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父亲是老年痴呆,母亲是脑膜瘤和脑梗塞,都是脑子里的病。父亲常住医院7年,母亲留在家里请人照顾。我的肩头,一边挑着父亲,一边挑着母亲,一天都无法卸下。虽然现在父母都已经辞世了,但想起那几年的时光,仍是难以释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脑病越来越严重的清晨,每天都必须赶到医院去给父亲送营养早餐的我,总会在父亲医院的大楼前仰望苍穹,深呼吸,大口吐气、吸气,然后,才会走进医院。仿佛只有那样,才不会让心里和眼里的泪流出来。医院躺着一个,家里还有一个,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他们变成那样,真不是我愿看到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母亲就加重病情,变得和父亲生病倒床前的情形一样。迟缓、呆滞、忘事、走不稳路、管不住屎尿。幸好有照顾父亲的经历,所以对母亲也就驾轻就熟,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母亲的身体状况都越来越令人堪忧。脑膜瘤引起的尿失禁、走不稳路、不大说话,我和母亲的交流也变得日益困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很多时候,喜欢把头低着,可能那样她感到舒服一点,头部不受肿瘤压迫。看着母亲侧身而卧睡觉的样子,感到母亲也越来越在向父亲靠拢,回归婴儿的状态了。先是父亲,接着母亲如此,我的心已被碾成粉末。我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心理上的,经济上的,身体上的,精神上的。要帮助母亲克服心理上的问题,她一生原是那么的好强好要面子;要妥善安排好经济问题,保姆说我妈那样,每月不给三千她都不愿做。还有父亲每月在医院的开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尽管脑膜瘤压迫着她,她说不出啥话,尽管母亲的脑病也在影响她的正常思维,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绝大多数时候,母亲是比较清楚的。如果把她放到敬老院和医院,她会悲伤难过致死的。而母亲留在家中,更重要的是能享受到亲情关怀,这是医院护工替代不了的。“金钱只是补偿,时间才是陪伴”,这样,我就坚持把母亲留在了家中照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这个阶段,比瘫痪病人都难照料。能走点路又担心她摔倒;能自己入厕又经常尿湿;有点行动能力又不积极配合;有些主见和想法又不听招呼……可这个阶段是必须要过去的,父亲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我们只有多动手,时常帮助保姆,保姆也才愿意留下来好好做。时间啊时间,我多希望我能多拥有它;人力啊人力,我多希望能多些人手帮忙。很多时候,我都在这样无限感叹,内心沉重得像受到压迫。父母还能走多远,我真的不知道,疲倦中唯一记起的就是朋友送给我的:除了坚持,别无他法!只能坚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怕思维时好时坏的母亲走丢,家里都是进出锁着门的。有一段时间,母亲总想自己开门,说要出去。先生猜测可能母亲想去看父亲了。那天我念到父亲时,母亲叹了口气。我问母亲:“妈妈,为啥叹气?是不是想去看爸爸了?”母亲说:“啊,是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母亲生病期间,我从不向医院的父亲提起母亲生病的半点字。父亲虽然老年痴呆,但是能听懂听明白的。想着恩爱几十年的夫妻,没有告别,此生就已很难再见面了,甚至互不相识,不得不接受生命和命运的残酷,我的心就一阵揪痛,沉重和不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末的下午,天气晴朗,终于决定带母亲去和父亲见面。父亲从头到尾一直不停地哭,说:“好久没有看到亲人了,所以要哭。”逗父亲的时候,说给他找女朋友,他说他不要,说来了要吵架打架。他一定知道母亲是坐在他旁边的,而且和他息息相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表现得比什么时候都思维清醒,他肯定是认出了母亲。而母亲,从头到尾没掉过一滴泪,这是母亲的风骨,坚韧,从不洒泪,即使她在病中也依旧保持。母亲一直看着父亲,从坐着到站起来站在父亲床头,抚弄父亲的头发,为父亲擦泪,握着父亲的手,一直冷静地看着,偶尔笑笑,一直不说话。除了我们叫她喊“老魏”,她喊了几声。父亲则直是说:我叫魏**,我是魏**。父母二人的话多话少和他们生病前完全倒置了。从前是父亲听母亲说,重复母亲的最后几个字,现在是母亲听父亲说,母亲重复别人的话语。</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脑膜瘤压迫着母亲的语言神经,她说不出什么话,但我相信,母亲心里是知道那是父亲的。我问母亲:“认出那是爸爸没?”母亲说:“我啷个没有认出来嘛!”离开的时候,父亲说着说着又哭了,母亲则扶着床栏杆,舍不得走,一步三回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母这样的见面,不知将来还会不会有。母亲的脑膜瘤发展如此神速,让我始料未及。我更没想到的是,母亲在经历三次脑部大手术后,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回望过去,含泪写下回忆。对于父母的养老,我始终留着遗憾,如果当初不听地方医生的建议,而是去省城医院复查,早做手术,结果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可是已经无法从头来过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唯一庆幸的是,便是父母给了我机会好好的回报他们,赡养他们。养老七年,我付出了跑医院赶上班两次骨折的代价,一次比一次严重。可我不后悔,不遗憾,因为我的父母给了我机会感恩,回报他们的生育养育之恩。这是我唯一可以释怀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