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的到来

巴漠作家

多年太虚上界也许灵感枯萎，忝居的小城不见了清雪的踪影。一夜醒来，街面上的车声较往日浑厚了些，向窗外望去，已然纷纷扬扬，乱玉似的莹雪飘成了朦胧诗，北岛顾城样攫住人的心，猛可里无了人行道及对面菜市场的人声鼎沸，一下子单让这车声分外突出了。

心在欣然，这老天总算眷顾，终让今年的冬日贴上了纯白标签，不只透天彻雪，还在大地上起了无际的白染，仿佛也清爽了人的灵宫。行人虽然稀少，街道依然车水马龙，早有城区清障车开了雪道，再也无了旧年滑软无骨的路面，在了湿洁无碍，却少了记忆里的市井素淡。人虽囿于钢筋水泥“笼网”，雪花只管尽兴蹁跹，在落地即花中前消后继，楼林也在茫然若失，绝难有旷野里的那分“纵容恣意”。

蓦地浮出川端康成的《雪国》里牵动人心的雪句，“白花花的一片银色，好像倾泻在山上的秋阳一般”。只可惜小城去山较远，难得有家乡山前村子雪景的清纯，简直是这日本作家笔下的原版模样，不由牵出一片白素的乡愁。

远山解不了焦迫的雪美向往，何况此时雪归故里也是枉想，路早封定了，万里河山尽休憩在了雪被。但对这暌违甚久的雪景，早已生出故人般的情愫，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耳际，还有不远处召引你，难以抵抗的诱惑白麻般纠缠住了你，牵扣你思想在了“一睹为快”。

与妻吃过午饭，雪还不住地飘荡，不谋而合在了去那雪的公园，即使没有“倾泻在山上”，也大可在了“白花花的一片银色”，也会感同身受白净浮凸景象，也算是对这天公恩赐的回报了。

街道虽已清理，但难掩人们的雪痴，在诸多沿街“民间艺术家”匠心独运下，雪雕异彩纷呈，白猫警长威风凛凛，“白胖憨人”乐不可支，牛猫狗羊维妙维肖，皆在迎雪见态，让你身在了童话世界，似乎一场雪就送回了久失的童心。

大人小孩们夸张的乐喊，随了那雪花，传得更为辽远。回望雪罩的小城，在了晶莹剔透，活泼可爱，清新畅然，这才惊觉：原来栖居的地方，竟其素雅可人！

踽踽出了雪饰的城堡，远远望到平日里醒目的网红桥，白亮衬出蒙纱般铁红网格穹形，依然呑吐谨慎缓滞的车辆，比往日见出稳熟神闲。只是这车声带着浓厚的鼻音，迎雪发出深沉闷叹，似乎很“感冒”这多年未见的清雪。

沿着桥边台阶小心下行，在了久违的公园，简直身心融化在了白银似的梦境。万籁敛住气息，浸没在了雪默，曾经的各色分别与枯败萎靡处，一统在了银装素裹，皆燃起了白色火焰，蕴蓄无限的激情与生气。只见深情莹闪，乱花骄纵，跃动奔搏一园的思想亮点，断不乏林下风度，成就无涯涘景致。

多好的去处！久淹在了尘世闹热忧纡，总想身心在了淡雅幽静，而眼前这铺阵的素白“盛宴”，便是“犒劳”疲魂累魄的最佳食粮。且在人寂阒至，谧静得清奇，让你只随着雪花放飞自我，感受到别样的心境。

瞩目所及，平林玉砌，虬润滑腻，株株树木浅显筋骨，或黛或黄，无不精神。低矮的灌木上，多有艺术杰作，或白的小兔雏鸡，或白蕉雪梨，皆在诱惑人去抚摸嗅闻。高耸挺拔的细长丛树，带了白的尖头，枪林样刺入雪空。

一园的高矮胖瘦，或密或疏，皆昂立在白绒毯上，接受雪花检巡、爱抚与妆点，在天地间写出了“美不胜受”。迤逦其间，如受忘情的润泽，连人的气息，也呼应在了欣悦叹服。绝没想到，清凉境界如此引人迷醉折腰，连脚下也在侬语呢喃。

这还是往日的公园么？简直让人陌生！似在了琼台玉宇，处处白脆伸展，仙境层出不穷，园林风情真若源自神笔马良，毫不负涉足者的期愿。

原以为，我与妻是这“雪花园记”的“武陵人”，孰料早有热爱生活人的踪迹，早留在了这玉界雪径，我们只有沿着“陈迹”，居后品了这美美同享，玉玉共赏，依然沉浸在了这众乐普适里。

伫立在一株玉树下，仰望枝杈间斜出的精粹，真想躺卧在树下的雪地，倾听来自大地深处的心跳，还有这个“主人翁”对天公赐矛的新白地衣的赞美。忽地惊飞一只黑身白腹的鸟鹊，晃出一树兴奋，枝动玉坠，鸣叫倏落在了更远的枝枝上。简直是鸟中的骆宾王，得意地咏出了雪园的诗情画意。

银玲似的笑声，随了四团火焰灼亮，让这白底布景一下生动热烈。原来四个身穿红棉大衣的女子，在这公园敞坪上拍抖音，青春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的心也在了年青感动，端的翻新了伟人的诗词意境：“中华儿女多雪志，同爱红妆爱武装”，爱美天性涌动人性的本真，更见白雪里的怡情爽意了。

不觉来到了湖边，湖水还在轻漾，惬意收纳急欲入水的雪花，敞开了一湖情怀。往日的清波，相较归了矜持，在合围而来的雪景衬托下，将个白岸黑水做了分外描摹。平日游人泛舟，忙迫不怠的蓬船，如今白顶凝望，姜子牙般静泊，似乎很享受这清寂无扰。

皑雪的码头嵌入黑水，网红桥远浮水上，三维空间彼此呼应，线条样的红络更见妩媚。站在这码头，水，桥，雪，简捷写意，不由人掏出手机，拍照融入，做了回画中人。

不远处的亭子，白头翁样，笃守这来之不易的图景。傍堤的垂柳，也受熏染，披下清亮发丝，谦恭两旁，柳廓萦纡，通向了远方，真可说雪柳通幽，曼妙无比。

闪不知斜刺里飘然雪下一阵惊叫，原来是婆孙两人斜坡坐滑，落在了河滨路上，仰望笑扭一团，还真是老“妇”聊发少年狂，原来雪乐从不分男女老少，我与妻也不由相顾，笑弯了腰。

往日熟稔，可圈可点的许多去处，清雪飞扬里与人玩起了躲猫猫，我竟然在拐过几道弯的小径迷了路。雪境迷心，看来绝非谵言妄语，而我还真想迷失在这雪地，做个雪域飞狐样的侠客该多好！

还是“老马识途”的妻子引我出了迷境，但这雪似在逗我玩，分外“张狂”，让地物万汇全在了“意乱情迷”，委实将个小我挟裹了。眼前身外，尽是萤虫样的小东西，在脸颊，在肩颈，在缥缈，在飞跑，纷乱里坠向了洁白的梦乡，人的心也随之去了。那梦乡，白茫，纯静，恬然。

雾样的弥漫，大地浑身起了无处不在的白色软毛，看似绵虚无力，在在潜藏生机，酝酿活泼可爱。你深受感染，只想喊破这宁静，但又怎忍心破坏呢？这让人痴迷的清凉雪界，正是新春的前引。还真因应，树的枝头积雪，间或滑落感叹号，被雪地悄然接纳，这正是你心底无比响亮的慨叹！

瑞雪委实旺实，终了却多年雪愿，映兆出了新年的影子与期翼。而我只想用心的相机，将这一园的雪情画意，一无所漏地摄入眼底，存在心地的相册，必是无法形容的解馋与痛快。

一场雪的到来，就这样鲜亮了富平小城人的梦境，让这个祖祖辈辈引以为豪的千年名邑，在了清新，随心，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