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外婆

但雪梅

老屋，是一个珍藏回忆和故事的地方。

距离上次回老屋已有将近十年了，再回到这里，现已面目全非，全变样了，已经快认不出了，也找不到童年的回忆了，失落一下子涌上心头，纵使这样，那些童年的人和事，依稀刻在脑海里。我的外婆曾经就在老屋劳作，老屋曾经就有外婆的故事。

从我记事起，每逢寒暑假、周末，都会被接回外婆家。外婆是一位非常忙碌且勤劳的妇女。她应该一年四季都没有睡过懒觉吧，而我们是幸福的一代，冬天的时候，我们早上起床，火笼边早已为我们架起了取暖的柴火，早已给我们烧好了洗脸水，十头猪一天的猪食早已煮好，然后，我们姊妹几个就在火边烤火，她给我们做饭。中午呢，就去地里挖地、种地，外婆家的田地大多不在老屋附近，周围只有一点菜园子，她要去地里干活，需要穿过一段树林，爬过一段山坡。下午，要去树林里捡柴，即使屋后堆了好多柴。晚上，她才能坐在火笼边，不是烤火，而是去阁楼上捡一筐烘干的玉米剥玉米粒，剥完才能休息。喂猪，喂鸡，捡柴，种地，做饭，便是她一天的工作。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总有她的身影。

外婆也是一位心灵手巧、聪明能干的妇女。她有一个针线篮，夏天，闲暇的时候，她会端出她的针线篮，戴上她的老花镜，坐在屋檐下，为我们几个做鞋子，鞋底先是用布、用魔芋胶用一层一层敷好，等干硬后，剪成鞋底样，再一针一针拉好，她拉出来的鞋底，针线纹路细腻、整齐，就像点阵方格一样，鞋面是带有绣花的，我穿出去后，很多人都会问起鞋子是谁做的，然后夸赞一番。有时候，她也会用碎布给我做个沙包，做个毽子。

外婆没上过学，不识字，在我刚学写字的时候，写到数字一百，我说写完啦，不写了。她又接着让我写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再后来，会写字了，让我每天抄课文、抄字典上的字，说要买我的字，一分钱一个，让我记好，过年写够了就奖励我新衣，虽然我写得字远远不够一套新衣，但是新衣还是有。有时候她也会问我一些简单的字怎么认。外婆说她有一次去听别人上课，被她家人知道了，回家打了一顿，就再也没去过学堂了。我想，如果是现在，外婆一定是一位好学上进的优秀学生。

她是被家里给出去的那个孩子，感觉就跟没家一样，在自家多余，在养父母家多余，那个年代，多个人吃饭应该是很困难的，所以，她动不动就会被家里长辈打骂，后来，家里长辈年纪大了，她还是赡养、照顾他们，没有埋怨他们的不是。她也非常疼爱关心她的子女和孙儿，也是一位贤内助，她有六个子女，她养的猪和收的粮卖的钱，全部贴补家用或者供子女上学，这样，外公才有精力和时间忙他的事业，关键时刻，外婆挣的钱还能帮衬外公一把。而对于我们这些孙孙，更是宠爱，会给我们买衣服、买文具、买零食。随她去街上，我借故口渴、饿了、走不动的时候，给我买雪糕、买馄饨、背我……明白我“小心思”的，是外婆。

回到这老屋，往事一串一串浮现在眼前，虽然，原来的土房和田地变成了别人的砖房，原来的林间小路变成大路，但是，依然能让我想起跟外婆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想起我趴在她怀里，用她那粗糙、带茧和裂纹的手，给我摸背最舒服的感觉，想起她在竹林边唤鸡吃食的声音，想起她边干活边跟外公拌嘴的画面，想起我还在睡觉，只听到屋外忙碌的脚步声，想起她在拉鞋底，我在旁边写作业的画面，想起她系着围裙，在厨房给我们做饭的场景，想起我在房前对着她种地的山头高声喊她回家吃饭，多想再喊一次“外婆，回来吃饭喽！”“回来喽”……

终归变成了回忆，老屋我能回，外婆，却回不来了。又或者，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屋。十多年前，在家里条件都有所改善，外公事业稍有小成，子女都成家立业，外婆正准备放下些农活放松一下的时候，她却因意外永远离开了我们，每次看到别人的外婆，我都会想起我的外婆，外婆的故事，我会一直珍藏。愿来世您不要这么劳苦，愿您，长眠，我，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