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冬季

贤隆士人

<p class="ql-block">  形迹枯槁的我,在那年腊月中旬,几乎每天都要回去看看父亲,艾灸已难以增添阳气,中药已吃不进肚子,就是吃到嘴里勉强咽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呕吐出来。每次住院开的降糖药降压药降脂药活血化瘀的中成药或西药,对于枯坐着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父亲治疗已效果不很明显。我跪在父亲脚前,双手捂着父亲温凉带有青紫斑块指甲毫无血色沧桑的手,我的头抵着父亲的额,眼泪吧嗒吧嗒滴下。我看到了灰色的河流夹带着冰凌,一闪而过,是时间的流逝,是生命的流逝,谁也无法阻止一如既往的流逝。</p><p class="ql-block"> 但尚存一线希望的是有医生的医院,一个总让人心存侥幸的地方,希望病了的亲人能像扎了枣刺而又找不到枣刺一样,让大夫拿着放大镜慢慢查找慢慢拔,找刺如抽丝,拔刺也如抽丝。每一种病就是一个刺,一个检查一种药掌管一个刺,有的刺看似拔出来了,但好像又长出很多刺。而有的刺让大夫用止痛药锯了,似乎安然了,可溃烂在肉里,病人不知道,他只觉得不痛了,幻觉中病完全好了。</p><p class="ql-block"> 住了院的父亲,在下龙首坡时,闭着眼,安全带拉着,头却歪在一边,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撑起一个家,给母亲治疗买药,让我们子女读书,使每一个子女独立自主,一辈子太累了太累了,牵挂对于父亲已是曾经的心思,这时身不由己,精神游离于体外,虚弱无力的睁不开眼睛。</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住院治疗,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吊针,突如其来的液体冲入血管心脏,循环迅速加快,如用一根药液构成的无坚不摧捅条,淤堵必通。可通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走着进去抬着出来。我的父亲,我的妻妗子,我的同学母亲,我的采访对象的母亲…他们都是这样先后离开人世的。不是谁的责任,是病人的生命尽了。这些人啊民啊医啊疗啊,救啊死啊扶啊伤啊。院墙里已长久地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常见车进车出,日益的繁忙,日益的红火,像是几家欢喜一家愁的摩肩接踵的盛大集市,人们根本不愿也不想知道揪心人的揪心缘由,熟人甚至报以莫名宽慰的微笑,说,老了,谁也没办法。</p><p class="ql-block"> 腊月20,是父亲五周年祭日,雪自然而然地又一次飘落大地,沮水消瘦,冰雪凝岸,朔风凛冽,鸟雀冬藏,枯枝摇曳,昏黄的灯下,下过雪的街道阒无一人,瑀瑀而行的我,轻轻抖落头顶的雪,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晚上,恍惚中,父亲在我背后轻轻给我掖了一下被角,那时,睡在我身后的父亲已在黑暗的土炕上吸着氧气了。</p><p class="ql-block"> 2023年腊月21于贤隆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