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家邻居开玩笑,会骂人“日您拐棍二大娘”,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拐棍二大娘”是个什么梗,又有什么好骂的。我总觉得,大娘都是和蔼可亲的,受人尊敬的。要不,连问个路,看到年纪稍长的,我们不都是先尊称一声“大娘”才开口的么?</p><p class="ql-block"> 我的邻居,还是前后院的近邻,就有个拐棍二大娘。她家在我们前头,原来院墙都很低,大概一米来高,说是院墙,其实就是随意一隔,两家低矮的院墙之间,还专门留一过道,用以随时串门。而且,农村人说话嗓门大,别说彼此在院子里干什么都尽收眼底,就是在房子里咳嗽一声,也听得一清二楚。</p><p class="ql-block"> 二大娘原来不叫拐棍二大娘,二大爷叫“念壶”,老家发音概是这么个音,实际名字估计应该是“黏糊”二字。所以应该是“黏糊二大娘”才对,我一直喊她“二大娘”。</p><p class="ql-block"> “黏糊”二大爷黏黏糊糊,老实的连屁都放不响,和我爷爷年龄差不多,但我爷爷瞧不上他,说他“连烧水开不开都不知道,就别提做饭、干其他事了。”二大娘则利利索索,说话顺溜,脑瓜子好使,是家里的主心骨,虽然家里就他们俩。</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喜欢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听大人们拉呱,我才知道,原来二大娘还有个儿子在东北佳木斯,而且厉害的是,二大娘竟然连警察都不怕。一次,她去东北转车,因为不知道该转哪一个,就问身边的铁路警察,警察说“有字你不会看吗?”二大娘干脆地回怼:“认识字我还问你呀!”弄的警察当场没脾气,乖乖扶她上车。</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甚至连本书都难见到,听二大娘讲述她一个人坐火车,一下子跑到黑龙江佳木斯,可把我羡慕死了!佳木斯得多远啊,坐火车还得好几天,还得倒几次车!我最远是到过姥姥家,妈妈说有十来里路呢,要走半响才能到。这佳木斯要是走过去得多少天?火车到底啥样啊,冒白烟就能跑快了?还能像长虫一样老长老长,老长老长有多长啊?</p><p class="ql-block"> 二大娘不仅去过东北,见识广,还会讲故事。到现在她讲过的一个故事还印在脑海,说是一个人养了一条蛇,越长个越大,食量也越来越大,养蛇人养活自己都困难,实在是养不起蛇了,就把它送到一座山谷放生,若干年以后,养蛇人路过那个山谷,突然一条碗口粗巨蟒夹带着风出来,把他吓得要死。养蛇人躲避不过,只好闭眼等死。没成想巨蟒缠住腰看到是他时,竟没有吃他,反倒亲起他的脸来。养蛇人突然想起,说你不会是我养的那条蛇吧,巨蟒连连点头。养蛇人这才不害怕了,又诚恳地告诫巨蟒,如果你真是我养的那个蛇,就听我的话。我原来也听说过这里有大蟒出来吃人,不相信。今天我看见了,原来是你在作怪。大山里有你吃的东西,就不要再出来害人了!巨蟒听完,又朝他点了点头,掀起一阵风去了。从此再没有出来伤人,也没有人再看见过它。</p><p class="ql-block"> 故事埋在心里多年,直到有一天看到《聊斋志异》里的《蛇人》,我才悟到,二大娘的故事概源与此。虽然找到了故事源头,知道故事里的蛇可能就是二青,也明白故事是在劝人要懂感恩,要知道听人劝,但读多次,甚至给孩子还讲过几回,但终究忘不了二大娘坐在院子中央枣树底下,娓娓道来,大家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听得津津有味的情景。我始终佩服,一个目不识丁的庄稼人讲起故事来,那要比读书人有多精彩。</p><p class="ql-block"> “粘糊二大娘”成了“拐棍二大娘”,是十几年后的事情,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新疆服役。听说二大娘不小心滑倒摔断了腿,从此走路一瘸一拐,要扶一根拐杖,“拐棍二大娘”的别称就流行开来。每次回家探亲,我都开心地和她打招呼,二大娘也热情地问寒问暖。一次回来,说二大爷死了。又一次回来,二大娘也没了。她家院子就空落起来,再没有了老人打牌间的吵闹声,再听不到二大娘吆喝二大爷的斥责声,也再听不到“二黏糊”和“拐棍二大娘”的逸闻趣事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文中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