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涂鸦 《西棕榈海滩》

戴上心的眼镜

图、文，视频： 杨泓

2024年1月31日

于佛州西棕榈海滩



01 缘起

平静地进入2024年。

第五天，在手工班学习制作线装本。我做了四个巴掌大的小本本。

20来天，66幅小图填满这些小本本。

这幅涂鸦是这段孤旅的终结，也是一个风格的突变。

02 花园

黄昏，走进西棕榈海滩边的四艺术协会花园，一种organic（自发的冲动）油然而生。

恰好有小本本，信手划拉起来。于是，开始了这组”乱了营”的笔触。

繁茂的叶子加速了心动、脑动、脉动、手动。从一点一线一念开始，我划拉起来。

如何让一个水莲花骨朵在俯视中“冒”出来？

她，一尊雕塑，在一组树中。

换个角度，可以展现另一种空间。

难道，树不是活着的“雕像”？

“雕像”是艺术，人类的一种特殊才能的展现。

我涂的是天造与人造的合二而一。取舍之间，是类推与比较的对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时候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地划拉，或点、或线、或直、或弯地重复着，且变换着。

1960年，我在北京上小学。记得书和作业本上总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出现涂鸦，一朵花，一只鸟，一棵树、一座庙，……

画人头，熟能生巧。楼里的发小唐蒂长得像当时著名的电影演员祝希娟，形象特别鲜明。画她的头像，是我涂鸦的最爱之一。

我用树枝在地上，用砖头在墙上，用粉笔在板报上画，都是organic（自发性的行为），没有人教。

1966年，停课了，无所事事。我画了第一幅整开纸的炭笔画《朵朵葵花向太阳》。“太阳”，用自己琢磨出来的打格放大法画。真像！“葵花们”是信手拈来的“小孩头像”，大概都是发小唐蒂的“克隆”版。

1969年，到了北大荒，分配在一个叫做“李老歪”的连队。在深山老林里，我出全连的墙报。

刚到时，是秋天。蓝天，黑土，泛黄的草甸，绚丽的秋叶，……我用粉笔在墙报上画老林子的印象。

一连四年，期期如此。可能是团里来人看到“生气勃勃”的墙报，将我调到团里。

到团部后，刻印《麦收战报》，为七团宣传队画舞台景片，写字幕，编剧，仍然是organic（自然成长），没有人教。

1977年参加高考，走出北大荒，也“荒”了我的涂鸦。我全力以赴补基础文化的缺，想读“正儿八经”的大学，并获取学位。

几十年，总是拼了命地往前奔。

蓦然回首，被隔绝的以往记忆启封了，一定是老了。不然不会有“怀旧”。

一边涂，一边回顾着“前生前世“ （1953-1988），我的organic涂鸦经历。

03 裙带

2006年，我第一次来到佛罗里达西棕榈时，并不知道West Palm Beach的中文是西棕榈海滩。

我属于“失落的一代”，全方位的“井蛙”。由于认知肤浅，我称这里为“西椰”。对椰林的印象来自于小时候看的《椰林怒火》。

其实，棕榈树有两百多种，椰树也属棕榈科。这里人们用“Palm “命名棕榈树。 

Palm是手掌。用手掌形容棕榈树挺形象。因为受环境影响，棕榈树的叶子大多数都是分叉的，像很多手指。 

这种树的叶子（手掌）有很结实的“胳膊”。随着成长，断臂处在树体上留下了疤痕，是另一种“年轮”。

有的棕榈树的“胳膊头儿”会留在树体上，像盔甲似的；有的“臂膀”一直留下来，像仕女的裙带。 

我一直不敢涂鸦棕榈树，因为它们繁杂，琐碎。长期生活在北方，我对北大荒的老林子和新英格兰的老林子比较熟悉。

到了南方，入乡随俗，有一个概念性的穿越过程。

突然，“长袖善舞”的灵感冒了出来。何不将那些有“裙带”的小棕榈树当作“仕女”来画？

对以往的概念，无须否定、改变，替换。需要的是新感觉、新概念。

新的感觉有了，笔触生了风！

这里有一种奇特的树，叫Banyan。十几年前，第一眼见到它，我很好奇。它的树体巨大，由上百个大小不同的枝干组成一个联合体。

在我的脑袋里对它涂抹过很多次，但一直不敢下笔。太繁杂了，太庞大了，太无序了。

人，有时很“欠”。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试试。没有灵感，只是胆怯地照量。

做繁杂的信息工程项目时，我常用一种思维方式“breakdown” （分解）。

对，用我熟悉的方法肢解这个庞然大物。然后再简化它的整体。

并且，与其他树进行比较。

然后，再回到枝干部分。笔触，豁然些了。

Banyan是榕树。

我的前生前世（1953-1987）在中国的北方，再生再世（1988-2021）在美国的北方。曾经，中文学到过榕树这个词，但是我对此种树没有认知。甚至，见到它们十多年了，并不知道树名是Banyan（榕树）。

如今在美国南方，第一次涂鸦Banyan。老榕树在度我的三生三世。

划拉了一个多花甲，还是那么心气不改、兴致勃勃。

心气，到了老年，一定要管理好。

2020年，疫情期间，不能到体育俱乐部游泳，我便改为骑车锻炼。骨头架子与体态均为66，心气却16。在山里骑车，下坡时不刹车，还“抖”起来！突然一拐，心气高的老骨头被甩出车，造成左腕左肘骨裂三处。

到老，唯有涂鸦，可以保持心气不衰，尽兴地活在童年的梦里。

04 盔甲

每天，我到大棕榈公园 （Royal Palm Common Park）走步。 

这里有太多种类的棕榈树。除了那种长袖善舞、娇小妖娆的“仕女”们外，到处都是那些“肩膀头儿”还留在树干上的棕榈树，个个像身穿盔甲的武侠。 

威武的感觉有了， 我将那一棵棵树命名为“巴掌侠”。

好像我不是在画棕榈树，而是在展现错世江湖里的令狐冲、东方不败、……

一片片棕榈树林变成了生龙活虎般的武侠，有单打独斗，也有排阵列队。

棕榈树不再那么枯燥无味，呆滞木纳。个个显出不同的装束与身手。

它们也有华山论剑吗？树性比人性，不相谋，还是不谋而合？

我的巴掌侠传说在这片地界产生了。

都说字如其人，笔锋代表个性。涂鸦亦如此，人人皆会划拉，笔笔皆异，道道见真性情。

笔触，彰显无二的个性，无好无差、无优无劣。这是人家认识你、你认识自己的最好途径。

05 涂鸦江湖

天阴着，要下雨。我拿了把伞，出门。开车去大棕榈公园。

走进我的涂鸦新江湖，除了那些湿淋淋的男神女神（棕榈树）外，只有我一人。

打着伞，走着。停下来，划拉出个大概，再走。

好像，我从来没有孤独寥寂落落寡欢的时候，因为涂鸦总是在我得闲时，让我接触到周围的世界中常常被忽视了的“见识”：一花一草、一叶一木、…… 

我是这些引人入胜“见识”的受众。

涂着新江湖，脑袋却开了小差儿，“卷”回记忆中的涂鸦老江湖。

都说“入世”难。若以“出世”的悟性入世，就不被“庙堂”或“职场”的规矩或潜规则牵着鼻子走。

涂鸦，能忘记自己是谁，让我进入一种局外人的心境。

在涂鸦的江湖里，我不是团队的孙悟空，也不是猪八戒，更不是自封“孙悟空”的猪八戒。

就像现在，同在雨中，我不是它们（棕榈树）一样。

涂鸦让我的心境变得静净。

笔触在划拉眼前的，思绪在往后“卷”。

1977年参加高考，次年初进哈尔滨读书。离开北大荒，也”荒”了涂鸦。

在不相接连的九年学业中，只有两年是脱产学习，其他都是“半工半读“或“自费留学”。我获得教育管理和计算机科学两个硕士学位。

那阵子，一分钟掰成两半儿花。没有涂鸦的念想儿、只有目的性非常明确的选择，从A点到B点的步骤，以及将新的挑战“抽象”出规律，变成新常态的行为与作息。我变了，不再磨磨蹭蹭，不再滞留于“过程”。

在职场生涯里，我不是organic，而是精准地选择终极目标，找出所有的通道，选择高风险，高效率的途径。完全是“预则立”的行为与作息。

就像当下，见到一个景，从无到有，在纸上显现出我的选择。我做事，认准了，会心无旁骛地完成它。然后就翻了篇儿，选择下一个目标。

涂鸦不仅仅是意识的流淌，还是action（行动）的体现。

我的“再生再世”入世是在“前生前世”的断崖式出世中完成。

1988年1月，我来到美国自费留学。没有资源、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准备就绪。年龄却是一大把，34岁。

过去的一切，一下子被新的活法封了箱。

你经历过一切一切从零开始的日子吗？在新的环境里，能力与认知如同三岁孩子，但是要用一种听不懂、说不出的语言去读硕士学位，还要打工去赚学费和生活费。

涂鸦“荒了”近15、6年。因为步入“新生活”的我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无底洞。挣扎，是唯一能够形容哪个阶段的字眼儿。

大概从1995年开始，涂鸦organically (习性般地）复活了。在我的信息工程笔记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出现了一朵花、一只鸟、一棵树、一座庙、大花脸、……

到了2010年，职场中的挑战趋缓，语言也不太费劲了，我的涂鸦开始从工程笔记本被“晋级”转入专用的涂鸦本。

英语，不太行的时候，烦恼也少。听懂了，越多，麻烦也越多。做技术工作时，可以不听“闲言碎语”，埋头写代码。头痛的是，被晋升到管理层，面临不同方位的全新挑战。



在职场，我不被“烦恼”牵着鼻子走的法子，是心有涂鸦江湖。

涂鸦，使我沉浸在一种愉悦和喜兴的状态里。思绪总是在“删繁就简”的追逐中“标新立异”。

涂鸦，没有更好，或更坏；只有唯一。

涂鸦，让我屏蔽了一切“烦恼”，乐在其中。



涂鸦，是我的一个习性与癖好。 只有在涂鸦中我可以自由地释放大自然给我的那种原原本本的启悟。

孤独的时候，我会涂鸦。涂鸦的时候，我从未感觉孤独。

在我的“再生再世”日子里，涂鸦江湖与职场生涯是并行的。

涂鸦的最大功效是梳理我的心境，净化我的心情，让我入世职场有一种超然的平静心态。

雨停了。

“卷”回的记忆，嘎然而止。

眼前是一堆落地的叶子，有活生生的，也有正在死去中活着的。叶子，也有生老病死。

叶子的回归，并不都是“落叶归根”。有的飘了，随风而去；有的漂了，随波逐流。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句成语的英文是Fallen leaves return to their roots。它的真正含义是in old age an expatriate returns home。

落入涂鸦中的叶子，随着笔触在意识流中彰显着不同的命运，不再是漂流一生，也不再是放逐一世，而是留下永恒的痕迹。

尽管那意识流的产生只是一个闪念，而且是极为孤独的一个闪念，只有涂鸦能够记录它。

存在的，不必都活着。活着的，未必能被认知。

如果，我是叶子，我回不去了。我的前生前世和再生再世，都翻了篇儿。我的三生三世，还在飘、在漂。

无根的向死而生的漂泊与放逐，不是命中注定，而是逆天改命的选择。我的命就像我的名字，意为木和水，五行中的二行；实为漂无所定的朽木，英文是a drifting dead wood aimlessly 。

06 小街

海滩、小街、小店

海风海风

闪过的印象

橱窗、橱窗、橱窗

窗里窗外

交错的影像

橱窗里一幅画中女人

切割转换

邂逅的小狗进“框”

笔触、笔触、笔触

吸收释放

意识无序的流淌

小街名是Worth Ave。 它是西棕榈海滩与海湖之间若干街道之一。

我是从海滩这边入口进入小街。 入口时，有两个景儿让我感觉有视觉表现力，也与我的人文兴趣巧合。

我对一位裙摆飘起的手机女产生好奇。她的环境（车，马路牙子，树木，远处的人）衬托了这位观光女。

她与传统画里海边时尚女不同的是墨镜和手机。原先的标签是阳伞和手套。

时代变了，海滩依旧。

海滩边坐着一对聊天的闺蜜。构图中的三横一竖加两个半竖的切分吸引了我。两个半竖由一个背影一个斜侧影组成，很有趣儿。

走进小街，临街店铺的橱窗吸引了我，如同吸引了她。时尚女与时尚女模的瞬间邂逅。

卖帽子的小店门帘。

橱窗内的静物与玻璃折射的街影挑战了我的涂鸦表现力。

橱窗里一尊大理石雕像聚集着更具挑战的光影和黑白表现力。

遇见橱窗里摆放毕加索的陶器。用涂鸦与这位左撇子对话。

街角的花盆有特色。这个狗并没有出现在这里。我将它“牵”了进来。

小街约有20多家画廊，卖不同时代与类型的画。这幅橱窗里的画让我联想到Roy Lichtenstein（1923~1997），美国画家，波普艺术大师的构图。

邂逅这只小狗时，我产生了“狸猫换太子”的幺蛾子，将小狗取代女人，并调换了构图的位置。成全了一对“组合”。

这组涂鸦不是写生。是根据手机图像涂抹的。

小街，人来人往，不是写生的环境。但凡引起好奇，我的手会触摸手机，采风。

并不是所有“采风”都会成为涂鸦。很多都是过眼烟云。我不仅懒，翻篇儿也快。除非，总惦记的，才会涂抹出来。

涂鸦手机图像，虽然不是打印的照片，也与写生不同。

相机的镜头不是眼球。景深容易在成像的过程中被压成扁平。

相机的镜头不会删繁就简，许多没有必要的“存在” 若不被舍去，会喧宾夺主。

图片是相机和打印机的两次成像，陷阱的“坑”与“雷”会更多。尤其颜色失真。

手机是很好的reference工具。它可以迅速采集瞬间的图像。而且有的手机功能从不同角度与维度帮助对绘画的认知。

不得已时，我画手机影像，也画打印的图片。不小心时，总会进“坑”或踩“雷”。

07 拾遗

拾遗，就是捡起遗失、遗忘、遗漏，遗弃的事物。

确切地说，这六福小街建筑涂鸦没有这“四遗”的意义。

画小街建筑是我多年的念想儿。这个念想极具挑战。

心里默默地画了许多年，却一直没有在这巴掌大的纸上落笔。不敢画。

每次去小街，我都会采风。小街的建筑处处是景儿，很美。

其实，我并不是纯白丁。1990年进入职场，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用CAT（计算机绘图工具）绘制核电厂的机械图与厂房。

另外，我有多年形成的breakdown（解析）的工程思维方式。

从自己感觉有信心的地方下笔。先找出局部之间的切分点和线。然后一步步地深入切分下去。但切分要事不过三。

在拘谨的笔画中，可以体会到我的胆怯与青涩。

一连涂鸦六福小街建筑，真的是挑战！笔触远远没有到收放自如的地步。

感受如同10岁时第一次上十米跳台，跳“冰棍儿”（英文是Dead Soldier）一样。胆怯地一步步爬台阶，倒了台边，一闭眼，就跳了下去。第三次时，敢睁眼跳了。

涂鸦，也蛮刺激的。

小街的另一个尽头，是海湖。在采风的图像里，这个船被“打捞”出来。

这是四艺术协会日本花园中的佛像，“采风”拾遗。画完棕榈小仕女后，看到石刻的裙带，有一种“搭讪”的欲望。

从小街回到四艺术协会的图书馆，涂抹建筑的兴致未衰。

这对雕像与周围的树木，是天造与人造合二而一印象的重拾。

有的见了，

会触发好奇。

有的好奇，

会演变原本。

原本是一组流行色彩，

黑白涂鸦再现的是色彩带来的感受。

踪迹在意识流淌中闪过，

不一样的存在。

涂鸦，有时会激发新的创作意念，还是organic（自发的行为）。

08 翻篇儿

2024年1月5日起，20来天间，我断断续续地划拉了66幅巴掌大的小图，结成小集。

笔触，有肆意的任性，有胆怯的青涩，有新奇的探索，有穿越自我局限的唐突，也有琢磨不定的滞留、迟疑与错乱。

自由，有很多层面。用笔触将意识流释放，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无格无戒，无拘无束，无念无求。

笔触，若云卷云舒，随缘儿。

————————

杨泓系列作品

涂鸦集 2010 - 04

涂鸦集 2010 - 03

涂鸦集 2010 - 02

涂鸦集 2010 - 01

《十一日涂鸦》笔记

老林子涂鸦（下集）-西片儿

老林子涂鸦（上集）-东片

杨泓的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