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哪!一生欲壑难填,只有经历过生死存亡才懂得放下。我是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要说当时畏惧死亡、强烈求生的愿望无外乎两件事:一是把养我的人送走;二是把我要养的人养大。</p> <p class="ql-block">我生性好强,自负险些丧了性命。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因工作关系便长期大量饮酒。2001年腹部剧烈疼痛,到医院检查为肝损伤;2007年腹泻测血糖,空腹12.7 毫摩尔每升,进入糖友行列;2008年徒步进入深山狭谷察看滑坡泥石流灾情,缺钾暂瘫;2010年持续低烧,外出检查就医诊断为肝脓肿;2013年3月的一天,小便呈浓茶色,当时便未在意,因为此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待个一两天即可恢复,可这一次却大不一样,浑身乏力,嗜好吃酸,一周时间小便颜色未清,全身皮肤开始泛黄,心想不对劲,便到医院检查。</p> <p class="ql-block">下午院长告知病情严重,得直接把我送到云大附一院医治。在他的协调下,顺利入住消化内科。心想自己能吃能动能喝,便把随从人员劝说回去上班。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每天检查,象征性地输点液,有大把的时间逛街买书看书。同病房有两个室友,一个曲靖的五十多岁,一个丽江的六十多岁,都爱看书,我慷慨与他们分享。有了精神食粮,大家对疾病的焦虑有所转移,开始交流畅谈,两个老同志看我年轻,一个劲地劝我要好好治疗,说未来的路还很长。第五天,曲靖病友老婆得知丈夫患的是肺癌后失声痛哭,大家只能善意对他们夫妻俩说些宽心话。室友看得开,一个劲地安慰老婆,把老伴逗得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第七天医生通知我转到肝胆科,说我的病主要是肝胆方面的问题,接着便不停地做各种检查。主治医生要求非常严格,每一项检查都要求科主任亲自给我做。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他才告诉我,起初怀疑我患的是癌症,通过检查排除各种癌症可能,病情为胆囊炎、胆结石、胆总管堵塞,必须进行手术。因我血糖控制不好,要做手术得先调血糖,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情开始逐渐加重,想到做手术没人照看不行,才把情况告知家人。</p> <p class="ql-block">得知我生病住院的消息,亲属纷纷赶来探望。一天下午吃了个泰国青柚后,上腹部疼痛难忍,睡着不行、站着不行、蹲着也不行,不一会儿便痛得汗如雨下,医生接连给我打了两针杜冷丁后才使我昏睡过去。待我醒来时,已是晚上八、九点左右,护士把我的手脚固定在手术床上,然后开始打麻醉,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当家人把我推回病房时方才有点意识,我不解地问,要做手术咋个又把我推回来?众人笑了,说别人醒来都喊疼,只有你问手术做没做。说真的,当时感觉一点都不痛。第二天,主刀医生告知手术时发现我的肝硬化严重,这消息对于家人来说无异于火上添油。按常规术后三天内病人不能吃东西,因为输液给养,也感觉不到怎么饿。第四天医生说可以吃点东西了,老婆抬碗耙肉米线来,喂进我嘴里时感觉又香又甜,仿佛今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可惜吃不了几口就恢复了平时的味觉。一周后,医生交待可以下床活动了,于是开始在楼道里小心翼翼地走动。看着病房里一拨又一拨的病人康复离去,反观我的病情却没有一丁点儿好转,家人急了,医生也急了。经会诊,决定把我转到感染科作进一步检查治疗。</p> <p class="ql-block">云大附一院感染科是一幢陈旧的小楼,我住三楼靠出口的一间病房,窗外有一棵云南樱花正好长到窗口处。记得刚入院时,樱花树还是光秃秃的枝条,而此时已是满树繁花。住进康复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检查,老婆每天忧心忡忡用轮椅推着我忙上忙下。最要命的是伤口难以愈合,医生每三天要把我腐烂的肌肉剪除、换药、包扎,那场景家人和护士都不忍心看。每当听到剪刀声我便咬紧牙关,决不哼一声,不想让这种痛苦转移到亲人身上。一周后,医生建议我做人工肝,这样可以把血液里的杂质去掉,解决浑身发黄的问题,但做人工肝要输血,医院血库紧张,必须自己想办法。老婆无奈,只得打电话向同学求救,当天便赶来几位平时献血的同学。做人工肝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两个小时吧,做完了身体感觉没什么异样。下午,一位中医朋友来看望我,了解了我的病情后,热心熬了一大罐中药来,要我试试他的方子。喝下中药后,当天夜晚血压一直往下掉,接着便进入休克状态。待我清醒过来时,发现周边围着不少医生护士,身上挂着各种监测仪器,浑身动弹不得。潜意识里仅存留一个梦境,我走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玉树琼枝,风光旖旎,让人心驰神往,实在挡不住诱惑亦步亦趋前往,哪知突然从后面窜出很多人把我生拉硬拽回去,想来应该是到黄泉路口了。</p> <p class="ql-block">事后得知,当天深夜下病危通知,值班医生交待老婆趁未断气赶快找车拉回家,若死在昆明,得按当地政府规定就地火化。老婆吓得六神无主,接二连三打电话征询长辈意见,长辈们坚决反对,均交待要尽力抢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关键时刻驾驶员赶到稳住阵脚,并及时告知单位领导和平时与我要好的几个朋友。大家得知我病危的消息,想方设法动用各种社会关系,方引起院领导的高度重视,及时组织专家团队进行抢救,才使我从鬼门关逃了出来。危重病期间,是用钱的高峰,我出来时带的几万元钱已经告罄了,每天的医疗费用高达六、七千元,老婆急得在床边偷偷抹眼泪,最艰难时刻是亲戚朋友伸出援助之手,才扼过这一难关。</p> <p class="ql-block">病危的消息一经传出,几乎每天都有亲属、朋友、同事前来看我,不与他们聊几句吧感觉不礼貌,时间长了元气大伤,医生发现这一情况后便禁止探望人员进入病房,大家只能止步于病房门口看看。治疗期间,病情时好时坏,有时浑身肿胀,两三个人帮我翻身都难,有时瘦得皮包骨头,护理人员助我挪动易如反掌。也不记得有多少天了,脚上、手上、脖子上都在输液,颈部输的乳白色液袋大得吓人,每次睁开眼看到它,感觉度日如年。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日子,整个人变了样,皮肤腊黄,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好像蜕了一层皮,护理人员每天要扫除好多皮屑,若扮影鬼片绝对不用化妆。印象最深的是几个在昆明工作的同学约着来看我,在病房门口反反复复瞄了几次,都没有认出我来,还是我侧过头来时发现他们。有的同事看到我惨不忍睹的形状悲从中来;有的同事则一个劲地做老婆的工作,要她看开点,万一我走了,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得有棵顶梁柱。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大小便不能自理,已完全失去自我生存的能力。病痛的折磨让人生不如死,多少次想到了放弃,可一看到呆若木鸡的妻子,心情沉重的亲人,话到嘴边又咽下。</p> <p class="ql-block">窗外的樱花开了,谢了,枝条上已长满了翠绿的新叶。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医生通知可以喂点流食了,想到年逾八旬的父母,尚未成年的儿子,我强忍着痛苦往下咽。稍稍有点劲便自己学吃学喝,然后咬紧牙关学走路。第一次下床时,双脚踩到地上如针扎,两三个人搀扶着我一步一步挪动,从当初的两三米到后来的十多米,每天反反复复练习。接着学上下台阶,试了若干次才能从三楼下到一楼。能走路了,老婆想方设法逼我走路,由近及远,可免疫力太差,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要发烧。后来,医生经过多次化验才确诊我的病原体是感染戊肝,在患病期间做手术而使病情恶化。查准病因对症治疗,我的病情有所好转。6月份的一天,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近三个月来还没好好洗过一次澡,想到终于可以回家了,便让家人去酒店开个房间,让他们扶着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p> <p class="ql-block">患病期间,我要亲人对父母封锁消息,一回到家母亲便指使父亲来看望我,说她感觉到是我生病了,左乳头疼了两三个月,可问谁都不说实话,人又不见回老家,让她这几个月睡不好、吃不下。听了父亲的话,我这泪水忍不住簌簌往下落。心想,若我真的走了,估计这个家也完了,妻子罹患精神疾病,病情发作时无人监护自我生活都难,年长的父母肯定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看儿子平时的表现,若无我管教定难成人。我默默合起双手祈祷,感谢上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再次拥有了这个完整的家。</p> <p class="ql-block">生命若是一场途径,感恩就是最美的盛放。人活着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你牵挂和牵挂你的人。徘徊在地狱门口的日子,让我懂得知足、学会放下、知道理解、明白感恩。在此,诚心对我病重期间给予关爱和帮助的亲人、朋友和同事们说声谢谢!愿你们一生平安,是你们臻臻至至的关怀让我领悟和品味到命运的馈赠与生存的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