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区过年留下的缺憾

小石

续接 《难得可贵》。

作者：小石，永健
图片：来自网络和用AI和制图软件制作

一 翻山望海的归途

话说永利和小石一大早离开了和平大队，赶着“满载”而归的骆驼车开始了回乌套海的行程。

他俩先回到了白音查干公社，在公社商店转了转，想再买一点年货带上，但那里实在没有像在大连时的年货，带来的钱也不多，他俩就又去吃了一顿羊肉馅饼，晚上到公社招待所再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俩又驾上骆驼车，朝北开拔。他们经过了白音宝力格大队，不久就进入丘陵起伏的山峦地带。骆驼不再走河谷，而是在高地上，沿着雪地里勒勒车压出的路，一直向北。

一路上看到东面冰雪覆盖的山峰，颇为壮观，岂不知大兴安岭的最高峰，就在当时的白音查干公社东边，他们极目远望的某一座山峰，就是那座海拔2034公尺的黄岗峰。

　　早晨的阳光穿过云层，照耀在山脊上。夜晚留下的薄雾，在阳光的驱赶下，在山峦间逐渐散去。

　　过晌之后，他们来到了壩上。

　　“壩上”实际就是一个很陡的大坡，在坡顶往下望去，那广阔的乌套海草原，就像大海一样，一望无边。 乌套海曾经就是大海，这朝北的壩上看上去就像当时的海边。

从乌套海往南走，若不沿着河道走的话，就必须爬上壩上这个大坡。而从南面往北到乌套海，就要下这个大坡。拖拉机，卡车来去经过壩上都得非常小心，除司机外，所有人都得下来走。

几位知青在秋季时一次半夜拉草回乌套海，经过壩上，拖拉机车斗就翻了。当时在装满草的车斗上迷迷糊糊地处于半睡状态的知青，被一下子给掀了下来，好在那拖车底盘上绑着几根很长的粗木棍，支拄了车斗，使拖车没翻过来，否则几位知青没准儿就会被扣压在下面。

在壩上的坡下，拉车的骆驼看到了牠的同伴和牧驼倌，但牠仍旧继续前行的脚步，因为赶车的两位知青住在离壩上还有三十里的乌套海冬营盘。 旁晚时分，他俩赶着骆驼拉着的勒勒车，车上载着他俩办来的年货，终于回到了乌套海冬营盘。

　　此时东边的盔甲山，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壮观。知青们已经把到盔甲山中继续寻找盔甲洞，找到古代蒙古英雄藏在盔甲洞里的盔甲，作为来年开春以后的一个探索目标。

多年以后，重返草原的小石，永利，永健，才知道从盔甲山再往东南不到三十里，就是世界地质奇观 阿斯哈图石林。几位当年的知青就未能在乌套海的岁月里发现和开发这奇特的自然景观，而感到遗憾。

永健和文从生看到永利和小石历经六天，终于回到‘乌套海宾馆’，非常高兴。因为他俩这次“取经”离开后，就一直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俩走到哪里，是否遭遇到什么不测，何时回来。

“你俩再不回来，我和文从生就把我们办的年货先给吃完了..." 永健说。

　"你俩办到什么年货，至少得给我们留一点啊！”永利说着就看到炕桌上放着一盘糖果，就跟小石一起在里面找当时特别好吃的“高粱饴”吃。可翻了半天，全是包糖果的糖纸，没找到一块可以放到嘴里吃的！

二 送请帖中的领教

原来永健和文从生在永利和小石走了以后，就把剩下的二十多张小石用汉蒙两种文字描绘的请帖送到了各个蒙古包，然后就去小卖部买了些糖果和散酒。这请帖里写的就是邀请大队干部和牧民朋友在春节晚上到青年点参加联欢晚餐的。

　小石和永利去取经之前，他们四人已经分两组把请帖送到了几位大队领导家的蒙古包里。但那次四位知青依仗着年轻力壮身体好，开始都没把喝几杯酒当回事儿，完全低估了蒙族牧民的灌酒能力。

永健和小石这一组，首先去了民兵连长哈斯家，因为哈斯是处理民族关系的智囊，许多蒙族生活的风俗习惯，都是哈斯告诉他们知青的。

永健和小石钻进哈斯家的蒙古包，送上请帖，请他在大年初一，务必来青年点参加他们举办的聚餐会。
哈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邀请。哈斯的妻子给他们倒上了奶茶送上了奶豆腐。一年多的草原生活，让两位知青早就爱上了奶茶、奶豆腐。那是草原上最甘美的食物，他俩边吃边喝，边问哈斯各种问题。
“春节请牧民们喝酒，都有什么样的风俗习惯？”
哈斯笑着说：“我现在就来教你们。

说着，他拿出三个小酒盅，倒满三盅酒，给他们俩一人一盅。哈斯说：“牧民过春节的习惯是：相互串门，家家都要走到。进门必须喝三盅酒。喝完进门的三盅酒后，就可以随便了。想继续喝也行，想走人也行。来吧，你们就按这个习惯，先喝三盅。”
永健看了看这盅酒，说：“连喝三盅酒，差不多有一两，几十户牧民，我们都要走遍，这就要喝八斤酒。这个春节还不把我们灌晕了？”
　　小石好像挺有信心，说：“八斤酒不是让咱们一天喝完，分八天喝，一天才喝一斤酒。没事。来，咱俩先按牧民的规矩，今天就去几家喝喝看。”

他俩领教了“进门三盅酒”的蒙古风俗，仗着年轻力壮身体好，硬挺着开始了给许多牧民拜年送请帖的体验。他们随后去了朋之格家和孟克家的蒙古包，以迅速喝完三盅酒的代价，让两位大队领导高兴地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等到了跤王乌云比力格那里，两位已经有点喝晕了，就请师父给他俩免去三杯酒，并出主意如何应付在后来的几家，怎么才能不喝或者少喝。可乌云比力格说作为他的徒弟，一定要尊重蒙古人的习俗，不能免酒。

两人只好自己想办法，要把手里剩下的十张请帖送完，还不能中途喝醉，唯一的办法就是快速喝完三杯马上就走，出门后用皮袄的袖口抹嘴吐出，让皮袄也沾上酒气......

　　等他俩到了好友乌日塔家，看到他的蒙古包里，端坐着一位专门敬酒的长者，看来是他家族里最能喝酒的。他在那里热酒，倒酒，并很有仪式地敬酒，一直边说边陪来客一起喝，好像他从来都不会喝醉似的。

小石坐下来先说了正事：邀请乌日塔大年初一参加我们的宴会，乌日塔满口答应。然后，小石一本正经地开始同乌日塔讲：”按照蒙族规矩，我们喝完三盅酒后就走，还要到别人家送请帖。“

精明的乌日塔见小石说话格外严肃，就猜到这两位可能想瞒天过海。但他不动声色，也很严肃地说：“当然是这规矩，就三盅酒，喝完你们就可以走。” 永健和小石双目对视，暗自窃喜，连干三盅，拔腿就往门外窜。

乌日塔眼快手疾，一手一个把他俩抓回炕上，说：“别急着走呀，又没有让你们再喝酒，说一会话还不行吗？”

他俩嘴里含着酒，不能说话。小石摆摆手，用手势的意思是说：不是刚才跟你说好的喝完三盅酒就可以马上离开吗？

　　乌日塔此时表现的非常诚恳，说：“不说话也没关系，可酒这么辣，也不吃块肉？” 说着便往他俩手里各塞了一棒带骨头的肉。

他俩不能不张嘴吃肉。因为牧民的习惯是：你不吃他给你的东西，就是瞧不起他。可要张嘴又怕把酒漏出来，让乌日塔发现嘴里含着酒。万般无奈，他俩只好“咕嘟”一声，把含在嘴里的酒咽了下去。准备吃肉压住火辣。

乌日塔看到这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一定要两人坐下跟那位大叔一起再喝六杯后，才让他俩出蒙古包。

而一到外面被那刺骨的冷风吹着刚喝红的脸，两位不由地·头晕目眩.....他俩就决定赶紧回到青年点，上炕躺下睡一觉就能缓过来。

　　结果他俩到了青年点后，进门看到永利和文从生两人已经回来，看来他俩的酒量也是经不住蒙族牧民的劝酒。只见他俩趴在炕上，哇哩哇啦地往地上吐，很多都吐进了他们刚脱下来的大头鞋里。

　　小石一见，说了声：“不好”，赶紧拿脸盆去接他俩的吐物。可他一嗅到永利、文从生吐物的气味，自己也哇哇地大吐了起来，而且比谁都猛，像井喷，满天的喷。

小石这一喷，反倒清醒了永利。他爬起来扶小石上炕，捶背，后又用毛巾给他擦嘴。小石是四人中醉的最厉害的，可他死不承认。一边哼哼，一边说：“我没喝醉……我没喝醉……不信，你们……明天看……一早起来……我还能……跑两圈……”

三 在乌套海准备过年

　　再回头说永健和文从生在永利和小石走后，还真凭他们的那点儿酒量和机智地送完了所有的请帖。

后来他俩去了小卖部（如图示），想买春节每户定量供应的年货，包括一瓶好酒，一包香烟，一斤红糖，一斤白糖。看到好酒是克旗有名的“景峰白干”，香烟是“大生产”，这些都是在历年的春节时候没有的，是粉碎“四人帮”之后，在来之不易的“大好”形势下，辽宁人所能得到供应的最好年货。

但当他俩掏钱购买这四种特殊的商品时，却受到了意外的打击。

售货员说：“这几样商品，没有你们知青的份。”

永健惊愕地问：“为什么？”

售货员说：“公社不知道你们知青有人留下过年，以为你们都回大连过年，所以没有考虑给你们分派年货。”

　　永健不甘心地问：“现在能不能把我们加进去？把我们四个知青算成一户，就买一瓶酒一包烟二斤红白糖。”

　　售货员说：“我这里的商品，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都有主的，不可能有多余的。”

　　永健说：“有没有牧民家不要这些商品，转给我们。”

　　售货员说：“自从文革以来，十多年见不到这些好货！家家都想多要！没有不要的。”

　　永健和文从生听到这样的答复很失望，但也无奈，只好拿着大塑料桶买了五斤散装烧酒。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他俩还一咬牙，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包水果糖；再一跺脚，花了一块多买了一包当时最好吃的高粱饴，回到青年点把两包糖果参在一起放到一个盘中准备用在春节时招待客人。两人还各自拿了一块高粱饴，拨开糖纸尝尝，把糖纸留在了盘中，看起来好像没少。

　　这样两人每天都尝尝好吃的糖果，留在盘中的糖纸越来越多，直到永利和小石回来，竟然在盘中的找不到一块糖了，剩下了一堆糖纸，永健和文从生在一旁看着他俩翻着糖纸偷着乐。

第二天早晨，小石在晨练之后，就象数家珍一般，数着他们置办到家的年货，计划着菜谱。他很有把握地说：“现有的东西，我可以炒出八个大菜来了。”

另三位全都兴奋起来，问他能做出哪八个大菜？

小石说：“一、白菜炒牛肉丝；二、大头菜炒牛肉片；三、粉条土豆烧牛肉块；四……”

永利打断小石的话说：“小石，你有完没完，怎么全都是牛肉？”

　小石不慌不忙地说：“你别急，有肉还有鱼。四、红烧偏口鱼；五、醋溜偏口鱼；六、干炸偏口鱼；七……”

　　永利又取笑小石，说：“一共只有五条偏口鱼，我看你要变出几道菜来？你这是换汤不换药。前面翻来覆去，离不开牛肉；现在说来说去，又都是偏口鱼。”

　　小石笑着说：“巧夫难为无米之炊。这点东西，我们怎么也要凑足八道菜，这才能算得上过春节。”

　　永健看了看小石拟好的菜谱，又看了看办好的年货，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说：“哎，我说小石呀，你这里写的都是炒菜，可是年货里我没看见大葱，你炒菜用什么爆锅？”

　　小石这下子不再沉着了，他慌张地说：“哎呀，我怎么把大葱给忘了。”

　　这时候文从生冒出了一句：“农队有大葱，咱去弄两根来不就得了？”

永利这时说道：“别提‘弄两根’啦，咱得厚着脸皮去要几根大葱吧。”

原来知青在农队有一次极不光彩的丢人经历。

　　农队在离乌套海冬营盘二十里路的山沟里，是一个全部由汉族农民组成的小队，这个小队与乌套海其它四个蒙族牧民小队的生产运作方式完全不同，在牧区靠种地养家糊口，是乌套海的贫困队，其贫困程度知青们到后来才了解。

小石和永利赶着骆驼车在回程的路上，也就是从壩上下来后与农队擦边而过，但他俩并没有停下来去拜访农队的刘队长，原因就是知青们曾在农队闯下了一个大祸。

话说来到乌套海草原以后，这些来自大连的城市青年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蔬菜了。有一天，文从生等几位知青去山里砍柴时，欣喜若狂地发现：在离乌套海草原二十里外的山沟里，有一片菜地。

　　他们回到青年点后兴奋地告诉了大家：有蔬菜可以“弄”些回来吃。

　　这些知青一听到“蔬菜”二字，眼睛全都绿了，早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纪律忘在了脑后。几位知青不约而同地发出四个字：夜袭菜地！

　　那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草原之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这些知青沿途每走三五里就留下几人，给夜袭菜地返回的知青指引方向，否则在这漆黑的夜晚肯定会迷失方向。

　可想而知，他们夜袭菜地的行动，是在隐秘与贪婪中进行的。那几位发现菜地的知青，逐渐摸到了菜地，首先就踩到了大葱，就摸着黑拔了很多大葱装了一麻袋。然后摸到了茭瓜，不管三七二十一，摸着一个就摘一个，统统装入另外两个麻袋。后来又摸到了大一些的茭瓜，便把先前摘得小茭瓜从麻袋里倒在地里，腾出空间去装大个的。

　　他们装满了整整三大麻袋，还没被任何当地人发现，几位知青得意地轮换着扛着蔬菜就开始往回返。走了一段路程，忽然不敢走了。因为在漆黑的大草原上，不管东南西北，远处都有着光亮，好似有人在追踪，也好似有鬼魂在漆黑的夜里游走晃动。

　　做贼心虚的知青们为了壮胆，就说那些光亮就是来时留在路途上的几位给他们指路的油灯，可他们怎么走，前面的光亮总也接近不了，后面远处还总有些光亮在跟着他们。说实话还好他们人多，一路上喊着同伴，寻找留在路上的知青，折腾一夜，到了天亮才回到了乌套海青年点。

　　第二天，女知青们特别勤快，兴奋地包了整整一天的大葱茭瓜馅饺子。男知青们吃得太美了，一碗接着一碗吃，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一直吃到实在塞不进去为止。小石就是那天创下了吃饺子的记录，这项纪录到后来一直也未被打破。

　　到了黄昏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在草原上散步消食，小石跟另一位知青在草地上打了一会儿羽毛球，球掉在地上，谁都不肯弯腰去捡。因为一弯腰，肚子里的饺子就会被顶出来。

　　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正当知青们消化免费“弄”来的果实的时候，农队的刘队长骑着一匹枣红马来到了乌套海青年点。

这下把在点里的所有知青都给吓傻了。他们猜刘队长可能就是昨夜暗中跟踪菜地盗贼的那帮人之一，而且已经判断出这些盗菜人的来头，很可能是嗅到了只有汉族人做菜时特有的油爆葱花味道，才找到这里来的。

　　面对着表情严肃的刘队长，知青们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像是在等待他的审判一样，看着刘队长的一举一动。

　　刘队长跳下马来，像是在考虑如何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瓜蛋子。只见他慢慢地把马拴好，然后说：“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把马背上那两个布袋子解下来，自己打开看看吧...”。

布袋子里面正是那些丢在菜地里没有拿走的那些小茭瓜。

“大叔，您骂我们吧。” 伙食长塔拉说。

刘队长说：“咳！.....骂你们干什么？”

劳动委员永健说：“昨晚，我们偷了你们农队的菜。”

两位知青干部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希望能化解刘队长心中的愤怒。

刘队长仔细端详着塔拉和永健，再环顾了一周，像是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些从大城市来的每一位知青的面孔。他们看起来那么年青幼稚，并不是面黄肌瘦，却好似失去了青春的朝气和活力。至少，他们根本不是一帮为非作歹的人。

这时候刘队长一定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夜里到农队来偷菜呢？

他终于开口说：“我来的一路上就在想，你们这么年纪轻轻就千里迢迢来到草原，没有菜吃，身体怎么受的了？都怪大叔没有早点想到，这两袋小茭瓜就算是大叔送给你们迟到的见面礼。今后你们知青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跟大叔说，你们都是大叔的孩子。“

刘队长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知青们都无地自容。

永利这时候说：“刘队长吃些我们包的饺子吧？”

“看来你们生活不错，是用茭瓜大葱包的饺子吧？” 刘队长又仔细端详了永利，继续说，“还是你们找个机会来我家尝尝我家里包的饺子吧！”

永利和其他几位知青只好尴尬地笑笑说，“咱哪好意思啊，不过我们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他们向刘队长保证，以后再亏再饿，也不干这种缺德的偷盗勾当。

到了年底分红结算工分时，知青们才知道当年农队歉收，是负增长。也就是说，每十分工的工分，一点钱不赚不说，还要倒赔给队里几分钱。这些在牧区的农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反倒欠队里钱。而牧业的四个小队，平均每十分工都是一块两毛五，这农牧业的收入差别也太大了。

永利，永健此时在想：去年农队的负增长，就包括了被知青偷走几麻袋蔬菜所造成的损失。咱们这次只能厚着脸皮去刘队长那里，先给他拜个早年，然后再次赔罪，目的是搞好关系，顺便要几根大葱来。

　　没想到刘队长看到他俩后，得知是留守知青需要大葱，就马上把自家里仅有的一捆大葱分了一半给他们，还给了他们一包野黄花菜和一兜他家自己包的速冻饺子。

　　他俩一出刘队长家，让邻居仑大爷看见了。把他俩叫到他家，硬送给他们一包干蘑菇，说是这种蘑菇做汤最鲜美。

　　回来的路上，他们又遇见了赶着牛车带着妻儿回家过年的何大哥。他看到两位知青后，就从大车后箱的麻袋里掏出一棵酸菜，又装了一袋黄豆送给他们，说：“这儿的大豆，炒好了，可以代替花生，下酒照样没治！”

　　小石看到他俩从农队带回来不仅仅是必需的大葱，还有几样当地的土产，就更兴奋了：你们带回来的这些土特产，又能做两盘大菜了！

四 过年会餐后的遗憾

　　到了春节这天，先后有三十多位蒙族牧民来到了乌套海青年点，来参加由四位留守的大连志愿青年举办春节会餐。

　孟克，哈斯，朋之格，乌日塔，敖滕，皮力基首先到达四位知青所在的房间，就直接上炕围着炕桌坐了下来。

四位知青早已忙活了大半天，小石先用黄油炸了好多从和平青年点带回来的大连虾片，摆放在炕桌上。然后就在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大显身手，掌勺炒菜，煞费苦心地炒了八大盘“名菜”；文从生负责端盘跑堂，温酒倒酒，一道一道地上菜；永利先是给小石打下手，然后在客人们来到以后，负责接待各位大队领导，陪蒙族牧民们喝酒，只有他能用有限的酒量，招呼好各位来宾，把酒桌上的交友和客套话语发挥的淋漓尽致。酒过数巡之后，他还能用蒙汉两种语言，向牧民们一一介绍每道菜的特色品味。

多亏永利的三寸不烂之舌，蒙族牧民们听了后，毫不客气地吃每一道小石炒的拿手菜，而且不等菜咽进肚子里，就边嚼边夸说：“赛衡，赛衡！”——每一道菜上来不一会儿就吃得所剩无几。

永健“自告奋勇”地担当起做大米饭的大师傅，因为他自小学五年级开始，就在家里做饭了，做大米饭从来都不在话下。他又开了一个房间，先把炕炉烧起来。因为来的人多，他准备了三个铁皮脸盆，一盆一盆地煮饭，把永利和小石从和平青年点带回来的半袋大米，全部煮了。

来到乌套海之后，都是这些热情好客的蒙族牧民请知青喝奶茶，吃奶豆腐和手扒肉，给他们介绍蒙族牧民风俗习惯；而春节这一天，这四位知青终于有机会请蒙族牧民们吃城里人过年时吃的大鱼大肉，更是让牧民们尝一尝城里人特别爱吃又很想吃的大米饭了！

即使在当时的大连，吃上每月定量供应的少量大米，是很难得的；他们来到乌套海草原以后，也是第一次吃上草原上稀罕的大米饭，能跟蒙族牧民们分享吃大米饭的喜悦，不能不说是一种只有在草原上过年才有的荣幸。

大家无拘无束，聊天打诨，喝酒吃菜，很快就把上来的所有炒菜全部一扫而光。

菜没了，喝酒照样进行。热门的炸虾片和爆炒黄豆还能供应一段时间，大家你来我往，互相敬酒祝福。到了宴会将近尾声，永健煮好的大米饭也就被端上了炕桌。

　　文从生一边给每一位蒙族牧民盛了满满一碗大米干饭，一边讲解大米饭多么难得又多么的香喷喷，并用生硬的蒙语劝牧民们多吃：“八大义弟，八大义弟，多多的八大义弟。”

牧民们端起饭碗，吃起永健·亲自煮焖的、文从生极力“吹捧”的大米饭。他们吃进一口，细嚼慢咽，互相对视，似乎在认真品尝。随后牧民们就不再说话，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他们把碗里的米饭吃的一干二净，然后放下碗来，拔腿就走。

四位知青左拦右挡，说：“米饭有的是，再添一碗。”

可是他们没有拦住一位牧民。一转眼功夫，三十多位牧民走的无影无踪。留在屋子里的，是那些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空盘子。

小石看着空碗空盘子，心里有一种满足感，说：“看来我们的宴会办的很成功呀。”

文从生给四人盛了饭菜，说：“忙了一天，胜利结束。该我们吃饭了。”

他们四人端起饭碗，将一大口米饭送进嘴里，嚼了起来。

他们四人同时停止了咀嚼，同时愣在那里，又同时吐掉，同时大叫起来：“夹生饭！”

　　他们再看桌上牧民们留下的饭碗，每只饭碗干净的没有留下一粒大米。真是难以想像，所有的牧民是如何将满满一大碗的夹生饭吃进肚子里去的。这是无法咽下的夹生饭，可是牧民们却按照他们的规矩，一定要让几位知青高兴，生生地把夹生饭吃进肚里。

　　永健心里十分难受。让乌套海的蒙族牧民们，那些知青心中最可敬的人，在一起过春节的会餐上吃了他亲手做的夹生饭，是一次多么大的疏忽，简直就是过失。

　　自那以后，永健一直想弥补那次春节会餐上的过失，一直想重新做一次大米饭，请牧民们吃到真正的香喷喷的大米饭。可是，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草原上见不到大米，他没有机会弥补那次过失。

　　后来乌套海知青全部返回大连，他就更没有机会请牧民们吃自己煮的大米饭了。

　　从此，在他的草原生活的美好回忆中，永远留下了这难以弥补的缺憾。

五 后记

　　图为永利，小石，游鸿和永健（后排）于2016年回到乌套海所属的巴彦高乐苏木，在乌日塔家门前与当年的蒙族朋友毕力格，哈斯和乌日塔（前排）合影。

　　2016年小石，永健，永利和游鸿回到克什克腾旗，见到了当年乌套海的老领导孟克书记（右），他和他老伴早已在克旗买了房子长期居住，享受舒适的晚年生活。

孟克的弟弟毕力格和他爱人赵老师，也就是当年乌套海小学的貌美老师，专程开车从北京赶回克旗，要全程接待几位当年的知青，并要在那里尽地主之谊，设晚宴招待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知青。永健跟毕力格陈诉了他要弥补当年的那次遗憾，一定要由他在克旗的一家高档餐厅办一桌酒席，宴请当年的老领导孟克书记和他老伴，还有其他几位已经搬到克旗的乌套海牧区干部。

毕力格执拗不过，就说永健当年在乌套海做得那顿夹生饭早已成了牧民们的笑谈了，这次还是要几位知青到他家里和奶茶。图为（左起）永健，永利，孟克和他老伴，游鸿和小石在孟克家和奶茶时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