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通环线二：从朝天寺到狮子峰

张荣城

　　在惊叹石寨朝天寺下巨石的浑然天成时，也曾不止一次仰望灵通，山后的千岩万壑里，狮子峰在不停地向我们招手。

听说朝天寺也有一条通往灵通山的古道，等待时间正好，天气正好，我们就出发。

石寨的朝天寺已来过多次，我们先行略过，直奔山脚。当地的村民们说，沿着村后梯田的田埂往上走就可以上山，可我们却差点在田园阡陌中迷了路，兜兜转转中几经矫正，终于在最高的那一垄梯田边，看见一条一米见宽的石路直通山坡丛林。这就是灵通山伸向乡村的又一条触角。

可能是人迹罕至，丛林外，石路两旁五味子、金钢藤、紫珠各种藤生植物疯长，枝条努力地往路中蔓延，地菍和杂草们挤满了石头缝。旁边的蜜柚园已荒废，蜜柚树野蛮生长着，没有了呵护，它们只能拼尽全力地杂树争夺空间。

进入丛林，周围都是高大茂密的乔木，枝丫争先恐后地向上伸展，窄窄的古道淹没在一片树荫下。一段古道，就是一路风景，当崭新的阳光打在经年的落叶上，光与暗、新与旧融合成一片斑驳陆离的世界，恍如梦境。我们不知道那石板路上古老的印迹里埋藏多少光阴的故事，奇峰异石背后有多么遥远的传唱，就这满地的野果已经让人迈不开脚。

从朝天寺到青云宾馆其实不过30分钟的路程，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像个偷渡者一般，悄悄摸到了青云宾馆的后门。这是天堂寺古道之外的又一条“逃票路线”。

在青云宾馆的广场上西北望，灵通诸峰直插天际，山脊线在天空中画了一条线，半是蔚蓝半水墨。狮子峰是灵通七大主峰之一，处于诸峰最东边，如同镇守东边关隘的将军，傲视海外。远远看去，庞大的狮子盘踞欲扑，仿佛一遇风雨便会咆哮而起。越靠近压迫感越强烈，也许强大的必然是孤独的。

我们在青云宾馆稍作停留，便继续朝狮子峰行进，欲一睹雄狮真面目。

尽管是周末，可前往狮子峰的古道像是被游客遗忘，山坡也如沉睡般安静。我们一行人，算是今天古道的第一批访客。

从青云寺出发，走过一小段石台阶后就没有完整的阶梯了，都是“之”字形的土路迂回曲折。这样的坡路走起来特别费体力，稍不留神脚底就会打滑，还好登山杖帮了大忙。其实登山最让人无力的不是高度，而是未知。因为第一次走这条线，完全没有路程的概念，一直在树林里穿梭，感觉已经走出很远了，可狮子峰却一直仿佛在天际。

冬天确实不是登山的好季节，尽管已经开始冒汗，但在背阴处稍作停留，一阵山风过来又感觉凉飕飕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中途放弃也对不起这半路的跋涉。幸好，每过一道山梁，都有大片的阳光在等候，暖暖地打在身上，带走些许疲惫。

就这样，我们一路疲惫一路收获，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或许会是一个世纪，我们摸到了主峰的石壁下，古道开始沿着石壁往山后迂回。这是一段较为平缓的乱石路，只是路面更窄，随处都有巨石拦路。在这里，已经可以俯视那些我们在山脚下看来高不可攀的山峰了，山挺起绿色的脊梁，如海浪般起伏连绵。而近处，一张巨大的人脸侧面栩栩如生，嘴唇、眼睛、睫毛、头发都有如精雕细琢。在山里看山，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总是别有一番感受。

走过这一段乱石路，来到了一处三岔路口，下山是天堂寺，继续往上才是狮子峰。此时众人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望着仍然高耸的狮子峰，有些踌躇不决。“走呀”，不知道是谁打破了沉默，于是队伍继续出发。有时候，坚持只需要一点引导。

从三岔路口上山的路像是被雨水冲刷后干涸的水沟，有些地方，甚至只有堪堪一只脚的宽度，站立都有些困难，两侧齐腰的杂草，却像是敌人派来的，不断地骚扰着脚步。我们淌着杂草寻路，进行一场艰难长征，路上不停地与杂草战斗，与重力战斗，与耐力战斗，与咕咕叫的肚子战斗，我们似乎是背着一座山去爬另一座山。到达一处酷似狼首的奇石下，原本只想小憩，可一瘫坐下来，却再也迈不开腿，索性就开始清理背包的食物，补充一下体能，一阵狼吞虎咽，算是祭足了五脏庙。

这里距离顶峰也就咫尺之遥了，一条小路从顶峰沿着山脊线伸展出来，像是接引的金带。登顶在望加上补充体力带来双重动力，我们稍作修整后开始了登顶的最后冲刺。

站在山脊线的高度，视野里只剩下天空和山头，只是山头可以达到，天空高不可攀，我们一步一步地向上，如同徐徐打开大自然的画卷。登上顶峰，我们在阳光下驻足，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凝神放眼，却见远山如黛，近水含烟，造物主把一切勾勒得次第分明，脉络清晰。不站在高处，永远不会知道，天与地构成的立体画卷，是如此的磅礴。环顾四周，国道、县道、乡村道构建了大地的筋脉；比村落更远的是乌山、矾山、大芹山，就连遥远的十八齿也齿齿分明；群山之后是天空，天空之后是无尽的思想。

整座狮子峰就是一块巨石。岁月的风雨，带走了最后的尘土，顶峰的石面干净如洗，就这样素面朝天，挺好。

东面的斜坡上，发现一座坟茔，面朝大海，凄凉孤单却难掩骨子里的高傲。我们纳闷着，如此高度，到底是何人，又是为何在此长眠？走进一看，古朴的墓碑上“唐归德将军陈政之墓”清晰可辩。将军墓与云霄将军山隔空相望，这里面又有什么关联？旁边有一面碑记，每一处碑记，都是历史留下的活口，我们寻着斑驳的碑记，试图揭开谜底，奈何历史的印迹若有若无，依稀仅见将军身后的几度迁移辗转，至于如今灵通山周边的陈姓住民与将军有何渊源却还有待探究。

暖阳西去，夕日金戈铁马黯淡，但至高处，将军胯狮，余威犹在，狮子峰雄伟依旧。灵通诸峰相比于闽南第一高峰大芹山，虽然高度略差，但我却一直认为他们更显灵性，更有纵深感，不管是地理纵深还是历史纵深。

我们几乎是独享这座山峰，直到午后才有一对小情侣和两个小伙子相继到来，他们闲庭信步的样子，丝毫不像我们这般狼狈，两个小伙子甚至是一路小跑着从擎天峰过来。想想我们终究不是少年，不似少年。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紧了紧鞋带，防止下山时脚趾头摩擦到鞋尖，整理好行装，沿着同一线路下山。没有台阶的土路最是考验膝盖，尽管一路小心翼翼的，偶尔踩到沙石还是会打滑。

归途风景依旧，我们却不再贪恋，毕竟最美好的体验，在顶峰时已装在兜里了。回到朝天寺，再次仰望巍峨的狮子峰，少了份神秘，多了份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