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二故乡华容行·随感录(之六)</p><p class="ql-block">发表于2005年11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我们运足丹田之气将那一声声裂帛穿云的呼喊投向空旷的河谷、投向迎风摆舞的芦苇荡、投向绵延的山峦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奔腾的江流急速漫过头顶,冲向堤岸,卷起拍岸惊涛!</p><p class="ql-block">我想起了他们——长眠在不远处那片青山上的知青伙伴王国庚、罗灿华、易穗玲,他们,正是在我们此刻脚踏着的干涸河道、而当年洪涛滚滚的长江上,一脚踏入了那条永不回头的生命航线,触向暗礁、卷入漩涡,把自己年轻的生命抛掷向沉沉的黑暗……</p><p class="ql-block">此刻,这深情的呼喊是否惊醒了那三位小小少年的无边长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远处的护坡草地上有一位农妇在专注地看着我们这群城里来的客人,看她的相貌大约有近六十,但估计年龄应与我们相仿,我在想,也许她与我们中间的谁有过什么渊源,才会这么绕有兴致地近前观望?走上前去轻声打个招呼,果不其然,这位热心的大姐正是王国庚生前那个大队的乡亲,她当年还是妇女队长,她的丈夫是民兵营长,因此对王国庚的情况非常了解。</p><p class="ql-block">据这位当年的妇女队长说,王国庚是为抢救生产队的财产而溺水牺牲的,当时王国庚正在荆湖边的草棚里休息,看见队上唯一的一条船顺着大水飘走了,他想都没想便跃入湖中去救船,就再也没有上来,民兵营长带着众多乡亲往下游走了好远好远去打捞,结果最终还是在王国庚跳下水的附近水域找到遗体,说到当时的情景,大姐善良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p><p class="ql-block">三十多年后谈起这桩伤心往事,妇女队长的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也流露出对知青王国庚的由衷赞叹。她说小王在队里劳动很能吃苦,对人也很实在,他其实水性很好,应该不会出事的,他的腿是被丝草缠住了,水性再好也无法摆脱……</p><p class="ql-block">妇女队长的朴实话语和深情介绍被李姐及时摄入了镜头,也被雪雪摄入了相机。这时,大队伍已经上堤,带上白花,走在前往三位知青墓地的路上了,我请李姐为我和这位大姐合影一张,拍完李姐收拾好摄像器材一溜小跑就上坡往前赶,想要赶在悼念队伍上山之前驾好机位,抢拍到悼念活动的全过程,雪雪也随着李姐往前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带上一朵小白花,我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想起了上月曾应邀参加过王国庚生前班级——原长沙市二中211班的同学聚会,全班六十多位同学到了四十多位,其中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讨论将在11月19号的悼念活动。</p><p class="ql-block">据凯琪兄预先向我介绍,罗灿华和易穗玲,同样也是被江水吞噬。罗灿华是双抢时一个人被队长派到离队很远的甩亩田插秧,因路途太远晚上不能回队,天热又无处洗澡只好在长江里洗澡不幸溺水身亡;易穗玲的死同样让人心酸,1971年很多幸运的知青已在陆续招工回城,她虽然与招工无缘,但也终于办好了病退回城的手续还算幸运之神眷顾了她,却不料在办好一切手续从长沙归队时,因搭乘的那艘便船被大浪冲翻,不幸在长江新河道落水而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不知道究竟是上苍的不公还是命运的捉弄,华容洪山头的三位已故知青竟然都是211班的同班学友,竟然都是溺水身亡!而且又是长眠在一个墓地,这恐怕在全国的知青史里都难得找到第二例!</p><p class="ql-block">想到这里,让我忆起了曾听下放在靖县甘棠公社塘头大队的弟弟说起过的伤心事,他也曾经与知青伙伴亲手挥泪铲土,掩埋和安葬了同队知青的遗体,而他自己当时也才不过十五岁。下放靖县的朋友可能知道,那同样是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p><p class="ql-block">两位花样年华女知青,相邻而居、相偎而眠,面朝飞山、头枕荒野,至今已在异乡静静沉睡了三十五年,她们一位名叫李冬华,一位名叫潘景芳,因为得不到有效救治,一个罹暴病而亡,一个为蛇患致死,她们同为一个大队的知青,她们的家乡同在长沙,她们的父母终身饮痛……而当年,在知青中这样的凄惨故事真是不胜枚举!</p><p class="ql-block">想想这些年轻的生命为何如此脆弱,死的时候都只有十七八岁,本来是花季的年龄,却过早的承受了放逐乡野、归鸟无巢的日子。有人说农民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这话诚然不错,但如果仅就这点来说,试想,农民老乡的孩子毕竟还有个家,再贫寒也还有父母在近旁的关爱,也对他们所熟悉的环境有着避凶避险的经验教诲,而这些在城市长大、突然远离父母的孩子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静穆前行的队伍,我的脚步已踏在厚厚的松软的稻草上——这是农民兄弟细心铺在泥泞田垄上的稻草;在通往陵墓的青青山坡上,农民兄弟还把上山的路一级级一坎坎地修整一新——一锄一铲都寄托着他们的深情;我还看到有很多父老乡亲在加入我们的队伍……</p><p class="ql-block">登上高坡,第一次来到这品字排列的陵墓,啊!墓碑和墓地竟然修葺得这般精致和庄严!我知道,这是墓中三友的一位同班女同学在十年前亲手设计的,她的名字叫甘霓;碑文是一位不同班的男同学所写,他的名字叫路振平。</p><p class="ql-block">十年了,墓碑上的碑文虽经风雨却历历可见:“这里长眠着三位长沙知青。他(她)们是同班同学,于一九六八年分别插队在砖桥,桃花,集成。不到三年,波涛相继吞噬了他(她)们如花的生命,热血壮志,尽付东流。谨立此碑,表达我们的痛惜与怀念。”</p><p class="ql-block">面对三位久违的少小同窗,如今却是阴阳两隔,我看到手捧着鲜花的211班同学中,有的女同学却早已哭成了泪人,我的心也蓦地缩紧,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发言,我在极力控制着感情的奔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背靠巍巍青山、面对滔滔长江,站在这片山坡上的确可以望到很远很远,冥冥中放飞意识,甚至还可以看到江上破浪的航船、听到鸣响的汽笛。看看眼前的品字形墓冢,想想三位同窗学友,当年,在无可选择的生命航线中启航,却料不到会相继沉舟折楫,骤然失落在这条永不回头的洒下了他们汗水和泪水的生命航线!</p><p class="ql-block">“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历史江河载走多少名垂千古的仁人志士让人追思缅怀!而那些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呢?我们那些不幸故去的知青兄弟姐妹呢?我们的青春岁月呢?</p><p class="ql-block">悼念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怀念战友》的歌声在山间回荡,我在心中默默诵读:“时光在悄悄流逝,我们也在慢慢变老,而你们的眼神还是三十多年前那样,带着几分稚气、带着几许探寻,分明是在向人们发出轻轻的、却是执著的追问!”</p><p class="ql-block">追问什么?探寻什么?答案又在哪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刘敏:湖南长沙人,老三届知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文系《第二故乡华容行·随感录·花絮集》系列记实散文之五,原帖发于2005-11-23 2:12:00 西部知青网(返乡活动结束第二天),2005年12月转发湖南知青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