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荠菜

然

挖荠菜成了我们家共同的乐趣，并且乐此不疲。周末或假期，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哪怕是一丝空闲，我和爱人就会带着小儿子去野外挖荠菜。

挖荠菜如果是在阳光明媚的天，更是别有一番情味。晴朗的冬日里，我们揣着闲适的心情，穿行在明亮温暖的旷野之中，心儿自由洒脱，心情也分外敞亮快活。那感觉就像阳光下原野的风，轻轻地，爽爽地 ，了无羁绊，一路风行；又像那一汪湖水，清清的，柔柔的，在冬阳下微微地漾着，幸福的心情仿佛就是那轻摇着的恬睡的婴孩。

心儿自由，脚步当然轻巧。儿子像小马鹿一样在前面跑跳，我挎着爱人的臂弯紧随其后。说是挖荠菜，不如说是放飞心情更合适。

看到一片开阔地，我说：“要是在这里搭几间小屋，住着应该很惬意！”爱人笑着说：“这边应该更好，你看前面还有一条小河……”行走之中，我们不由得感慨，流转半生，竟没有寻得一处安生的居住地。不求琼楼玉宇，但求有明月清风相伴足矣。可是生活中举目看去，身边皆是硬生生的人工雕饰，拙劣又别扭。水要造，山要造，就连那自然长出的花木也逃脱不了被造的命运，所谓的园艺师们擅长用金属丝把各种花木的枝叶强扭个九九八十一道弯方肯罢休。每每走过那些看似精致的花木旁，我心里就会为这些无辜的生命痛惜！被强扭着的它们疼吗，难受吗？它们会让我想起很久之前去灵山游玩时，在路边上看到的那些被弄坏了腿脚和胳膊行乞的可怜人。不难看出，在今天，怪异、僵硬、呆板的畸形审美已成为主流，这实在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尴尬与悲哀。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渴望向美而生。多数人勤勤勉勉磕磕绊绊地前行，只为梦想成真 ，为何有人走着走着梦想却如同玻璃一般碎了一地呢。看那世间的虚假冷漠、浅薄做作，有形无形之中，到处都是吹嘘标榜自我的牌坊，彩旗飘飘，自我欢呼。谦虚谨慎明辨笃学在现实中俨然变成了遥远的传说。

随着思绪飘游，我走到了一片杉树林旁。一阵风拂过，树林里传来一阵涛声，我说：“听！儿子，松涛声！”儿子侧耳倾听，若有所思。我知道，这不是松涛声，充其量这是风吹杉树的声音，但是这风吹树林的声音，引我回到了童年时村子旁边的松树林。村旁的松林四季常青，初秋时节，我和小伙伴们常去那里捡拾松果。每当风起时，风儿就缠绕着松枝打起了长短不一的呼哨，松树林里涛声阵阵，如狮吼虎啸，威武雄壮，常常给年幼的我们带来无穷的想象和力量；可是 今天的涛声听起来轻飘而羸弱……

再往前面，就是我们上次挖到荠菜的小土丘。我喜出望外，急奔而去。经过多次挖荠菜，我发现了这种小野菜的生长特点，它不喜欢和杂草生长在一起，草皮多的地方鲜有；而在油菜地头，菜畦中间多有生长，而且根系发达，主根很长。你看，荠菜也知道择地而生！它们仿佛也通晓志不同不足为谋的道理。可见，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野菜我们也应心怀景仰，它们和当今那些是非不分的脑残们比起来却是多了智慧。

其实，凡人无数，智者几何？我们可以不足够聪慧，但是须要德行配位，保持真实的初心至少也可以免去不戕害同类。如此做一个平常之人，在今天看来也弥足珍贵。可笑今朝多粗野匹夫，他们自命不凡，躁动不安；我们冷眼旁观，观其尽情表演，何时是剧终，我想，一定是最后的自我了断吧。

小土堆上杂草稀少，大大小小的荠菜在暖阳下恣意生长，没有野草争食，它们看起来自由而快乐。

“嗨！看，这里的荠菜又长出了好多！”我高兴地对爱人说，继而拿着工具兴冲冲地奔去。“留着吧，不要赶尽杀绝。你记得吗？小时候摘果子，老人们经常说要留几颗果子挂在树上压树……”爱人轻轻地对我说。

我在愕然之中止住了脚步。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只是看到了荠菜的鲜嫩，狂热地嗅到了它的美味，却把老人的告诫抛在了脑后。人性的贪婪不过如此。老人们朴素地认为,果树孕育出了果实,果实就是它的孩子,你可以收获,但是不能收绝,总要留一些给它，既可以帮助饥渴的路人，也可以留给越冬的鸟儿。这种留余地的做法，既是感恩，也是分享。不得不佩服老人们的智慧！可是这种朴素的想法又有几个人能铭记于心呢？现代人仰仗着高科技，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思维和智慧，他们只知道蛮横地赶尽杀绝。愚蠢不过如此！

太阳照在头顶上，提着空空如也的布袋，我们走在阳光下的旷野中，风儿把路面吹得洁净如洗，我对身边的爱人说：“路面这么干净，我好想在上面打几个滚儿。”

是啊！人生如旅，我们都是这途中的旅人。就像这天，这路，这风，这树，这人……可遇而不可求。因此，怀一颗恬淡素净的心，珍视人生中的每一次平常的遇见，才足以慰藉生命中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