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爷，诨号脑膜炎④

刘宗运

第二天，玉玲躺了一天，这回她吓的不轻。起床后，她还在唠叨：想起来就害怕，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警察的手万一像我的腿一样啰嗦了，我们不就完了吗？ 牛振毅：想好了，如果开枪，我就替你挡着！ 玉玲：别卖乖，没开枪，我也差一点吓死了。 牛振毅：为了拿回工钱，别人打官司、跳楼、自焚的都有，我们只不过吓了一场，也算值了。我是看到几个工友太可怜了，才想这个办法帮他们。 玉玲：你算哪根葱啊，出这种馊主意？以前，别人说你是脑膜炎，我还不相信，这回才知道你是个头铁的脑膜炎。 牛振毅：后悔没有用啊，当初告诉了你，我有脑膜炎呀！不说这些，总归拿到了钱。辛辛苦苦一大年，快过年了，走，给你买一套衣服，我看好了，你穿着好看！也顺便给孙子们买点礼品。 转了一圈，他们买完东西往回走。牛振毅看到地上有一小把䓤，弯腰去捡，一辆摩托车冲过来，幸好快速闪开了。玉玲吓出一身冷汗，生气地说：为了几根葱，不要命啊？他说：我算哪根葱啊？玉玲气得瞪着眼睛，又忍不住笑起来。 　　还有一次，也差点撞着了。那一次不是摩托车，是一种叫什么的马，不吃草的那种，是四个轮子的马。那天，牛振毅刚穿过斑马线，那辆车就朝他冲过来，左右不定地扭秧歌。他迅速冲上人行道向前跑，那车竟然也跟在后面紧追不舍。跑了100多米，他跑不动了，停下来，那车挨着他也停了。 慢慢地，车上下来一个美女，她脸已经吓得煞白，怯怯的，不敢说话，等着挨骂或是提条件。牛振毅看她很紧张，就说：你运气真好，我没有心脏病，吓不死！美女精神缓解了些，他又问：是不是把我当成仇人了，那样紧盯着追杀？ 美女感觉他没有恶意，就微微笑着解释：刚学车不久，看到前面有人就慌乱了，一慌乱竟然就照着人追了。大叔，要不要到医院看一下？ 牛振毅活动着手脚，好好的，去医院干啥呢？ 美女感到她的运气真的是好，遇到好人了。表情轻松起来，她面若桃花，笑起来十分迷人。 牛振毅突然就问：你是不是姓潘？ 美女吃惊极了：你认识我？ 牛振毅：我猜的，潘家美女多呀。 美女拿出一沓钱要给他，他说又没受伤，要钱干嘛。她说吓着你了，表示一下歉意。 牛振毅说：我刀枪都见过几回了，不怕吓。我要是顺着车头往下一躺，今天这四个轮子少说得两个赔了。这一套我懂，但我不做那种事。 美女就差点没感动得涕泪俱下了，她要送牛振毅回家，他说：你这车，我不敢坐。说完就走了。 已有好多人围观，没有称赞声，却有几个人在议论：这个人脑子怕是有病啊！ 　　回过头来继续讲预制板厂的事。 讨薪事件以后，牛振毅跟工友们商量，尽管工薪讨回来了，但杨老板是被迫的，他心里必然不舒坦，那里的工不宜再打了。可是，没想到的是，第三天，杨老板的电话打过来了，说：讨薪的事他没介意，工钱本来就应该给的，几年来大家工作干得不错。到年底了，资金有点紧张，暂不生产以免积压，但积货要销售完。所以，需要你们配合完成这个工作。开年后继续生产，再付这段时间的工薪，希望你们理解支持一下。牛振毅觉得合情合理，答应第二天上班，一直干到临近春节。 过了年，工友们相约正月十八来报到。来到厂里，⺁子已拆为平地，几台机器正在施工。原来，按照有关规划，预制板厂早在拆除计划之中。工地周围也见到其他一些工友，欲哭无泪，一年多的工薪无着落了。知情人透露，杨老板已在澳洲度假，原电话不通！牛振毅等四个工友，为一个多月的白白辛苦而愤恨不已时，也为那次讨薪事件感到了真正的庆幸，看来，那拖欠的8.6万就是蓄意谋划之中的事！ 牛振毅，有了一种“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的强烈感慨和想法。他没有继续找工作，感到很累，下决心回牛石堆去。 　　他已年过60岁了。回到牛石堆，操弄着自家的稻田和菜地，农药化肥也懒得买，就按以前那样种，他还喂了100多只鸡，产出足够他和玉玲吃用。他彻底豁然了，虽然没有多少盈余钱，但也没有了压力，儿女都自立了，这种生活他很省心，吃的也放心。他喂养的鸡，种植的菜和稻，都按本原进行。他不知道营养是否一定强，但知道味道好多了。某一天，一队驴友到牛石山爬山后下来，到牛振毅家的茅坑行方便，他正在旁边地里劳作，人家讨好他，说帮你积了肥，他却回答：我不感谢你们，城里人粪便是转基因的，种的庄稼不地道！ 牛石山不是风景区，但是来爬山游玩的人真不少，常常有人到村里找饭吃。牛振毅的哥哥已不在，就嫂子金秀住在村里，儿子牛博也不怎么管她。牛振毅跟她说：你厨艺好，我看可以开一个农家菜馆！嫂子说：城里人吃东西刁剔，怕是不好开哟！ 他说：土灶柴火方桌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美味佳肴，地里的菜、溪里的鱼、锅巴饭、土鸡汤、臭豆腐……只要是天然的，都是好东西！如今牛不吃的椿叶、猪不吃的苕，他们都喜欢得很。不要以为城里人多高贵，比牲口还好侍候！ 　　土菜馆开张了，生意还真的可以。牛二爷和玉玲经常去帮着打理，这些是纯粹的帮忙，不过食材大部分来自他家，新鲜的、晒干的、腌制的都有，该收钱的收钱，该送的送。尽管牛二爷常说，现在的菜不如以前的味道，但食客普遍称赞好吃，就是曾经妈妈的味道！ 食客不仅吃，还常常带。好多回，把他家里的蛋、窝里的鸡、地里的菜，都快买脱了。 　　后来，又来了一个机会。一部电视剧在牛石山取了不少景，拍了不少片段。还相中牛二爷出演一个牧羊大叔的群众角色，给八路军放哨送信运物资，机智勇敢。牛二爷不全按剧本行事，又恰到好处，导演都夸赞他。这次得到了两样好处，一是拍摄完，那群羊不肯上车离开，硬是要粘着牛二爷，导演说牛羊有缘，就把这20几只羊送给了牛二爷，作为酬劳。牛二爷也不推辞。这样，以后他就多了一个营生的门道。二是，电视剧让牛石山小有名气，游客持续较多。 土菜馆外，挂着牛二爷大幅剧照，店里大屏上，滚动播放着牛石山的风景和他的镜头。经常有游客邀请他当向导和合影，这些他都是不收费的。 一天，一群年轻女游客吃完饭，要“牧羊大叔”带她们到菜地挖萝卜。牛二爷的农具、草帽、衣服和萝卜，都成了这群魔女的道具，一阵狂拍，萝卜坑都被她们踩平了。末了，一个美女邀请：“牧羊大叔”，我们一起同框吧！ 牛二爷诚惶诚恐地说：就是些萝卜，你们拿去，我不要钱，这可做不得呀！ 美女诧异了：不就照相，你想成什么了啊？ 牛二爷这才明白：噢，照相就照相，什么“同框”呀，我以为是同床呢！ 这一下，让一群魔女们笑岔了气！ 那美女说：“牧羊大叔”不老实，想得美呢！ 另一个美女说：这里山青水美，菜好吃，人好玩，太开心啦！ 牛二爷不好意思起来，说：明年开春后，请你们来挖地菜，包饺子，不收钱，算我赔理！ 　　土菜馆使嫂子和牛二爷家里宽裕不少，但是，一年下来，嫂子也没落到几个钱。都说她的儿子牛博发了财，他却不但不给母亲钱用，反而想各种办法把她手里的钱要去，平时也不怎么回来，要么回来，就是带一帮朋友游玩蹭大餐。听说过几天又要带一群重要朋友来，要母亲特别准备一下。 这次，牛二爷不想去帮忙了，但受嫂子之托，没有办法拒绝。玉玲帮忙烧火，牛二爷当店小二，牛博一帮人坐在桌上。金秀见牛二爷饿了很久，就叫他在桌上一起吃。他刚吃了几筷子，就听牛博在眉飞色舞的开讲，这菜有多正宗有多天然，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味道！牛二爷接过话道：能和以前比吗？现在是人不做人味，菜不做菜味了！ 说完，他就下桌出门。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牛博对母亲说：妈，你把脑膜炎叫上来干什么呀？ 牛二爷也不生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得病，你难受，这病好啊！ 牛二爷平时就在田里地里山上之间转换，种菜喂鸡放羊，虽不劳累倒也紧凑。有村民说：牛二爷，你都做爹爹了，还做个啥呀？他说：做爹做爹，要做才是爹，只玩不做，那是孙子呀。 　　村里同龄人，大多跟他不一样，他是停不下来的人。每天傍晚，村头广场的音乐“蹦嚓嚓，蹦嚓嚓”地就响起来，跳舞者甚众。有人问，为什么跳舞的人那么多？他不理解这个现象，说：除了太闲，就是粮食太便宜了！跳舞的基本上是中老年妇女，其中有几个婆婆，他的看法颇不好，他说：爹爹被气死了，剩下婆婆在跳舞！ 他时不时就迸出几句妙语金句箴言，人家夸他有些莫言的范儿，他不知道莫言是谁，回怼说：什么莫言不莫言的，你直接说我是脑膜炎得了。 有人说他是乡村的智者哲人，也一直有人说他就是脑膜炎。究竟是不是脑膜炎，看来是个总也搞不清楚的问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