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三）罗家村．是我抹不去的记忆

平忠

人啊，真是个古怪的东西，年岁大了总喜欢回忆光阴里的那些往事，尤其是特殊年代那段艰苦的生活经历、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生活如何丰盈，无论多少年还是清𥇦如初……

乐安县招携公社罗家村，是母亲下放的地方。虽然当时只是下放母亲一个人，由于父亲过世的原因，母亲迫于无奈把五个年幼的孩子都带了下去。

罗家村，是个交通极为偏僻的深山小村，全村也就是十几户人家。由于交通不便，山上的树木运不出去，导致山里的村民十分贫穷。当年母亲拖儿带女举目无亲下放来到这里，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没有劳动力，六口嘴要吃饭，生活的重担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我只能辍学用弱小的肩膀帮母亲分担生活的压力。

初到这里，一切都那么陌生。出门是山、抬头也是山，整个村子被大山包围。晚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家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呼啸的北风就像老虎一样在耳边一阵紧接着一阵地吼叫，让人听到骨寒毛竖。

当年我只有14岁，生产队出工一天只能拿到两分。母亲在生产队领了两头牛给我放，一年可以赚到400分。山里的牛都是早晨放到山上去，下午牛吃饱了就会自己下山，白天我还同样可以去赚工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慢慢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也熟悉了，他们带着我去放牛、挖野菜、釆摘野果……

初到山里我们不懂上山的规矩，后来才听山里人说：在山上不能呼叫名字。节日期间不要上山。让我终生难忘的是在山里过的第一个端午节，那天生产队放假，吃过早饭我随下放的大伯大叔们一起去山上砍柴。山就在屋后，我们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朝山而行，来到一个山谷时我们发现很多干的树枝，大家就开始动手砍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也没有砍柴的经验，拿起一根弯着的树枝就用柴刀砍了下来，这刀崩了一下恰好就砍在我的大母指主动脉上，血一下子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我使劲用右手按住伤口，嘴里发出求救地声音：“大伯、大叔我砍到手了。”这时他们赶紧跑到我身边，看到我鲜血直流立马用绳子绑住我的胳膊，随后背着我一路小跑地下山。

从山上到家就十几分钟，由于流血过多我意识逐渐模糊，迷迷糊糊听到母亲请来赤脚医生，医生用止血药撒在伤口上血一下子就把药粉冲掉，医生看到这种状况叫母亲起紧送大医院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母亲惶然失措地请大伯大叔们帮忙送我去大队诊所，他们把竹床用绳子绑上，然后扛起我就往外跑去。去大队诊所有六七里路程，大伯大叔们一路小跑，母亲跟随其后。我躺在竹床上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跑步声和气喘吁吁的声音。

上世纪六十年年代大队医院根本没有什么设备，好在有个县级医院的院长下放到大队当医生。由于没有设备，巧媳妇也做不出饭来，再好的技术也没办法把断了主动脉连接起来，只是将我断了的主动脉扎死，这样血就不会外流，简单地缝上伤口就把我扛回家。由于失血过多，又没有输血和营养补充，我半年多都没有恢复体能。这个扎死动脉的大母指一直也伸不直，给我后来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残了的大母指就这样陪伴着我，每当看到残了的大母指时那段难以忘却的往事就浮现在脑海……

山里的资源很丰富，清明节前后正是竹笋破土而出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会上山挖竹笋。竹林里到处都是一株株破土而出的竹笋，高低错落，如枪如戟，蔚为壮观。一株竹笋挖出来就几斤，那时我和弟弟还是十几岁的小孩，挖掘一大堆竹笋又挑不起，就在竹林里把竹笋的那层笋衣子一层层地剥掉，这样就减轻了挑的重量。竹林里日照少，一层层的落叶正是蚊子的栖息地，又大又多的蚊子围着我们叮，每次挖笋回家都被蚊子叮得像苦瓜似的。竹笋有着丰富的营养纤维，拿回家母亲就会把它晒成干，留着平时慢慢当菜吃。

罗家村前有条小河，由于没有污染河水清澈，大家都在河边洗衣服，常常能看见鱼儿在水中嬉戏。那个年代山里人不会在河里捕鱼，鱼儿在河里自然生长，但每年都会用“鱼藤精”在河上游往水里放着，然而鱼吃到这种水就会摇摇欲坠地浮在水面上，大家就在河里捞鱼。这也是河里最热闹的时候，沿河边村庄的人都会岀来捞鱼，捞到一条大鱼就像捡到宝贝似的，高兴的不得了。捞回来的鱼吃不完就全部烤成鱼干，留着往后的日子里想吃就拿出来吃。因为那里平时没有东西卖，逢当集市才有东西卖，要买东西还要走八里路到集市去。

罗家村高山密林里有很多野生的果树，比如：春天的梅子、杨梅，夏天紫色的吊茄子，秋天的弥猴桃、板栗，冬天的金勾子、毛栗子和苦竹子。每个不同的季节都有不同的水果，山里的小伙伴们都会叫我一起去釆摘，慢慢我也就习惯了山里的生活。屋子旁边的山上有一棵野生的板栗树，到了成熟的季节就会裂开口来，大风一吹板栗子就会掉下来，我们经常会在草丛里寻找掉落的板栗。记得有一次半夜醒来看到外面的光我以为是天亮，翻身起床就去捡板栗，其实是皎洁的月光照得就像白天一样。半夜三更山上静悄悄的，除了听到松鼠吃板栗时哒哒哒哒地声音外，没有其它声音。我只管在地下寻找掉落的板栗，并没有感到害怕。捡到一蓝板栗回家还睡了一觉才天亮，但那次捡栗子的事却让我记忆犹新。

在罗家村，最有趣的是捡田螺。稻田里早稻收割后又插上晚稻秧苗，刚插秧的禾田里有许多田螺。夏日里田螺清晨纷纷爬出来吸着新鲜的露水，这个时候正是捡螺蛳的最佳时间。家里若想改善一下生活，我就会提着鱼篓和桶子去捡田螺。我沿着禾苗的空隙一行行走过去，看见田螺就伸手去捡，一个早晨就能捡到一桶田螺。螺蛳拿回家母亲就会洗干净用针挑出来，然后用辣椒韭菜炒，螺蛳香味沁人心脾，妈妈的味道至今也难以忘怀。

弹指之间，五十多年过去了，罗家村已经成为我抹不去的记忆。每当想起那段岁月，往事就会一幕幕浮现在脑海。罗家村，是你博大的胸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接纳和养育了我们；我忘不了那里的父老乡亲，是你们教会了我们耕田最基本的技能，让我们能在艰苦的环境下求得生存；我更要感谢那段岁月造就了我后来的人生，只有苦过累过才懂得珍惜！

三十年后，我们几姊妹回罗家看望那里的父老乡亲留影。

五十年后，我第二次来到这里，拍下了一张照片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