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祖上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这是从村民的口口相传中得知的，至于富到何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到了我爷爷那一代，偌大的家产被挥霍殆尽，只剩下三间破旧的瓦屋。我就在这瓦屋中出生。在那个贫穷限制了年代，村民们几乎都住着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那样的草屋，三间瓦屋虽然破旧，但在村庄里仍然是鹤立鸡群了，那厚重的砖瓦、粗大的柱梁总是在无声地昭示着当年的富贵与辉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每天都是粗茶淡饭，不谙世事的我常常在心里抱怨爷爷:若不将家产败光，我岂不像地主少爷一样天天大鱼大肉？成年以后再回顾那一段历史，我却从内心深处感激爷爷。这是为什么呢？全国解放后，家家户户都要划定阶级成分，一无所有者为“贫农”，他们和工人一样是国家的主人，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和右派统称为“黑五类”分子，他们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每逢重大节日，民兵们便押着一群头戴高帽、胸前挂着一块标明身分牌子上台接受批判。他们活得卑微，毫无人格和尊严可言。村庄里有一位小学教师不知何故被打成右派，失去工作后只好以竹匠为生。1978年被摘除了右派帽子并恢复工作，他激动得如同范进中举一样在村庄里奔走呼号。那凄厉的声音既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懑，也是对重获新生的呐喊。村庄里还有一个年逾六旬的地主背驼得如同一只虾，仍然和村民们在田间劳作，丝毫看不出当年是地主时养尊处优的痕迹。每一次历史变革下，总有一批人如同沙丁鱼被巨浪拍打在沙滩上一样苟延残喘。不知道我爷爷有洞察世事的睿智还是命运的使然，若不在解放前将资产挥霍一空，解放后我家岂不是地主成分而成为被专政的对象？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时候，农民在房前屋后遍植桑树和梓树。桑叶用以养蚕，蚕丝用于织布，梓树用来制造家什器物，故有“桑梓之地，父母之邦”之说。“桑梓”就成了故乡的代名词，《诗经》有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汉代《陌上桑》描述了美女秦罗敷采桑的情景，每当看到农夫“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时，不禁哑然失笑，可见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大家对美的追求都是一样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村庄里几乎看不到桑树和梓树，常见的树木有槐树和衫树。旧瓦屋前就有一棵大槐树，其树干笔直粗壮，从三米高处都开三个分枝，每个分枝上又岔开了若干小分枝。春夏之际绿叶满枝，大槐树亭亭如盖犹如一柄巨大的伞。大槐树给了我童年许多的欢乐，我和小伙伴们上蹿下跳，捉迷藏玩游戏不亦乐乎，大花狗犹如贴身保镖摇着尾巴不离左右。陈寿《三国志》记载，刘备小时候家里有一株五丈多高的桑树，枝繁叶茂、树冠如伞。有一位风水先生断言:“树如黄盖，此家必出贵人”。后来刘备果然成为蜀汉皇帝。虽然我一生碌碌无为，但能走出农村跳出农门，我想应该有大槐树一份功劳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家庭人口多，三间瓦屋显得局促。我上高中时父母将瓦屋拆掉，在原址后面建了五间瓦屋。新屋落成后的第一个春天，父亲拿了衫树苗和我一道在屋前栽树。父母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大意就是希望小树苗和我一道茁壮成长，长大后能成为有用之才。一年年的冬去春来，一季季的花开花落，衫树己不是当年的小树苗了，如今已长成耸入云天的合抱之木，当初的少年已不在年少，如今鬓也星星一脸岁月风霜。真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我古今”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年正月初一总有一双喜鹊在杉树上喳喳地叫着，是啊，春天来了，它们准备孕育新的生命了。远处又响起了锣鼓的铿锵声，沉寂几年后村庄今年又兴起了龙灯。愿今年人世间少些病毒的侵扰，多一份安宁和详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岁月如同川中之水静静流淌，不舍昼夜。心中的那一抹乡愁却逾来逾浓，不曾暗淡。走过了千山万水，看遍了世事沧桑，最让我魂牵梦绕的依然是故乡的那屋以及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顺颂春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丁兴虎甲辰年正月初一于繁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