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转眼进了腊月,天越发冷冽起来,在这寒冷的冬里,却有一种味道暖到我的心窝里,这就是儿时爆米花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老家,有腊月初一吃爆米花的习俗,米花爆在锅里噼噼啪啪,吃在嘴里嘎嘣脆,据说这种响声可以消灾避难、赶走霉运,老人们管这叫“咬灾”,初一咬了灾,整个腊月都会顺顺当当、大吉大利。小孩子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习俗,只要能打牙祭就行,一入冬就心心念念的盼着爆米花的老师傅来村里。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爆米花喽……”,安静的村子顿时热闹起来。男女老少聚集在村头的小场院里,女人们三五一堆拉着家常,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男人们则蹲在一边,抽着旱烟,一本正经的聊天,孩子们更是高兴的如同过年一般,从粮缸里挖一瓢玉米,挎着篮子、拿着布袋,飞快的跑去排队,不一会队伍就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龙。毕竟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爆米花算是农村孩子唯一的零食,是贫穷岁月里难得的一份渴望和惊喜。</p> <p class="ql-block"> 老师傅裹着一件厚重的深蓝色大衣,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微笑,安静而慈祥。他不紧不慢的从小推车上卸下一堆家伙什,先点燃玉米芯放进炉子里,上面铺一层小块的炭,等到炉火把炭块烧的通红,舞动的火焰不断升腾,再把玉米粒倒进一个鼓着大肚子的铁葫芦里,架在炉火上烤,一手拉动风箱,一手摇着葫芦把手,动作流畅娴熟,眼睛还时不时的看瞟一眼手柄上的压力表,以掌握火候。要是加上二分钱,还能在锅里放上一粒糖精,爆出来的米花就是甜甜的。为了吃到那丝甜味,孩子们纷纷央求大人多给二分钱,大人通常也抵不住缠磨,笑着点头。火苗呼呼的燃着、葫芦缓缓的摇着,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明明是十来分钟的时间,总觉得有一年那么漫长。终于等到老人起身,将连接在铁葫芦上的长布袋顺好,爆米花要出锅了,孩子们忙捂上耳朵,胆小的女孩则跑到一边躲着。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一阵白烟升腾,长布袋眼看着膨胀起来,待烟雾散去,老人把布袋里的米花倒出来 ,开始爆下一锅。孩子们则蜂蛹而上,捡散落在布袋附近的米花吃,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欢快的笑声在村子里回响,爆米花的香气在村子里飘荡。</p> <p class="ql-block"> 我自小性格极为内向,不喜争抢,和同龄孩子也玩不到一起,总是独来独往。此时也如往常一般,羡慕的看着别人去捡米花,自己只怯生生的站在角落里,任凭口水在嘴里吞咽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不敢上前。这时,一双脏兮兮的小手伸到了我面前,洁白的米花捧在手心里,如同朵朵盛开的茉莉花,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我微微抬头,看着面前并不熟识的小男孩,没有伸手去接,只嗫嚅着说快轮到我家了,男孩啥也没说,只把米花塞进我的兜里。周围的孩子们看见了,纷纷拍手起哄:“没羞没羞,男孩和女孩玩烂脚丫巴”。我迅速涨红了脸,如炭火那般通红,男孩也害羞的跑开了,只留下一个弱小的背影。随后很长一段日子,我每天晚上都会小心翼翼脱下袜子,扒开每个脚丫巴,仔细查看有没有烂。直到有一天,爷爷发现了我的怪异举动,我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爷爷捋着雪白的胡须,呵呵笑着:“傻孩子,烂脚丫的话都是骗人的,大人这么说,就是为了不让男孩和女孩玩。”听了爷爷的话,我才结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小男孩,听说他是邻村过来走亲戚的。事隔多年,不知这个男孩是否还记得这件事,但这捧米花、这个背影,却暖了我在农村的童年时光。</p> <p class="ql-block">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绚丽多彩的晚霞在天边绘出一副画卷。排队的长龙消失不见,喧闹的小场院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家没挨上号的还在焦急等待。老师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透出些许疲惫,可为了不让等待的人失望,他还是卖力的拉着风箱、摇着葫芦。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默默的收拾好东西,推着沉重的小车,赶夜路回家。下次再来这个村子不知什么时候,或许几个月、或许半年。正因为老师傅来的次数极少,爆米花更成了稀罕物,从装进自家袋子开始,孩子们就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恨不得一下子全吞进肚子里,等走到家里,鼓鼓囊囊的袋子已经消下去了一大块。大人可不会由着我们的性子来,总是把剩余的米花藏在各种隐蔽的地方,留着慢慢吃。可无论怎么藏,我们总能找到,因为米花的香味太诱人了,藏都藏不住。 以前家里穷,社会物资匮乏,吃不起爆米花,现在有钱了,物资也丰富了,单是爆米花的种类就让人眼花缭乱,奶油的、蜂蜜的、巧克力的、抹茶的……可怎么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莫说在城市,就是在农村,做这种传统爆米花的手艺人也越来越少,能碰上一次都成了奢望。喜欢吃传统爆米花,并不是因为它真的好吃得无法替代,更多的是它承载了太多儿时的记忆,让人无法忘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