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琐记 冀金梁

海阔山高

<p class="ql-block"> 春节琐忆24 冀金梁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不大能听到“过春节”这个说法,那时只说“过年”。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过年和现在过春节大不一样。不知道几岁起从老人们嘴里听得一个歌谣:二十三,打发灶马老爷上了天;二十四,割下对子写下字;二十五,买好白菜胡萝卜;二十六,割上几斤肥羊肉;二十七,焯下豆芽洗了脚;二十八,红的白的蒸下两笸箩;二十九,提上壶壶打烧酒;三十儿,门神对子贴到街门儿。初一,打扮起来拜节……过年的序幕从腊月里拉开,这就是程序表。虽然从文革开始提倡破旧立新,但基本的程序还是保留下来了,只是细节上有所马虎。 </p><p class="ql-block"> 二十三,供奉灶马爷是大人的事,不用孩们插手。倒是扫舍,大人们免不了要孩子们搭手帮忙。 </p><p class="ql-block"> 二十四关乎对子的事。不记得太小时贴对子的事了,在我家有记忆是大哥当兵以后。每年腊月二十几,有人会敲锣打鼓为军属烈属送一副对子、一张年画、二斤猪肉。军属,我们当然光荣自豪!那时候的对子内容革命得很,我记得常见的有“反帝反修闹革命,备战备荒为人民”“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之类,“发财”“吉祥”之类的字眼是看不到的。讲对子自然要提到年画,那时的年画也极富革命色彩。记得家里贴过的有《红太阳光辉照万代》《又是一个丰收年》《我是海燕》,还有现代京剧样板戏剧照等。品种不多,但毛主席像是标配,家家都贴。至于连年有余、胖娃娃之类的传统年画,都被“革”掉了,再次露面就到了改革开放了。 </p><p class="ql-block"> 歌谣里说到豆芽,那可是家家能落实的。既然有这个习俗,又容易办到,一到腊月二十几肯定家家生豆芽。队里每年在地塄上种绿豆,原料也不缺。 </p><p class="ql-block"> 二十六割肉是老乡俗。羊肉是自家杀的,猪肉却是队里分的。每年腊月,我们队里会请相里耀智杀猪,那可是一道风景线!一是人们对相里师傅的杀猪技术有些崇拜,队部院里围观杀猪的人群不时发出一阵喝彩声;二是杀完猪很快就能分猪肉,等猪肉的心情是兴奋与迫切的!虽说每家分不了几斤,但那是肉呀!再穷的人,过年也多少能吃点肉,解一解口馋了。 </p><p class="ql-block"> 接着母亲就张罗做盅盅肉。第一道工序是紧肉。把肉煮进锅里,过一阵家里飘出了香味!这时我和弟弟们舍不得出街去玩耍,知道有好事咧!母亲把紧下的肉捞出来,放在案板上切片。我和弟弟死盯着案板,不作声。母亲知道孩子们是甚意思,用手捏起切下的小肉片给每人一片,然后继续忙她的。一小片肉几十秒就吃完了,我们还是偎在母亲跟前不啃气。母亲没办法,只好又给每人一片。这一片肉一到手,我们马上出去玩耍。因为再守下去,母亲也不会给了。留下母亲继续完成她的盅盅肉。 </p><p class="ql-block"> “二十八,红的白的蒸下两笸箩”,红的是甚我不知道,白的是好面馍馍,有花卷、顺莲花之类。两笸箩?哪有那么多,队里分不了多少麦子,过年不敢吃净,还得留一点给下一年待客用呢。 </p><p class="ql-block"> 说是二十九打烧酒,实际上打酒的日子不一定那么死。记得我跑腿打酒的地方是太和桥的国营饭店。说打酒,而不说买酒这是有原因的。那时候人们喝散酒居多,饭店里也不大见带商标的整瓶酒,散酒就得“打”。酒的度数很高,人们一次喝不了多少,几两就够了,我最多打过四两。 </p><p class="ql-block"> 腊月三十要吃翻身火烧喽。这一天上午在外边玩耍心不在焉,当羊尾子油擦在鏊子上冒烟,母亲挨个儿把火烧按上去时,我弟兄已经迫不及待,守在桌旁了。第一批焙出来,母亲每人给一个,还没尝出味儿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第二批焙熟,照样吃得风响快。我们弟兄几个直到撑得肚里放不下才停手,因为这是一年的最后一顿美餐。按旧风俗初一以后还要吃祭星火烧和盖瓮火烧,我家似乎不讲究这个,大概也讲究不起。吃了满满一肚子火烧,下午就放心去耍去,这时已经有少数人开始放炮仗了。 </p><p class="ql-block"> 三十晚上洗干净身体,母亲才肯把新衣服拿出来,让我们换上。当时的新衣服有时候只是把旧袄翻新一下,有时候是旧絮袄外面加个罩子 ,但那也算新的。 </p><p class="ql-block"> 腊月三十晚上要熬年,即守岁。睡得晚,初一起得也迟。到起床时,母亲已经忙上一阵子了。起床后听到外面有人放炮仗,我们也顾不上出去看,吃饭要紧! </p><p class="ql-block"> 正月初一的饭是最高级的:绿豆芽,豆豆菜,焖子,粉皮,焯藕根,虾酱炒豆腐,猪肉套粉,炒白菜,十香(也叫㓋㓋肉,㓋读俊),羊糊腊,还有糟肉一类盅盅肉。黑盅盅倒扣着,冒着腾腾热气,勾着我们肚里的馋虫。但大部分菜上来之前,谁也不能把黑盅盅揭掉,我们只得一次次咽下口水。兄弟们端坐在桌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菜,但谁也不敢动筷子。等母亲说“你们先吃吧,最后一个菜马上就熟”,弟兄们的手操起筷子,稀里哗啦开吃。父亲的重点不在菜,在酒。他把酾热的酒从酒壶里倒在小盅里,喝得发出声来。他爱喝酒,但劳累一年只在过年时喝几盅,那个年代!母亲端上最后一个菜,欠身坐在炕沿上吃上几口,就去张罗煮饺子。大家只顾吃菜,顾不上说话,吃完菜就坐着等待饺子。第一锅,每人夹几个吃了,就等第二锅,第三锅……我舍不得放筷子,一直要吃到肚撑肚胀才满足地离开桌子。 </p><p class="ql-block"> 吃完早饭,也不识帮母亲收拾,我就和弟弟们趏到街上看热闹去了。男孩子们关心的是放炮仗。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着别人把一响炮或二踢脚扔出来,要是没有响声,隔一会大家就去抢瞎捻的炮仗。有时,炮仗抢到手了,却在手里响了,所以几乎每年都有孩子把手炸得血淋淋的。后来几年的初一我们不满足于在本街看热闹,就跑到太和桥口子至鼓楼底的大街上,看一些生猛的人开仗——用“地雷”往街上不远处的人群里扔,或用点燃的二响炮朝对方发射。那个更危险,也更刺激。人们又害怕,又舍不得离开。那时候放炮没有现在的花样多,也不太漂亮。</p><p class="ql-block"> 早饭后,女人们在家里洗锅,准备午饭,男人们却大都上了街。汾阳城辛巷楼底槽槽碾附近就是聚集人的地方。天冷,男人们跺着脚,手插在袖筒里,口里哈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过年心情好,他们聚在一起跌仄溜平,荤的素的,把世界上的一切水深火热全抛到了脑后了,人群中不时发出开怀的笑。也有个别耍心大的男人还凑在放炮仗的孩子群中去了。有一两次特殊年份,男人们聚集在楼西的一个院子里地上掂钱(那时的常能弄到古代的铜钱),一开好几个摊子,那大概是“七二三”布告之前的事。 </p><p class="ql-block"> 初一午饭一般是熬菜馍馍。尽管也是好饭,但吃不了多少,早晨饭吃得过饱,还没消化掉呢。 </p><p class="ql-block">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到初二,桌上的饭菜质量大为下降,不止我家,家家如此。 </p><p class="ql-block"> 正月初一到二十几,隔几天就有一个民俗上的讲究日子,但有个事,却是民俗以外的政府行为。那就是正月十五前后连续几天的文艺汇演。其时,城关的实验、东方红、五七、工农兵四大小学的红宣队都要亮出拿手戏,各个公社也派队演节目,在大礼堂展示风采。三泉农机站和冀村公社的节目我至今记忆犹新。晚上演节目,第二天文化馆橱窗里就贴出评论文章。刘瑞祥老师的《丰姿异彩又一台》就是有一年我在橱窗里看到的一篇好文章。正月的文艺汇演是汾阳人民的精神大餐,人们都想一睹为快,就找关系弄票。为了看节目,我就去磨缠文化馆刘守覃老师,他给我个拉幕的活计。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晚上在台上拉幕、看节目。 </p><p class="ql-block"> 很小时候正月闹红火的事,我没记忆,有记忆是七十年代后期的事。记得闹红火的队伍里丑化“四人帮”成了多年的保留项目。 </p><p class="ql-block"> “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这个口号有印象,当时有“大寨人过年不休息,吃冰渣饭”的说法。1975年城关公社搞大会战,贫下中农战天斗地,摊城墙,填海子边,似乎与这个口号有关。我记得那一年小南关、辛巷的后街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后来我查了一下资料验证自己的记忆,国务院还确曾下发过“革命化春节”的文件。</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年的那些岁月已经逝去,它在我心间越贮越醇。再往以后的春节,年味越来越淡,记忆也就模糊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1年2月26日(正月十五)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