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炊事班长杨光明在连队伙房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70年8月,5806部队学生三连刚刚到达石门沟时,仓促之下组成了炊事班,负责一百八十来号人的一日三餐,成员从连队里海选,什么家底也没有,真正的白手起家。幸亏铁道兵派来了炊事兵,在三线初期帮教我们学生连炊事班做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学生也组织人员组成炊事班,就缺班长。有人自告奋勇:“我行,我来当。” 连队领导们也不摸底细,临时抱佛脚,翻看档案,得知此人的老爸是某单位的炊事员,依照“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天生会打洞”的常理应该没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炊事班长走马上任,可没过几天就发现,此人对做饭并无章法。除了南瓜汤凑合能煮熟,常常做出夹生饭;不会发面、蒸馒头,蒸出来的是死面馒头;烙饼掌握不了火候,不是糊了就是夹生;炒菜更是一塌糊涂,部队拿来的脱水菜,不知如何加工;炒菜的基本常识更是一窍不通,炒菜放盐不是多了,就是少了。班排战士怨声载道,只有换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任,直到杨光明担此重任,方才打住。这位前通讯员人挺机灵,讲究原则,深得领导器重。在我看来,他可以享受排级待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杨光明人虽聪明,但是缺油少粮的现状,他也是无能为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部队给我们下拨了一批蔬菜,只有脱水蔬菜,诸如脱水小白菜,也叫鸡毛菜,脱水西红柿、脱水豆角、脱水茄子、脱水青椒等等,都离不开“脱水”二字。这些褐色或灰绿的菜用油纸包成四四方方一包,炒菜前用水一泡,一斤已经可泡6斤,还购回一批军用罐头,每桶两磅,白铁皮上没有装潢,简简单单地注明,是牛肉还是猪肉。还有少量的鸡蛋粉,军绿色的铁桶包装,用的时候,加水按比例调匀,就可以炒鸡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孙健上士购回黄豆、绿豆,按照铁道兵的样子,杨班长和他的手下也开始磨豆腐、生豆芽。结合40%的杂粮、玉米面发糕、高粱米稀粥。人们在半饥饿的状态下好歹度过了大半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为了从根本上杜绝分配不公的现象,人们想尽办法,杨班长一班人做了一个木头框子,上面等距离镶嵌了几把刀片,面揉好后搓成长条,把刀排往上一压,面剂子绝对没有误差,大小均等,本来就吃不饱,但是每次吃饭前都要站成一排,面朝汉江,高唱一首语录歌,不唱是立场态度问题,唱哪首?经验告诉我们要唱就唱:“要斗私批修”!它最短,和三句半差不了多少,节奏明快,瞬间唱完马上开吃。那年我们三连在咸阳聚会,有人认识省作家协会司机张中社,请他帮忙送到咸阳。吃饭时全连高唱“要斗私批修”,张中社惊讶之余,笑得直不起腰。后来在作协院子里见了我直说“你们学生连太有意思了!”如果哪个班长在隧道里被水淋了脑子,唱个“大海航行靠舵手”,那可真惨了。眼看着别的班都快吃完了,你这里还得一板一眼地认真唱,真能把人急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9.13”事件过后不久,“天天读”和饭前唱语录都被取消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记忆中在三线头一次吃饱饭,是在修石门沟一号桥基础时的事儿。那几天我们在施工中,炊事班总是把饭送到工地上。临到吃饭的时候,人们常常扭头眺望石门沟沟口,看到几个穿白围裙的人,挑着担子拐过山口,我们就知道饭来了。那次是个长班,打混凝土基础不能有施工缝,从早上一直干到晚上,一刻不停,我们抓紧时间吃饭。按照定量吃完后,发现还有两桶稠稠的苞谷糊糊。当时是连长带班,他有点犯愁,我们七嘴八舌地建议就让我们吃了也不会浪费。连长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终于同意杨光明的建议,让我们分享了那两桶粥。关中人给苞谷搅团起了个雅号“哄上坡”,是说吃了搅团肚子就会发涨,饱腹感很强。但是爬到山坡上就消化掉了,你被哄了!即使就是这样,我们也乐意,毕竟吃了一顿肚子圆的饱饭,不过这种顺民意的事情并不常有。在一次边坡施工中,和我们班一起干活的铁道兵给我们送来小半桶馒头,那是几个湖南新兵,他们吃不惯馒头。那天是指导员代班,他看着桶里的馒头正在犹豫,背着急救箱也到工地巡查的卫生员建平脱口而出:“影响多不好啊!给他们送回去。”指导员听了这话,顺坡下驴。就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了。眼看即将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我们几个气得牙痒痒!等到指导员刚一转身,大舌头(陈和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揪住卫生员的衣领一提,卫生员的两脚已经离地。大舌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挥舞着拳头,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怒骂:“你一天吃饱咧,胡球皮干啥?看我砸死你个碎怂!”他铁青着脸凶神恶煞,嘴里的舌头因为极度愤怒,更加转不过来了。卫生员差点尿裤,哆嗦着,语不成句:“我没皮、皮干,你,你别这样!”我们几个拉开了他们俩,也跟着训了卫生员几句,他抹着头上的冷汗,一个劲地表示,再也不敢多嘴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炊事班全体同学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71年初夏,我们奉命进入隧道施工,粮食定量也有所增加,从45斤增加到51斤。风枪手还有特供,除了粮食和食油曾加,还有军用奶粉,他们整日和噪音振动打交道,是得加强营养。这时,物资供应也有所改善,时不时地会有山东带鱼,北京冻鸭、金华火腿、青海湟鱼什么的,出现在连队伙房和我们的饭碗里。铁道兵营部把冻带鱼拉回来通知各连队去拉自己连队的一份。有些部队的司务长担心伙食超标而不想要。我们学生连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过了秤,就只管把冻鱼往回搬。最后一结账,每斤冻带鱼才七分钱!军工连的羡慕死了,我们暗自高兴!连队首长们管理有方,用杂粮换取民工连的细粮,二斤杂粮换对方一斤细粮。凭着马司务长的面子,女生五连党连长也向我们伸出援手,经常支援我们。连队号召大家种菜,萝卜、南瓜、青菜,喜获丰收。炊事班用泔水、豆渣喂猪,养得猪个个滚瓜溜圆,最大的一头重达千斤,几条腿已经支撑不了它的庞大身躯,只好整天睡在那里,老鼠把它背上的皮都咬烂了指甲宽的一溜,它也懒得起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南方秀才北方将”,出生在鱼米之乡的指导员做菜肴那可是行家里手,他言传身教,教会了杨光明和他的手下怎样做菜。逢年过节,清蒸鸭子、魔芋烧肉、红烧带鱼,吃得我们忘了姓啥为老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了,可是浪费粮食的现象也随即发生了。山坡上、河滩下、草丛里,到处可见丢弃的馒头。程副连长站在连部门前,用他那醋溜普通话高声训斥我们:你们是一饱忘了千年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管指导员挽起袖子,阴沉着脸,从泔水桶里捞出一个馒头,痛心地说:“太不像话了,你们都忘了,以前你们饿成什么样子?”现场鸦雀无声,我们面面相觑。在这以后浪费粮食的现象基本收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天夜晚,住在山坡上的三排收工回到宿舍,值日生提回去几桶稀饭和馒头。过了没多久,从山上就传来了一阵骂声,有陕西口音(四频道),也有京腔(八频道)。炊事员正准备睡觉呢,听见骂声不对,仔细一听,是“赖子”和“烟鬼”的声音:“炊事班的,你羞先人!剩下的米是要敬神呀,稀饭里头都舍不得下一颗米!”两位伙头军商量着,不对呀?咱明明熬了一锅并不稀的稀饭,怎么说没下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嚷嚷声惊动了杨光明,他爬起来和那两位一起清点,赫然发现刷锅水失踪,地上还摆着一桶稀饭,忙中出错。他连忙把稀饭提了上去,向肖排长做了解释。三排长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有时上工排队时还会背诵列宁语录呢,他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和别人过不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退场时,连队炊事班为每一个离开的人准备了丰盛的干粮,有烤糖饼、油条、煮鸡蛋、炸油饼。我想找一个容器装上,就进了伙房,看到案板上有一个蛋粉桶,里面还有少量鸡蛋粉,就把蛋粉磕在案板上,提着桶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炊食班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的举动,都没吭声,已经到了连队解散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得罪人。杨光明听到这消息后追到宿舍索要,我还“理直气壮”地表示,想拿回去,你就让指导员来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指导员当然不会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离开紫阳已经50年了。我们对当年的班排长以及连首长始终保持着应有的尊重。“班长班长半个皇上。”当年铁道兵三营的成工程师如是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记得1998年回归,在紫阳招待所吃饭,大厅里由于服务员人手少端不过来,杨光明走到饭桶前喊了一嗓子:“炊事班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只见散坐在各个角落的当年炊事班的人,不管是聊天的还是喝茶的,立马站起身,聚拢来,毫无怨言地给大家端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学兵王小汾 英雄铁道兵 2024-01-30 09:09 发表于山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