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nay小镇美丽的庭院

潺湲

继续在翠绿的葡萄园和金石之国的古巷中行驶，傍晚时分，车子驶到一个院门前，大门敞开，车子驶进。院子非常大，又不是那种惯常庭院的样子，以致于我最初没有意识到已经进入私人宅院。 这就是Gilles的朋友Evelyne 的家。女主人不在家，好像是用遥控为我们打开了院门。如路途中所见，这栋房子也是在半山腰，院子也是依山而建，入口的路段与公路相接 进入院落，左侧远眺可以俯视一望无际的山峦、田野，葡萄园，近瞧是院内的绿草鲜花，还有大树下的旋梯，摇床，和桌椅。 右侧是需要仰视的山坡，近处是鲜花盛开的花坛，和远处的绿荫草地，更高处视线已经无法企及。 再往前走，右侧是一个不封闭的两个车位的车库，车库前的小装饰透着主人的小资和浪漫情趣。正前方，靠近房子入口处，是一个很大的带遮棚的开放式门廊，门廊中是有个供八人围坐的饭桌椅，旁边是竹制沙发、座椅、摇椅和长长的茶桌。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顿时浮现我心心念念的梦想小院的模样，虽不一模一样，却也颇有几分神似。 Evelyne 的小院坐落在有金石之国之称的Beaujolais 区域，如美丽的奥音古镇一样，这里的房子也都是黄色或赭黄色，深浅不一。这些很多建于中世纪的老房子，估计除了石材原本的色彩差异外，光阴流转，岁月留痕，它们的色彩也会随着建筑的年代不同而有所变化吧。 看着，想着，一辆小巧的，女士风格的车子驶入，在我们的车子旁边停稳后，一位穿着黄色上衣，乳白色宽松休闲裤，戴着粉框眼镜，胸前一个长长的挂链，着装颇有些艺术风格的中老年女从车子里走出，跟着跳出来一只瘦高的黑犬。跟Gilles寒暄之后，她将目光投向我，我忙打招呼说：Bonjour， je m’appelle Lily。她突然很惊讶地说：你会说法语？ 我回应道：是的，但说得不太好。她高兴地冲着我说：你真的会说法语？太好了，你竟然会说法语，我还在想怎么和你交流呢。这真是太好了！又转向Gilles说：你怎么也没说，我完全不知道Lily会说法语。现在好了，我们可以直接交流了。Gilles哈哈笑道：Lily这么有文化教养的女子，当然是会说法语的。一句话，解了围，褒奖了我，又透露着法国人的文化自豪。 Gilles在不远处的另一位好友Katherine，听说有一位中国女子来访，很希望见见我，因为她有一个喜欢学中文，很想去中国的女儿。难得有一个华人来访，作妈的，一定想对女儿远行之地多一些了解吧。天下儿女总想浪迹天涯，而浪迹天涯中的他们永远是母亲最深的牵挂。Katherine夫妻都是药剂师，典型的中产家庭。他们的家同样坐落在半山坡，小院幽深，流水潺潺，花木葱郁，颇有些东方园林的味道。可惜，初次造访，没好意思举起镜头。她可爱的女儿Leila喜欢中国文化，一直想到中国学习，因为疫情的阻隔，迟迟未能成行。我们聊她的旅行，聊中文，聊汉字的演化，相谈甚欢，热聊到8点半左右，才不得不告辞。 迎着落日余晖，回到Evelyne家。进了房间再次惊呼：好艺术，好温馨的房子啊。迎面的窗户上就是一幅绝美的动态落日图。因为在半山腰，没有任何遮挡，前面的田野、村庄、葡萄藤一览无余。夕阳就在这样的映衬下，缓缓落下。后来，我们就伴着这样的夕阳，边吃边聊。真是羡慕住在这样美景中的人们。 Evelyne在准备晚餐，我帮不上忙，就自顾自地浏览了她的大客厅。她的房子建于何时无从知晓，但能够知道的是，改建成现在的民居之前，曾是粮仓，所以房子很高，有两层。客厅是一个粮仓，卧室部分也是一个粮仓，两部分通过过道和楼梯相连，过道间加建了洗衣间、卫生间，以及储物室等。 客厅典雅、大气、别致。墙上的照片透着一家人的温馨与幸福。 几幅大幅照片分别是她的外孙外孙女，和孙子孙女。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幸福。其中一个亚裔男孩和女孩引起我的注意。Evelyne 走过来跟我介绍说：这是我女儿领养的一对双胞胎。说起兄妹俩，作为外婆的Evelyne 语气里充满疼爱。她说：孩子们什么时候被遗弃不得而知，不到4岁，还那么小就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经历了一段困难的适应期。妹妹曾经依偎在我怀里问我：他们为什么要叫我Chinoise？她说那个时候孩子还不懂Chinoise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为什么别人都被叫自己的名字，而她却被叫Chinoise呢？小小年纪，又不懂法语，用她的直觉判断：这是一个不好的称呼。他们最初的孤独、难过，总是在Evelyne的疼爱中得以释怀。Evelyne对我说：如果有时间，我很想你能见见他们。他们看见你，一个来自他们出生国度的人，一定会很亲切、也许他们会想通过你了解更多关于他们的出生地。而且我女儿，他们的妈妈也很想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寻找他们在中国的亲生父母。 看着照片上妹妹依着哥哥肩头，两个孩子脸上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有心疼，也有欣慰。为他们小小年纪所经历的一切难过，也庆幸他们兄妹能够被同一个父母收养，一起经历这一切，相互慰籍，也为他们有爱他们的父母、这样慈爱的奶奶的陪伴而欣慰。 老式壁炉，上面还有圣地亚哥朝圣之旅的贝壳标志。古时候，朝圣者结束圣地亚哥朝圣返乡时，会把贝壳戴在衣帽上。无疑这个房子最初的主人是天主教徒，而且有可能完成过圣地亚哥朝圣之旅，骄傲地将这个贝壳标志印刻在自己家的壁炉上。旁边的两个重叠的A字符号，估计是房主，或者是房主所爱之人的名字缩写。在雨果故居就看到很多这种表达，用变形的名字缩写字母刻在各种家具上表达对他所爱之人的情感。 猜猜这个老物件是做什么的呢？一定很少有人能猜出。这是一个为壁炉中的火吹风的老式风箱，它由两片叠合而成，打开时，便打开了由皮革侧面连接的 2 个中心圆圈之间的空间，并且通过开合的操作，空气通过喷嘴排出。有趣吧？越来越理解追求个性，喜欢浪漫、独创的法国人为什么不喜欢那些标准设计的现代房屋，而喜欢设计别致的老房子。而我还喜欢那些独属于房子主人的物件，那里有属于这个家独有的故事、情趣和气息，而不是高大上的家具堆积。 颇似甲骨文的作品，很有亲切感。 厨房靠墙的一个镜框里镶嵌着一首手写的诗，Evelyne告诉我，这是她女儿在她的一个生日写给她的。Il y a 50 ans est née une fleureQui ouvrit grand son cœurÀ sa famille et ses amisQui pour ce jour sont réunisCette fleur est devenue MamanToujours très attentionnée avec ses enfantsPeut-être même un peu maman- pouleMais sans jamais oublier d’être coolNous savons que chaque Maman est une merveilleMais la notre est bien plus qu’exceptionnelleVolontaire, inventive, grande cuisinière, bricoleuse Elle est aussi très jolie, toujours élégante et surtout généreuseQualité ou défait être têtu est pour elle un atoutC’est aussi sans s’arrêter de courir qu’elle fait tout.Avec le retard comme son meilleur amiXx le travail comme son meilleur alibiPar ce poème, tes titouste déclarent pour toujours et cela plus que toutLe plus profond de leur amour我粗略翻译如下：50年前，一朵花诞生了她敞开了心扉致他的家人和朋友为了他们这一天的相聚后来这朵花变成了妈妈总是非常关心她的孩子很像一只老母鸡但从不忘记爱酷我们知道每个妈妈都是了不起的，但我们的妈妈却远远超过了不起心甘情愿、有创意、出色的厨师和勤杂工她漂亮，优雅，最重要的是她永远的奉献执着或者说固执对她是一种财富她总是奔波着做着一切就像迟到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样做事是她最好的缺席理由通过这首诗，你的宝贝向你宣告：他们永远的，超过一切的最深厚的爱！ 读着这样的手写文字，心里暖暖的、柔柔的，作妈妈的Evelyne心里也一定是甜甜的。在旁的Gilles指着镜框中的照片悄声说：看，她多么漂亮！唉，岁月无情且残酷啊！是的，照片中的Eveyline，如女儿诗中所述：年轻、漂亮、优雅，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她把所有的爱与温存都给了家人。时光啊，它赐给你成长的快乐，岁月的醇香，阅历的丰厚，但同时也带走你美丽的容颜，对谁都不偏不倚！ 尽管我一再表示，我是一个对饮食没有太高要求的人，更不想给她添麻烦，可是信守传统待客之道的Evelyne还是准备了精致的法式晚餐：前餐，主餐，红酒，奶酪，甜点，很讲究。我们吃着、喝着、聊着，不觉夜已深。 幽幽的灯光下，只剩下她和我，继续品酒、聊天。两个隔着大洋，不同肤色，不同语言文化的刚刚认识的女子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敞开心扉，倾诉着。在这个舒适、温馨、雅致、甚至有些奢侈的大房子，在这个绿草鲜花，泳池菜园，应有尽有，品酒饮茶，各有其所的超大庭院，容易联想到是令人羡慕的幸福、浪漫、美满的生活。然而谁又能想到在大房子里孤独的女主人，此时正承受着爱情婚姻走到崩溃边缘的痛苦。她依然爱着她的丈夫，可因难以走出失子之痛而抑郁了的丈夫却不接受她任何振作起来，或者见心理医生的建议和请求，健康状况每况愈下，脾气越来越暴躁。被这样的氛围影响，Evelyne也已经心力交瘁、状态跌至谷底。不久前，丈夫搬离了这座大房子，他们分居了。Evelyne依然牵挂着他的健康，又无能为力，精神上备受煎熬。 听着她的讲述，心中倍感唏嘘。环顾四周这美好的一切，曾经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充满欢声笑语的大房子，大庭院，现在除了孩子们的节假日到来，更多时候是Evelyne的独守空房。此刻这里诺大的空间里盛纳的是Evelyne的孤独与无助，而且空间越大，Evelyne心里的孤独越深。她丈夫曾是一个电脑工程师，自己拥有一家公司，现在也交由别人管理而同样每况愈下。她苦口婆心劝说他开始运动，去见心理医生，都无果。她眼看着他体重剧增，身心健康每况愈下，一个生命正走在枯萎的路上，她的伤感、她的无助，让我心生怜惜。我起身走过去，抱紧她，她泪湿双眼，我们紧紧相拥。静静的夜，默默的泪，深深的痛，暖暖的懂，让我们的心彼此靠近。她依然期待着他能好起来，期待着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她的关心和建议却总是惹来新一波的烦恼与焦虑。我接触过忧郁症病人，对Evelyne 的状态很能理解。她必须先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会有能量帮助她抑郁的丈夫，否则她也会被拉进抑郁的深渊。我鼓励她走出去，去看更大的世界，眼中的世界变大了，心中的阴霾就变小了。可这么大的一个房子和庭院，又谈何容易。这栋承载过她无数幸福时光，无数美好回忆的舒适典雅的房子此刻已然装满了她的孤独、不舍与无奈！人生的旅途啊，总是有我们无法预测的意外，无能无力的现状，无可奈何的人与事。无需羡慕谁，苦乐参半就是每个人真实的人生。想起木心的那句话：生活是什么呢？生活就是时时刻刻的不知所措。活得如此通透、超脱的木心都是时时刻刻的不知所措，面对无常的不知所措，也许就是普罗大众生活的常态吧。 可爱的纸巾盒，猜是Evelyne的手工之作。 Evelyne为我准备的二楼一间温馨、舒适的卧室。窗外对着那起伏的丘陵，美丽的田园。此时推开窗户，眼前是漆黑的夜，仰头便是满天闪烁的繁星。微风拂面，思绪投进了无边的夜…… 我羡慕她温馨别致的老房子，更喜欢她那花草繁盛、果蔬飘香、浪漫惬意的庭院，那就是我梦想的庭院深深，而生活在这个梦想庭院中的她却羡慕着我的勇气，我的游走天涯。生活总是这样不尽人意。我们仰望和羡慕着别人的幸福，一回头，却发现自己正被仰望和羡慕着。我们羡慕和梦想的总是自己缺失的，如果我们能少一些对缺失的渴望，多一些对拥有的珍惜，我可以成为你桥上的风景，你同样可以成为我窗子里的明月。 喜欢旅行，不只是放飞心情，纵情山水，更是去不同的地方，感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遇见不同的人，听不一样的故事，感受不一样的烟火人生，用不同的视角看世界，不同的心态感悟人生。木心说：“生命最好的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细悟其意，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