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5年9月,我接到通知,到大队附设初中班任民办教师(编制外领工分,国家补助的教师,简称“民师”),在两年半的民师生涯中,我遇到了一件终身难忘的事。</p> <p class="ql-block"> 云南把山间平地叫做坝子,坝子土地肥沃,人稠地密,难免争田、争水、争地、争山,经常矛盾重重,村寨间大规模的武装械斗解放前也时有发生。此时,坝子上我村与邻村的武装械斗又一触即发。 </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位于山脚坝子边,坝子中间几个寨子的耕牛都到我村背后的大山放牛。我村为了发展经济,在紧临村后大山上种植用材林,邻村(全是傣族)嫌放牛不方便,小摩擦不断,一天邻村青壮年男子全部出动,到山上把我村种的一人多高的松木拦腰砍断了一百多棵,两村进入准备武装械斗的战备状态。</p><p class="ql-block"> 得到邻村第二次出动上山的消息,严阵以待的我村也出动了,械斗大战马上爆发!</p> <p class="ql-block"> 在大队完全小学教书的我自然没有亲身参加准备和随队伍出发,但听我同屋的兄弟(三叔的小儿子)详细的讲述和村头村尾的谈论也完全了解械斗的整个过程。</p><p class="ql-block"> 邻村的队伍到了山上又拦腰砍断近百棵小松树,然后气势汹汹地向我们村扑来。</p><p class="ql-block"> 我村的队伍在村边山脚的小河每人捡了一挎包鹅卵石,向后山出发。后山纵深十多公里,沟壑纵横,一些山梁、山间平地都是大规模械斗的场所。</p><p class="ql-block"> 可情况偏偏对我村不利,邻村的队伍下坡到达一块旱谷地边,我村的队伍刚刚爬通坡到达地边仅有五个人!如果邻村跨过旱谷地扑下来,完全占据地利,我村就危险了!好在我村冲锋在前的五位拳师临危不惧,摆开阵式,远近闻名的老拳师不动声色地屹立中间,身边是他的16岁的第三个儿子(一旦打起来,老拳师必然受到多人围攻,安排其子用蓑衣包着火药枪,必要时开枪保护父亲),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摔开蓑衣,平端着枪,大有哪个敢来,老子一枪崩了他的架势,真是将门虎子,16的小孩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场面,脚不颤,手不抖!另一位年轻拳师也从蓑衣里亮出三节棍(功力不在老拳师之下却不为外人所知,还有秘密武器,是我村制胜奇兵和杀手锏),他放出几个威武的“大花”,然后收式摆开架势。还听到邻村阵里已和傣族姑娘结婚安家的知青说:这种武器厉害呢!当时刚好放映《杜鹃山》,里边也有三节棍。这一切,制缓了邻村队伍推进的速度,我村后边的带着一挎包石头,手脚并用的纷纷赶到旱谷地,按照事先的演练摆开阵式(实际就是三排做广播操的队列,年轻力壮拳耍得好的站第一排,按战斗力分成三排)。</p> <p class="ql-block"> 听我兄弟说:前边传下话,邻村的人到了,快!快!就随大家手脚并用拼命往上爬,带的石头越来越重。跑到旱谷地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按原来安排的位子站好,看到邻村的队伍挤密麻缝的一大片,两村队伍相距20来米。我方整整齐齐严阵以待,对方乱哄哄的,有几个耀武扬威的舞刀弄棍的想发动冲击,前进几米又折回去,反反复复的在中间,像撵山狗遇到大野兽,跃跃欲扑而不敢扑。我方便用石头打击对方,对方一窝蜂的乱做一团,不便躲闪,有人头破血流了,一人捡起一石头,装入裤兜要作为证据,刚好又飞了又一石头与裤兜的石头相碰,裤兜都碰通了。我方说停止,对方捡起石头回击我方,因为我方队形间距较大,躲闪飞了的石头并不困难。对方虽然没有石头,但毕竟地势较高,我方主动停止了站上风的石头战。双方又暂时处于对峙状态。我兄弟还说刚站好时,裤脚扇风,这个时候好一点了。</p><p class="ql-block"> 此时,公社、大队干部赶到了,分头劝退双方无果,便书记带头手挽手的在中间立起一堵人墙,屹立在刀矛棍棒中间,边劝说边威胁恐吓,终于制止一场恐怖的大规模的武装械斗!</p><p class="ql-block"> 后来寨子里议论,说那天回来及时把对方回乡的通道南渊大桥堵住,让对方绕道帮老桥,往返多走近20公里,怕到3、4点都不得吃早饭。我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对方硬闯,还有好不容易平息的大规模械斗又重新打起来;还有就是大队、公社干部再次制止械斗,最后还是让对方通过。所以我方的算计只要1/3成功的把握。</p> <p class="ql-block"> 下午放学后,学校静悄悄的,只有我和一傣族女教师(姓朗)在校,一老师有事回家了,和本村的教师一样上晚自习才回来。突然邻村闹得最凶的4个拳师从学校大门走进来(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与刚从厨房出来的朗老师我两迎面碰上,当头的拳师满脸笼统胡,衣裳格落扫得倒人,与我擦身而过。朗朗老师回宿舍,我一想走进办公室,看着他们在学校无目标的瞎逛,他们逛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我到门口请他们上来喝茶,他们四人先上来,找位坐下,我把茶放在他们面前,那个凶神恶煞的笼统胡也上来了,我也在他面前放了一杯茶。</p><p class="ql-block"> 彼此不说话。</p><p class="ql-block"> 喝闷茶。</p><p class="ql-block"> 我给他们续了两次水。</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里自古有个习惯,小男孩13、4岁开始习武,本村拳师免费一人教一套拳,叫“舍功德”。然后学徒拼钱请师傅。如果是外村的,必须与本村拳师过招得到认可,就是彼此了解也要登门拜访。县文化馆出版的本县风情录称之为“武术扫盲”。此后学过拳的小男孩一个月打两三架是平常事,有的是检验巩固拳术,点道为止;有的是矛盾冲突,打得头破血流。我读书在外,拳也学得可以,在那样的环境下,拳师很受人尊敬,我小时的目标是打败那一片最有名的拳师。到了高中还跟一位定居在学校附近的滇西抗战老兵学习南拳(传统的傣拳有点软),我村的三节棍也是他教的。可是我从来不和人打架(切磋的、矛盾的),当然对练是少不了的,练到一定功力后,小臂的抗击打能力一定要跟上,否则拳拳到肉的打斗中,就是你化解了对方的攻势,招架时你的小臂也受不住。头破血流的打斗,实战经验很重要,虽然我有几分神秘,但根本没有实战经验,何况对方半个寨子的拳师都来了,当时我想到这里是学校,我是教师,对方怎么挑衅我也不能和他们打。</p><p class="ql-block"> 三杯茶过后,他们起身要走,我送到大门口,挥手告别。自始至终没有拳脚过招,没有语言过招,送他们走时,连“有空来玩”的话都不能说,他们就可以借口说:“现在就要玩”,或者过几天有空了真的又来玩,因为拳师的玩就是打架,就是占绝对优势的来揍我。真是言多必失,沉默是金。</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宿舍门口,朗老师走过来。</p><p class="ql-block"> “他们走了”</p><p class="ql-block"> “走了”</p><p class="ql-block"> “吓死我了,我想跑去叫校长,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p><p class="ql-block"> “谢谢,现在没事了”。</p> <p class="ql-block"> 星期六下午午,全校教师集中开会,会上我说了那天放学后的事,还讲了我们村会计给我说的事:在公社解决两村几乎酿成械斗之事,邻村还想把我当成挑起械斗之人。起因是一天中午放学后在厨房做饭,我们三个年轻的在一起,其中张老师问我,听说你们家准备要和某村干架?我年轻气盛说,他们村砍了我村一百多棵小松树,我们村时刻准备着他们再敢来砍,就干净彻底消灭来犯之敌!厨房的另一头邻村的“莫李”(李老师)也在做饭。校长说以后在学校里讲的话,有的在外边不要讲。莫李说寨子里议论这件事,他说听我说我们村也在准备着。我说问题解决前我请假,校长说那天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我马上和公社大队汇报,要绝对保护我校两寨师生绝对安全。</p><p class="ql-block"> 会后,校长又和我谈了一会,要我星期天晚上一定到校,初中语文哪也个不能上,找不到代课老师。还说这是大队附设初中班第一班,大家都都看着我两(校长、班主任)。</p><p class="ql-block"> 后来自然没事,邻村如何添油加醋也不可能凭几句话把一个“一心只教革命书”的教师”说成两村械斗的挑动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