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管带将功赎罪

惠州市作家协会

陈雪历史长篇小说《惠州一九零七》 天黑之后，府前路的大街上空荡荡，冷静静的，一下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和嘈杂，远远挂着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亮照射下来，把王大彪匆匆身影晃出一个长长的叠影。 洪兆麟急于将功赎罪，抓捕匪首，但苦于无从下手，颇费心神。他连夜找王大彪来府邸商量，王大彪一进门就打探陈兆棠找他谈话的内容，他也在关注着营房和粮饷，洪兆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对他说：“什么营房粮饷，陈总兵在差人清查账了，追问查核招募新兵时的各项开支，看来我们这次要倒大霉了。”王大彪听后也紧张起来了，他在那些贪墨中可没少做手脚，一旦查起账来，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如何将功赎补过，躲过此劫？他想到那本《堪舆全书》，欲想从邓珍米店打开缺口，他始终觉得邓珍的购枪一事很是可疑，这并非为了赚几个银子那么简单，极可能与邓子瑜、陈纯有关系。但一时还没抓到证据，过早行动又怕惊动了他们，思前想后，为保险起见，王大彪只好派人把邓珍米店监视起来。 惠州古城街景 陈兆棠把洪兆麟控制住后，事情果然有了起色——洪兆麟不再踢一下动一下，而是像圆溜的木筒般滚动，陈兆棠才将目的讲出一半，洪兆麟就已做足全功。这一天，陈亚苟忽然来报，说陈亚双悄悄溜进了邓珍米店。洪兆麟警觉地思忖着，陈亚双的出现，肯定与陈纯有关，这个陈亚双早就可以抓捕归案的了，但陈兆棠说放长线钓大鱼，钓来钓去，至今也没钓出陈纯、邓子瑜来，就怕连陈亚双也给“钓”丢了。 “你敢确认是陈亚双吗？陈亚双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王大彪问。“陈纯我不认识，陈亚双就是变成鬼，我也辨认得出来，进去的是陈亚双一个，错不了。”“好，你再回去埋伏下来，一旦陈亚双从店里出来，立即放出信号，我马上布置人力抓捕，这回不能再放走他了。” 陈亚苟这次没有看错。这一天，陈纯派陈亚双来到水东街米店，欲与邓珍接头，陈亚双在街上转了一圈，总感觉有人跟着他转。他赶忙走向码头，乘着人群拥挤钻进了阅江茶楼，甩掉了尾巴。因为事情紧急，他必须面见邓珍，待了片刻，陈亚双不见有何动静便从茶楼下来，看左右没人盯梢，转头折进了米店。 民国时期惠州水东西路 邓珍一见是陈亚双，忙把他带上阁楼里。陈亚双还没坐下，便把刚才被跟踪情况对他说了。邓珍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两人不由得紧张起来。陈亚双担心地问了句：“邓大哥还常来这里吗？要告诉他千万别再来此处。”邓珍说：“他早已去了博罗乡下，那地方很隐蔽，清兵找不着，只是这几十支枪没转送出去，我日夜都担心，若让洪兆麟查扣了，损失可就大了。”“陈纯大哥叫我找你，就是商量设法把枪支尽快转移出去，千万不能落入敌手。”“会不会让王大彪盯上了？要不我们来个声东击西，我来引开清兵耳目，你来偷运？” 接下来他们又如此这般地密议一阵，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行动计划商量妥当之后，陈亚双站起来，要急着回去向陈纯汇报，商量对策，邓珍一把拉住他说：“门前恐有便衣盯梢，你跟我来。”说完带着陈亚双爬上辟作仓库的夹楼，邓珍打开夹楼的小门，原来夹楼的下方有扇小窗，陈亚双从小窗一出，就是隔壁店家的后院，后院的侧门一出，就到了江边码头。 王大彪的一干人马，在门口左等右等，一直不见陈亚双出来，便从大门涌了进来，嚷着要找邓珍。听到吵闹声，邓珍喊了句：“谁呀？我在里屋哩，叫客人进来坐吧。”清兵一拥而入，只见邓珍一人在内室结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邓珍正要叫伙计泡茶敬烟，王大彪把手一摆：“有人来过吗？”“有，有呀，今晌来了三拨子，刚刚走了。”“里屋还有人吗？”王大彪拿眼扫了一圈。 “没有，不信你等进去看看。”一个领头的带人进去里屋看了看，实在看不出有生人来过的痕迹，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王大彪不甚相信，带着两个兵差又进去搜查了一番，确实没发现什么疑点。王大彪从米店出来后有些懊恼，这次行动过于轻率，人没抓到反而让邓珍有所警觉，心里正窝火时，恰好看到陈亚苟站在一旁，他随手就狠狠地甩给陈亚苟两个响耳，骂了句：“你他妈的看见鬼了！” 第二天凌晨，水东码头上停了一条小木船，邓珍雇人把十几麻包的东西往船上装，天还没全亮，船就缓缓地离开码头，顺风顺水往博罗飘去。烟波浩渺的东江，笼罩在清晨的雾气中，流淌的江水，泛起了无数暗绿波纹，在白色的晨曦中闪闪发亮。而在水天相接的西边尽头，江水与远山，是一片交融一体的黛绿。渐渐远去的府城和东江码头，在晨光中醒来，叫卖的吆喝声、拉长音调的船工号子声，随着料峭的春风四处飘散，此时的东江河面，平添了一种热闹与繁华，也增添了一种悠远与辽阔，这壮美的晨景，让邓珍多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邓珍的木船一出江心，由于顺风顺水，船儿向着博罗方向快速地行驶着。船还没到罗阳，突然看见一艘水师巡逻船尾追而来，邓珍一看到，心里便知道又遇上盯梢了，他不慌不忙地招呼着船工靠岸，把船停在了罗阳附近的小码头上。船还没泊岸，博罗的清兵已在码头待立，声言要检查船内货物。邓珍的木船让清兵搜了个底朝天，但搜来搜去，除了稻谷、黄豆以外，清兵一无所获。 洪兆麟接到王大彪禀报后，疑云顿生，邓珍故意在玩投石问路？还是调虎离山？既然运载的是粮豆、食品，何必半夜装船，行踪神秘诡异？他如今是继续监视、跟踪邓珍，还是立即查封米行，搜缴武器好呢？他有点儿拿捏不准，又赶忙前去向陈兆棠请示。陈兆棠一听，马上断定对方已经察觉了，立即下令，不宜再拖，马上抓捕邓珍，一旦查出枪械，立即严刑拷问，逼邓珍说出购枪用途，牵出幕后操纵的后台老板。 陈纯获悉邓珍的木船，遭到跟踪和搜查，当天晚上，他专门派人去通知邓珍，立刻弃店逃走，以防不测。但邓珍不同意，他对来人说：“我不能跑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的枪械还在店里，我一逃，明摆着是向洪兆麟，承认我是给同盟会购买枪支。他们无非是冲枪来的，万一查出，我就说想做点儿小生意，转卖给一些地主看家护院的，他们没有抓住我的证据，这起码可以撇开和会党的关系，掩护你们起事呀。如果能侥幸地过关，我再想法把这批枪转移出去。” 邓子瑜 来人听后，觉得邓珍的分析不无道理，又自知这样凶多吉少，一时脸上掠过难以掩饰的担忧。他一再苦劝，邓珍却微微一笑地对来人说道：“我几十年都在这水东街码头上混，你回去转告大家，叫他们别太担心，只是邓大哥和陈纯两人，要特别注意安全就是了。”来人回来对邓子瑜、陈纯一说，邓、陈都感觉不妥。“要立马行动，组织人手把邓珍和枪械强抢出来。”邓子瑜的话刚说完，陈纯便吩咐陈亚双去找林旺、孙稳他们前来商量行动事宜。陈纯待人员一到齐，立即布置孙稳带一干人在府城谭公庙一带，盯紧东门的浮桥。陈亚双准备船只和十余个搬运，在桥东码头等候。林旺率一干人在粮栈门口掩护，陈纯则带人在水北接应。邓子瑜要求与陈纯一齐行动，被大家劝阻。 正当大家商量妥当，正待出发行动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邓珍粮店已被洪兆麟几十个清兵里外三层团团围住，归善县衙的捕快当差也倾巢而出，王大彪带人从店里搜出六十支长枪，邓珍以及米店的雇工全部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归善县衙。 洪兆麟亲自开堂审问：“姓甚名谁？”“姓邓名珍。”“何许人氏？”“惠城人氏。”“家住何地？”“紫西岭邓屋。”“知道为何拘捕你吗？”“知道，因为私自购枪。”“你的枪是从哪里购来的？想作何用？”“是向博罗一地主购来的，想赚两个小钱帮补家用。”“你想卖给谁，找到买主了吗？”“还没有，我原想卖个好价钱，到了六七月夏收时，将这笔钱全部用来收稻谷。”“以前倒卖过枪支吗？”“从来没有。”洪兆麟见邓珍对答如流、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一阵恼怒，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问：“有人揭发你是同盟会会员，图谋不轨，如不从实招来，重刑侍候。”邓珍毫无畏色，依然淡定地说道：“我敢与他当场对质，我什么时候入会了，谁介绍我？我一介生意人，最怕招是惹非，更不问时政帮会，只知道赚钱养家。”洪兆麟见状，咄咄逼人地问了句：“你知道邓子瑜、陈纯吗？”“知道。”洪兆麟心里一喜，紧接着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如实招来。”“我不认识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名字。是从官府的通缉布告上看到的，不是每个还悬赏五百大洋吗？”邓珍一脸认真地看向洪兆麟，表情依然淡定自然。洪兆麟听罢，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无论洪兆麟怎么讯问，邓珍就咬死说藏枪是为了赚钱，恼羞成怒之下，洪兆麟对邓珍用了毒刑，把邓珍打得皮开肉绽，一身血污。待第二次过堂审问时，邓珍已不能走路，是被两个差役用竹杠抬上来的。纵使是这样，邓珍仍然咬死两个字——赚钱。洪兆麟没法，只好把他重新押回牢里。 （选自陈雪历史长篇小说《惠州一九零七》第三十一章） 本美篇号所转载的文/图/音视频等，版权归属于原作者及原版权所有者，仅作分享。制作:李梅编审:杨理终审:黄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