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年那天

数学吴老师

　　2024年2月2日，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早八点半接到电话“是吴喜贵家属吗？我是公寓，你爸不行了，你快过来…” 再三确认，爸爸已无生命体征。

从中医院打车到公寓，进到爸爸房间。看见他在睡觉，很安详，依然慈眉善目，弥陀佛一样，一脸福相。

　　摸摸他的脸，身体还是温热，试试鼻息，我的泪下来。边跪下磕头，边说“爸，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从爸室友口中得知，八点多，护士给他扎针(感冒第三针)，点滴不进。叫来公寓老板娘。急忙给他吃速效救心丸（几次吃不进）、做心肺复苏，回天无力。现在推测，护士来时，爸爸应该已经走了。可能心梗，也可能肺衰竭，也可能哮喘，一口气没上来。

小年的太阳刚刚升起。生我养我粘我，晚年拿我当妈、当靠山，无比依赖我又最能磨我，每次知道我外出，第一句话永远都是“你走了，我要是死了怎么办”，非常渴望活着、非常怕死，却天天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真的；我要死了，不骗你……”挂在嘴上的爸爸，这次动真格的，到另一个世界，陪妈妈、爷爷奶奶、三叔过年去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爸读书时，一直名列前茅，因家庭困难，止步于小学学历。伯父、三叔相继入伍，爸成了爷爷奶奶家的顶梁柱。不太知道，他曾经为那个家付出多少、付出过什么？就是总听作为家族老大的伯父、伯母总是念叨“老二为这个家付出许多、老二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等等。每逢爸爸生日、过年过节，大伯大娘就会买上熟食、水果还有现金送给爸爸。怕他接受的有压力，希望他接受的心安理得，总是说“你对家里贡献最大，就你没有劳保，我们开的多，补贴你点，孩子们压力也小些”。三姑、三叔、老叔亦是如此。还有爸妈其他亲属。有时爸告诉我，谁看他了，我冲口而出“给你多少钱”后，才觉得自己老不要脸了。绝对是亲戚们宠我爸的后遗症。

爸18周岁入党，20岁当村支书，22岁结婚，24岁生下长女我。当农民的同时，先后做过石驿乡猪场厂长、黑水泥厂车间主任、白水泥厂车间主任及销售员。供出两个大学生，依然是村里首富，飘过。52岁在沈阳陆军总院脑瘤手术，恢复5年。57岁又能挣钱，62岁妈妈脑出血后不种地。74岁截去右肢，5个月后失去老伴（和爸截肢有很大关系），享年78。看表情是善终，没有痛苦。

　　他待人永远热心肠，乐于助人。爱热闹，爱食物，尤其肉食、熟食。爱钱，爱虚荣爱攀比。妈妈走后，他开始撒谎，以求获得更多关心、关注、关爱，也会夸大自己的病痛。希望儿女天天围在身边。优点缺点都很突出。功远大于过。

2023年10月末，爸左脚变黑，于是执着于截肢。住院后，医生认为时机未到，建议回家观察，他很不是心思。他应该以为再截去左肢，就会万事大吉、长生不老。

　　我以为爸会因脚痛或再截肢后各种遭罪亦或添新病而走，就是没想到这样走，丝毫不拖泥带水。符合爸的急性子，也是他留给我们最后的尊严和念想。

他希望土葬，不雇喇叭。

他猜测，他认识的人中，大外孙挣钱最多，几次问孩子。儿子看姥爷回来学，听到他的工资，表情不愉快，甚至有点生气。我了解爸爸，虽然孩子工资不算高，但在他看来，绝对值得炫耀。不夸张讲，他若知道孩子真实工资，有能力在一小时内，让我家所有亲属知道这个数。我也曾经问过他“我要是告诉你，我儿子挣多少钱，你能不告诉别人吗？”爸：“不能”。 据说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今天，我后悔最后时刻没告诉他。不然，他是不是可以更加开心些离开？

　　失去妈妈的痛还在，尤其清明、上元节等。不用分神想，妈妈就会来我的梦里。不到三年，爸爸紧随其后，天人永隔，留给我们无尽的念想。

给爸料理后事的过程中，没有多痛。爸爸入土为安，再没人磨我，还不适应。曾经，妈妈周年前几天，爸特意打电话祈求，你能不能写一篇文章，纪念你妈？爸肯定也是希望他有这么一天时，我写文纪念他的。这是我能为他做的。

爸，您和妈团聚了吧！对您身后事的料理满意吗！儿女们永远爱你、想你！

爸，一路走好！

2024北方小年这天，我被爸爸也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