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在1982年夏日写的一篇怀念逝去母亲的文章,转瞬之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当年三十岁的我现在也已经步入古稀之年了,时日闲暇收拾书房翻阅旧时写的回忆录,又找岀了当年的这篇悼念母亲的追忆文章手稿,看着泛黄的纸张上一行行陈旧、潦草的文字,又把我拉回对往事和母亲的回忆,借此机会重写美篇以思怀念,愿母亲在天之灵安好。</p> 母亲与我的儿子 <p class="ql-block"> 很早就想写一纸文章悼念逝去的母亲,可是总没有勇气。既没有了勇气,时间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宽绰,而勇气和时间便成了我一直没有提笔的托辞了。</p><p class="ql-block"> 五月的末日,我在单位不慎将腿摔坏,在家静养。现在总算有了时间,虽然这时间是痛苦和郁闷换来的,可算是充裕的。加之每日在床上不得下地,昏睡之余便是独自一人闷闷而坐,度日如年似地打发着闲时的光阴,顿觉得当前自己的处境,同母亲病重时久卧床榻颇有相似之处,只是她老人家那自强不息的精神却强我百倍。相形之下,越发觉得母亲坚强的信念、旺盛的斗志,是那样的隐忍而感人,提笔的欲念油然而生,我便抓住这突来的勇气,用这枝拙笔来悼念生我育我的母亲吧。</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开卷烟包装机的工人,十六岁入厂把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青岛烟厂,她中等的个子,中等的肤色,总是穿着中式斜襟上衣,制服裤子,足登圆口布便鞋,一身的装束总是显得精致淡雅、朴素无华,我对母亲真正的认识不是在孩提时代,那时自己只陶醉于蹦蹦跳跳的玩乐之中,只是在母亲的抚育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加之母亲上三班见面的机会很少,朦胧的意识中,只觉着生活里必须有母亲,至于母亲是怎样含辛茹苦地拉扯我们成长,用全部的心血来浇灌我们这几棵幼苗便全然不知了,等我们做了父母而从中悟出一点点人生艰辛与哲理的时候,当我们怀着敬佩的心情想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感情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的候,母亲却耗尽了毕生的精力离开了我们悄然逝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我随着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响应毛主席“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光明大道”的号召,到农村扎根安家落户了,那年我还不满十八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母亲独立生活,农村那艰苦的劳动,清贫的日子,冬天的寒冷,夏日的酷热,使我在劳动之余,倍加思念温暖的家,倍加思念母亲,然而自己却没有想到,更不可能体会到母亲想念儿子的心情。当我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改造大自然的战斗行列里奋勇拼搏的时候,从家中的来信中得知母亲患癌症住院了。我匆匆带了队上限定却是十分难得的十斤稻米,离开了轰轰烈烈的农村战场,来到了青医附院静谧的病房,看到母亲躺在病榻上,面容消瘦,显得十分憔悴,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时,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潸然而下。母亲是个感情深沉的人,她的情感极少外露,即便是儿子下乡、一群弟妹尚小的家庭苦楚,母亲也从未向别人吐露,任凭自己的心被无情的命运揉碎。她总是背地里痛苦,表面上却装做若无其事,独自承担着家庭和命运的挑战。现在在病魔的侵扰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看到了十几年精心抚养成人的孩子,如同看到了希望,心中得到了安慰,幸福与痛苦交织,欢乐与忧虑融合在一起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怎能不激起我五味杂陈感慨万分的心情呢。</p><p class="ql-block"> 从母亲患病之后,我没有即刻回农村,那时候弟妹还小,大妹十六岁、小妹十四、弟弟十一岁,加上父亲在外地工作,这个家必须由我承担责任,所以我一直在家侍奉母亲。母亲的病经过一段时间治疗,身体竟然一天天好转,使我们全家人悬在半空的心得到了安慰。母亲患不治之症,加上弟妹们小,父亲又在外地工作,经过了一年的四处奔波,我终于得到区、市两级政府组织“知青办”的批准作为特困家庭返城回到母亲的身边,并且在当年顶替她进了烟厂工作,从此我们家也象茫茫沧海之中找到了航向的小船,水浮着船,风顶着帆,竟也顺利的航行在生活的海洋里了。从此家中充满了欢乐,母亲也喜笑颜开,她的病似乎被欢乐所代替,被遗忘了。</p><p class="ql-block"> 六年过去了,沉睡的病魔又仰起了苏醒的头,袭向母亲的肌体,随着母亲背痛的一天天加剧,传来了癌症骨转移的噩耗。全家都十分慌乱,唯独母亲很平静,她劝我们不要担心,大夫的话也不一定全对,背痛也可能是筋血不活,吃几副中药舒舒筋活活血就会好的,当时的妈妈是我们全家的主心骨,听着她那安然的语气,我们倒也安稳了许多,但是面对残酷的事实又怎能自欺欺人呢。我经常奔波于青岛各大医院,求医问药,想抑制病变,母亲也找中医求助舒筋活血秘方,面对现实,本能告诉我中医不会解决问题,只是一种精神安慰,转念又想这样也好,精神上治舒筋活血,病理上攻骨转移,精神胜利法加化疗法,求个特殊的中西医结合方案吧。从此,我们都避免提癌症,甚至药买回后立即把商标扯去,“癌”字成了全家的忌字,仿佛不提这个字,病就会消失一样。化疗是痛苦的,虽然一星期只打一次针,但是药物反应要三四天,在这几天里,头晕脑胀,不思饮食,母亲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一但反应过后,又强咽食物,增加抵抗力,迎接新的治疗。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从医学观点上,维持这么长时间已算是奇迹了,但我们却感到时间太短了,病情随着时间消逝也在逐步恶化,病灶从胸部移到了腹腔、臀部、双腿,母亲也从背痛开始蔓延至双腿,全身。1980年11月间,双腿支撑不住身体而瘫痪了,可是时至今日母亲也仍不承认是癌症,只是说由于筋血不活而得了关节炎,用两个热水袋轮流烫着全身每一个关节,生怕我们因为她的病而伤心。 </p><p class="ql-block"> 我们全家想方设法的给母亲讲精神疗法的重要性,讲营养的必要性,给她吃一些当时好的食物,增强体质,也慰藉我们的心灵。母亲的精神一直很好,除了因为天气的影响和病疼的折磨,平时食欲也不错,尽管当时的物质并不丰富,我们也是想方设法让她多吃一些营养食品,她几乎吃遍了病员所吃的各种偏方。但是无论是药物,还是食物,无论是精神疗法还是化疗法,无论是她的坚持还是我们的奔波,都无法抑制病魔的侵蚀,无法挽留她的生命,1981年9月,病情进一步的恶化了。母亲呼吸急促,痛疼难忍,经常昏迷,我们白黑的守护着她,为了解决呼吸困难氧气用上了,为减少痛疼,杜冷丁用上了,清醒的时候,母亲嘱咐我要好好工作,不要挂念她,要拉扯弟妹成人,并且用极大的毅力在昏迷中仍坚持吃一点蛋汤,用尽平生的力气顽强地同病魔搏斗着、搏斗着……直到9月14日晚上停止呼吸。</p><p class="ql-block"> 母亲逝去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却给我们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她那顽强同疾病斗争的精神,将鼓励我更好的生活、学习、工作,她的精神将长伴我与世长存。</p><p class="ql-block"> 安息吧!母亲。</p><p class="ql-block"> 1982.8</p> 文章手稿 母亲与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