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虞美人

　　2021年10月22日早上，92岁的母亲安静的走完她全部的人生。我们依依不舍，却很平静，因为母亲的安详，因为儿女的坦然。一直想为母亲写点什么，一直无法下笔。或许有一天我能心平气和的给自己留下一份献给母亲的文字，今天正好。

记得一位好友曾经这样描述母亲：面目慈祥，脾气温和，坐在那像一尊菩萨。我以为这是对母亲最好的评价，我无法相比。细想想，我的性格还有一部分父亲的影子：倔强，刚硬。

小时候，母亲就是一份牵挂。记事开始，母亲总是早出晚归，一直看到的是背影，印象深刻的是每天放学回家，自己洗手，洗脸，煮饭，炒个鸡蛋，自己吃完剩下一个鸡蛋给母亲，然后安静的睡觉，母亲啥时候回来都不知道。有一回晚上8点多，工宣队一帮人来“抄家”，只有我一人孤零零面对，害怕，等待，直到10点多，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我才敢入睡。那一年我10岁，父亲和姐姐下放不同的农村，父亲带着3岁半的妹妹。

后来母亲告诉我，因为刚解放时父亲家有2个长工被判为出身地主（父亲那时候跑出来当了志愿军），其实父亲祖辈3代都是教书的，母亲说我们家是“书香门第”，母亲16岁嫁给父亲，带的嫁妆全部都是雕花的，每当我在外旅游看到雕花床，梳妆台和洗脸架之类就会想起母亲说的雕花嫁妆。母亲从婆家“跑”出来时只带了一个铜制脸盆（最后留给妹妹当嫁妆）。

记得小学时，有一次放学回家，一位好心的大叔开着一个三轮车带我和另一个同学回家，被邻居看见了，说给母亲听，母亲待我回家后告诉我：不要随便坐陌生人的车，哪怕他是善意的，因为，不知道会把你带上何方，弄丢了怎么办？我从此不再和陌生人打交道。

印象中母亲做过好多职业，帮人拉煤，在幼儿园带孩子，在砖厂做工……小时候都是自己在家里做蜂窝煤的，我每次回到家，都要挑粪桶给母亲的菜地浇水。我们院子前有好大一块坡地，母亲把它开垦出来，种上各种瓜果蔬菜，家里还喂养2只大母鸡，每天可以吃它下的蛋。勤快的母亲自己做辣椒酱，萝卜干，泡菜，没有菜时，这些都可以下饭，记得我带一罐子辣椒酱去农村看姐姐，姐姐都舍不得吃。

不善言谈的母亲其实很幽默，有一次她说，邻居问母亲：你家有个会唱歌跳舞的漂亮姑娘是老几啊？母亲回答：我家姑娘都漂亮，不知道你说谁呢？叫我们姐妹笑的合不拢嘴。母亲年轻的时候一直自卑，因为生了4个姑娘，没有一个儿子，可是，晚年很幸福，因为女儿们轮流要她帮助照看孩子，她毫无怨言，心甘情愿，女儿们也带她走四方。72岁那年，我带着她在香港澳门转了一圈，每天从早到晚一直走路，母亲都能跟上，步履轻盈。85岁以后她不敢出门，安安静静在家里种她心爱的花花。每次回家都跟欣赏母亲种的花花，并表扬她，她即高兴又自豪。

我从小跟着父亲长大，母亲的概念就是在外劳作，母亲说她很丑，我从来没有觉得，后来长大了，母亲告诉我：她是苗族。我再翻看以前父母的照片，发现父亲的确英俊潇洒，母亲梳着长长的辫子，凸起的额头，凹陷的眼睛，撅着嘴巴，翘翘的下巴，真像少数民族。如果按照现在的审美是相当有个性，与众不同，如果生活在现代，说不定是个时尚模特，哈哈。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的样貌发生了变化，生活把母亲磨砺出平和的样子。父亲刚刚退休就离开了我们，母亲说她也想跟着走，被我们姐妹拉住。其实家里的一切都由姐姐照顾，我和妹妹可以奔走四方，追求理想。母亲说：你们怎么走的那么远？我想看你们都不可以。我只能安慰母亲：我不是每年都回家看你吗？她说：我经常想你们，想你们在我身边。我年轻不懂，现在明白母亲的心。

母亲走了，本来她可以活到100岁。愿望很美好，她也尽力了，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每当看到母亲，跟她说几句话，看到母亲似懂非懂的对着我笑着，都觉得很甜蜜，很美好。

我一直觉得母亲很美，我长大了才知道她是个苗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