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族》第四篇:(上)

丰桥夜泊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题 记:</b></p><p class="ql-block"><b> 老祖宗造字,蛮有意思:人在草木中为“茶”。换言之:“茶”——即“草木之人”。</b></p><p class="ql-block"><b> “茶族”——可谓芸芸众生“草木之人”一族是也。</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茶族》拟共三部:</b></p><p class="ql-block">第一部:“家乡篇”——已完成</p><p class="ql-block">(共14篇,约15万字)。</p><p class="ql-block">第二部:“军队篇”——进行中</p><p class="ql-block">(目前已完成两篇)。</p><p class="ql-block">第三部:“影视圈”——</p><p class="ql-block"> (尚未进行)。</p><p class="ql-block">★ ★ ★ ★ ★</p><p class="ql-block"><b>第一部“家乡篇”目录如下:</b></p><p class="ql-block">第1篇:“绣针河”的欢乐与泪滴;</p><p class="ql-block">第2篇:小学里的“迟到大褂”;</p><p class="ql-block">第3篇:“李庄家”被炸了“面人”;</p><p class="ql-block">第4篇:“铁匠婆婆”和童养媳;</p><p class="ql-block">第5篇:爷爷的“神地”;</p><p class="ql-block">第6篇:跟着六舅去捉狼;</p><p class="ql-block">第7篇:我与八舅的快乐年华;</p><p class="ql-block">第8篇:愚昧的代价;</p><p class="ql-block">第9篇:奇特的家庭组合;</p><p class="ql-block">第10篇:我被鬼和黄鼠狼吓破胆;</p><p class="ql-block">第11篇:榆树梢上的“广播电台”;</p><p class="ql-block">第12篇:青葱岁月的苦与乐;</p><p class="ql-block">第13篇:瞎子曹五的“特异功能”;</p><p class="ql-block">第14篇:我的父亲“二觅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第一部:家乡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第4篇:“铁匠婆婆”和童养媳</b></p><p class="ql-block"><b> (上半部分)</b></p><p class="ql-block"> “铁匠婆婆”家住在我们村的最北面,她家门前是一条南北路,是村民下地干活的必经之路。后面紧靠那条赫赫有名的“岚临国防公路”(岚山头通往临沂)。 过了公路就是一片荒野,再没有人家。小时候,从她家墙外路过,就能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p><p class="ql-block"> 我懂事的时候,“铁匠婆婆”已经年迈,很少出门。那次她家的牛犊子跑出来了,她出来追。父亲赶紧放下小推车,让她在门口等着,他帮忙去追。结果小牛犊,一看有人追,撒着欢往公路北了窜。父亲眼看追不上,就喊了起来:“快,铁匠婆婆的小牛跑了——”,于是,人们纷纷放下手上的家什,一起追起来。后来人越来越多,最终在公路以北二里多路的地方,把个牛犊子给包围住,才抓回来。父亲把牛犊子交给“铁匠婆婆”时,她千恩万谢父亲和众乡亲。我当时很不理解,正是农忙的时候,人们干了一天活累得要命,恨不能赶紧回家歇歇,怎么那么多人主动帮着抓牛?父亲说,你是不知道,这个“铁匠婆婆”可了不得,咱庄里没有哪家没受过她的恩。就是三十里以外,她做的好事都数不过来。这且不说,她经历的那些磨难,摊谁身上都很难过得去。可人家磕磕绊绊一辈子,腰杆子一直挺着,压都压不弯。</p> <br>  我初中毕业后,问了好多人,都对她赞不绝口。于是我决心有机会一定写写“铁匠婆婆”的故事。<br>  “铁匠婆婆”据说个子很高,体格很壮。因为常年打铁,风吹日晒,脸堂黝黑,但皮肤很细发(细腻),显得黑里透红很俊俏。用现在“小鲜肉”们的形容词,就是一朵不可多得的“黑玫瑰”。不过“黑玫瑰”再美,你也只能远处望望罢了,可不敢动手去摘。不说她身上的“刺儿”扎不扎人,就她那力气,不信你去碰碰试试?<br>  有一次,乡里的兽医要去她家给猪打针,父亲给他带路。到她家后,“铁匠婆婆”刚给猪喂完食。兽医说得把猪从栏里轰出来绑好才行。“铁匠婆婆”说:“不用那么麻烦。”说话间,她靠近猪栏“喽喽喽!”唤了几声,等猪走过来,她一把攥着猪耳朵,就把百十斤重的猪从栏里提溜出来了。那猪吱吱叫着拼命挣扎,她两手死死攥住四个猪蹄子,一只腿压住猪脖子,整个身子压在猪肚子上,急得那猪光能叫,不能动弹。兽医扎完针后,“铁匠婆婆”一起身,还是攥着一直猪耳朵,把它放回猪栏里。<div>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一百多斤重的猪,抓在“铁匠婆婆”手里,简直就像捏了一只小鸡儿。那兽医看了兴奋地大喊:“有没有敢试试的?谁成功了,我给你家的牲口免费三年看病吃药。”这时,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吆五喝六地一定要比试比试。结果猪耳朵是攥住了,可就是提不动。两人丢的直把脑袋往裤裆里钻。再问“铁匠婆婆”,人家若无其事地说:“从它10来斤开始,不是打针,就是喂药,我提溜来提溜去已经习惯了,没觉得它有多么沉。”<br>  看看,厉不厉害!</div> <br>  “铁匠婆婆”可不是一般人。一个农村女孩子家,12岁不顾邻里百舍的白眼,执拗地跟着爹爹学打铁;19岁结婚嫁到我们村,27岁生了个宝贝儿子,后来发现是个“朝巴”(智障);30岁出头,丈夫突然去世,守了寡。31岁给“朝巴”儿子,招了个比“朝巴”儿大8岁的童养媳,当了婆婆;如今“铁匠婆婆”快60了,独自守着个“朝巴”儿子和童养媳妇过日子。她一生不但传奇,还格外坎坷和辛酸。<br><br>  “铁匠婆婆”的老家,离我们这儿上百里路。只知道她爹姓秦,她有没有大名没人知道,家里外头都叫她小名四丫。她在我们村当了婆婆以后还一直打铁,不知道谁打头,开始叫她“铁匠婆婆”,后来“铁匠婆婆”便成了她一辈子的名。<br><br>  “铁匠婆婆”不但有一手铁匠活的好手艺,而且心地善良,做事活络。谁家的镢头、挠钩使秃了,铁锨、铁耙磨短了,过来找她渐渐火、拈拈长,一律免费。买把镰刀、铁锨、镢头啥的,有钱给钱,没钱放把粮食也行。家里再困难的,吭一声走人就得,下次照样笑脸相迎。所以“铁匠婆婆”在村里威信极高。<br>  人们说“铁匠婆婆”年轻时脾气很爆。不过她的火来得快,消得也快,从不记仇。她戏称自己是属铁块子的:热得快,凉得也快。 <h3 style="text-align: right"></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女孩学打铁,在我们家乡那一带,从祖上就少有。那活又脏又累,一年到头,烟熏火燎,炭火烤、铁屑子烙。冬天上身裹个破棉袄,夏天光脊梁,胸前挂上狗皮做的黑肚兜,脚面子上再绑上两块狗皮档。那装束:“远看是狗熊,近瞅是火龙,凑到跟前仔细瞧——呀!除了小白牙,“七窍”全是黑窟窿”(面部7个孔,古人称其为七窍:眼2、鼻2、耳2、口1)。所以打铁这玩意,男孩子都避之不及,别说女孩儿。可你说四丫简直就是邪了门儿了,偏偏干上这个。好看不好看先不说,天天和红铁块子打交道,总免不了燎了头发,烙了衣裳。再说天天抓钳子、抡大锤,那可不像拿筷子、拎拨浪鼓那么好玩儿。铁匠手上的茧子,比农民手上的还得厚两层。那家伙,要是让她呼一巴掌,脸上立马得凸起“五个红萝卜”,一个集空(5天)也消不了。女孩将来要是“出门子”(出嫁),哪个男人敢要?街坊邻居都纷纷议论:就是四丫不知道心疼自己,当父母的也该心疼孩子啊!又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人们百思不得其解。</p><p class="ql-block"> 总有好事儿的人,搁不住四处打听,终究弄明白了原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丫出生在鲁西北山区,一个有名的铁匠世家。别看打铁这活又脏又累,但比种地挣钱。所以她们家也算得上是当地一个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到她父亲这辈,独子单传。她母亲生了四个闺女没有儿,父亲盼有个男孩传宗接代。不幸的是老婆生下四丫后,“月子里”得了病,不能再生娃了。因此,父亲常常为没儿“子承父业”而唉声叹气。</p><p class="ql-block">  几个大一点的闺女,也被父亲的哀怨压得抬不起头。没想到四丫有一天却自告奋勇要学打铁。开始父亲一惊,母坚决不允。急得四丫天天粘在父亲屁股后边,那个磨呀、闹呀。任父亲怎么骂怎么呲哒,人家四丫就是不生气,不掉泪,一直粘着不放。唧唧的时间久了,父亲开始有些上心了。</p><p class="ql-block">  他再回头仔细看看这四个闺女,唯独四丫生性特殊。不但个子高,力气还大。作为排行老小,她不但不娇气,还格外能吃苦。说话办事,处处象个男孩,姊妹三个都特别喜欢她。</p><p class="ql-block"> 父亲心想:这大概是天意,老天爷这辈子不给我个“带把的”,看来就是让四丫来顶了,慢慢开始有点默许了。母亲心疼四丫,三个姐姐也反对,但都无济于事。那个年代,女人哪能作了男人的主?于是,四丫就跟父亲学打铁了。</p> <br>  刚开始,父亲只让四丫呆在自家院子里干,给父亲“递锤”(抡大锤)。这个活技术含量少,也是学徒必须经历的过程。没想到四丫聪明又不疼力气,干得有板有眼。三个月之后,就把原来给父亲“递锤”人给辞了。不到两年,四丫就和父亲颠倒过来,她成了“掌锤”,父亲给她“递锤”。<div>  为了多挣钱,四丫执意要跟父亲一起,串四乡,赶四集。母亲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但说:有一点,必须得听娘的。她说:“出门在外,咱可不能像你爹那样哌哌赖赖的(邋邋遢遢),给咱家门丢脸。”那时,四丫16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于是,每次出门,母亲都亲自给四丫精心打扮一番,专门给她缝制了几套结实漂亮的肚兜。还逼着四丫脸上搽点粉,抹点红。四丫拗不过,也就随她折腾算了。<br>  经妈妈一番折腾,那姊妹三个都有些嫉妒了——四丫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你看她那腰,围裙一扎简直就是一个“丫丫葫芦”。高挑的个子,胸脯挺挺的,像塞了两个“小饽饽”(馒头),又高又满,还那么匀称。屁股饱饱的往上翘着。背后那个长辫子,被妈妈挽成一个簪。一圈一圈就像一朵花,比妈妈的那个还好看,怎么不叫人眼馋!</div><div> 妈妈毕竟读过两年私塾,平时自己穿戴都很讲究。父亲却不在乎穿戴。再说一个铁匠,身上有张狗皮护着就不错了,给你个长袍马褂你能穿?所以平时妈妈总嫌他邋遢。每逢这时,几个闺女故意埋怨她:“那当时,你怎么还看上他?”妈妈总是抿着嘴,半温不火地说:“那还不是俺爷爷奶奶给定的娃娃亲!”其实,闺女们都知道,妈妈嘴上说说就是了,心里还是喜欢父亲。虽然父亲平时不讲究穿戴,也没读过几天书,但妈妈常说:“他人老实,也很能干,论模样也还行,所以就这么凑合着过吧!”闺女们有时故意呲哒她,你这是说滋话呢!</div><div> 妈妈是个很在乎脸面的人。平时除了里里外外忙家务,还把四个闺女,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以至于街坊四邻天天托人来说媒的,脚踩脚辗的。因为四丫还小,三个姐姐和妈妈都不为之所动。一致意见,穷富不说,一定得找个有文化的人家,将来有个孩子也能知书达理。</div> <br>  妈妈今天又给四丫打扮起来。她转过来转过去,仔细端详着四丫,自言自语地说:“俺四丫生就的浓眉大眼,不需要多描摹了。”所以她只给四丫脸上扑了一层淡淡的粉,又揉擦了一点胭脂。最后,拿扫床的笤帚在四丫脸上,蹭来蹭去好一阵子。一会近前,一会退后。看来看去,弄得四丫都不耐烦了,说:“娘,你这是让我去干活,还是去相亲?”。那三个姐姐也不乐意了,说:“娘就是偏心,把俺们生得都这么矮,妹妹却是个细高挑。真怀疑她不是爹的种。”<div>  妈妈急了,回头每人给了一笤帚疙瘩。四丫一听姐姐这话,也不干了。跑过来,抱着大姐胳膊假装生气:“大姐,你带头欺负我,我不去了。”大姐赶紧陪笑脸,哄着说:“对不起小妹,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两个姐姐。”说着,一手拽着一个姐姐的耳朵:“快给小妹赔罪!”于是一番拉扯,嘻嘻哈哈——那场面让谁看了都觉得心暖。<br>  “好了没有?磨叽。”父亲跳着一担炉具,在门口吆喝起来。四丫应声跑了过来,夺过父亲的担子挑在自己肩上,颤悠颤悠上了大路。身后姐姐们还在叽叽喳喳喊:“爹,好上看着小妹,别让人抢走了。哈哈哈哈哈!”<br>  真让三个姐姐说对了,四丫和爹走到哪里,人们就围到哪里,铁匠活也就跟到哪里,天天应接不暇。好多爱看热闹的小青年,把爷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赶集的人,还以为里面是搞杂耍卖艺的呢!钻进去一瞧,吆喝!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打铁呢?!<br>  时间一长,那些二流子、浪荡鬼,也天天追着爷俩赶四集。名义上是想见识见识四丫的铁匠手艺,其实为的就是专门看看四丫的俊模样。好家伙,他们回到村里那个吹呀!说从来没见过四丫那种漂亮,抡大锤比跳舞扭秧歌还好看。</div><div> 他们这一番侃呀、吹呀......四丫这个俊丫头打铁的事,在周围十里八乡名声大噪。</div><div> 随着四丫名声越来越大,挣的钱也越来越多,周围得红眼病的人也就多起来了。<br><br><b>【请继续阅读:“中”、“下”部分】</b><br><b><br>(丰桥夜泊)</b><br>——2024.1.26.于青岛</div>