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样的男人

全家幸福

已经是两餐了，每餐他只从列车供开水处接两杯开水灌下肚就完事。

在我座位旁边的过道上席地而坐的就是他。

他衣服破旧，中间还缺了一颗扣子。

他告诉我，他在外地打工，已五年没回家了，是舍不得来回一趟几百块钱的车费。

他四十出头，看上去却像五、六十岁的人。皮肤黝黑，满脸沟壑。虽然生活不尽人意，但他脸上没有忧怨愁绪，总堆着笑。

已经是深夜，车厢里的灯光柔和了许多。

我睡了一觉醒来，他也醒着，估计他一直没睡。

也许是饿得睡不着吧，我似乎听到他肚子“咕估”的叫声。

生活就是这样，有欢乐，也有无奈。

我将一包饼干递给他：

“吃点吧。”

“不饿。”

“没事。”

他脸上仍挂着笑，很诚恳地告诉我，一天都没干活了，已经很幸福，也就不觉饿。

我盯着他的笑脸，久久说不出话来。只因一天没干活就觉幸福，他的幸福观朴素得让人心酸。

我无语，只有一个劲将饼干往他手里塞。他为了证明他确实不饿，拉开包，满包零食。他说，包里有吃的。

我知道，他拉开包露出零食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想不欠我人情，多么朴素的情怀呀。那些零食明摆着是为儿女准备的。

我还看见，零食下面还有两件女人的衣服和一瓶酒。

从衣服颜色上看得出，一件是给老婆的，一件是买给母亲的，酒自然是给父亲的。一家人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自己。”

他上有父母，下有一双儿女，妻子在家种着几亩地，兼顾儿女。

他告诉我，大的是女儿，已经上了高中，儿子五岁，从未见过父亲。也不知儿子长啥样。

我问他苦吗？

他说不苦。现在可 外 出 打 工，有钱赚，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原先只种几亩地，饭可吃饱，但没钱花。

他告诉我，儿女上学花钱，不可耽搁他们前途。他没读过书，当时父母赚不到钱，他说理解父母。

这是个心胸开阔，有担当的男人，满脑子里只有家。

我沉黙了！

车到一小站，他站了起来，可 歪 了个踉跄。我知道他是饿的，赶忙扶了他一把。

他礼貌地向我点了点头，脸上笑容可掬。

他在这站下车，我也正好到了目的地。

我搭了把手，帮他把行李抬下了车。

他背上沉重的包袱。

我问他离家还有多远。他指了指一座山梁说：

“翻过山就到家了，大约有十来里路。”

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大山后。

我的职业是满世界跑。

三天后，我又来到上次下车的哪个车站。

远远的我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身边还有个妇女，妇 女 牵 着 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我走到他面前，说：

“我们又见面了。”

他脸上永远挂着笑，他也觉惊喜：

“我们有缘。”

是呀，茫茫人海，遇见就是缘分。

他似乎没了前些天的疲倦，衣服仍是那天穿的衣服，已洗过，胸前的扣子也钉上了。

他向妻儿挥了挥手，瞬间，我觉得他把什么东西塞进儿子衣袋里，然后快步上了车。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大 声 对 妻 子说：

“儿子口袋……”

坐稳后他告诉我，假期结束了，他是赶去上班。

“千里迢迢，回家怎呆三天？”

“赚钱要紧。”他说。

我问他，“儿子口袋”啥意思？

他笑了笑说：

“妻子偷偷在我口袋里放了十几块钱，是让我在路上买盒饭充饥。”接着他补充说，“‘儿子口袋’是告诉她儿子口袋里有钱。我把钱塞回儿子口袋，怕妻子没注意丢了。家里用钱地方多，我忍忍就过去了。”

尽管我对他们一家生活窘境有太多的心酸，但我却被他们一家的温馨感动了，尤其是对他那为家全心身的付出由衷敬佩。

这是个如山一样的男人！

2024、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