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宝 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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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上世纪60-70年代，成千上万的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凭着一腔热血，插队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每每回想起这段历史，心情总是难以平复。在插队48周年之际，便写下了《青春无悔 -- 知青的那些日子》。以表达对知青生活的留恋与思索…。

-- 宝祥

青春无悔

　1975年9月29日，是我插队的日子。这天晴空万里，霞光满天，知青早早汇集到了济南火车站。“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横幅格外醒目。前来送行的家长挤满了站台，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难舍难离的氛围笼罩整个车站。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了。哇的一声，顷刻间哭声响彻了整个车厢...。

车轮飞转，倾轧大地。晨光透过车窗，撒在知青一张张淳朴、雅嫩、泪水还没揩干的脸颊。此时，我心情忐忑，眼睛也湿润了。在列车有节奏的震动中，我很茫然的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未来...。

1975年知青下乡已不是老三届当年的“安家落户”。有各级党组织管理了。在下乡的筹划中，父亲所在的企业知青办考虑我担任过班长，故任命我为山东省平邑县临涧公社临涧村知青组组长。这个组有30名知青均来自铁路各所中学，年龄大的20岁，小的17岁，男女各有15人。有人打趣地说，“为扎根农村，组织上已给知青配好对了”。临行前，知青组列入临沂地区试点组，并给予了较高期望。面对组织信任，家长殷切希望，我却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

列车继续前行，眼前又浮现了万人欢送大会的情景。9月20日清晨，霞光给泉城披上了一层斑斓的色彩。八一广场红旗飘扬，锣鼓喧天，会场中央悬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两边横幅十分醒目。大会开始，济南市委书记李瑜作了欢送致辞。要求广大知识青年扑下身子，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新农村建设贡献聪明才智！并鼓励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会后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游行，八百辆满载知青的汽车，沿济南主要街道接受检阅，成千上万的市民夹道欢送。此时此景，岂能忘怀。

　滕州车站到了。有人大声呼喊！朦胧中我的思绪被打断了。知青带好行李下了火车，换乘长途汽车，沿着沂蒙公路驶向沂蒙山区。一路上独特的风景，目不暇接，连绵起伏的群山，纵横交错的河流，茂密翠绿的山林尽收眼底。不时看到山坡上格外醒目“农业学大寨”的巨幅标语，让人倍感震撼！汽车时而越沟坎，时而攀高峰，在蜿蜒起伏的公路前行。

一

下午4点多钟，汽车到达了目的地，平邑县临涧公社临涧村。受到了纯洁、质朴、善良的贫下中农敲锣打鼓的热烈欢迎！好奇的知青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欢迎的人们。男人多数身着黑色粗布衣，肥大裤子勉着裤腰，脚穿纳底布鞋，脸庞瘦瘦的，黑黑的；女孩子身着花粗布大襟褂，也是肥裤勉腰，脚穿布鞋，脚面上还绣着一朵花，身材修长，清秀俊俏；已婚妇女则都盘起了头，后面有个大卷，很有韵味。把知青惊艳的不知如何表述...。

村党支部书记与每位知青逐一握手，嘘寒问暖。随后在村委院里召开了“欢迎知识青年”的大会，两位村党支部书记相继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尤其是分管知青的副书记郭永胜发言十分精彩：“你们相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毛主席派来的...”。这淳朴的话语，赢得了知青的热烈鼓掌，也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会后，村委还安排吃了顿大锅烧的欢迎晚餐。

傍晚，30位知青分别安置在村委院内几个简易办公室改造的临时宿舍。每个房间摆了几张简易的床，床上铺的是草。天色渐渐黑了，昏暗忽闪的煤油灯下，知青相互帮衬着铺好被褥，收拾着生活用品。

忙碌了一天。我正在院内溜达，看看大家是否安顿好了。此时，屋里又传出阵阵的呜呜哭泣声...。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唉！她们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哭吧，哭出来可能舒服些...。

次日清晨，村书记张学臣把知青召集起来，进行村史教育，介绍了临涧村的历史和现状。知青抱着浓厚的兴趣聆听着临涧村的那些趣闻趣事。临涧村坐落在沂蒙山的西南麓，村四周被群山环抱；一条大沙河环村而过，河两边各有几十米宽的树林带；周边是岭地，中间是洼地，岭地种植花生、地瓜，洼地种植小麦、玉米，旱涝均可有收成；村林场有30万株速生林，100亩果树；全村1600人，有土地2300亩，人均1.45亩；分8个生产小队，1个林场，1个副业加工组；每天每个工大约4-5毛钱，是全公社最富有的村子。附近的姐妹团（姑娘）都愿意嫁到临涧村来。“如果知青想留在农村扎根的话，我们欢迎！”书记接着说，临涧村的自然环境是不错的，但由于历史原因，人均土地太少，又比较封闭，全村只有一台12马力小拖拉机，主要靠人力，生产力低下，老百姓生活比较清苦。

最后，张书记说，“知青的到来给村里增添了力量，注入了新鲜活力，知青要发挥作用，临涧村的未来寄托在你们身上”。不难看出，张学臣是个有文化、有思想、有能力的人。说话有条不紊，给知青留下很不错的印象。

（在田间地头劳动的知青风貌）

　 第二天，处于好奇，我来到村口一户姓张的老乡家拜访（访贫问苦）。恰好一家人正围坐一张小桌吃饭，见知青的到来。主人很客气地起身给我让座，请吃饭。我很礼貌的说：“谢谢！饭已吃过。就是来看看？”“那你就随便看吧”！我好奇的问：“一家人吃的什么？”主人介绍说：“没什么好吃的，家常便饭，碗里是地瓜面和地瓜叶熬得粥，吃的是地瓜面煎饼，中间是咸菜（黑乎乎的）”。我的心骤然“酸”了一下，难道乡亲们吃这些东西？简直是“三黑”食物啊！尴尬之余，我便匆忙告别。说心里话，有一股针刺般的感受，比我想象中的农村还要苦啊！

第三天，沿街走走。只见乡亲们居住的房屋多为土坯草房，家里基本没有什么家具，除了土炕，就是泥巴缸用来盛粮食，桌子几乎是土坯腿，上面搭个木板。有的家庭甚至只有一床被子，一家人睡在一个炕上。老乡们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60里外的县城。但山里人很热情，心地善良，心境坦荡，非常淳朴。前后探访，对我触动极大！暗自下决心，要做好长期“吃苦受罪”的准备。

知青刚来乍到，一切不熟。村党支部生怕“四类分子”迫害知青，将知青引入歧途。特意安排专门时间，让知青与40多位“四类分子”见面，以便认清她们的“嘴脸”。郭书记讲：“如果四类分子胆敢对知青动歪心思，上级规定，就地枪毙都不公布的”！再次语惊四座。党支部要求知青努力学习党的基本路线，以提高阶级觉悟，学会既要躲明抢，又要防暗箭。在那个年代农村“阶级斗争”的玄绷得可真紧啊！

从城市来到农村，反差很大。如何学会生存？是摆在知青眼前的一道坎。村党支部工作很细致，找了两位大叔在村委院内支起个棚子，垒了个大炉灶，临时烧水做饭，帮助知青度过暂时的困窘。让我得到一丝安慰，暂不为30人的吃饭犯愁了。

　可能是生分的缘故，老乡对知青有点敬而远之。不过很快就改变了，熟的一塌糊涂，女生与姐妹团相互串门，互送礼品，亲如姐妹；男生与小伙子称兄道弟，亲如一家，时常喝点小酒什么的···。故不再赘述。

二

三天修整，一切安顿妥当。三秋大忙季节，正值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结束。村委提出“时间紧、任务重、季节不等人”！抽调所有专业队人员组建突击队抢种小麦，吃喝在田间，确保完成公社下达的小麦播种任务。全村上下，人人上阵，田间地头，插满红旗，你追我赶的劳动场景，蔚为壮观。

知青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恳请加入突击队，参与抢种工作。俗话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

拖拉机、牲畜前面耕地，后面是播种，一行行，一笼笼，平整划一，煞是好看。这些农活在乡亲们手里做的是如此轻松。可到了知青手里实在是难为人了，开始有力气，干的生猛。可不到半晌，手上均磨出了血泡，疼痛难忍。

张学臣书记见状笑着对知青说：“农活不能这样蛮干，得揉着点劲才行，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生怕知青身体吃不消，随即安排知青到棉田去摘棉花。张书记是烈属子女，工作能力极强。他兄弟三个，老大联中校长，老三基干民兵营长。他老婆整天嘻嘻哈哈的，人特别好，知青热情称呼她“二婶子”。

晚上，知青组开了个会，总结当天的劳动情况。重温了毛主席在延安纪念“五四”20周年发表的“青年运动方向”的讲话精神，以鼓舞士气。达成了如下共识：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农村需要知青，知青更离不开贫下中农。必须以高昂的热情投入到劳动中去，绝不能给知青抹黑、丢脸。

清晨，万簌俱静，霞光把寂静的山村映照得格外绚丽。知青热情上来了，棉花摘下来，放在框里，用扁担歪歪扭扭挑不了，改为两人抬着棉框送往晒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下工回家，两位大叔为犒劳知青特意包了水饺。哎！知青那高兴劲头，溢于言表。

棉花摘完了，知青也算初战告捷。品尝到了劳动的艰辛和喜悦。客观说，知青第一次离开父母，插队于农村本身思想斗争就很激烈，经过这一番折腾，多数知青比较适应了，干劲挺足。只有少数人感觉太苦太累，有点念家了。这实属人之常情。

插队一个月。为让知青尽快成长起来，有所担当。村委决定：将30名知青分到8个小队、副业组、林场去劳动，统一按出勤记工分；两位帮助做饭的大叔也撤走了；知青每天留下3人负责烧水做饭，定期轮换。

这天，3位知青起个大早。披着星光，挑水、生火、和面，风箱拉地呼呼响，炉火映红了脸堂，汗水挂满额头。揭锅时一看傻眼了，馒头变成黄色的了，是碱大了。即使这样大家吃的也是津津有味，没有埋怨，也没有责怪。第一次担当厨师嘛。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劳动结束了，正准备吃饭。忽然有人病了，只见一位女知青双眼紧闭，面色铁青，全身缩成一团，牙齿咬的咯咯响，昏迷不醒。大家放下碗筷，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用地排车急忙送她到了公社医院。经大夫检查诊断是：“患脑神经劳累症”，由劳累引起的，不一会就恢复正常了，虚惊一场。村书记闻讯赶来看望，并吓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自语“万幸没有危险，否则如何向家长交代”？

（知青在菜园劳动情景）

　不久，接到县知青办的通知：要求加强和提升知青的自身管理能力，尽快适应新形势、新环境。知青组决定：每周一、周五至少两天晚上开会，学习上级精神，总结部署一周的工作。做为知青组长，我其实就是一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有三头六臂，深知肩上担子的重量和责任。

记得临走时，许多家长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拜托了，孩子交给你了”。我似乎变成一个“完人”似得。在我看来，只有紧紧依靠党支部，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虚心好学，在学中干，在干中学，脚踏实地，才能走好人生的每一步。鲁迅说过：“一个人不是在骂声中成长，就是在悔恨中进步”。

张学臣书记抓得更紧，只要有时间，每天都与知青拉家常，促膝谈心，了解知青的思想动态。当然张书记与我交流最多，手把手教我一些工作方法和思路，是我的良师益友，让我受益匪浅。

从阶级教育入手。党支部召开忆苦思甜大会，知青坐在最前边。主讲人是党支部副书记郭永胜。早年他家很穷，以讨饭为生，父子俩参加了沂蒙游击队，出生入死，转战南北，多次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1947年还乡团反攻革命根据地，实行白色恐怖，残害革命者及家里的亲属，当地老百姓痛不欲生。此时，“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有人带头喊起口号。郭书记一家的血泪史，充分说明新旧社会两重天，旧社会穷苦人受地主剥削吃不上饭，新社会穷苦人分得土地翻身解放。郭书记的报告很有感召力，让知青倍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知青如何走好自己的路？是大家经常讨论的话题。知青的父辈们都是企业机关人员，对子女的教育比较严格。知青几乎继承了这方面的基因，有上进心，品行较好，团结友爱，吃苦耐劳。当然也有其多样性，富有朝气，浪漫情怀，崇尚时髦的天性。所以，冷不丁就会抒发情怀：“一个国家要有名气，一个民族要有霸气，一个知青组要有骨气”！“翠屏山下把家安，愿以热血撒临涧，喜看今朝新社员，誓在沂蒙展宏图”！可谓豪气冲天。

三

劳动创造了人类，劳动也创造了财富。在以后的日子里，知青的劳动热情不减，学习各种劳动技巧的自发行动愈加积极，蔚然成风。

打水，当地人吃的是井水。除个别使用辘轳外，都是手持扁担，一头的钩子挂住水桶，手臂来回摆动，把水桶反扣水面，接满水后，在用力把水桶提上来。看似简单，其实挺难的。扣不好水桶就会掉入井底，再找绳钩井底捞桶。在老乡多次示范下，经过多次摸索，知青都能够熟练掌握了这门技能，多位女生也能很从容地把水打上来。

挑担，山区人基本是用肩挑方式运送东西。挑担是必备的劳动技能，开始大家挑半桶水，都摇摇晃晃，前仰后合。经过反复练习，肩膀磨得生疼，逐步掌握了要领，肩挑100斤不成问题，知青组有一对能盛120斤的水桶，男生基本都能挑起来，女生也有人能挑起来，而且走的很稳。老乡们都感到很震惊！伸出大拇指猛夸。

推独轮车，山路崎岖，盛行独轮车，是男人专用的运输工具。一根盘带跨在肩部，两手握把，用力向前推，独轮车一边一个柳条框，可运粮食、沙土、肥料等，一次能装800斤货物。推独轮车必须会掌握平衡，主要是要有力气。刚学时装半车土都推不了，时常歪倒，一边琢磨一边苦练，功夫不负有心人，直到能推满满整车，山间小路行走自如。

麦收，起早贪黑，烈日暴晒，弯着腰手持镰刀，一天下来腰酸腿疼。时常与乡亲们比速度，看谁割的快，知青基本不会输。把割倒的麦子捆起来，肩挑着送往麦场，经过碾压、暴晒、扬场，装袋，把最好的麦子拉去交公粮。麦收结束，不脱一层皮，不掉10肉是不可能的。

锄地，麦收后种植玉米，天热玉米生长，杂草也疯长。为避免争夺养分，必须除草，盛夏的玉米地里，密不透风，加上叶子划人，除草是相当遭罪的一项劳动。但知青没有认怂。

还有翻土、种菜、种树、清理猪圈等等，什么脏活、累活，知青都干过、都会干。远山近岭，灌木丛林，山涧水溪，田间地头，都留下知青的汗水与足迹。由刚来时的负担，一跃变为各队的主力。

每天劳动结束，凉风吹拂，大地寂静，繁星闪耀，心旷神怡。便传来知青阵阵欢快的歌声和悠扬的小提琴声....，好不惬意。

冬季来临，农业学大寨的劲风吹满沂蒙大地。临涧村更是声势浩大，张书记委托公社负责宣传的张勇和我，叫上6名知青去广袤的山野书写宣传标语。次日清晨，身披霞光，知青用小推车装满了水桶、石灰、笤帚，满怀豪情，唱着歌，爬陡坡、涉水溪，来到山崖峭壁。凉风一吹，灰粉扑鼻，呛得睁不开眼睛，咳嗽不止，全然不顾。在峭壁下，用笤帚头沾着石灰水采取甩、点、滴等方法写成字。有时站不稳，身子滑下来，哈哈…成了石灰泥巴人了。在临涧村的悬崖峭壁上写上“农业学大寨”“大干苦干加巧干，实现农业现代化”等巨幅标语。

知青站在峭壁上高声喊到：“悬崖峭壁挥帚笔，誓画临涧新蓝图，艰苦奋斗磨意志，新型大寨在眼前”。

整修大寨田，村委请公社技术员进行规划设计。标出实线，挖掉高处土，垫在低处，将零碎地整合，土边垒砌石堰，形成大块的错落有致的梯田。男劳力按区域划分几个突击队，支上大锅，中午管饭。知青不甘落后，积极请战，除不能离岗的外，大约有10名男知青参与了突击队，投入了这场战斗。

整修大寨田的号角吹响了。几百号劳力一起开往山间。工地上扎了个台子，上方挂有横幅“临涧村整修大寨田誓师大会”。口号是“苦干三年，实现大寨村”！简约的会议后，施工就热火朝天的开始了。有刨土的、有挑土的、有推土的、有砌石的···。扩音器播出“东方红”的乐曲回荡在山坳里，知青各个冲锋陷阵，风头十足。我推了个独轮车往返跑着，不知疲倦，乐此不疲。

整修大寨田，历时两个多月。数九寒天，寒风刺骨，大雪过后，冰冻三尺。一镐下去，一个白点，知青的脸冻红了，手震裂了，却始终坚持着，无一掉队，没当孬种。在这场艰巨劳动中，知青经受住了考验。许多老乡赞不绝口的说：“咱村的知青真行”！

劳动空隙，部分老乡会主动找知青切磋把鼓轮（摔跤），知青当仁不让。我是校田径队的，无论速度，还是爆发力都不错。农村的青年人虽然力气很大，但缺少灵活与技巧，一交手常常被动挨摔，其他知青也是如此，胜多败少。老乡们更加佩服知青了。

随着春节临近，知青办与村委协商确定：元月中旬知青放假回家过年。得知这一消息，知青激动是泪流满面，掩面而泣。大家太想家了，自插队起到放假，仿佛就像好几年没回家了的感觉一样。在这段时间知青经历了太多太多了，由一个手不能拎，肩不能扛，五谷不分城里的孩子，变成了成熟坚毅，吃苦耐劳，各种农活基本能拿的起，放得下农村把式。

按照各小队记工，知青都领到了工分钱。我在林场按照各队平均值分得20多元钱。回家为表孝心，知青合计着买点什么？有买鸡蛋的，买新鲜粮食的，买土特产的，买大公鸡的，我更加另类，与另一名知青合买一条大黑狗，委托老乡宰杀，将狗头、内脏、狗皮留给老乡做为报酬，狗一劈为二，一人一半。为确保回家安全，由主管企业派车接知青回家。到家的场景，真是催人泪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春节期间，郭书记和县知青办张德英老师来济南家访。受到各家的欢迎，轮流请客都排不上队，让郭书记受宠若惊，故不多说了。

四

春回大地，万物苏醒，山花野草开始吐绿，杏花桃花争相斗艳。知青又恢复往日的生活。为改善知青的居住条件，由主管企业出资建了一所小学，砖石结构，房子建在村委南边的山坡上，每排9间3个教室，共计两排。暂时安排知青居住，前排男生，后排女生，两排之间盖了个伙房，旁边还建了个猪圈，剩汤剩饭以便喂猪。知青由拥挤狭小的村委居住地搬到了敞亮的新居。

　从新居往上走，就是有历史典故的翠屏山。举目望去，去冬整修的大寨田，一层层、一块块，错落有致，煞是好看。触景生情，几个月磨炼，让知青心朝澎湃，热血沸腾。

（部分女知青与老乡的合影）

　村委给知青在村前划拨一块自留地，用于种植蔬菜，解决花钱买菜问题。菜地旁有个水井和水车，不愁浇水。这真是块风水宝地，每天下工后，知青争先恐后用小推车运农家肥，撒在地里，翻地整席，实时撒播种子，定时推起水车浇菜地。眼瞅着菜苗发芽，韭菜、芹菜、豆角、茄子、黄瓜等，长势喜人，郁郁葱葱。辛勤的劳动是不会白费的。这块菜园如同一个大花园，成为全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谁看到都会驻足欣赏，赞不绝口。每当看到这些，知青脸上都会挂满无限的喜悦。

随着知青的成熟，与贫下中农感情的日益深厚。村里谁家盖房、娶媳妇、生孩子、死人出殡等等，都会出现知青的身影。几乎没有知青不参与的事情，谁家有事都争着邀请知青，知青不参加就不算完美，知青在村里也算出尽了风头。连知青喂得一只小狗，全村的狗见了都退避三舍，不敢吭气。

马克思说过：“最先朝气蓬地投入新生活的人，他们的命运是令人羡慕的。”重温毛主席发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在广阔天地这所大学里，经风雨，见世面，百炼成钢！至今铭记心间。

为深入学习大寨，党支部组织村干部及各小队负责人，去滕州史村和黄庄参观学习。这两村是山东省树立的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我有幸跟随参观学习。

1976年5月30日，金色霞光从东方泛白的时候。我们踏上征程，一路风尘一路歌，一路美景乐开怀。史村到了，映入眼帘的是千顷麦田，随风逐浪，麦秆挺拔，麦穗丰盈，麦田与大地自然连城一线，犹如一张铺开的地毯。据估产每亩1200斤左右，采用海绵田技术，渗水浇灌，每颗麦杆有四节，两个麦叶，麦穗有人手一大扎长，颗粒饱满。我不仅感叹！连种了几十年地村干部也惊得直咋舌头。形象地说，“麦田这边一推，那边就动”。

三层办公大楼坐落在村边，社员居住着整齐划一的平房，道路整洁宽阔，农家肥堆积像小山一样。社员们紧张有序地劳动着，有运肥的，有化验土壤的。他们和大寨一样，“七斗八斗”斗出来的艳阳天。

黄庄走的是机械道路。村里有汽车一部，拖拉机7台，马和骡子30多匹，存款120万元。强大的经济做后盾，采取科学种田，让麦子吃饱农家肥，保持有效水分，麦秸回填，土壤松软，透气性好，合理密植，光照充足。每块田均有技术员负责。

参观学习，对村党支部触动很大。根据中央关于发展经济敢于“掺沙子”启用能人的精神。张书记萌生一个大胆的设想，决定启用知青。这一想法也引起了很大争议，有人说知青虽有文化、干的很出色，但毕竟将来要离开农村；有人也就是既得利益者坚决反对。但张学臣书记力排众议，最终得到公社党委的支持。通过考察筛选：任命刘美华担任大队会计，7人担任各小队会计；任命李爱华担任大队保管员，7人担任小队保管员；任命马禄云等6人担任民办教师；任命谭桂萍等3人担任赤脚医生；我因是知青组长则兼任林场副场长（村团支部副书记）。党支部要求原会计、保管认真做好交接工作，不得设置难题，妨碍工作。这在当地引起不小的震动！可以说在临沂地区、山东省乃至全国是没有过的，开辟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先河。

如何胜任工作？知青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一边向书本学习，一边向专业老师请教，不懂就学，不会就问。经常学习工作到深夜，废寝忘食。很快全面掌握了会计及管理要领。加上做事公道，很快赢得了村民的信任，堵塞不少漏洞，知青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我与两名知青在林场劳动。果园有果树500余棵，分别为桃树和苹果树。冬季主要在果树两侧挖沟填充土家肥，剪枝修枝；春季主要打农药，防治病虫害；夏秋季采集果子，储存与销售。到了销售季节，张书记让我负责销售。每逢附近大集，我肩背着钱兜子，便和两位知青拉着地排车去赶集，最远要跑十几里路。集上只有知青大声叫卖，“卖桃啦，卖桃啦，咬一口甜掉牙！”吸引了不少乡亲们围观，所以每次都能顺利卖完。遇到来果园采购的单位和乡亲，也是贴心热情服务，收好管好每分钱。年末一算账，共上缴3500余元，张书记高兴的合不上嘴。悄悄对我说：“往年才上缴800多元”。其他知青在各小队掌管着财务与物品，由于认真负责，严格把关，不徇私情，做到颗粒归仓。同样，收益远远高于往年。即使有一天知青不干了，但是这些数据和成果摆在那里，可作参照。这就是张书记使用知青的过人之道。

启用知青的事情很快传遍四乡八村，引来了不少前来参观学习的，各级知青办纷至沓来，连县长也前来检查指导工作。

（插队40周年纪念庆典合影）

　 五

然而，日子不都是顺利的。知青是些孩子，难免闹出点幺蛾子来。部队有两匹战马退役了，送给村里，不能干活了，其实就是在此养老。有个知青很喜欢战马，于是从村委大院牵出来，骑上去，带个草帽，像个西部牛仔，沿街走动，感觉非常威武。不巧遇见个小孩，因骑术不佳，把小孩给吓哭了。晚上，郭书记找到我，通知全体知青开会。郭书记开门见山：“今天，某知青当街骑马把小孩给吓着了！我们绝大多数知青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深受贫下中农喜欢爱。该知青不是偷瓜吃，就是折树苗，破坏与贫下中农的关系”。今晚，我宣布：“开除他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其实，郭书记是恨铁不成钢，让其反省反省，只是方法略显简单了些。可是，这位知青想不通了。第二天，闯进村医务室，打开药柜，拿了瓶安定倒出一半多，顺手吃在嘴里了。唉！“不得了啦！吃安眠药了”。

郭书记听后也慌了，急忙拦了一辆军车，由我和两名知青将其送往县医院抢救。到医院进行洗胃和输液，我们仨护理了一整夜，人醒了过来，没有大碍。他的父亲连夜赶来，见到我拉着手说：“谢谢你们，辛苦了!”并气愤地说：“如果他死了，我给知青买17瓶酒庆贺（孩子17岁）”！出院后，他父亲向两位书记诚恳道歉说：“没把孩子教育好，给组织添乱了，请严加管教，如果再发生问题我负责，与村无关”。郭书记也做了自我批评。事情有惊无险，就这样平息了。

我所在的林场有个叫张希望的人。30多岁看上去像个老头似得，身体不好，每天只能挣7分；老婆也体弱多病，有三个孩子，其中有个自出生就有病，把本来就贫困的家庭拖到了泥潭。一天中午下工，我说去他家看看，他欣然答应了，还特别高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再简易不过的小土院子，院门几乎摇摇欲坠，三间低矮土房，进门得低着头，屋顶的草薄薄的，屋里除了土炕，就是盛粮食的土缸，没有任何家具。他媳妇见到我，立刻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要鸡蛋炒葱花卷煎饼给我吃。我急忙拦住她，“嫂子，这可不行！留给孩子吃吧”。我便询问孩子得的啥病？需要什么帮助？他说：“青霉素和链霉素，这里买不着”。

我心急如焚，连夜给我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请他帮助。一周后父亲托人捎来一盒青霉素，一盒链霉素，共计10天的药量。我立即送到张希望的手里，他激动的手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由于孩子的病情太重了，治疗又太晚了，针只打了7天，孩子就夭折了。张希望还是哭着对我说：“救命的药孩子用上了，我谢谢你！”并向我下跪！我赶紧将他扶起。也难过的流下了眼泪。

插队期间，知青也经历了许多政治风波与战斗洗涤。刚来那会“批林批孔”仍在继续；随后“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开始；粉碎“四人帮”重大事件；尤其是毛泽东去世的噩耗传来，让知青经受了巨大打击和痛苦。在特定的时期，知青们都写过“铁心务农，真心扎根”的决心书。在此，我想一笔带过，不做过多叙述了。

不管怎样，知青始终做到听党的话，紧紧依靠党支部，与贫下中农达成一片。这是知青组的座右铭和工作指南。我在日记中这样写到：“革命事业就像一块磁铁，不仅有吸引力，还具有磁化作用，我们就要做块有价值的磁铁”。

春夏秋冬，循环交替。知青的生活也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插队第一年，知青吃的是国家供应粮，有一定生活补助；第二年开始吃自挣的工分粮了。按知青工分所获得的口粮，要集中知青组的粮仓中。由于各个小队的粮食品种不同，品质有差异，给知青组的管理增加了难度。虽有自留地，吃菜有保证。可钱是分到个人手里，买油盐酱醋柴都需要钱，不得不再“化缘”。

尽管我们竭尽全力，处处精打细算，还是捉襟见肘，有时入不敷出。村委时常帮我们一把，给些花生油、猪肉、水果等。知青都是壮劳力很能吃，蒸窝窝头费工费时，知青组经常请村里姐们团来帮助摊煎饼，摊一次能吃半个月。我这个组长就得挖空脑袋，去找柴火，把小麦、玉米、地瓜干送副业组磨成面。即使这样，有时候一天的主食就是地瓜。知青们经历了最困难的时期，生活变得异常艰辛。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晒得黢黑巴拉的，看上去比农民还农民。

在艰苦的生活和环境下，知青本能的想找个依靠或帮手，开始谈恋爱了…。每逢晚上，都躲到犄角旮旯去了，宿舍空无一人。仅剩下几位没有涉足的光杆司令，在空旷寂静的院落里聊天或叹息…。针对这种情况，知青办的崔老师在知青组会议上友情提醒: “知青插队来了30人，不能少一个，但也不能多一个。否则，无法向组织和家长交代”！这段“佳话”传至今日。身为组长，知青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管，承担着压力与责任。自然也成为女生的偶像。在这个问题上，我总是装迷糊、装不懂，落了个不懂感情的人！为此，遭遇数位女知青的“批斗会”。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自插队起，给自己立下规矩，不准谈情说爱。

寒冬腊月，新宅宿舍，坐落在山坡上。每个教室住6人，外面多冷，屋里就有多冷。晚上经常暖不热被窝，各屋派人去井里打水，用井水擦洗身子，再钻到被窝里就会感到热乎乎的，用这个方法度过寒冷的夜晚。早上脸盆里的水就是一个大冰坨。但没有一个知青叫苦喊冤，无怨无悔。

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我们就不会为它的重负所压倒。因为这是为全人类所作的牺牲。”

1977年4月2日，正值春季，天干物燥。村委院里有一个用木头盖的大仓库，屋顶是草棚起的，里面有木材、农具、榨油工具等，木工干活时不小心，碰出火花，燃起了大火。霎那间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知青和乡亲们手拎水桶前来救火，距离火场几十米，脸就烤的滚烫，根本无法靠近。妇女儿童吓得大哭。无奈眼看着整个仓库烧塌、烧光。为防止大火蔓延到周边村民住宅，知青们排着队传递着水桶，争先恐后往屋顶上泼水，乡亲的房子是保住了。知青“明知火危险，偏向火里行”的英雄气概，着实让乡亲们感动的流泪！

这场大火把村里的家当几乎烧了个精光，损失十分惨重。村党支部决定派我与知青办的同志去济南一趟，求助所管企业给予帮助与支持。该企业属于大型施工企业，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屡立战功，主要领导都是老红军、老战士，且子女们均在此插队。领导班子专门听取了火灾情况汇报。决定给予包括水泵、农具、电机、水泥、电线等，足足有好几卡车的物资援助。出手十分慷慨，让村委和乡亲们见证了“一家亲”的感人故事！关键时刻，是企业帮助临涧村度过了难关。

六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1977年8月12日党的十一大胜利召开了。红色电波传佳音，千家万户齐欢腾，翠屏山下唱赞歌，普天同庆新未来。知青们一遍一遍收听全会公报，最大的感觉是宣告“文化大革命”结束了，预示着祖国将有大的变化和发展。兴奋之余，知青变得有些焦躁与不安了！开始思索着各自的未来…？

就在此时，猝不及防，不幸却落在了我的头。8月30日，这天乌云密布，空气十分潮湿。傍晚我来到张学臣书记家，汇报一些需要村里帮着解决的问题。俩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我的右腿压在左腿上，起身时感觉右腿压麻木了，随之我告别了书记，回到住地。两天过去了，但症状没有好转。我有些害怕了，难道残废了？成了保尔柯察金了？

于是我向张书记和知青办请了假，搭上回济南的汽车看病。到家后，我母亲急了！怎么弄的？唉...！我先后去了铁路、九0、齐鲁医院检查...，但无结论。后托人找到齐鲁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经他仔细询问和检查后，当即诊断：右小腿外侧腓神经发炎。我问能治愈吗？他肯定地说：“肯定能治愈，但需要时间”。他解释说，“你长期做繁重体力劳动，受凉所致”。是的，我在林场劳动，看瓜地露宿野外，来回都要趟村边的大沙河，是受凉了...。

听大夫说能恢复，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为配合治疗，天天做理疗，针灸，打针，喝中药...，恢复的比较理想。此时，我不忘给村党支部写信汇报病情及治疗情况。

县知青办得知我病了后，专门派人两次来济南家里看我。并带来县委的意见给我母亲说：“你这孩子很优秀，县委想重点培养一下，让他留下来，先让孩子入党，下步拟提拔公社党委副书记，绝不能让这优秀的孩子因病无人管，更不能伤了孩子的心”。我母亲听后连忙说：“谢谢县里对孩子的信任和培养! 孩子现在病了，当务之急是给孩子治病”。委婉谢绝了县里的好意。

当时，我的态度是，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啊！可腿病了，我很犹豫，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我最终选择尊重母亲的意见。

仅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情况就发生了巨变。中央决定知青返城，全国恢复高考。这是多么令知青高兴的事情啊！是参加高考？还是先回城呢？我是悲喜交加，辗转反侧，不知如何是好？听说铁路12月初去平邑招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决定还是先返城，把病养好。于是返回农村，把自己的想法向村党支部和知青办如实作了汇报。得到他们的认同。用张书记的话说，“党和国家能把你送来，也得把你接回去”。

铁路第一批招工，名额有限只有3个名额。村党支部决定进行投票，按得票多少决定去留。8个小队加村委共计9票，我以全票获得通过。

此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也是苦涩的。农村两年的生活和锻炼，让我经历许多酸甜苦辣，也让我懂得了许多事情，变得坚强和成熟。临别前，我艰难地爬上村边的翠屏山头，看着山清水秀的村庄，目睹那一张张熟悉的乡亲们的面孔，我的眼睛模糊了，留下难舍的眼泪...。

1977年12月28日，我拖着还没有痊愈的病腿离开了临涧村。

1978年底前知青分批次全部返回了济南。

……

最后，我想用一段“知青”的诗，作为本文的结束语:

特殊的年代

特殊的人

特殊的群体

特殊的魂

特殊的经历

特殊的情

特殊的欢乐

特殊的名

……

以此，表达我对知青生涯的诠释、感受与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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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祥：写于2023.3.8至3.22（第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