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01</p><p class="ql-block"> 古镇,在人们的印象中,修竹嘉树盈目,小桥流水环绕,嶙峋奇石叠立,假山俨然,屋宇堂皇,雕梁画栋,廊榭亭阁,锦鲤莲池;厅堂之上,门楣廊柱,皆有传世书画楹联,意韵深笃,耐人寻味;人文荟萃,引人流连忘返,无论时序更替,游人如织,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城美不言天下知”。 </p><p class="ql-block"> 风光无限的古镇,无不承载着那些曾经的富商巨贾兴衰荣枯人生沉浮的往事。历经岁月洗礼,成为留给世人宝贵的不可复制的精神物质财富,人们游访古镇,凭栏观景,怀古思幽,以寄闲情逸致。 </p> <p class="ql-block"> 02</p><p class="ql-block"> 余东古镇,不其然也。</p><p class="ql-block"> 位于长江北岸,黄海之滨,江海之地的余东古镇,有个好听的名字:凤凰城。</p><p class="ql-block"> 据载,“凤凰城”的称谓,最早起源于明代洪武年间(13世纪中叶以后),传说曾有凤凰栖于古城,福佑当地百姓;有说明代嘉靖年间修建北城楼时,从真武大帝塑像中发现复制的尉迟宝林钢鞭一根,上嵌有“凤凰之城,福祥宝地,余庆百官,如日东升”之辞,遂有“凤城”之谓;还有说余东古镇的结构布局如凤凰。种种说法无论是否有稽,都寄寓了人们美好的愿望。</p> <p class="ql-block"> 03</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踏访,是农历兔年的正月初一下午,陪同家人同往。约半小时车程,驾车经过古镇新街,车水马龙,店铺林立,张灯结彩,欢度新春的喜庆气氛朴面而来。在这个细雨濛濛,春寒料峭,有些阴郁的天色里给人几许新春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余东古街在新街的西首,纵向而建。泊好车,转身入巷,一片空旷之地,兀立着并不高大的“余庆街”牌楼,牌楼东西两侧便是新街的建筑。</p><p class="ql-block"> 目光透过牌楼,湿气氤氲着的古街,被一条石板铺设的通道匀称地分开。门面相对,低矮陈旧的房屋,沿着石板路向前延伸。在有些黯淡的天空下,神秘、沧凉、落寞。游人稀少,与新街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反差, 予人“几家欢喜几家愁”之感。仿佛是废弃的渡口停泊着一艏苔痕满身,锈迹斑斑的渡船,在残柳寒烟中摇恍。</p><p class="ql-block"> 跨过牌楼,便登上了摇曵的渡船。脚下的石板,在雨水的浸润下透出平滑的亮光。未行几步,有一块石板的右侧下沿阴刻着一列文字,泥水粘染很是模糊,依稀辨认出起首“道光”两字。石板两端铺设的青砖已被时光的脚步磨平,连接到边上的屋脚。古街两侧的房屋一间连着一间,有的白墙青瓦,斑驳发黄的墙上题画着童趣乡情的寻根行孝感恩为善为主旨的水墨墙绘图案也已褪色。有些木质排门,当是曾经的营商之家。屋檐下整齐的挂着稍显灰暗的红灯笼,在轻风中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对游人的回应。有的门上贴着迎新春联。沿街而行,门扉皆闭,生锈的铜锁挂在门扣上,鲜闻人语声。</p> <p class="ql-block"> 前行2、3百米,一座古城楼巍峨挺拔,耸立在眼前,城楼脚下是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城楼上层为重檐歇山顶式的古建筑风格,青瓦白墙,屋脊两端分饰有灰制吻兽。底层城墙大青砖上爬着稀落的苔藓,被街道中断的石板路穿过城楼在穹形城门下继续向北延伸。城门上方向阳面嵌着砖石浮刻的“南城门”,背阴面同样风格的“三义门”,不免让人凝思。站在城门正前方,目光穿过穹门,一种“今人曾见古时月”之感油然而来。 </p><p class="ql-block"> 此或是被冠之于凤城的标志性建筑了。由外而内,拾级登上城楼,四顾古城,青瓦红瓦间杂的老屋顶,鳞次栉比,像被阵风卷起的波浪,高低起伏。波浪被石板路分出了一个水道逶迤向前,似有一片孤帆已远去。</p> <p class="ql-block"> 站在城楼之上,很自然的联想起北宋名臣、文学家范仲淹那篇《登岳阳楼记》描写霪雨霏霏,春和景明所产生的不同审美感受,颇有"为赋新诗强作愁"的味道。这位"宁鸣而死,不黙而生"的北宋名臣,与海门的历史有着难与分割的联系。他在知扬州府时,不顾自己升沉荣辱,戮力所建的“捍海堤”,外阻潮害,内护盐灶,福泽了江海之滨的黎民百姓,被后世称为范公堤。如今在扬州、如皋等地建有范公祠供后人纪念。在凤城东北方向不远的地方本有一段范公堤,几个世纪的潮涨潮落,海岸线不断外延,撤盐灶变农耕,如今只留下了江湖传说。</p> <p class="ql-block"> 尽管在新春岁月里,细雨中驻足这石板青砖的街道上,凝视着一间间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日晒雨淋风化侵蚀的屋舍,人去舍空锈锁挂,野草蓬生瓦楞间,不免令人生出许些凄凉之感。</p><p class="ql-block"> 这座有1300多年文字记载历史,始于唐代,兴于北宋,盛于明清,延续至近代,先民们茹毛饮血,煮海为盐而逐步发展形成的余东古镇,如此与众不同,其魅力在哪里呢?</p> <p class="ql-block"> 03</p><p class="ql-block"> 清明前的周末,与A君相约,我又一次踏上这条落寞的渡船。那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沿路两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田野里盛开的油莱花一片金黄。 </p><p class="ql-block"> A君是余东人,熟悉古街。我们沿着石板古街由南往北边走边聊。这是一条名符其实的古街,许多屋舍己呈摇摇欲坠,弱不经风之状。阳光照射下的砖墙与木质门扉斑驳风化得苍桑感十足。透过虚掩的门缝,有的杂草丛生,有的蛛网胧罩着零乱不堪的农具杂物,有的砖砾满地。许多屋舍己徒具形骸了。只有少数老人舍不得离开老街,还生活在古街的老屋里。也有一些修縙一新的屋子比邻在老屋间。A君说许多空屋已成危房,房子的主人及其后人发达后早已远徙繁华之地。当地政府已开始实施修缮维护,按计划开发古镇的旅游资源,未来可期成为通东地区的热门打卡地。</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期待。</p> <p class="ql-block"> 04</p><p class="ql-block"> 古街依然保留着原来的结构,与主街交叉的弄堂拐角处铆着宗褐色铁皮制作的弄名,诸如“十八湾弄”"盐店弄"“盆汤弄”…,沿着弄向东,大多新修了房子,宽畅气派,充满人间烟火味。东边不远便是一条新街的马路。古街的西侧间或有民居和农田,金黄的油菜花与其他绿植杂布其地。偶见几棵大树,新绿尚未满枝,杂乱的枝桠从低矮的旧屋间伸向空中。孤鸣的喜鹊, 蜻蜓点水般瞬间飞来又飞去。我对A君戏言这古街上连喜鹊竟也 “拣尽寒枝不肯栖”。A君说这符合喜鹊报喜不报忧的习性。“噢,它是知道A君来了!”</p> <p class="ql-block"> 古街的南端西侧,穿过逼仄的小弄,有处与周边环境迥异的门堂,尽管苍凉,仍显露出不同的气质。走近谛视,残旧缺损的青砖青瓦砌成的门檐,门檐上的砖雕风化不堪,依稀可辨,门槛前已是零乱的砖砾,原有的风貌所剩无几。两页木门上烙刻着"儒泽世家 理学家声"的门联。仍能让人想像此乃书香门第之家, 可知当年古镇之盛景。几个世纪时光河流的冲涮,其咄咄逼人的诗书墨香,无奈地隐入尘烟。旁边文保铭牌上简要记录着"程氏大门堂"的建筑特色及历史。望着这断壁残垣,它的主人与北宋时期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程颢、程颐二兄弟有何传承的脉络?当年如此气场的场院里是否也上演过诸如程门立雪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05</p><p class="ql-block"> 这个疑问一直萦绕着我,搜索了许多资料却不甚了了,后来从旧书网上意外觅得一本王茂恒先生著的《老街凤城》,知悉了“程门”的前世今生,也对凤城古镇的历史沿革、人文风土有了一些认识。</p><p class="ql-block"> 王老先生是余东人,青少年时代在凤城古镇生活,从原南通高等师范学校文学系副教授岗位退休,学识渊博,多有著述。“程氏大门堂”正是他外祖父的“家产”。他在考证门联“儒宗世泽 理学家声”的文中,认为古代每一个氏族都有自己代表性的堂联,与姓氏、门户和族中人物业绩名望相关。而“程氏大门堂”上这副门联,“并非程氏的代表性专用堂联,可能是当时一般人家通用的一种” 。与“二程”之关系文中未有明确的考证结论,以“儒宗世泽 理学家声”这幅门联来看,是程氏后人则是无疑的。</p><p class="ql-block"> 文中谈到其外祖父在家境并不宽裕的情况下,新中国成立前后把三个儿子都培养成大学生,且各有建树,足见"儒宗世泽 理学家声”这八字门联乃名实相符之谓。</p><p class="ql-block"> 据史料记载凤城古镇,原有108座大门堂,其中60座悬挂有皇帝御赐的贡生监生、文武秀才等匾额,可惜在“破四旧”的年代毁失殆尽。“程氏大门堂”已是古镇保存下来唯一明清建筑的大门堂。</p> <p class="ql-block"> 06</p><p class="ql-block"> A君告诉我,凤城古镇有多处古迹,像张秀才故居、崔桐故居、武进士故居、以及当时繁华一时的商铺故迹等未能很好地修缮与保护,风貌不堪,有的已徒有其名,只有两口建于明代的姐妺井还保留着原貌。</p><p class="ql-block"> 踱至南城门。春日阳光下的古城楼与初春阴雨下的观感明显迥异,更显雄伟,却少了点古迹的味道;站在层楼上四顾古城,也没有了初春细雨下所感的诗意画面,多了几分沧桑感。</p><p class="ql-block"> 据载古城原有东西南北四座城楼,其余三座毁于海潮坍塌或战火侵毁,唯古南城楼毁于“文革”那个不堪的年代。古城楼原是庙、门一体的建筑,上层的庙里供奉有“桃园三结义”而闻世的刘关张,故有“三义门”之说。现在的南城楼系新世纪在原址仿古重建。</p><p class="ql-block"> 俩人闲聊之际,“姐妹井”出现在了面前,便兴致盎然去井中观天。“姐妹井”对称分布在老街两侧,井口径不大,井圈处绳迹可见,似伤痕累累,圈面光滑,从井口往下看,如一面镜子映着无云的天空。“姐井”在街西的小弄里,井前屋墙上的文保名牌光可鉴人,记录着“姐妹井”的来历,后边的粉墙青瓦畅着门扉,晾晒着衣物,未见人迹;“妹井”旁的小屋有一对年轻的母女在劳作、玩耍,尚在开花的蚕豆藤与半废半存的旧屋、瓦砾成了陪衬。据说明代两姐妹自异地同嫁余东城,同时开凿这两口井,历经几百年,古井依然水量充沛,水清如镜,深不见底。 </p> <p class="ql-block"> 07</p><p class="ql-block"> 沿街而行,至泰安桥,便是古城的北门了。明嘉庆年间建的桥还在,已非当年之桥;桥下的水流过了几百年,从护城河、运盐河而来,如今老运河可谓河清海晏。曾经的流水承载过余东盐场的优质海盐流向天南海北,承载过这片大地上先民们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战胜并利用自然,繁衍生息,创造崭新未来的历史。当年舟楫往来,桅杆林立的繁忙景象,如今化作了清流,润泽了古镇。从泰安桥往东,沿着运河上新修的栈道,清澈的河水在下,俯身可掬,微波荡漾,宽阔的河面上,时见成群水鸟觅食戏水。运河北岸绿油油的庄稼与远处的油菜花相映成趣。运河南岸,经过当地政府和百姓的精心营造,成为景观绿地,树林茂密,花儿姹紫嫣红,十分的赏心悦目。</p> <p class="ql-block"> 坐在河边的䓍亭里,斜望着凤城古镇的天空,忽然觉得这凤凰古城如一位惯看春风秋月的白发渔樵,饱经沧桑,风烛残年,寂寞已久,却风骨犹存。</p><p class="ql-block"> 这风骨便是古街2146块的石板,以及古镇历经潮害与战乱而生生不息,至明清以来蔚蔚成风、丰富的人文历史。</p><p class="ql-block"> 有位诗人说:我的才华,不是为了取悦别人。</p><p class="ql-block"> 这或许是凤城的魅力吧!</p> <p class="ql-block"> 陈祎 写于2024年2月3日(农历兔年岁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