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口往事(十八)小时候过年

刘欣欣

<p class="ql-block">  过小年了,放寒假的孩子都猫在家里抱着个手机连楼都不下。站在窗前,望着小区的街道上,来来往都是些提着大包小包采办年货的老年人,忽的想起我们小时过年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自大人们吩咐家里的孩子打醋剥蒜腌腊八醋开始,各家各户的忙年也随之启动了。平时不关心每天日子怎么过的孩子们,把家里月份牌春节那页折起来,每天早早去撕还没过去的那一天,用手指头掰算着离过年还有多少天……</p> <p class="ql-block">   过年先要准备一家老小的穿戴,尤其是孩子们过年穿出去的衣裳代表着各家的门面。六十年代唐口一带家里穿的衣服鞋帽多是主妇们自己缝制,孩子们穿的是否光鲜一定程度上也能体现出巧手持家的本事。母亲刚来天津几年不会做衣服,逢年过节到滨江道的云裳童装店给我们买成衣穿。孩子越生越多,家境也日况愈下,她也跟着邻居学着做,进了腊月絮棉袄、描鞋样缝补浆洗忙的不亦乐乎。那年我五岁,母亲刚熬好的面糨糊放在窗台上准备用布头打夾子做鞋底,被我一把弄翻扣在脚面上,烫的全是燎泡令我嚎啕大哭。六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若仔细看,右脚面上还有一小片痕迹与其它皮肤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计划经济时期,除平时吃穿用的东西凭本凭票,春节特供商品如半斤花生二两瓜子、一瓶白酒半斤糖、二两木耳一两大料……都凭票供应,哪样少了票证都买不来。</p><p class="ql-block"> 那年大哥十来岁,妈妈让他拿瓶子去打全家过年的油。回来路过瑞德里见几个小孩儿蹲成一圈玩毛号,他手提油瓶俯身凑前围观,许是瓶塞蹭掉了,一瓶油全倒在前面玩毛号孩子的棉衣棉裤上他楞不知道。人家找上门来,母亲打了儿子又道歉答应多赔钱,对方家长坚持说是过年新做的棉衣棉裤,要求赔棉花票布票和钱。可家里仅剩的布票棉票是留给两个妹妹做棉衣棉裤过年穿的啊!没办法,母亲只好拆了床还算新的被子又添了点,用被面给她俩做了身一样花形的棉衣棉裤。没了油票,那年我家过年的饭菜里的油星比哪年都少。</p> <p class="ql-block">  我们小时候是家大人忙年的帮手,排队占个买年货、拣煤拾柴套炉子,各家孩子相互攀比乐在其中。每年家家炒花生瓜子需要沙子,都是孩子们拿着铲子口袋四处寻摸。有一年胡同南头的塑料厂准备修院墙刚缷下一堆沙子,不到一天功夫就被孩子们端走了一半。还有扫尘刷房子、戗地打烟筒(那时家家都是砖地)、贴画粘对联哪都少不了孩子。我家住的土坯房,每年母亲都会买石灰厚厚刷一层。刷房前母亲派我去凤林村灰厂买石灰并嘱咐,买四毛的石灰一毛的兰靛和火碱,石灰要挑块的,焚后显白。刷浆时母亲系好头巾站在登子上刷高处,我们为母亲递灰浆兼刷下面不显露处,半天的功夫两间屋就刷完了。刷浆后母亲都会留点蓝靛,按姥家的风俗用纸刻出漏板在墙上印上数只鸽子的图案,看着雪白墙壁上飞着天蓝色的和平鸽,破旧的房屋顿时变成了豪华的宫殿,兄妹们相互看看身上脸上的白灰点,颇有一番成就感。</p> <p class="ql-block">  从腊月二十三小年起,年味越来越浓了,家家厨房飘出了煎魚燉肉的香气。地道口摆出了一溜鞭炮摊,辟辟啪啪放炮声惹的男孩们一天三遍向家长汇报行情,恨不得马上把鞭炮买回家。唐口百货店里五颜六色的头绳绸带、各式各样的绢花吸引着女孩们,叽叽喳喳围在柜台前挑选着中意的颜色和图案。</p><p class="ql-block"> 月份牌终于撕到三十这一天,我们早早醒了要起床,母亲把我们又摁回被窝让接着睡说是为了晚上熬夜守岁。睡不着的我们从被窝齐刷刷露出脑袋看着母亲一件件为我们准备新衣裳。平日里我们兄妹不论大小都是自己起床穿衣,今天的穿衣母亲充满仪式感,一个一个由她亲手给穿上。穿好后母亲挨个看了看,然后用热毛巾压了压我戗起的头发,又给妹妹们搽上红嘴巴,像过年蒸馒头一样,再在她们额头上摁上个红彤彤的圆点。</p><p class="ql-block"> 大人们说;年,是给孩子们过的。当穿红戴绿的孩子们走出家门,胡同里顿时充满了喜庆的年味。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穿上新衣服一时也显得斯文了许多;平常素颜的女孩子打扮后华丽转身漂亮的竞认不出是谁家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记忆里,小时候过年就是无拘无束的玩,当孩子们都出来时,长长的胡同犹如一条欢乐的河流。女孩们围在一起翻绳、抓子,有的跳皮筋跳房子,头上绢花绸带随着身体的跳动颤抖翻飞;男孩子蹶在地上玩毛片、弹球,有的一手拿燃香一手拿小炮变着法的燃放,墙缝厕所、呲花夹炮,有时还恶作剧点着一个扔到女孩堆里,刹时惊的花容失色尖叫连连。</p> <p class="ql-block">  天黑了,孩子们放下饭碗,用袖子抹抹嘴,提着灯笼跑出门去。那时的灯笼贵的有纱的、玻璃的,便宜的是用彩纸糊的。有一年我家灯笼别具风格,是母亲冰冻成的,她说,她小时候在东北过年就打这样的冰灯。那时路灯很少胡同漆黑,孩子们的灯笼螢光点点,像天上的银河在地上流动。逢年过节晚上最亮的地方要属塑料厂、长城无线电厂的门口,工厂大门装着五颜六色的灯泡不停的变换闪烁,是唐囗一带难得的灯光广场,各胡同的小孩汇聚在此,玩着跳着是节日夜晚最热闹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没电视更没春晚,家家守岁包饺子。我们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支楞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午夜12点鞭炮响起来了,各家的孩子嘴里的饺子还未咽下就冲出了家门。胡同里顿时鞭炮齐鸣火树银花硝烟弥漫,孩子们捂着耳朵哪家门口放的多放的响就往哪家跑。炮声刚落,硝烟还没散去,便蜂拥而上拣拾没炸响的小炮,三个妹妹每年都拣了小炮给我,够我放上好几天。</p> <p class="ql-block">  我们小时候三十晚上整宿不回家,扎堆儿在一起比着看谁能熬夜守岁不睡觉。大胡同南头的女孩儿大都去闺女多的二嬸或刘娘家。女孩儿凑在一起天性尽放,除了翻绳抓子说悄悄话,还把这里变成美容化妆的学堂。邻家大姐们凭着自己的美感打扮着小妹妹们;或散开头发重新梳个新式发辫、或烤热筷子卷烫齐眉岁、或烧焦火柴棍描出道道细眉。男孩子扎堆在小子多的张家大院,或骑马撞拐踢罐电报、或趴在炕上拍宝玩毛号、或蹲在地上弹球放小炮。</p> <p class="ql-block">  后半夜了,玩了一天的孩子们终于熬不住了,女孩儿们担心躺下弄乱了新梳的小辫儿,坐着相互倚靠着,唯恐口水咽掉了刚抹上去的口红,努着小嘴睡着了……男孩儿们横躺竖臥在张家的大炕上,手紧紧捂着口袋里的弹球、毛号、小炮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2024.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