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年糕其实已经不姓“年”了,它就是一种糕,一年四季都有。它可以掺杂玉米、南瓜、紫薯,做成各“色”各样的。冰箱冷藏、真空包装,大大延长了它的寿命,不像过去,一次次换水,直至立春前一天,因为之后春水细菌容易滋生,不利于年糕浸泡、储存,即便如此,到了正月后半月,年糕还是有了异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话虽这么说,传统手搡年糕的工艺还是顽强地保留下来了。我们小时候,吃的确实是村里加工厂机器加工出来的年糕,磨粉、上蒸、打糕花,填入机器,吐出年糕,截成一抲(以大拇指为起点,另外几个手指能得的最远端,约二十来厘米)长的年糕。再贪玩的小孩,家里搡年糕那天,也信誓旦旦地跟父母表示要去帮忙,加工完成的年糕,翻个、晾摊、装箩,是有不少小孩子也可以承担的工序,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吃新鲜出炉的年糕。软乎乎、糯滋滋、香喷喷,那个时候,一年到头有几回能吃到这样的美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或许,这个“搡”字的部首决定了,用机器代替手工,是有缺憾的。缺了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每年腊月,坑西老友楼益光都会叫我去搡年糕。每次去,他家屋后的附属房都挤满了人,有的是来出力的,有的是来“搭火”的,热锅热灶,可以省不少柴草。轮到我抡棰的机会并不多。轮到了,我也抡不了几下。不仅是我,村里的壮劳力也如此。这不是光靠蛮力的活,坐在捣臼边翻糕团的老师傅,每翻一次,都会把打得不够滋实的部分勾到捣臼中央,你得又稳有准又有力地捶下去。随着糕团粘性不断增强,抡起棰子的难度会越来越大。棰打没有时间标准,也没有次数标准,靠的全是这位老师傅的眼力,我的理解是,看不出粉的痕迹,通团“一体化”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糕团出“臼”,抡到晒箕上,就进入下一道工序了。还得有老师傅把关,由他把糕团分作一个个小团。草塔这些年有个小吃很是出名,叫“年糕糳”,说的就是这个小团。其实,早先手搡年糕时也吃过,有手巧的,三下两下便捏个老虎形状。对了,马上不叫年糕,叫“柁糕”,所以那老虎就叫“柁糕老虎”,有的主人家还提前备下了颜料,点点画画,惟妙惟肖,得赏一个两个,绝不舍得当场吃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益光的女眷会炒一大盆咸白菜,嵌进去吃,年糕团的香糯、咸白菜的酸爽,合在一起,别提多勾人馋虫了,再怕胖、再节食的,此刻也会说声“不管了”,吃了再说。可惜每次都安排在晚饭后,吃不了多少。当然,有经验之后,晚饭会尽量少吃一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别看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其实还是有技术含量的:不能扯,扯出来的糕体会变得蓬松,得用俩手掌靠小指一边合力“切”下来的;这个时候,糕团还很烫,总不能等它变凉了吧?所以,负责这道工序的“小癞子”常说自己皮厚;小团的规格会影响到年糕的长短、厚薄,所以得匀称。然后,一众帮忙的,搓成团、搓成条,用专门的板子一压,年糕就成型了。我们称兄弟两个、父子两人长得像,会说“(同)一块印糕板印出来的”,就是这个板子。益光家的板子有两种,一种刻着“坑西”二字,有点自豪;一种刻着“过年了”,有点喜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一种生活方式渐行渐远,我们便开始怀恋。搡年糕,目的已经不是年糕,而是搡——那种聚集、热闹、互助、共享,才是年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