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按照民间的说法,今天是温三女离苦得乐的日子,她将离开喜怒哀乐85年的烟火人间,告别为儿为女牵肠挂肚60多年的通天村,前往未知的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温三女是我的母亲,多年以来,这个名字的使用频率很低。父亲一般叫她“诶”,我们叫她“姆妈”,邻里叫她“下松山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再见,温三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再见,我最亲爱的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相信此生想再见的人,真的还能再见!</span></p><h5><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span></h5><h5><br></h5> <p class="ql-block">(整理了几篇这些年来关于母亲的文字和图片,暂作纪念)</p> 第一篇:扁扁货(写于2009年) <h1></h1><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2008年5月,母亲在做鱼丸))</h5><br> <font color="#167efb"> “扁扁货”是什么?是儿时的我与母亲之间一个温馨的小秘密。<br> 得从家乡的风俗说起。宁都县有一种著名的客家风味小吃,名叫肉丸。每逢重大节日、喜庆宴会,它都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年夜饭便是以肉丸为主食、大块鸡为主菜。当年在农村吃东道有很多规矩。长者坐在上席,等8个客人坐满之后,呦喝一声,举起筷子,首先夹的必定是一个肉丸子。这时,大家必须跟着夹一个。肉丸定量供应,每人3个。你可以不吃,把它放在碗里,带回家给娃子吃或炒辣椒当菜吃。鱼丸、麦包子也是每人3个,“色子块”(红烧肉)每人3片。从这些规定动作可以看出,肉丸在家乡人心中几乎是美味珍馐的代名词。<br> 肉丸子的做法很有讲究。得起早床,赶到墟上买刚杀下、带有体温的瘦肉,简单切割之后,丢进 “对窝”(即石臼),举起大木锤锤烂,再加入薯粉和水,搅匀。烧好一大锅水之后,母亲站在锅前,一手拿调羹,另一手就做起肉丸来。肉泥在母亲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滚动,变戏法般成为浑圆的丸子,下到锅里煮熟后,咬一口,脆脆的,香香的,鲜鲜的,好吃得不得了。 <br> 6、7岁的时候,记不得是哪一天了。这日,家里筹办喜事,照例要先煮好大量的肉丸和鱼丸。母亲在灶前忙活,无事忙的我被满屋子鱼肉香味诱得口水直流,馋虫从肚子爬到嘴巴,又从嘴巴爬回肚子,弄得到处痒痒的,难受。我终于忍不住了,挤到灶边去纠缠母亲。<br> “姆妈,你在干什么呀?”<br> “姆妈在煮丸丸,要给客人吃哦。”<br> “姆妈,我肚饥了。”<br> “吃红薯吧。丸丸是算好了数的,不能给秋平吃哦。”<br> 小小的我从边锅拿起一根红薯,啃了两口,还是抵不住诱惑,磨磨叽叽地跑回来了。<br> “姆妈,我又肚饥了。”<br> 母亲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珠子直溜溜死盯着肉丸子,简直要掉下去和它们一起打滚,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从锅里捞起一个许是手势没做好、或是肉泥不够多,下到锅里变成扁扁一团的肉丸子,吹凉,便塞进我那张得大大的小嘴。“给你一个扁扁货。”母亲疼爱地说。<br> 哇!这个扁扁货,简直比天上的星星亮比水里的鱼儿美比人世间所有东西好吃。儿时的我,无法用其他词语形容这种感受,反正就是那种说起吞口水,想起流口水的滋味。<br> 从此以后,每当母亲煮肉丸、鱼丸时,我都会泡在旁边,端一个小碗,伸到母亲身边,说:“姆妈,我要吃扁扁货。”母亲总是捞起几个模样稍差的丸子给我。当哥哥姐姐跑来要时,母亲便说:“秋平吃的是扁扁货。”他们只好把口水吞回肚子,跑到枣树下戏耍去了。<br> 久而久之,“扁扁货”成为一个代号,在我和母亲嘴里不断出现。其实,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母亲每次煮丸子都会多煮一些,让大家都尝尝鲜。我则常常装满一碗,滴点酱油当正餐饱吃一顿。但是,这一碗浑圆硕大的丸子,我和母亲却依然把它叫做“扁扁货”。因为,这一特殊的词汇,承载着儿时对吃饱乃至吃好的美好向往,记录着一段美好的回忆。<br> 多年以后,赣州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宁都餐馆。宁都肉丸以其脆、香、鲜的特点,几乎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同。精明的家乡人甚至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起了肉丸。闲暇,漫步在公园,只需花2元钱,就可以从肉丸摊子上接过一小碗热乎乎的丸子,圆一回童年的梦想。可是,这些貌似“扁扁货”的东西,吃到嘴里,却再也没有童年的味道了。</font> 第二篇:小太阳(写于1990年) [原文] <font color="#167efb">那一日,感觉你要早起前往学校,便强打起精神,把留恋的泪水咽回心里。赶早儿,轻轻起床,生怕惊醒熟睡的你。点起蜡烛,掏出篮子里几颗鸡蛋,拿起了那把老锅铲。<br> 清香弥漫小屋的时候,你突兀从梦中醒来,蹑手蹑脚走向厨房。<br>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烛光下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那茧正如一个个小小的鸡蛋。手在动,蛋破了,大小鸡蛋相融,在锅里扩散成一个个圆圆的月亮,中间是甜甜的太阳。你看痴了,分明看见锅里写满硕大的爱。<br> “姆妈……干嘛起这么早?”<br> “哦?你不睡了?你不是要去上学吗?”<br> “不对呀,姆妈,这几天放农忙假呢。”<br> “唉,瞧我这记性!”<br> 还是那轮太阳,却分外地大、分外地红。<br> 那一日,是一个又清又纯的艳阳天。天上有一个大大的太阳,我家姆妈锅里有几个小小的太阳</font><br> [回忆]<font color="#167efb">中学六年,我都在近20里外的长胜中学住校。周末,赶回温馨的家,父母总要变戏法般为我备好一周的食物。周一凌晨,母亲悄悄起床,煮好荷包蛋后,才舍得叫醒我,让我吃饱之后赶路。那个周一,本是农忙假,母亲却成了惯性,于是……</font> 第三篇:家在通天(写于2010年4月) <font color="#167efb"> 内心深处,一直固执地认为,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br> 手机里储存着一个以“家”命名的电话号码,按下拨号键,便迅速联通了住在通天村的父母亲,听着熟悉的声音,仿佛看见两位老人慈祥的笑脸。一个硕大的家字,在手机的屏幕上不断闪烁,传递到全身,温暖着游子的心。<br> 常常自责,在父母年迈的时候,自己不能陪伴在他们身边。古人在尽孝方面远远胜过我们,他们甚至信守“父母在,不远游”的原则。可是,我们,身心浸淫现代文明的我们,在我们的父母垂垂老矣、一阵风就可能把他们吹走的时候,又为他们做过什么?<br> 我在家中排行老六,出生那年,父亲41岁,母亲33岁。开明的父亲主动响应号召,做了结扎手术,我成为了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满子。从懂事起,家,便成为无限依赖的地方。<br> 通天村离宁都县城有30里路,父母常去县城走访亲友,有时也卖些蔗糖之类的农作物。年幼的我,常常坐在大板车上,由父亲拉着,母亲推着,浩浩荡荡去“赶宁都洲”。<br> 那一年,2岁的我,照常被母亲带到县城。夜幕降临,只能在县城住上一晚。母亲带着我,去了几个叔叔家,我都嚎啕大哭,要求马上回家。<br> 后来,母亲带着我,来到县文化馆工作的亲戚卢家居住的地方。我被一屋子的素描画和毛主席像章吸引,居然安静下来。<br> 夜深了,我的啼哭声却把母亲吵醒了,我更加激烈地闹着回家。<br> 母亲说:“这里就是家呀。”<br> 我大哭:“你骗我,床不是我们家的床,枕头也不是我们家的枕头。”<br> 小小时候小小的我,把家烙印在心中,只认通天的家。<br> 1984年,考上初一“尖子班”的我,不得不离开温暖的家,前往长胜中学求学,一读就是6年。<br> 真的远离了家,远离了通天,远离了宠爱自己近乎溺爱的父母,开始品尝孤独、恐惧、思念、牵挂的滋味,无边的离愁常常袭上年少的心。<br> 开始热切盼望周末的到来。走路,骑自行车,偶尔坐班车,不管哪种方式,总是要回到通天,回到父母身边。<br> 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次,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寝室的同学们全部挤在被窝取暖,我却毅然决然地推着自行车出门。一路上,雪花顽皮地钻进我的脖子,把我冻得透心凉;雪花肆虐地撞击我的双眼,不让我看清泥泞的道路;雪花冰冻着我的双手,使我无法抓住车头。可是,我依然在漫天雪花中,向着家的方向前行。<br> 1990年,家真的远了。一个名叫赣州的地方,成为我的栖息之地,转眼几十年。可是,对于家的思念,却常如潮水,汹涌而潮湿。<br> 静坐的时候,常常询问自己,在身处之地生活的年轮,已经超过养育之地。为什么,却总是只把养育之地当家?<br>沉默,深思,把家字写在掌心,仔细端详。依稀看见相濡以沫的白发双亲,老眼昏花,步履蹒跚,却执着行走在池塘边的老屋,平和面对他们的风烛残年。<br> 于是,再次告诉自己:父母在通天,家在通天。</font> (2010年元旦,通天村新修道路通车,父亲母亲在家门口合影) (2012年暑假,父亲母亲在家门口大塘合影) (2017年元旦,父亲和母亲最后一次合影。同年3月,父亲仙去。) 第四篇:米酒(写于2009年春节)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春节越来越近了,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今年不能回老家陪着父母过年。从电话里确认这个消息后,母亲显然很是遗憾,一声轻微的叹息,由电话线牵着,从365里之外,传递进儿子心中。内心深处有些刺痛,差点就要改变主意。这时,母亲似乎觉察到我这头的变化,故作轻松地说:“不回就不回吧,你忙你的事情。我叫人带些鸡和鸡蛋过来,还有刚酿好的米酒,也带些给你过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几天后,母亲捎过来5只土鸡、一盒土鸡蛋,还有两大壶酒。母亲特别捎话说,塑料壶上系了红绳的是“烳(音pu, 又作缹,本指热气上升)酒”,不经留;另外一壶是酒酿,吃到明年都没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提起一壶酒,倒出一大碗,酒香瞬间弥漫了屋子。端起碗,喝一大口,香香的、甜甜的、黏黏的、软软的,是那熟悉不过的滋味。这一刻,仿佛坐在母亲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用那双魔术师般的巧手,把一箩箩糯米变成一坛坛黄橙橙的米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懂事起,便常常蹭在母亲身边,用心观察她的忙碌。不下农田的母亲,在家里却没有片刻闲暇。除了普通农妇所做的洗衣做饭扫地喂猪做针线活等等,她还有俩绝活:做菜和蒸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大厨。在父母前往深圳之前,每回村里操办红白喜事,都少不了母亲的帮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母亲蒸酒的本领,在父亲当生产队长时,已经充分显露出来。个子矮小的父亲,有着侠客般的胸怀,结交了一批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包括下放的“刘同志”,食品站的“进林”、“宜红”他们,放电影的黄九生、建华、寿女他们,本家正中叔叔、继承叔叔他们,当然,还有最要好的徐叔叔、学林伯伯。他们常常来到家中,一边喝酒一边夸奖着爱看书的我们兄弟。那时,我们兄弟对酒和酒文化一无所知,却从一张张红红的笑脸中感受到许许多多的温暖,把叔叔伯伯们的音容笑貌镶嵌进记忆深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母亲做的米酒,是我们家每个欢乐时刻的索引。从1982年开始,4个姐姐的出嫁,2次新房的落成,我们兄弟的谢师,父亲母亲的寿诞,都少不了那一壶壶一坛坛酽酽的米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总是满桌好菜。鱼丸、肉丸、麦包子、色子块、萝卜炒排骨、黄花菜炖小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总是满村笑脸。老人们作着揖说着吉祥话,小孩们对桌上的饭菜充满期待。青壮的农民兄弟们,大声开着玩笑,为即将开始的痛饮准备着酒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总是满屋豪情。筵席散去,家人们仍聚在老屋,一边斗酒,一边谈笑。母亲提着酒壶,不停地把每个碗添满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姐姐们絮絮叨叨着上次相聚以来的见闻,比较着通天赖坊竹笮走马陂的异同。调皮的我,教唆忠厚老实的哥哥,开始着一系列的恶作剧:“好心”地帮大姐盛饭,藏一大块鱼进饭里,把不吃鱼的大姐狠吓一跳;帮三姐夫夹菜,把最辣的熏大肠堆满一碗,等着不吃辣的三姐夫出洋相;拿出最大的汤碗,帮大姐夫盛上一大碗饭,看喝酒不吃饭的大姐夫写满尴尬的表情。夜色渐深,倦鸟归巢。终于,最能喝的大姐夫微醉了,说着比往常多N倍的话语;最不能喝的小姐夫喝睡了,躺在床上打起呼噜,“干杯”的命令终于和他没有关系了;不善言的二姐夫,用憨笑抵抗着我们杯来盏往的进攻,不停地向二姐发出求救信号;“崇洋媚外”的三姐夫,又找出一张满是英文的某电子产品说明书,要求哥哥帮他翻译。从不喝酒的父亲,始终笑吟吟坐在屋子一隅,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span></p> (鱼是母亲的拿手菜) (每次看见这张温馨的照片都难免泪目) (每年过年,母亲都要杀好几只自己养的鸡) 第五篇:没桥没湾的外婆家(写于2011-7-27) <font color="#167efb"> “摇呀摇,摇呀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见我咪咪笑,给我糖果给我糕,夸我是个好宝宝。”这首熟悉的童谣,唱了好多年。尽管,从我们家走到外婆家,沿途没有一座像样的桥。<br>后来,我们又唱:“晚风轻抚澎湖湾,白浪逐沙滩……”外婆家也没有多大的湾,只记得路上有一个地名,应该叫做“流水湾”的,却被我们嬉皮笑脸地叫成了“牛屎wan”。我们嘴里读出的这个“wan”,是家乡话“挂”的意思,那意境,差点把满路途的美丽风景给糟蹋了。<br> 没桥没湾的外婆家,位于田头镇白沙村下松山自然村,离我家有20多里吧。那时的交通相当不便,基本靠走山路,感觉那是一个相当遥远的地方。<br> 上世纪50年代末,因为父亲和母亲的传奇婚姻,长满松树的下松山村与隔山隔水的通天村,突然有了紧密的联系。此后,这两个小村庄,也成为我们兄弟姐妹心目中的圣地。<br> 简短介绍一下父母的婚姻。1958年,父亲27岁,身高不足1米6,是一个大龄的、无父无母、无固定职业的无产流浪者;母亲19岁,身高超过1米7,是一个妙龄的、貌美如花、心灵手巧的待嫁姑娘。那些年,父亲与小舅舅在一起修建鹰厦铁路。由于父亲对待朋友热诚大方,舅舅决定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这位给过自己许多帮助的好朋友。他邀请父亲去家里做客,对父亲说:“如果我妹妹会主动过来接下你的纸伞,说明她对你有意思。”他对母亲说的是另外一套:“妹妹,明天我修铁路时最好的朋友会来家里,按照我们的礼节,你要主动去把人家手上的行李接下来。”就这样,古怪精灵的小舅舅,编导了一出“纸伞订婚”的好戏,甚至把男女主角都蒙在鼓里。这桩似乎有关牛屎与鲜花的婚姻,令母亲气愤、难受了许多年。直到我们兄弟姐妹陆续出世之后,母亲才渐渐将一切归于命运,把所有精力都用于操持家务养育儿女。<br> 比母亲更气愤、更难受的是外婆。最疼爱的小女儿被稀里糊涂嫁到隔山隔水的通天村,外婆郁闷了一辈子,牵挂了一辈子。<br> 可是,我们这些当年的孩童们,当然无法理解外婆和母亲的心情。每当说起去外婆家,我们总是一蹦三尺高。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件比跳房子踢毽子捉迷藏等等所有娱乐活动都更重要更有趣的事儿。<br> 出门的日子,一般都在正月。一年忙到头,到了这时节,一家人终于可以悠闲地去走亲戚。正是油菜花开得鲜艳的时候,天上常常有着比油菜花灿烂的阳光。我们穿着暂新的衣裳,带着在村口小杂货店买的饼干、桃酥之类点心,行走在前往外婆家的小路上。<br> 小路是从敬老院后门开始的,曲曲折折,杂草丛生。水渠挖出的塘泥,常常堆积在小路上,脏了我们的新鞋。可是,这些丝毫影响不了我们欢快的心情。<br> 父亲总是在前头开路,时不时点燃一支喇叭筒,让火光在嘴边一闪一灭的。隔着远远一截的,是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就像母鸡带小鸡。姐姐们麻雀般叽叽喳喳着一些我永远也不明白的事情。哥哥有些沉默寡言,埋头走路。年龄最小的我,经历了背着、坐箩筐、背一阵走一阵的过程,在大伙的鼓励下,终于也能走完全程了。<br> 走完一段田埂路,开始进入当年的马路。终于不用低头紧盯脚下,可以腾出眼睛欣赏欣赏沿途的风景了。路的四周,不是长满松树的红土山,就是一畦一畦的农田。走不了多远,便能进入一个个小村庄。村子里人声鼎沸,鸡犬相闻,红红的春联,脆脆的鞭炮声,充满了陌生而熟悉的气息。<br> 离外婆家越来越近,母亲便活跃起来,她给我们讲述着自己“做闺女”的往事。在她的絮叨中,我们记住了“流水湾”、“江背”(家乡话读成了扛背,我们都害怕自己的背给神神鬼鬼给“扛”走了)这样的地名,了解了母亲在田头街上陪着以做衣服为生的外婆生活的情形,明白了大姨生下一窝不聪明的孩子的原因(姨夫是大姨的表弟)。<br> 走过田头街,我们一般会进大姨家歇息一阵,简单寒暄几句,放下一袋点心,便算拜过年了。我最害怕大姨的小儿子“长长”(读作mang mang,因为他长得很高),记得有一年,趁着母亲在和大姨聊天,他突然耍疯,把我的小脸蛋全抓烂了,差点成为马蜂窝。此后,我对大姨家有莫名的恐惧。<br>不久,路过一个叫“坪下”的地方,那里住着我的表姑姑。她是父亲除了伯父之外唯一的亲人,深受我们尊敬。我们家的重大活动,都少不了她的参加。印象最深的是姐姐出嫁,表姑姑又是哭又是唱的,把现场气氛烘托得热闹非凡。照例,我们进去小坐,送礼,继续赶路。<br> 不知道走了多远,依稀感觉小腿肚有些酸胀的时候,开始看见一片果树,有柚子,有黄花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种。这时,有些年纪稍大的老人,便和母亲打起了招呼:“三女回来了?刚才还看见你哥在店里喝酒呢。”哦,原来到了白沙村。<br>往前走,听着风吹油桐树叶的声音,便看见一间间土砖房,向我们展示着自己古老的历史。这里的每一个成年人,都认识父亲和母亲,他们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聚集着羡慕,用独特的礼仪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有腿脚勤快的村民,早已跑去告诉外婆。小脚外婆三步并作两步,嘴里念着“三女,三女”,冲过来和我们汇合。<br> 远远地,母亲已经看见了外婆,一声“妈”还未出口,喉咙却噎住了。还在嬉笑着的我,突然看见母亲满脸的泪水,洒落在初春冷冷的风中……<br> 唉,没桥没湾的外婆家,因为有外婆在,就有了所有的所有,不亚于那些有桥有湾的别的孩子的外婆家。<br> 多年以后,在我处于谋生阶段的时候,突然传来外婆的噩耗。最遗憾的是,我没有能够见上她老人家最后一面,辜负了外婆对我多少年的疼爱。<br> 没有外婆的外婆家,我们依然叫做外婆家。可是,却很多年没有去过了。去外婆家的小路,早已变成农田和建筑。新修的公路,据说几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外婆家。那里,还住着年迈的小舅舅小舅母。今年国庆,真的要邀上兄弟姐妹,一起去看看烙印在童年记忆中的外婆家。<br></font><br> (母亲36岁左右,我们家最早的合影) (母亲50岁生日合影) (母亲70岁生日合影) <p class="ql-block">(母亲70岁全家合影)</p> <font color="#167efb"> 关于母亲的文字和图片很多,2009年,我曾经编辑过一本《往事》,献给70大寿的母亲,转眼又是15年了。</font><div><font color="#167efb"> 今天是母亲的”七七“,暂以这些文字和图片纪念母亲。愿她老人家往生极乐世界,离苦得乐。</font></div> <div><font color="#167efb">陈百强的《念亲恩》歌词摘录:</font></div><font color="#167efb">长夜空虚使我怀旧事<br>明月朗相对念母亲<br>父母亲爱心<br>柔善像碧月<br>怀念怎不悲莫禁<br>长夜空虚枕冷夜半泣<br>遥路远碧海示我心<br>父母亲爱心<br>柔善像碧月<br>常在心里问何日报<br>亲恩应该报<br>应该惜取孝道<br>惟独我离别<br>无法慰亲旁<br>轻弹曲韵梦中送</font> <p class="ql-block">(2022年春节,和母亲最后一次合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