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80年代末,聊城地区商业储运公司易主,新主要求单位的牌子也要易。于是鸿达来了。这样的叙述似乎像一个公式,但后来果然成了公式。牌匾等于鸿达。</p><p class="ql-block">严格的讲他是和地区文联副主席薛瑞清老师来的。鸿达着一件中式上衣、微喇裤、穿一双很俏的棕色皮鞋,四肢修长,头发也长。这就是传说中的张鸿达。可能因上唇留着胡子下巴显得有些短,当然眼睛一直不大,焦距上显得离人有些远。当时的储运公司在鲁化路中段,周围还都是田园牧歌。</p><p class="ql-block">自行车一直推进一楼的业务科。他们从车子上卸下油漆、复写纸、笔墨纸砚等等。薛老好像一直在经理室说话,鸿达一个人从容不迫地一直干完,如庖丁解牛得心应手。那时我在办公室工作、点名让我接待。记得还吃了饭。鸿达一直很谦和,带着些许的拘谨。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想起问他,那年的那一天那么老实是不是装的?</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因喜欢上诗歌与文联的几位前辈早有接触,添孩子时薛老还主动给我写了幅"虎″字,有次姜建国姜老追出来问我要不要钱?文人的淳朴也是那么地道。不知鸿达要犒赏我,还是表示自己的不可小觑。临了还送了我一副作品:见贤思齐。长枪大戟的在家里挂了好长时间</p><p class="ql-block">有个很吊诡的现象不知大家注意没有,当你们不认识的时候这个世界像没他一样。一旦认识了又满世界都是他。特别鸿达这种游方僧般的个性更能佐证这种吊诡。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鸿达那一定是"亦狂亦俠亦温文″ 。无论男女老少都能从他身上找到喜欢的一面,再大的阵仗他都能身处c位。走进众目睽睽。应该说这是一种能力。他那荒诞与幽默杂糅,大荤与大素同炒的语言风格很容易引人入胜。与同调的朋友不说,有时跟一些达官显贵、社会名流一起照样我行我素。而那些人可能看够了催眉折腰,对鸿达的不识时务,目无尊卑反倒弄的意乱神迷,有的甚至崇拜的七窍生烟。</p><p class="ql-block">那次见面之后不久听说鸿达在百货大楼就辞职了。这令我异常震惊。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人都像植物一样的活在楚门的世界里,生在那里或分在那里就会在那里开花结果,无条件地接受那里的辖制,如果说xxx调走了真跟越狱成功差不多。辞职?更是闻所未闻。"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每次看到这句词我都会联想到那个年代,那个很多花都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的年代。鸿达的辞职无异于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跟后来的下岗不同,跟压根就没有工作更不同。时至今日我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当年鸿达那个惊心动魄的决定。不知道鸿达那时是不是青年书协主席,但影响力已经是响当当硬邦邦的,可这也不能做为他办这么出格的的事情的理由吧。前几天刷朋友圈看到这样一句话:俗者追求稳定,智者才追求冒险。在这里姑且一用。</p><p class="ql-block">鸿达在聊城书画圈出道很早,年轻时就跟杜允振杜老学习篆刻,后又跟孟祥卿先生学习书法绘画。他的书法起点很高,一上手就认准了米芾,然后结婚生子爱不释手,属典型的从一而终。除政协秦安良主席外(因其曾做地区商业系统的主公)其余像李恒聪、王学武、田光远、王漫之、王晨星、李正君等一批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是通过他认识的。与于茂阳、张宪平、邓远坡、杨连柱、周建国、赵安珉这些下凡的星宿更是滚瓜烂熟。那句流传很广的"大鸡烟雁宾酒鸿达的字满街有"就是出自茂阳老师。</p><p class="ql-block">毫不夸张的讲,鸿达在聊城书画界就像一枚纽扣或扒钉。起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作用。尤其与层出不穷的书法新人更是来往密切。可能这就叫"近者悦远者来"。首先他是个有趣的人,有趣的人就有温度,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他就有笑声。再就是他还有一个致命的优点:闲谈不论人非。经常是在别人很认真的说一个人坏话时他却能九月九魚封口,让他实在难咽时也只是随声附和一句。</p><p class="ql-block">九几年到零几年大约有十几年的时间。我们一群书画界的朋友一直保持着高密度的接触,也想不起有什么正事,每天不是从这里见面就是从那里对头,住在我单位附近的朋友都有我办公室的钥匙。那时古城还是真的,城墙上和沿湖到处都是小饭馆小地摊,花很少的钱就能让大家大自在。不过最愿去的还是鸿达在米市街的车间,推手、写字、下五子棋、打乒乓球、是唯一可提供一站式服务的场所,那边工人干着活这边该干啥干啥,有时好几个人写同一个内容,有时几个人合写一首诗,人人兴高采烈、个个原形毕露,即使《西园雅集》也会相形见绌。停电了也没人说散,点上蜡烛继续,直到都快嗅到鸡蛋盒包味了才"你自归家我自归。″</p><p class="ql-block">90年之前中国的大部分地区还处在女的浪倚门框,男的浪满街逛的时代,如果说张三李四正在研习书法、会写诗或能摆弄某种乐器、感觉上就像辈分很高的样子。当然一些习武的人感觉也不错,但那跟辈分无关。也许受此影响回家早晚并未遭受强烈的反对。</p><p class="ql-block">每每酒酣耳热鸿达总爱提些稀奇古怪的酒令,什么逮最有钱的、最没钱的、人性最好的、最不是东西的、最有艳福的等等。可乐的是常常出现请君入瓮的结果。现在想来这与鸿达百转千回,跌宕起伏的命运倒也契合。</p><p class="ql-block">在鸿达辞职后的几十年里虽然干了不少事情,但鲜有成功,不过他总能在山穷水复时柳暗花明,没人管时天助。在最痛苦的时候也只是坐在夜幕下的湖边让那管洞箫替他哭诉。有人说失意会让人清醒,而得意只会忘形。也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淬炼形成了他百毒不侵的性格。</p><p class="ql-block">使徒保罗说看得见的东西是被看不见的东西主宰的,这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一个人的经历,如人们常说的诗外画外书外的东西。如今我们都60多岁,须知事梦心非梦,若待因成果已成。就像鸿达自己说的:离真正书法家最近的那碗饭还是写字。</p><p class="ql-block">前不久应邀去鸿达美术馆参观八人展,才知道这厮己是近千人的书法教头,一如苏轼所言: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想想那些没打招呼就走远的日子心里真不是滋味儿。</p><p class="ql-block">步入中年许多事情不知潜伏在何处,一下都冒了出来,社会的、家庭的、单位的。大家只好各逮各的虱子,交往的减少并没让彼此相忘于江湖,特别当需要人手,需要依靠的时候这些人还是最先站在身边的人。</p><p class="ql-block">小芳怀壮壮的那年,正是计划生育最过分的时候,上吊给绳、喝药给瓶。本就告密拿手的乡下更是蔚然成风,计划外怀孕的人成了人民公敌,无法遁形,村里乡里同仇敌忾不依不饶,这让鸿达十分恼怒。</p><p class="ql-block">有一天鸿达让我拉他去趟小芳的娘家,那时单位上有辆红色的桑塔纳主要为人民朋友服务。鸿达表情凝重的上了车,腰里别着一把记不清是三棱刮刀或是匕首,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忘记了当时是鼓励他一路杀将过去、赢得生前身后名?还是劝他干脆投降。</p><p class="ql-block">鲁迅先生曾说"古人告诉我们唐如何盛,明如何佳,其实唐室大有胡气,明则无赖儿郎。″又说:"后面是传统的靠山,对手又都非浩荡强敌,他就在其间横行过去。″</p><p class="ql-block">想不起当时是用了计策还是鸿达匕首般明晃晃的态度,反正他们从复杂的人性元素中终于找到了将心比心的条款。</p><p class="ql-block">鸿达几十年对书法艺术痴心妄想,孜孜以求,终成正果。其书法造诣也己届通神入妙之境,很多人以拥有他的一幅作品而倍感自豪。我与鸿达从相识到相知三十余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佛说渡人到彼岸,彼岸究竟是出生的地方还是年轻的时候?我仿佛又看见了三十年前的鸿达,骑一辆红色的125摩托车、红皮衣、墨镜,一骑绝尘的样子,不过我还是想念米市街的车间,他像个封闭的乐园,一群长不大的孩子在那里同流合污感受着无法名状的喜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岁次癸卯年腊月立春前一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