和宣传队的老同学一起过六一儿童节。

十年前在路上的照片。

同上。

同上。

同上。

同上。

同上。

我们和小海。

我们和丁哥。

我们和卓子。

我们和院长。

我们和文友。

我们和歌友。

我们和大哥。

我们和小斑点狗。

我们在绍兴沈园。

我们和燕子、大好。

我们和舅舅、舅妈。

我们在夫妻合唱团。

我们和玲子。

我们和杨哥夫妇。

歌舞连的发小。

前进之友。

和朋友在三亚湾。

丁哥和蝈蝈。

和琨姐。

在北京。

在承德。

过生日。

和母亲。

和敬爱的康老师在海南。

和亲爱的康大姐在沈北。

彭老和大姐来营口家中。

和李老、大姐在三亚红树林。

生日和纪念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