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知青墓前的随想<br>一<br><br>2024年1月,我应特务连战友之邀前往海南岛海口市参加西沙作战50周年纪念活动。我曾经是特务连一排一班的兵,后来离开了,但是仍然对连队是怀有深厚的感情。<br>在河北省石家庄的家中准备行装之际,我拟定了一个出行计划,这次准备来个大丰收,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一回,于是位于海南岛中部的屯昌县晨星农场的知青墓,也列入了我的计划之中。<br>我很早就知道屯昌县有个知青墓,但从来没有去过。68年底我曾经前往屯昌看望过校友刘海城,他在县中队当兵,这是我首次去屯昌。那时候海南岛的知识青年开始下乡,或者准备下乡,而我准备当兵去。<br>69年初当兵以后,我远离了屯昌,驻地在崖县(今三亚)。在崖县见多了大大小小的台风,而每年的台风都是要死一些人的。台风肆虐海南岛,多在夏秋两季,所以在这两个季节,尤其要提防台风。<br>1970年的10月17日,当时我在三亚海面上的西瑁洲岛,岛上正在进行紧张的坑道施工,我也上了工地。当天我写了日记:今天的台风可真是不小,上岛来第一次遇上台风,船也不能来了,也不知何时何日才停下。这天我可不知道,在屯昌县,因为这场台风,牺牲了22位好姑娘。后来我听战友们说了此时,大家都非常的惋惜和沉痛。对我们这些小伙子来说,死姑娘和死小伙子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这些姑娘如果来部队找对象,可能就是你我他,可能就是军嫂。如果找上我,我不一定会拒绝。但是她们却都死了,被我亲身经历的13号台风害死了。<br>后来这事被渐渐的淡忘了,也没有什么人提及了。曾经一次台风夜,有黎族老百姓跑来部队说台风吹垮了茅草房,请我们去救援,于是我报告了上级。之所以我没有去,是因为我的职责是站岗,离不开岗位。渐渐的,台风死人司空见惯了。<br>后来我写回忆录《我是天涯海角兵》,其中一文是:海南岛的台风灾。我提到了70年10月17号的13号台风。又想起了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姑娘们。我才进一步地摸清了一些基本情况:1969年4月,广州军区成立生产建设兵团,海南岛的全部农垦农场改为生产建设兵团建制。随后大批的现役军人和大陆知青进入兵团农场。我们团部附近的红星农场改名为兵团10团。兵团的女知青是太多了,见惯了她们的身影。<br>屯昌县在海南岛的中部,晨星农场在县的西北方向,离我家定安县安良村不远,约四五十公里。因为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而晨星农场又更偏僻,所以去那儿的人不多。我如果未能当兵,也可能去农场当一名知青,也可能去晨星农场,也可能在这场台风中丧命。尽管我的水性不错,但谁能说得清呢?那么我有可能是知青墓中的一员了。<br>2008年和2018年,我两次去海南岛参加学校的聚会,而去三亚,走的是东线,到文昌看望战友,到万宁看西岛女民兵麦上娥。她是我战友麦上恒的妹妹,嫁给了战友林医助,因此没有想过走中线去祭扫知青墓。这次我决定走中线,以实现自己的夙愿。</h3> <h3>二<br>邓家国战友开车送我走中线,这样使我顺利地在下午三点多到达屯昌县。我找好住的地方,放下行李,很快找到开往晨星农村的班车,七元票价的距离,我担心赶不上末班车,那么我怎么回到屯昌县呢?<br>中巴在行进,我以老兵的眼光注意观察周边的起伏丘陵、山川形态,我得出了结论,这里是容易发生山洪的。因为山坡存不住水,暴雨来临,势必滚滚而下汇聚于山脚,然后再猛冲于河流水塘。如果在水流经过的地方不能及时避开,必定会死亡来临。<br>因为兵团连队长期吃不到猪肉,于是领导准备建个养猪场,而这个选址是非常重要的。据说来到兵团的现役军人不熟悉当地的地形和水流走势,误选了一个洪水的流经之地。有人发现,其脚下均为沙地,这说明了什么?军人应该知道“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如天时是猛烈台风,地势是洪水故道,那么人和就没有什么用了。看来,任何时候都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的道理,团领导是不懂的。他们从各连队抽调了26名能文能武的优秀女知青及两名男性“老工人”,组成了养猪连。所谓“老工人”其实也只有30多岁,他们一人当连长,一人当指导员。26名女知青则是来自广州、潮汕、海南的16至23岁的女青年。<br>养猪连的这些姑娘个个能干,又肯吃苦。自己割茅草盖房,从来不叫苦叫累。姑娘们还能编会写文艺节目,国庆节团部组织文艺汇演,养猪连自编自演的节目非常精彩,又是快板,又是说唱,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我们部队的宣传队难得见到女性,所以演出不大受欢迎。实践证明,没有女性的宣传队,是注定要失败的。<br>与知青相同的是,我是在1966年积极来海南的,那年我上初一,觉得海南岛的热带风光很有吸引力,却不知道海南岛有这么多危险的地方和气候。之前在广西桂林,这些危险连想都没有想过。漓江发大水,能淹到小学生的大腿根,我们却高高兴兴地摸鱼玩。而台风却不是玩的,1973年的琼海县9•14台风,造成了九百多人的死亡,7个县市受灾。当时我在崖县,又躲避过去了。<br>我在晨星农场下了中巴,边走边问,行人都知道“知青墓”,于是我顺利地到了墓地前。这里生长着一大片密密的槟榔树,我面对两排各11座水泥墓深深地鞠躬,随后拍下了许多的照片。这里的每一座墓都附有姑娘的相片,还有出生年份及籍贯。我凝视着她们,个个都很年轻,我想象她们当年的样子,如果她们还活着的话,也都年过七旬了,老态龙钟了,但是她们把自己的青春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华,有50多年的生命再不能享受了。<br>我在知青墓的简介前伫立了很久,尽管担心赶不上末班车,我也不忍离去,心想她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情况怎样?他们想念自己的亲人吗?兵团应该来人为她们写一本书,把每一个人都介绍清楚。如果我是兵团的人,肯定做这样的事情。<br>生产建设兵团的成立是为了打仗和开发建设海南岛,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知识青年、兵团战士就牺牲了。另外知青上山下乡,也有许多人遭受不幸。本来这个不幸可以减少到最低的数字,但是人为的失误,让她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br>我在墓地的附近捡拾了一些槟榔,又摘了附近的九里香种子和鸡蛋果种子,我想带回家种在花盆里,希望能够长出来,这样我便能看见晨星农场,想起这些长眠于海南岛的年轻人了。</h3> <h3>三<br>我虽然在北方生活,却长年累月关注海南岛的发展情况。我注意到一个现象,海南岛的贪官特别多,层出不穷,数不胜数。在我的海南战友里,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好人,很淳朴,很重感情。但是在海南的干部队伍里,却相当的不纯洁。我希望在海南的干部都应该到“知青墓”来看看,清明节来祭扫她们,想想她们的奉献,想想她们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了海南岛的建设中,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贪婪和腐败对得起牺牲的烈士吗?<br>我的战友转业在海南岛的某部门工作,他说在单位,先后有两个局长和副局长都落马进去了。我痛恨海南岛的贪官忘记了为海南岛献出青春的人,我敬佩为海南岛兢兢业业工作的人。贪官的特征之一是迫害好人,在这方面海南岛也很突出。<br>纪念故去的英雄,也不能忘记活着的英雄。如三亚的西岛女民兵,这些渔家女儿与岛上的守备队驻军进行军民共建,铸造了“爱党拥军,无私奉献”精神。她们第二代女民兵与女知青的年岁相仿,一样地为“加强防卫、巩固海南”献出青春。直到渐渐老去,却得不到应有的生活补贴,区区数百元的养老金,使她们的生活拮据,许多疾病未能及时治疗,身体状况较差。偌大的一个繁华三亚,就不能帮扶和关爱她们吗?<br>三亚一直花巨资在进行广泛的红色宣传,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典型人物,尤其是在生活方面。一二代女民兵仅余二十余人,帮扶她们有难度吗?我以为,凡是为海南岛做出突出贡献的,都应该给予特别的关爱和照顾。不能说用你时是个宝,不用了是根草。三亚的灯下不应该黑,应该更加的明亮。<br>深深怀念晨星农场牺牲的知青们,我希望带回的种子在我的花盆里生根发芽,我与它们朝夕相伴。<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