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湖 生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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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我一路蹓跶到青云美食街的时候,还不到约定时间。今天是腊八,在福州的兄弟提醒我,是母亲的生日,一时兄弟仨,只有我在老人家身边,信步走来,想着提前给她订一束鲜花,订一盒蛋糕,离家的日子里,关于母亲生日的记忆,太难得,太模糊了。</p><p class="ql-block">这青云二字的来厉,只有更长辈人可以说道,在我的记忆中,从医院岭下,到河东路的古二小尽头,这里是胜利街,是家的地址。 虽然经历二次改造,倘若我家附近那几条弄堂里破旧的移民厝没有改造,街道两边的建筑盖了推、推了盖,再推再盖,都是推了皮毛癣还在。那片石砌成的小路,连接破烂不堪的砖木棚瓦,依然日夜蒸熏着腐败的气息,所有关于古田的记忆,所有关于凡愚少年的故事,所有伴随一生的陋习,都可以追溯到这片有待推倒重来的土地,就像这蒙昧的心性,裹挟在日趋朽坏的躯壳,有待终极解脱。</p><p class="ql-block">大街上不再邂逅熟悉的面孔,年纪相仿的也许高就,去到一线二线城市,也许投奔儿女,年纪老的,大概率被禁锢在没有电梯的高层钢筋结构上,这块像巴掌一样曾经熟悉的地方,现在是新新人类的世界,边打量这扩容后的市面,边处处留意鲫鱼般穿行其间的电驴、私家车,有点身心不够两用。</p> <p class="ql-block">约好的朋友CL,同是外乡寻食之人,同是疫情后多年未归,同是探望耆老高堂。眼看在家时日无多,他乡故知,行前于故里聚首,周边一游,岂非难得,岂非快事一桩。两分钟就召来DiDi,在故居门口体验DiDi的感觉,看电影似的,心中的那个凡愚少年,越发显得愚蠢。穿着人字拖,勾着肩搭着背,美其名曰“磨拖鞋”,哥们儿一路晃荡可以消耗一天半天,如今的Di哥,油门一踩过了文化宫、圆圆圈,一踩过了电影院、南大桥,一踩过了大世界,松台口,便到了京台高速路口。连接外来世界的车辆来来往往,放眼一块小平原,这块夹在古田一中、莲桥与吉兆村之间的小平原,不免感概系之。当年我中学毕业,扛起生活的重担,迈着沉重的脚步,就从这里,一中后面,沿着这片平原边际的一条羊肠小道,到三十里开外车马不到的偏远山村,插队落户,走向社会,走向生活。尔后的三年半,每当沿着这条道,往返于家与不家之间,耳旁总会响起那时代感十足的悲呛旋律:</p><p class="ql-block">蓝蓝的天上</p><p class="ql-block">白云在飘扬</p><p class="ql-block">美丽的学生时代</p><p class="ql-block">已载入了青春史册——</p><p class="ql-block">一去不复还</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跟着太阳起</p><p class="ql-block">伴着月亮归</p><p class="ql-block">命运的道路</p><p class="ql-block">是多么曲折</p><p class="ql-block">多么艰难</p><p class="ql-block">沉重的脚印</p><p class="ql-block">深浅在偏僻的异乡</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我年将十八,满脑子浆糊。心似不系之舟,身似境之奴隶。</p> <p class="ql-block">过了莲桥地界,奔半坑亭方向,目的地大明谷温泉,预计不到两小时的车程,这泡完澡吃完饭回程的安排,DiDi哥起码需要等候三小时。小伙儿不错,尚礼知趣,三两句话谈妥。寒潮早过,天朗气清,出门换一件薄羽绒服,早上略带寒意的空气,车窗外的青山绿水,凭添一层鲜脆的视觉,置身其间,给人以安详与宁静,这条熟悉的县级公路,穿过古田溪水库大坝,掠过翠屏湖畔美丽的湖光山色,顺山势沿溪道,掉头一路往南,古田溪水,一路滋润着朝南延展的山麓,苍翠葱茏,腾飞龙井,承载峡谷两边一山又一山,簇拥着往闽清交界而去。</p><p class="ql-block">在50年的记忆中,公路旁一个叫13公里牌处,停车驻足。放眼望去,刚刚在松台路口送走的我,18岁的我,赫然出现在峡谷那边:烈日下匐匍而作的身影,泥水里失魂落魄的样子,黑暗中眉头高攒的苦色,交相迭映在山的屏障……</p> <p class="ql-block">如何看待过去的苦难?曾经的悲情、忧伤、无助、沮丧、绝望与孤独?葬送或者险些葬送的青春,可逆或者不可逆改变了的命运,千百万过来人有千百万情感交集,所有的交集都有如我心中投射在山那边的故我幻影,廓然展开。如鸟飞过的痕迹,如云投下的影子,那高飞的鸟儿,终将落地,那攒起的云儿,终将消散,谁还会执着于鸟迹云影呢?所有情感,皆为妄情。凡愚之人如我,童无启蒙,少失问学,老而无知,无知这身外世界竟是自己心识所造,那鸟迹云影,便是心识。人生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美好,都无不出自于人无始以来形成的心识。因为人心深不可测,所以人命运不可思议,且看镜头前左青松,右橙子,那青松坚忍挺拔,不为物喜,不以己悲,春夏秋冬,不为四序更替所动,同生大地,那橙子花果飘香时,黄澄澄,金灿灿,不知己身为幻物,顷刻间化作尘泥,随风飘散,于戏!这造物修短,如幻师演化幻人,如橙子,缘起生,缘尽死,竟不如草木。</p> <p class="ql-block">青松挺直高耸,橙树硕果累累,CL顺手摘俩,递一颗给我,掂了掂,这丰饶的世界,无常的万物。没想到了香港机场酒店,整理双肩包侧袋时掏出了它,抬手将扔,又端详着坐下,拨开吃了。</p> <p class="ql-block">大约两年前,古田人创立知青文化研究会,受老同学原古一中HU校长嘱,写了一段下乡亲身经历,原文如下:</p> <p class="ql-block">每年村民向国家交公粮,收公粮仓库设在闽清境内的后洋村,当年每人肩挑一、二百斤公粮的队伍,行进在这个与县级公路交接的路口</p> <p class="ql-block">农闲季节,也是村里组织副业的季节,大多时候天寒地冻。村民们肩挑人扛,把山里的农副产品从山里弄过山涧峡谷,堆放在县级公路旁,等待机动车辆运走,等待期间派知青看守,我曾在这公路边的破粪寮住过,一盏煤油灯照明,一盏酒精灯烧饭,半壶行军壶烧酒御寒</p> <p class="ql-block">过了13公里牌,Di哥油门一踩,倏地一下到后洋,虽已是闽清地盘,离大明谷还有一半的路程,可古田溪的水还在继续,流到闽江,流到大海,流到五大洋。追溯一滴故乡水,有海量的故事,剖开一尘,有太虚的境界。这世界没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切都在轮回之中。人耽著于情执,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竟不能降伏其心,昧其心性,无异于蜉蝣,朝生暮死。</p> <p class="ql-block">古田溪,生命的河,翠屏湖,母亲的湖。点点滴滴,滋润着古田的山乡村落,养育着古田的代代儿女。迎着那湖面风的激荡,注目湖中水的清澈,沐浴着湖上冬日的暖阳,踏着湖边地的坚实,让每一个回归母亲怀抱的儿女们感受生命的喜悦、安祥、温暖和谦卑。再见了,母亲湖,故乡的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2024年 2月 4日 悉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