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风波

朝霞

　　前天下午去染头发。一进店门就发现有三位大姐在那里。其中一位满头的发卷，活脱脱一个女版释迦牟尼；另一位头上戴着金钟罩，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半张脸；还有一位只在发端卷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发卷，一转头嘀哩当啷，仿佛能听到风铃的声响。她们相谈甚欢，很显然已经聊了很久了。

　　我被理发师安排在靠门的一张椅子上。自从七八年前白发偷偷侵入黑发领地并逐渐占据了制高点，我就开始了和它的斗争。吃过黑芝麻、黑木耳、黑米、黑枸杞、何首乌……与黑色有关的东西都买来，希望吃什么补什么，核桃、黄豆、蛋类、虾、鱼、花生等别人推荐有助于长头发的东西都努力吃，试图给黑发助力。可惜黑发一点儿不争气，有的放弃了抵抗，从阵地上逃脱了，有的甚至直接叛变加入了白发的行列。眼看白发气势汹汹，席卷而来，我无力抵抗只好缴械投降，听之任之。于是头顶、双鬓完全被白发占领。起先我采取了鸵鸟战术——尽量不照镜子，假装不知道，但别人：“哇，你怎么有这么多白头发？”的惊呼常常刺激我，使我有了未老先衰的烦恼，再加上几次被年龄差不多的人叫阿姨的尴尬经历后，我终于决定去染发。从此我就成了理发店的常客，每过三四个月就去染一次头发，尽管知道染发剂对头发有伤害而且化学成分残留不利于身体健康，但也无可奈何。

　　今天照例又去了理发店。涂好染发剂，静静地等头发上色。我一边玩手机，一边听三位大姐聊天，从家长里短到民间新闻；从乡村烟火到明星八卦；从小道消息到国家大事无所不包，聊的最多的是各家的儿媳和孙子。“风铃”大姐刚刚当了奶奶，拿出手机让别人看她六个月大的孙子的萌照。说起孙子的可爱，她笑得很开心，话语间全是疼爱和幸福。

“释迦牟尼”大姐问：“你去伺候月子了吗？”

她说：“去了，但帮不上什么忙。媳妇生下孙子的第一个月在月子中心，第二个月请了月嫂。”

“那花费挺多的吧？”金钟罩里传来闷声闷气的问话。

“就是呀，两个月花费近五万。现在的年轻人干啥都讲究，花钱一点儿都不心疼。”风铃大姐话语间似乎在吐槽儿子媳妇，但我听出了满满的凡尔赛味道。

“你儿子媳妇在哪里工作？”

“他们俩都在西安的一个大学当老师。”

“哦”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她们都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风铃大姐问释迦牟尼大姐：“你也有孙子了吧？”

“有了，一岁多了。”

“谁领啊？”

“全靠我，儿子开大车常年在外，媳妇在超市打工，都没时间。做饭领娃娃都是我的。”

“哦，能忙过来吗？”

“忙不过来也没办法。”

正说着，一个中年男人气冲冲地推门进来，冲着释迦牟尼大姐说：“还没完？你看看几点了，还做不做饭了？”

大姐说：“我又没有把锅背走，你们就不能自己做一顿吗？”

男人气呼呼地摔门而去，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抱怨个不停。

释迦牟尼大姐说：“要过年了，今天下午儿媳妇轮休，本想让她看看孩子，我抽空收拾收拾头发。中午吃完饭我把锅洗了娃娃哄睡了才出来。没想到现在他就兴师问罪来了。同样是当奶奶的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说着说着竟委屈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她在家里的辛苦忙碌。理发店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理发师不好意思地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着就去拆释迦牟尼大姐头上的发卷。风铃大姐劝解道：“你也不要太难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倒想受这份苦，可儿媳妇不让。嫌我做饭营养不合理，照顾孙子不够科学精细，连孩子都不让我抱，我只有欣赏的份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你一言，我一语，两位大姐似乎都想通了，谈话的气氛又变得轻松。

这时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的金钟罩大姐说：“幸亏我生的是姑娘，当年我还为没有儿子耿耿于怀，看来生女儿也有生女儿的好处。”三位大姐都笑了。

不一会儿，三位大姐的头发都打理好了，满意地照着镜子左瞅瞅，右瞧瞧，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接着又有几位顾客进来，理发师赶紧去招呼他们，眼看她按时吃晚饭是不可能了。我笑着说：“今天得饿着肚子加班了。”她说：“这几天太忙了，就没有按时吃过饭睡过觉，不过有钱赚心里高兴。夏天整天没几个顾客，我坐在这里打盹很清闲，但心里慌得狠，想到房租、电费等各种开销，也烦恼……”

理发师替我洗去浮色，修整好造型，我走出理发店，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我加快步伐向家里走去，心想老公一定熬好了稀饭在等我，白发带来的烦恼已然消失。

人生就是这样，哪有十全十美顺风顺水，古人有言：“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锦衣玉食的生活背后也许是勾心斗角的残酷，贫穷清苦的日子里也有相濡以沫的温暖。位高权重有前呼后拥的荣耀也有高处不胜寒的凄凉。平凡普通的生活有辛苦忙碌的奔波也有奋斗后稍有成就的甜蜜。有人羡慕花的明艳，有人羡慕叶的润泽；有人羡慕树的高大，有人羡慕草的坚韧；有人羡慕天的高远，有人羡慕海的深邃……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姿态和归宿，人的一生也往往有得有失。生活中，我们既要学会享受收获的喜悦，也要学会享受失去的乐趣。成功时不张狂，失败时不绝望。正如苏轼所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当你从容面对生活中的不如意，而且积极发现它的另一面时，你就会发现“也无风雨也无晴”。

没想到理一次发还上了一节生活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